第七十七章

『你看吧，姊姊……我們學校的同學們正在為了晚自習而挑燈夜戰呢……TTOTT』

『噓……』

『好了，我們也快回到其他人的身邊吧……TT_TT』

※※※

宇星男高前。

下了計程車之後，我們走了三步路就到了宇星男高的操場。現在我們已經跟學校的警衛大叔熟到像是我們家公寓的警衛大叔了。

此時此刻，由於還有很多學生留下來晚自習，所以許多地方仍然亮著燈。

『還真是讓人感到恐怖的寂靜呢……』

『那當然啦！誰會在這個時候還留在操場上鬼混啊……TTOTT』

也就是說，在這空蕩蕩的操場上，現在只有我跟夢澤兩個人在那裡遊盪。

『夢澤啊……』

『啊唉唉唉……TTOTT』

……而且，這個夢澤還不斷地發出怪聲音，好象有點害怕的樣子。

『現在要回去已經太遲啰……-_-』

我一說完，就從口袋裡掏出了哨子。

『等……等等……你不會打算在這裡吹哨子吧……？』

『嗶嗶嗶嗶嗶！！』

『你真的吹啊……TTOTT』

這是就在三樓的某間教室正要熄燈時所發生的事。

『嗶嗶嗶嗶嗶！！』

也就是說，在操場上的我，把哨子放進我的口中之後，吹出了響亮的聲音。

嘩啦啦啦……匡！

然後，所有的教室都傳出了窗戶打開來的聲音。

『我的老天爺、菩薩、土地公、媽祖娘娘……我再也不會說謊了！在也不會再桌子下抹鼻屎了……』

『嗶嗶嗶嗶嗶！！』

我不理會一屁股坐在操場上禱告的夢澤，只顧著把口中的哨子吹得更加響亮。

『發生什麼事了？！』

『是哪個沒常識的傢伙在打擾我們念書啊？！』

『喂！你們在幹什麼？！』

我也不管有人打開窗戶抗議，還是警衛大叔衝出來的制止行為，我一邊吹著哨子，一邊在操場上跑了起來。

嘿嘿……！可憐的孩子們！你們念書一定很累了，屁股坐得也夠久了……我這個當姊姊的就讓你們看看好東西……

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

『咦？！等一下……！那個……坐在操場上的傢伙不是三班的張夢澤嗎？！』

『是耶！他在那裡幹什麼呀？！』

『哇塞！他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耶！』

……

……這時，我聽到了從窗伸出頭來的同學們所發出的聲音。

『看清楚，張夢澤……』

我一邊吹著哨子，一邊為了慶祝我們的祭典，從袋子里拿出了第一發煙火……

『姊姊……該不會……？』

『嘿嘿……我一定要讓你記得今晚發生的事情。^-^』

我一說完，就對著那個楞小子用手指比出一個大大的勝利Ｖ字……

『你們給我住手！』

休～！砰！☆★☆★

就在警衛大叔出聲制止的時候，我放出去的第一枚煙火在空中爆破開來。

『你們全都看清楚啦！在操場上的張夢澤，現在要跟你們打聲最後的招呼啰！』

『姊姊……TTOTT』

休～！砰！☆★☆★

我把張著嘴巴發獃的夢澤置於腦後，讓第二枚煙火在另一群張著嘴巴望向天空的同學們前面爆破。

『在你們有生之年，是絕對不可能再看到這種情形了！所以不要呆坐在教室裡面，全部把頭給我伸出來！』

很顯然啦，第二次爆破的效果比第一次來得更大……

嘩啦啦啦……

嘩啦啦啦……

嘩啦啦啦……

一扇、兩扇的窗戶陸陸續續地打開……三顆、四顆的腦袋也慢慢探了出來。

追我追到一半的守衛大叔……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張夢澤……還有一堆因為好奇而跑到司令台前的學生們……全部舉起頭仰望著夜空……

……

休～～砰！！☆★☆

在第三枚煙火沖向操場上空的時候，我張大了嘴巴看著天空，然後把我心裡的話喊了出來……

『張夢澤，快點！煙火沒剩下幾枚了！』

『姊姊……』

『你快點過來跟那些二愣子打招呼啊！這是你最後的道別，所以一定要帥氣地秀一下啊！』

『我是……我是……』

我知道……你現在根本就講不出任何話……你現在連抬起頭來仰望天空的力氣也沒有……

『你不是說你最怕被別人忘記嗎……？』

『……』

『你不是說你很害怕你死了以後，大家都會忘記你嗎……？』

然後，從教室裡面傳來的呼聲漸漸變小的時候，夢澤這傢伙終於拿起了第四枚煙火。

也就是說，看熱鬧的同學們因為期待接下來的煙火，將目光轉向操場上我們時，我提醒了他。

『對……！姊姊說得對……！』

『……』

『我要跟這些傢伙打聲最後的招呼之後就回去……！』

『^-^……』

『每次都瞧不起我的一群笨蛋……我要跟這些傢伙打聲招呼再走……』

終於下定決心的張夢澤，在嘴角泛起一絲微笑之後，舉起了手中的煙火。

『你們在這樣胡鬧下去，我可要叫警察了……！』

我為了阻止衝過來的警衛大叔，只好使出了相撲選手的招術，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

『我……』

『……』

『我……』

可能是喉嚨有點干，也可能是還沒股起足夠的勇氣，夢澤費力地打開緊閉的喉嚨，喊出了第一個字。

他站在操場的正中央、緊握著雙手，向眾多的學生，打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招呼。

『我本來就比較害羞，所以在上音樂課的時候也沒有辦法開口唱歌。而且，個位似乎也不太關心我這個傢伙！但是，我怕以後再也見不到各位了，所以我就閉上眼睛說出我的心底話！』

夢澤快樂的喊叫聲就這麼開始了。

『喂喂！我們要念書啊……太吵啦……！』

『對呀！還有，為什麼沒有看到海、太、之那三個人？！』

『你不是沒有他們就什麼事都做不成嗎？！沒想到你竟然還能帶個女孩子過來！』

沒想到他一開口，就引來了同學們的一陣嘲笑聲。

『我應該是再也無法回到這所學校了……而且我能站在這運動場上的時間也只有今天晚上了……！』

這是夢澤含著眼淚的喊叫聲，同時，他的話也再次誘發了我的眼淚！

『我只希望……等我死了之後……就算你們以前恨我恨到不想再看我一眼！也請你們不要忘記我！因為對我來說，被遺忘的感覺比死亡還要來得恐怖！我真的很害怕成為一個未曾誕生在這個世界的人！』

『然後！嘿嘿……然後！』

『……』

這楞小子說著說著，突然硬咽了起來……然後低下頭玩弄了一下手中的煙火，再度抬起頭來向愣愣地看著他的那些同學開口了。

『如果各位有機會到1999年麵包店買麵包的時候，要是有位漂亮的大嬸問各位夢澤在學校的表現如何……麻煩各位對她說，他是一個非常乖巧的傢伙！書也念得非常好！我拜託各位就閉上眼睛幫我圓這個謊！』

我真的不知道……第四枚煙火在天空中是怎麼樣爆開來的……因為我的視線早就已經模糊了，所以根本就沒辦法看到它是如何散開來的……

『嘿嘿！雖然我們屬於不同類的，但畢竟是穿著同樣的校服，配戴著同樣的校徽呀，不是嗎？！』

『……』

『有聽到我說話的人，請向我揮動你們的手！會記得我的人，也請向我揮動你們的手！』

我只知道，夢澤放出去的第四枚煙火，以非常大的聲音在空中爆了開來。

『……』

但是，面對他的請求，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向他揮手。

『嘻嘻嘻！看樣子，他們都非常討厭我……』

『……』

然後這傢伙無力地把剩下的煙火放到地上之後，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道該說什麼話的我，則是急忙地放開了守衛大叔的腰。

『夢澤啊……』

『不過，我絕對不會忘記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

然後……我們聽到了窗戶關上的聲音……

『請問一下……這位學生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我們也沒理會結結巴巴說著話的警衛大叔，只是搖搖晃晃地走過了操場。

我是不是做了一些很無聊的事情呢……？我是不是為了滿足我個人的私慾而讓這小子更加疲倦呢……？

『不……不是啦……』

『我從來沒有這麼神清氣爽過……！姊姊，我現在真的感覺很幸福……』

走在前面的夢澤似乎是看透了我的想法，背對我這樣說著。

『那些傢伙真的事傻瓜耶，真的很傻……！』

『……』

『我想他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竟然沒有一個人揮手……』

※※※

休～～砰……！！！！！！

就在這個時候，操場的上空傳來了巨大的煙火聲。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我的眼睛……

『哇啊啊啊啊！！』

讓我感動的是，是我耳邊傳來的那些傢伙的呼叫聲。

夜空中第五枚煙火就這麼爆了開來。

我們不會忘記……

我們真的不會忘記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我們一定會記住！今天晚上的這些煙火……

他們像是這麼回答似的，一百多名的學生沖入了操場，點燃夢澤所留下來的煙火，高舉著雙手，以呼喊來表達了他們的心聲……

『什麼嘛！就是為了要讓我們看這些，才叫我們過來的嗎？！』

不知道此刻用『雪上加霜』這句成語來形容恰不恰當？！

『韓太陽！』

當我們杵在校門口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突然出現了幾台熟悉的機車，以及看起來很疲倦的幾個荒野大鏢客。

氣還沒全消的太陽……

喝酒喝到一半而紅著臉的正厚哥……

跟一個我不認識的女生黏在一起的勺子疤痕……

曾經在便利商店看過的陌生男女……

『……』

還有，嘆了口氣，然後用雙眼輪流看著我們的海俊……

『嘿嘿……你們來啦……？！』

『呵呵！你們就是為了做這種事情才跑來的啊？』

正厚哥聽到夢澤中氣十足的呼叫聲之後，一臉無奈地問了我們。

我們兩個交換了一下眼神，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輕輕地點了點……看到我們點頭之後，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這些人卻搖了搖頭……

『喂！臭小子！你閑著沒事假裝生病，就已經夠我們傷腦筋的了，竟然還到做一些這種幼稚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明天正厚哥就要離開我們了啊？！』

就在操場上人聲鼎沸的時候，勺子疤痕一把抓住了夢澤的衣襟用力猛搖……

『你快回答我呀？臭小子！就算你再怎麼笨，也該有一點基本的智商吧？！你只是為了單純地讓我們看你玩煙火，就把我們一票人拐到這裡來是不是？』

『嗚嗚……守賢啊……』

『你說呀，臭傢伙！』

『那你來猜猜，我現在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吧……？』

也不知道夢澤現在是正經的，還是開玩笑的，他以一種很奇特的語調問了勺子疤痕。

『……』

聽到夢澤猴崽子這麼說，我不禁閉上了雙眼。

『幹什麼啦……？！你這小子！又打算跟我們開什麼玩笑啊……？』

『你一定要答對喔……因為機會只有一次……』

『……』

『聽清楚了……守賢……！』

『你如果是想跟我開玩笑的話，你最好別說……！我現在可沒心情跟你開這種玩笑……』

『守賢啊……』

『……』

『再過不久……我就要死了……』

『你神經病啊……？！我看你真的是病得不輕耶……！』

『你猜這是實話？還是謊話……？！』

『你別胡鬧了……！』

『我現在說的，是實話呢……？還是謊話呢……？』

『當然是謊話啦！這怎麼可能是實話！』

『嘿嘿……你答對了……！……我說的……是謊話啦……』

『……』

『我又說謊了……！我不會死的……！我說我會死都是謊話啦……！我真的不會死……！之前我說我會死，全部都是騙人的……！』

『……』

『嗚嗚嗚……我真的希望我是在騙人……！嗚嗚嗚……我真的……希望這句話是騙人的……』

聽到夢澤這麼說之後，安守賢鬆開了原先抓著他的手……夢澤也頹然地坐倒在地上，一發不可收拾地狂哭了起來。

『……』

『……』

就在運動場上的喊叫聲越來越大的時候……

就在夜空中爆開來的第五枚煙火漸漸消失的時候……

出現在我們眼前的這群荒野大鏢客，只能不知所措地看著跌坐在地上哭泣的張夢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