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十六

我當然也想這樣,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真希望一切都恢復到那晚之前的樣子。可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也不可能滿足你的要求。俊奎無奈地低下了頭。

「那不可能。」

「為什麼?你只不過和那個女人過了一夜而已。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們兩年之前就應該結婚了不是嗎?到底有什麼問題?是那個女人比我更能滿足你?是那樣嗎?你根本就不愛我,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

惠英這些露骨的話,讓俊奎的臉一下子紅了。事實上,他只和朱妍發生過那一次關係。而且,那一天的記憶和感覺已經讓他一片混亂了。如果她沒有懷孕——不過,如果那樣的話,他們也不會重逢,更不可能結婚——如果不是醫生反覆地叮囑,他是不是就會和她分開睡呢?

他忽然意識到,其實當他抱著朱妍的時候,確實產生了強烈的慾望。每次和朱妍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有意地不去想這個問題,可現在,惠英提出來了,他就再也不能不去正視。可是,那也僅僅是慾望而已。對於一個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一個懷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在情感上,是不可能無動於衷的。那種感情與他對惠英的愛是完全不同的。俊奎很難過,因為惠英竟然懷疑自己對她的愛。沒錯,他是要離開惠英,但難道這樣,就可以否定所有的感情嗎?俊奎走過去,抱住倒在沙發上開始哭泣的惠英,費力地說出了一番他已經不應該再說的話。

「不是那樣的。我真的很愛你,而且只愛你一個人。你是我這輩子惟一真正愛過的女人。這你是知道的。」

聽到俊奎懇切地對「他愛的女人」說,他愛的人就「只有她一個的時候,朱妍終於醒悟,原來這麼長時間以來,自己所夢想的與俊奎的長相廝守,夢想的他們的孩子,他們未來的幸福生活,竟然只是」與—個他絕對不愛的女人的一場無奈之舉「。朱妍開始懷疑,自己只是因為懷了俊奎的孩子,才被迫要與他結婚的嗎?

他真的對我有這樣的權利嗎,還是義務?因為我懷了他的孩子,他就必須要背負上這個沉重的十字架?!

「那你為什麼不能離開她和我結婚?為什麼?嗚嗚嗚……」

朱妍在外面清晰地聽到了裡面兩個人的交談,而且還是一臉尷尬的秘書一起聽到。其實秘書並不需要尷尬,應該感覺尷尬的是自己,除了尷尬,還有羞辱。

「那個,要不要來杯茶?」

秘書小心翼翼地問。可是,朱妍卻只是搖頭。

在屋裡兩個人殘忍的對話中,她成了「賤女人」,成了「想聽別人叫她社長夫人」的女人。而當他心愛的惠英這樣侮辱自己的時候,俊奎卻連她的名字都不敢提,只叫她是「那個女人」,這更讓朱妍傷心欲絕。對俊奎來說,自己不過就是一個不小心懷上他的孩子、又給他帶來一串麻煩的「那個女人」,而現在,那個他心愛的女人,當然有權利指責自己,她盡可以撲到這個男人的懷裡,委屈地撒嬌。

朱妍想,自己應該離開了。她不想讓俊奎知道自己聽到了他們的交談,自己不過是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一個障礙罷了,既然是夾在兩個相愛的人中間,許多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自已是個不受歡迎的人,不僅是不受歡迎,她留在這裡,等待她的只能是所有人的藐視。至少對房間里那兩個人來說,自己的出現無疑只能大殺風景……

朱妍告訴秘書說自己要先回去了,正當她轉身要走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忽然開了。還滿臉淚水的「他愛的女人」和他一起走了出來。他溫柔地摟著自己心愛女人的肩膀,臉上寫滿愧疚和憐愛……不,並不只是愧疚和憐愛,更多的應該是失去愛的痛苦才對。也許他才剛剛告別了他此生惟一的愛……

此時的朱妍心如刀割,悲傷兩個字已經無法表達她內心的感受。

朱妍非常不安,就好像一件東西,她本來以為是自己的,但其實卻是別人的,而且永遠不會屬於她,那種失落、傷心,無以言表。站在她身邊,一直用同情的眼光望著她的秘書心想:

「她實在太可憐了。」

朱妍又想起剛才這個「他愛的女人」是如何說自己的。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努力,想讓俊奎對自己產生好感,也在努力開始愛他,就算別人會指責自己是用孩子在要挾,她也已經決定了要和俊奎結婚。可是,在那兩個人嘴裡,自己竟然只是一個「想聽到別人喊社長夫人」的女人。難道整個韓國就只有他姜俊奎一個社長嗎?難道自己離開他就要去當街乞討嗎?

「怎麼回事?」

俊奎的雙眼掃過朱妍,但並未停留,而是看向了秘書,好像這裡根本就沒有朱妍這個人似的……

「那個,社長……」

他的秘書一臉難色。俊奎今天一上班,就已經告訴秘書中午要和朱妍一起吃飯,所以,她已經提前幫他們訂好了位子。可現在的情況,卻讓秘書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俊奎的行為也讓朱妍更加氣憤:他竟然這麼討厭我,這麼討厭我……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惠英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她終於認出了朱妍。眼前這個女人的穿著很符合俊奎的El味,還有依稀記得的面孔,讓她確定,這就是「那個女人」。

「你!就是你!那天晚上不是寫了保證書嗎,為什麼又要搞出這麼多的事?你現在在這裡幹什麼?」

「想結婚的並不是我。」

朱妍還在思考應該說些什麼,可在這種情況下,其實說什麼都沒有分別。無論說什麼,都會被她看做是在辯解。事已至此,不能只讓自己來承擔責任。其實最重要的是,俊奎的表現真的是把她激怒了。

「是嗎?那現在就取消婚事好了。俊奎非常為難,就是因為要對你負責,現在既然並不是你想要結婚,那不正好嗎?至少剩下的殘局,我可以來給你們收拾。怎麼樣?」

剩下的殘局……這麼說,她都已經知道了。朱妍不明白,俊奎怎麼會愛上這麼一個言語刻薄的女人。無論多麼生氣,即便是妨礙到了自己的婚事,也不能把自己愛的男人的孩子叫做「殘局」呀……

「你在說什麼?惠英,我們剛才不是已經說好了嗎?你不要再說了,到此為止吧,快點,我先送你回去。」

「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說?你沒看到嗎,這個女人她並不想跟你結婚!」

惠英大聲說。俊奎站在身旁攙著她,同時望著朱妍。朱妍此時更加深切地覺得,自己真的是來了一個不合適的地方,在一個不合適的時間。一直站在一邊的秘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他們三個人互相對視著。

剛才一直在歇斯底里吵鬧的惠英忽然安靜了下來,然後伸出手,重重地打了朱妍一記耳光。因為毫無防備,朱妍的身體在這突然的一擊後向旁邊倒去,她下意識地扶住旁邊的桌角,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黑。同時,她覺得自己心跳加快,有一種缺氧的感覺。胸口很悶,呼吸也變得費力,她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非常狼狽。

我為什麼要這麼悲慘?

朱妍感覺自己正在經歷某個電影中的場面,靈魂正在離開自己的身體,像片羽毛一樣越飄越遠,她努力睜開眼睛,可迎接她的卻是惠英充滿憎惡的目光,她不敢動,不敢去找尋那雙男人的眼睛。或許,那雙才是對她最致命的打擊。

「你太過分了。我求你了,快點走吧。」

這個溫暖的聲音來自他的嘴唇。真的很溫暖……可他的聲音越溫暖,朱妍越覺得渾身發冷,如同寒風中飄搖不定的一片樹葉,找不到歸宿。他的聲音一直在催促惠英,整個走廊都響起了回聲。終於,兩個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一個是女人踉踉蹌蹌的腳步,而另一個,則是男人堅定的腳步……直到聽不到腳步聲了,朱妍才顧上看看自己。她不能再留在這裡,可她卻沒法離開,她覺得很暈,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了一點力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放了一杯咖啡在她面前,抬頭一看,原來是俊奎的秘書。

「你沒事吧?哎呀!你的臉……這可怎麼辦,天哪,你等等!」

秘書慌張地跑了出去,朱妍緩緩地抬起手,撫摩著左邊的臉頰。手碰到臉的時候,感到非常癢,她剛想揉一揉。

「不行,你不能動。」

拿著冰桶跑進來的秘書慌忙攔住她的手。她的臉頰開始變紅,依然很癢,她下意識地又伸出手去。

「向後靠著,敷上冰塊會舒服一些的。」

秘書的話語里充滿友善的關懷。可朱妍的臉開始變得蒼白,她突然覺得,在自己和惠英,還有這位秘書小姐中,最善良的應該是這位一臉關切,正往自己紅腫的臉上敷冰袋的秘書。

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尷尬處境,但卻並沒有輕視或者怠慢自己,反而是給予她家人般的關懷。而今天在這個辦公室的四個人當中,最壞的那一個肯定就是自己了,她破壞了別人的愛情,擾亂了別人的生活:

全世界的人都會指責我,大家都會認為我是個壞女人。

「你不用忙了,我沒事。哈哈哈……」

朱妍忽然難以抑制地狂笑起來。其實她一點都不想笑。可是,如果不笑,心臟好像就要停止跳動,整個人都會立刻死去。她必須笑。因為她想活下去。她的笑聲填滿了俊奎的辦公室,一直延伸到外面的走廊。可能是笑得太凶了,肚子里有一種要痙攣的感覺。現在她真的不想笑了,可卻根本無法止住,她捂住胸口,全身都開始發抖。

「您沒事吧?請不要笑了。」

「什麼事這麼可笑?」

十七

俊奎的聲音與秘書的聲音一同響起。一聽到他那怒氣沖沖的聲音,朱妍立刻止住了大笑。

俊奎看著她的臉。紅腫的臉上敷著冰袋,臉上還帶著剛才狂笑時的幾滴眼淚,冰袋旁邊露出兩隻空洞的眼睛。就是這個女人,剛才毫不猶豫地說,她並不想與自己結婚。

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真的是我纏著她非要跟她結婚嗎?就算如此,我又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俊奎覺得火往上撞。

「你說不想和我結婚?哈!誰想?你以為誰想?我有想要結婚的女人,可一切都被你這個女人搞砸了。我從兩年前開始就打算要和惠英結婚了。而且我們一定會白頭到老。可是現在,這~切都不可能了。如果你沒有懷孕,所有的事都會非常順利。我們會在家人的祝福中幸福地結婚。」

白頭到老……是啊。無論朱妍怎麼做,哪怕她生下十個、百個孩子,在他心裡,白頭到老、至死不渝的也另有其人。朱妍永遠不能無視那個女人的存在,火辣辣打在自己臉上的這記耳光就是證明。

這麼長時間以來,原來自己一直活在夢裡。她多想也遇到一個會至死不渝愛自己的男人,然後與之相愛,幸福地生活。可是,她的夢卻被無情地擊碎。她遇上的偏偏是一個無論她怎麼付出,他也不會愛上自己的一個男人。

「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是的,我也不想和你結婚,不想……你也是一樣……那麼……」

看到自己說出不想和她結婚的話后,朱妍一臉漠然的樣子,俊奎很生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直在生氣。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結婚,你不必一直重複。我……如果你不是懷了我的孩子,我決不會和你這樣—個爛女人結婚,決不!」

俊奎的話如同一枝利箭射在朱妍的心上。爛——女——人……朱妍的心痛得無以復加。沒錯,自己就是他說的爛女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而俊奎,不過是同情而已。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只能說是她自取其辱,明明知道俊奎早已心有所屬,又何必要這樣呢。朱妍面色蒼白,心往下沉。

說出這番話后,俊奎自己也嚇了一跳,他有些不安地看著朱妍。看得出,朱妍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俊奎下意識地向她伸出手,可朱妍卻迅速地躲開了,並且閉上眼睛,把頭扭向一邊,似乎不想看見他。

朱妍想,必須要馬上離開這裡,她不想在這個男人面前流淚。朱妍迅速轉身離開了他的辦公室,而她的身後是一片靜寂。看來自己已經根本不值得他挽留了,朱妍越發感到了自己的悲慘。

其實,朱妍早就知道,如果沒有懷孕,他是不會和自己結婚的,可是,親口從他嘴裡說出來,還是給朱妍的心來了重重一擊,血管似乎已經爆裂,朱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好像擔心血真的會從心裏面流出來。她的身上當然很乾凈,可她的心裡,早已經血。流如注。

朱妍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此時,她癱坐在俊奎的大床上,這裡也是自己每晚睡覺的地方。朱妍獃獃地望著牆邊的衣櫃,她想起那天晚上,自己不想和他一起睡,所以假裝整理衣服的情景。看到她一臉的蒼白,阿姨關切地跑過來問發生了什麼事。可朱妍卻好像沒聽見一樣,依然只是愣愣地坐著。

阿姨擺好晚飯以後,就回自己家了,只剩下朱妍一個人。她忽然覺得有些口渴,於是就到廚房裡找水喝。她從冰箱里拿出水瓶,往杯子里倒水的時候,身上忽然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她緊緊抓著水瓶和杯子,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強忍著疼痛。她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嘴唇慘白,肚子里好像有人拿著把匕首在肆意地割來割去,過了一會兒,這種疼痛才消失。

朱妍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肚裡的孩子也一定知道了***處境,而感到難過吧?

她一口氣喝了兩杯冰水,然後又回到床上。今天阿姨特意把晚飯準備得很豐盛,可朱妍卻一口也沒有吃。

第二天早上,朱妍沒有見到俊奎,他應該是昨天很晚回來,今天又早早走了。朱妍只是看到浴室裡面的濕拖鞋才知道他曾經回來過。這讓朱妍覺得,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真的已經結束了。雖然生活在一間房子里,但卻沒有任何東西是兩個人共享的。他們的心也是一樣。一個愛著其他女人的男人,~個對這樣的男人和家庭懷著渴望的女人,他們註定將是咫尺天涯。

朱妍想起昨晚那場突如其來的疼痛,心裡有些擔心,準備今天去醫院看看,可正當她洗臉的時候,無意中低頭,卻看到裙子下面,一股鮮血,彎曲如蚯蚓一般,順著大腿緩緩流了下來。

流產!

朱妍的心已經痛得失去了知覺……

第一次懷孕,孩子卻還沒見天日就失去了。朱妍躺在冰涼的手術台上,獃獃地瞪著天花板,雙眼空洞無物,早已經流不出眼淚。身體的麻醉還沒有消退,還沒有什麼知覺,朱妍真想讓自己的心也被麻醉,然後就這樣讓自己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在從醫院回來的路上,朱妍整理著自己的思緒。現在,她要做的事情已經很明確了。俊奎本來就不想在她身邊,現在孩子沒有了,自己也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留在他的身邊了。為了不讓自己更加悲慘,也為了不成為他的包袱,朱妍已經別無選擇,她只能離開:

好吧,那就走了,一切也都該結束了。

回到俊奎的公寓,屋裡沒有人,阿姨一定已經回家去了。已經是傍晚了,從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天邊是一片片紅色的晚霞,屋子裡很安靜,雖然霞光照進來,到處都鋪上了她最喜歡的橙紅色,可整個屋子依然顯得很冷清,很落寞,一如朱妍此時的心情,難道,連這個屋子也在無聲地拒絕著她嗎?

俊奎今天應該也會很晚才回來,等到他發現自己已經離開時,朱妍應該已經到了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朱妍自嘲地笑了笑,她笑自己,根本不會有人想要找她的。知道自己離開,俊奎說不定會很高興,而且現在她已經流產了,如果俊奎知道他們兩個的孩子已經沒有了,說不定會更高興的。為什麼不呢?絆腳石沒有了,他終於可以去和自己愛的女人結婚了。雖然流產對於朱妍來說是個悲劇,可如果能給俊奎帶去幸福,也是好的:

也沒有機會恭喜他了……準備收拾的時候,朱妍才發現,其實自己並沒有什麼行李。有一個存摺,裡面是她上班這幾年來的積蓄,還有幾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把這些東西裝進一隻小皮箱里,行李就算是收拾好了。與俊奎一起生活的時間終究很短,所以,消除自己的痕迹也不用花太多時間。

走進浴室,朱妍收起自己的牙刷,又拿起平時用的那條橙色的毛巾,這與俊奎那條藏青色的毛巾正好是一對。相信俊奎一定沒有在意,不過朱妍在買這些東西的時候,心裡其實都在為將來的婚姻生活作著準備。雖然只是一條小小的毛巾,可卻包含了她的許多心思。對於一條毛巾,尚且有這樣的感情,何況……朱妍忽然不想帶走這條毛巾了,在離開這裡以後,她不想

再看到任何會讓她想起俊奎的東西。

還是有一絲留戀,雖然時間很短,但每時每刻,都在憧憬著成為他妻子后的幸福生活,平安地生下孩子,然後好好撫養他長大……在即將離去的時候,所有這些又都像潮水般湧上了頭。朱妍將毛巾扔進了垃圾桶,雖然她不想帶走,但也並不想把自己用過的東西留在這間屋子裡。她走以後,俊奎應該會找工人回來打掃房間,到時候,一切就都不復存在了……

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里,俊奎好像一直都在夢中。而且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噩夢。看著朱妍跑出自己的辦公室,俊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可卻並沒有追出去。他想朱妍可能會回父母那裡,那樣的話就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她沒有什麼別的地方可去,何況還懷著孩子。雖然他覺得朱妍不會就這麼突然消天,司卻總是坐立不安,後來,他實在忍不住了,匆匆地離開了辦公室。回到家裡,看到朱妍仍像往常那樣,睡在那張大床上。俊奎才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在公司,那種不安的感覺還是緊緊糾纏著他,所以一下班,他就急急地往家趕。很快,困擾他一天的那種不安終於得到了解釋。家裡空無一人,靜得讓人害怕。他們共同使用的那張大床上的被褥全都換掉了,打開衣櫃,裡面空空如也。俊奎四處找尋,想要找到一點她的痕迹,想要證明她並沒有離開,可是,他什麼也沒有找到。

浴室里,她的牙刷、浴液、香皂等各種東西都被新的代替了。就在早上他們還共同用過的那些東西,全都不見了。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朱妍的確是走了。看來,她不想給自己留下任何一點痕迹。轉身正要離開浴室,俊奎無意中看到垃圾桶里那條橙色的毛巾。她大概覺得這條毛巾根本不值得讓她帶走,所以就扔了。俊奎的眼中蓄起了淚水,他沒有權利怪罪朱妍,所有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還在廚房的垃圾桶里發現了被朱妍扔掉的馬克杯。

毛巾和馬克杯。

這就是朱妍留給他的全部。除了這些,朱妍把別的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好像這個世界上就從來沒有存在過徐朱妍這個人一樣。甚至連她用的被褥也帶走了,多半是扔掉了。這樣,他再也感受不到她的體香。平時,俊奎總是在朱妍睡下后才睡,每當他坐在熟睡的朱妍身邊時,都會嗅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體香。而現在,這一切都結束了。是自己生生斬斷了兩個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關係。不,還沒有完,至少她還懷著自己的孩子。

可是,俊奎最後的這點希望也很快就破滅了。朱妍走了以後,俊奎接到婦產醫院的電話,護士問為什麼沒有去複查,這時俊奎才知道,朱妍已經流產了。

俊奎坐在醫生對面,他的心裡在不停地詛咒著自己。

「應該是突然受到了刺激,才……」

俊奎已經聽不到醫生後面的話,他比誰都清楚,朱妍受到的刺激,正是自己那天說的那些殘忍的話。這時的俊奎不禁想起許多,在兩個人相處的這段日子裡,朱妍自己改變了想法,在決定要和自己結婚以後,就一直在努力做一個好妻子,她精心地裝飾兒童房,處處關心照顧自己……

挑選兒童房壁紙的那天,她來公司找自己,可自己呢,卻對她冷臉相對,幾乎是把她趕走的。後來朱妍喊了自己一聲,並用期待的眼神望著自己的時候,自己卻沒有給她她想要的。因為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愛這個女人,他愛的,只有惠英。

可是,如果現在有人問他真正愛的人是誰,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朱妍。然而,朱妍在的時候,他卻沒有這樣做。其實,他與朱妍那次致命的邂逅,已經讓朱妍成了自己人生惟一的選擇。現在她離開了,自己則變得一無所有。失去惠英所帶來的傷心如同衣服一樣已經褪色,而現在,惟一能夠讓他感覺痛苦的,是朱妍和孩子的離去。

惠英的心情很好,來找俊奎的路上,嘴裡一直在哼著歌。現在,擋在她和俊奎之間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消失了。她知道,其實俊奎的家裡已經差不多算是同意俊奎和朱妍的婚事了,可現在,朱妍走了,婚事自然也就泡湯了。她給俊奎的辦公室打電話,秘書說他已經有一個星期沒去上班了,大概因為未婚妻離家出走,受到了打擊……

原來如此,那天在辦公室里俊奎的態度,無論哪個女人都不會繼續有臉留在他身邊的。

十八

本來惠英還有些擔心,自己打了朱妍,俊奎會不高興,可是俊奎卻只是在旁邊看著。俊奎的樣子讓她更加有恃無恐。而且,她還得意地想,如果把朱妍換成自己,俊奎一定會立刻挺身而出的,因為無論什麼時候,他對自己都是那麼溫柔體貼:

因為他很愛我嘛……

現在朱妍走了,惠英堅信,自己很快就會和俊奎結婚了。

那本來就是我的位置,只不過是被她霸佔了幾天而已。

現在,俊奎終於擺脫了這個女人,終於輪到自己站出來關心他,而且,兩個人之間再也不會有什麼障礙。可是,惠英轉念一想:

司是,朱妍還懷著他的孩子,萬一有一天,朱妍又帶著孩子跑回來找他怎麼辦?

不過,惠英很快就想到了對策,就算朱妍真的帶著孩子出現,她也可以把那個孩子搶過來,然後再給朱妍一些錢,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問題是錢解決不了的。而且,惠英已經找人調查過,朱妍家只是普通的小康之家。所以,給她一筆錢,讓她自己去重新開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想到這裡,惠英的心情更輕鬆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幫助俊奎打起精神,準備和我結婚就

好像突然之間,一切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意願發展,惠英覺得很滿意,過去幾周,因為朱妍和俊奎而受到傷害的自尊心。已經完全恢復了。邁著輕快的腳步,她來到了俊奎的門前,按響門鈴。門很快就開了,幫傭的阿姨走出來。

「您來了?哎喲,您來了就好了,快陝勸勸社長先生吧,他也不說話,就只是沒命地喝酒,這樣怎麼好呀?」

阿姨擔心地說。惠英自信地笑了。

「不用擔心。您去給他煮點醒酒湯吧。社長先生很快就會沒事的。他還要去上班,而且,還要結婚呢?」

「什麼?這麼說是朱妍小姐回來了?哎喲,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提到結婚,阿姨首先就想到了朱妍。聽到阿姨這麼說,惠英的臉色一變,心情也從天上掉到了地下。

「什麼回來不回來的。您別在這兒瞎說了,快去煮醒酒湯吧。」

「啊?好的。」

惠英不再理會阿姨,直接走進俊奎的房間。阿姨聽說並不是朱妍要回來,失望地走進了廚房。

果然像阿姨說的,俊奎一隻手拎著個酒瓶,另一隻手不知拿著什麼,頹廢地坐在地板上。房間里瀰漫著濃濃的酒氣,寬大的落地窗前拉著厚厚的窗帘,一點陽光也透不進來。整個房間。幾乎成了一個密閉的盒子,讓人感到快要窒息,而俊奎坐在裡面,好像正在等待迎接死亡。

惠英搖了搖頭,向他走了過去,她相信,現在只有自己能夠拯救這個男人。不過,坦白說,她沒想到才幾天沒見,俊奎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明明愛的是自己,而朱妍不過是擋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一個障礙而已。現在這個障礙消失了,他應該高興才是呀。因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恢複本來的狀態了。

走到俊奎身邊,惠英想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可卻被他身上的酒氣熏得屏住了呼吸。她向後退了一步。

「俊奎君,你別這樣,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你又不愛那個女人。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她是自願離開的呀。」

「你為什麼說這樣很好?」

「長輩們本來就反對你娶那個女人,而且你愛的人是我。雖然知道這件事以後,我們家的人都很生氣,不過,現在沒關係了,我們可以照常結婚了。」

惠英興奮地說。俊奎把頭埋在兩腿之間,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房間里終於響起他的聲音:

「我不和你結婚。」

「你說什麼?」

惠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俊奎似乎以為她沒有聽清,就又大聲重複了一遍:

「我說我不和你結婚。」

惠英再也顧不得他身上的酒氣,激動地走上前,抓住俊奎"為什麼?你明明說想和我結婚的。你不是說只愛我一個人的嗎?只是因為那個女人懷了你的孩子,所以你必須要對她負責,才不能和我結婚的。現在她已經主動離開你,你已經不必再對她負責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會妨礙我們結婚了。「

一直深深愛著,並打算與之共度一生的惠英,卻原來並不是他想像中那樣的女人。在他的心中,惠英一直是善良的,溫柔的,可現在,從她的嘴裡竟然說出搶過來,打發這樣的話,一個女人

那麼她到底為什麼想和我結婚呢?俊奎忽然很想知道惠英內心的真實想法。他一直以為,他另一個女人那裡得到過一次機會。雖然事後他才明白,原來那個機會就可以帶給他所希望的一切,幸福的家庭,溫柔的妻子,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們的驕傲的孩子……

「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哼,哈哈哈哈……」

「你怎麼了?你瘋了嗎?俊奎!」

「哈哈哈哈……瘋?沒錯,要是我沒瘋,又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我就是瘋了,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瘋。哈哈哈哈……」

「天哪,怎麼會這樣的?」

「哈哈哈哈……」

俊奎真的像瘋了一樣狂笑不止。雖然聲音聽上去是笑聲,

可是他的表情卻像在哭。惠英忽然感到非常害怕:

難道他真的瘋了嗎?

惠英覺得身上開始起雞皮疙瘩。房間里只有她和俊奎兩人,這讓惠英莫名覺得很恐怖。

「不會真、真的瘋了吧?阿姨!阿姨!」

「嗯?哎呀,怎麼又這個樣子了?」

「他每天都這樣嗎?」

「是呀,每天都要來上那麼幾回,只要一拿起那張黑糊糊的照片就像個瘋子似的傻笑,剛開始的時候,真是把人嚇死了。」

「照片?什麼照片?」

「就是,他左手不是拿著個小相框嗎?好像是婦產醫院給的。叫超、超什麼來著呢?反正據說是小孩的照片。哎喲,真是太可憐了,肯定是受刺激過度了。」

「孩子的照片?超聲波照片?」

「對對,就是這個,超、超聲波照片。大概是四天以前,他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到這張照片,後來把它裝進一個小相框里,然後就跟寶貝似的整天抱著了。既然這麼傷心,當初在一起的時候怎麼不……唉,人在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現在人走了,再難過還有什麼用呢。嘖嘖嘖。」

聽了阿姨的話,惠英把目光投向俊奎的手上,他果然拿著一個阿姨說的小相框。惠英終於明白,其實俊奎和朱妍的關係早已不是負責不負責那麼簡單,這裡早已經沒有了自己的位置。現在,就算朱妍的人走了,但在俊奎心裡,她所佔的分量只會越來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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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非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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