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堅守

1

小鎮的天暗得特別早，也許是因為——過九點這裡的人就習慣熄燈了。韓辰躺在床上，輾轉無法入眠，心裡一團亂，究竟在亂些什麼他自己都分不清。最後，他放棄掙扎，起身隨意套了件外套想出去吹吹風。

閑散的腳步突然頓在了玻璃暖房前，韓辰默不作聲，看著裡頭靠立著的唐慕燼。還真是很少看見他那麼沒信心的模樣，今天叔叔的態度他多少也感覺到了些，卻一直不明白這麼明顯的排斥到底從何而來。

正在正沉思著地唐慕燼，突然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和緩舒心，讓他不禁好奇地抬起頭，看見了門邊正吹著樹葉的韓辰。

「呵，還是第一次知道樹葉也能吹出那麼好聽的聲音呢。」沉寂了片刻，唐慕燼主動搭起了話，隱去敵意，反而揣著若有似無的笑，輕呵出一口熱氣，靜靜地看它在空氣中消散。

「我也是認識了小雨之後才知道的。」韓辰也跟著笑，放下唇邊的樹葉，學著唐慕燼一起靠牆立著，「有煩心事嗎？」

「不管多困難，我不會把小雨讓給任何人。」不期而至的話，聽起來有些突兀，唐慕燼卻說得無比堅定。

韓辰眨了眨眼，苦澀淺笑：「我不會硬搶，只是想默默守護著小雨。因為我知道，不管多困難她也不會放棄你。但是……如果有天你放手了，我一定會握住！」

就是這樣的旗鼓相當，才讓唐慕燼忍不住的難受，他明白韓辰很優秀，比起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才會特別在意著他的存在。就算心裡認定了，可是他還是對手中這份感情越來越沒信心，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給不了林宜雨安穩的幸福，只會一次次讓她受苦，更不想看她為了自己跟叔叔鬧僵……

「這個模樣一點都不像以前的唐慕燼，小雨都有勇氣堅持了，你怎麼可以偷偷在一旁泄氣，看她一個人孤軍奮戰。不是說，不管多困難都要走下去的嗎，如果猶豫不決了，那就說出來，小雨換我來守護。」看出他的躊躇，韓辰開口激著。

心底雖明白他的用意，可是唐慕燼還是無法報以感謝，他直起身，冷冷地離開，拋下堅決：「有我在，你想都別想。」

隨著唐慕燼離開的身影，暖房外，一道雪白的影子匆忙地躲向樹后，直到他越走越遠，慢慢消失，連韓辰也跟著進屋了，林宜雨才探出頭，吐出憋了許久的氣，眉頭揪得死緊。她知道自己就如韓辰所說，怎麼都不會猶豫了，可是……卻更清楚地知道，她欠韓辰的更多了，多到不知該怎麼還。

除夕夜了，空氣里是刺骨的冷，小鎮的街頭巷尾卻瀰漫著暖暖的菜香，到處都是喜慶的中國紅。這裡的習俗喜歡左鄰右舍一起歡度除夕迎接新年，所以今晚格外的熱鬧，也許是因為最近的忙亂吧，林爸爸對唐慕燼的態度緩和了不少。

林宜雨穿著一身毛茸茸的雪白，任性地在皚皚的雪地里玩著雪，臉被凍得通紅，笑聲卻更張揚，時不時還不忘揉起大大的雪球往躲在一旁看著的唐慕燼扔去，看他被逗得到處亂逃，更覺得開心。

「林宜雨，我警告你，你再扔我還手了哦。」忍不住了，唐慕燼吼出聲。

「哈哈，誰怕你，我可是從小玩著這裡的雪長大的！」那邊的林宜雨絲毫不知悔改，居然還仰頭挑釁著。

「你完蛋了。」唐慕燼咕噥了句，放下手中捧著的煙火，往人群稀少的雪地奔去。

是林宜雨太低估這個大少爺了，沒料到那些雪球在他手上，居然能一射一個準。顯然最後只顧著逃命的人成了她，在唐慕燼的攻勢下，她連反抗的餘地都沒。

最後只好往韓辰身後躲去，用他來做擋箭牌。不能怪她，誰讓那傢伙一個人在旁邊看戲，看她灰頭土臉的還笑得那麼歡。

「阿辰，幫我逮住她！」

聽見唐慕燼的話后，韓辰居然很配合地伸手拽住身後的丫頭，任唐慕燼的雪球攻勢蹂躪得她大喊，這自作自受的模樣，讓兩個大男孩都笑開了懷，純白的雪地里這樣青澀坦蕩的笑容，洋溢著逼人的幸福。

「你們家小雨這次回來開朗多了。」調回目光，鄰居阿姨邊忙活著，邊隨意地說著。

「是啊……」林爸爸一愣，隨即不得不點頭承認，這樣的小雨確實是在遇見唐慕燼之前不曾有過的。再次抬頭，他望向唐慕燼的目光釋懷了幾分，也許只能認了吧，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只要她自己覺得快樂，身為父親的他怎麼捨得阻止呢。

那邊的三人依舊是熱鬧的氣氛，絲毫沒有感受到林爸爸的探視。

「我求饒了，不玩了。」發現自己處於劣勢的林宜雨，終於開口了求饒了。

韓辰笑著放手，末了還不忘朝林宜雨扔出手中殘餘的最後一個雪球，才決定罷手了：「算了燼，好男不跟女斗。」

「也是，下次再鬧我就跟阿辰把你一起埋雪裡。」

這兩個人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默契十足了，完全眾志成城，誓要把她斗跨嘛。林宜雨眨著好奇的眼，費解地看著眼前相視一笑的兩人，這樣的氣氛真好，如果那那也在多好，林宜雨仔細地回想，才發現這是自己過得最開心的除夕夜了。

因為有了唐慕燼還有韓辰，所以林宜雨是幸福的，是囊括了全天下所有女孩的幸福。不知道這樣的幸福會不會遭天妒呢，想著，她偷偷地吐了吐舌頭。

「笨蛋，想什麼，叔叔給了我好多煙火，我帶你去草莓田放煙火吧。」唐慕燼跑向一邊，捧起剛才被自己閑置在地上的一堆煙火，深邃的眼中有些興奮。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自放煙火呢。

「好啊，阿辰一起去吧。」想到在草莓田裡看煙火一定很美，林宜雨就跟著雀躍。

韓辰笑著搖頭，他才不要當電燈泡，夠晃眼的，難得看小雨笑得那麼開心，就算心裡再酸澀，誰又忍心破壞：「你們去吧，我去陪陪叔叔。」

「你別後悔哦，城市裡可看不到那麼漂亮的畫面。」林宜雨邊碎念著，邊沖韓辰揮著手，隨唐慕燼一起離開了。

這樣相偕笑鬧的倆人，該是勝過任何漂亮畫面的吧。韓辰抿著唇，多渴望能堂而皇之陪在小雨身邊的人是自己。

唐慕燼回頭，抿著唇，朝韓辰感激地笑。如果換做他，一定無法做到那麼無私吧！他喜歡的就是想要張揚得人人皆知，就是想親手給林宜雨最好的幸福，絲毫都不捨得假手他人。

2

「哇，好漂亮。」林宜雨仰起頭，轉著圈圈，看著天際燃開的煙火，隕落了，又亮了，雖短暫卻華麗，禁不住真心地贊道。

怕她又像上回一樣突然頭痛，唐慕燼上前拉過她，小心翼翼地護著：「叔叔說這可是你們小鎮最漂亮的煙火了，他好不容易才搞到的。」

「爸爸最近對你越來越好了呢。」就算再遲鈍，林宜雨還是能感覺到爸爸的改變。

唐慕燼點頭，放鬆地笑開了，他也感覺到了，努力總算沒有徒勞。天邊突然飄起了點點雪花，伴著煙火一起落下，他轉頭看身旁的女孩開心的伸手去接雪，天真的模樣在這樣夢幻般的景色下，格外動人。

他望得有些出神，情不自禁地伸手拉過她，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們連城市裡最高的山都能手牽手爬過，還有什麼困難是我們越不過的，只要小雨可以一直讓燼牽著手不放，什麼都無所謂。」

「燼……」不是第一次聽他那麼*裸說出心聲了，可是這回林宜雨特別的感觸。

那座山是他們的開始，想來從她帶著固執踏入南蜀的那一刻至今，他們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幸好……幸好誰也沒有放手，幸好還能有機會繼續握下去。

正感慨著，唐慕燼的唇卻突然落在她的唇間，冰涼濕潤的觸感讓林宜雨猛地清醒。瞬間，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溫柔。

這樣輕柔不敢造次的吻，卻是唐慕燼灌注了滿腔愛意的，僅僅只是蜻蜓點水般的觸碰。唐慕燼卻更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聲，這輩子他是永遠放不下眼前那個女孩了。

「啊！」回神后，林宜雨紅了臉，燒燙直達耳根，下意識害羞地逃開。

太過緊張，才會被身後的草莓田絆到，就這麼硬生生地跌在地上，痛得輕嚷出聲。

「好笨！」面對這樣的結果，唐慕燼實在無奈，只好斥罵出聲。明明該是深情曖昧的畫面，為什麼每次都會被她破壞。

林宜雨鼓起腮，氣得忘了從地上爬起來，這個時候他不是因該很緊張問她要不要緊嗎？不然起碼也因該先拉她起來啊，可是那個壞蛋居然什麼動作都沒，居然還能涼涼在一旁奚落。

「燼，你喜歡我嗎？」

「啊？」沒想到一直內斂靦腆的林宜雨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唐慕燼有些反應不過來，接著才覺得心頭一顫，蹲下身，很認真地回道，「當然喜歡。」

「會喜歡笨蛋的人才笨呢，所以燼是比小雨更笨的笨蛋！」終於報復到了，林宜雨滿臉的得意。

沒有憤怒，唐慕燼還是一臉坦蕩蕩的笑容，反正連他都發現了，自己已經笨得無可救藥了：「小雨，我過生日時爸爸媽媽也會在，你跟我一起回去見他們好不好？」他已經決定了，總不能一直讓小雨委屈著，每次都要偷偷摸摸地爬牆。

聞言后，林宜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想起上回自己生日時唐媽媽不留情面的罵聲，至今她都心有餘悸。抬頭看向一臉誠懇的唐慕燼，沉默了片刻后，她咬牙點頭。如果燼都能讓爸爸接受他，為什麼自己不可以呢。

哼！她是什麼都打不倒的林宜雨！何況還有天堂的媽媽以及……雲琪會祝福著她的。

「可是燼……」林宜雨還是無法不去想到最壞的打算，一個有錢少爺和一個小鎮里野丫頭，他們之間好像真的有好遠的距離。「如果最後我依舊沒能感動你父母，我們不得不分開，你會怎麼樣？」

「不可能。因為如果沒有你，我活不成。」喃喃著，他輕執起林宜雨的手，不斷地在她手心畫著圈圈。

「好癢。」林宜雨格格地笑，試圖逃脫著，卻被唐慕燼握得生緊。

「聽說，只要在對方手心畫下記號，那下輩子也能找到對方了，我們要堅持，感動所有人，如果爸媽不同意，我就拖著你去徇情，然後按照記號來找你。」

唐慕燼瘋了，那是林宜雨在聽完這段話唯一的想法，可是卻瘋得讓她鼻子泛酸，感動溢滿了小小的心口。

如果沒有你，我活不成……

林宜雨從來都不知道有人可以用那麼任性的方式，說出如此讓人揪心的誓言。那夜之後，她滿腦子都是唐慕燼的這句話。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不斷地審視著，直到確認端莊無誤，才鬆了些氣坐到床邊，這句話又阻止不了的在耳畔響起。唐慕燼不是個懂得溫柔的男孩，他的愛有怎麼也更改不了的霸道和呼之欲出的佔有慾。

可是就是這麼個怎麼看都是缺點的男孩，就這麼無法揮去的在林宜雨心裡扎了營，讓她開始決定無怨無悔，因為他們本質里是同樣痴的人，林宜雨知道，沒有唐慕燼，她也活不成。

年一過完，唐慕燼就一個人先回去了，為了讓這次小雨能順利地獲得爸爸媽媽的同意，他必須先回家做好準備。

而小雨也在他回去的第二天，刻意提早了兩天離開了小鎮。花了整整兩天逛了好幾條街，就為了買身上這件衣服，為了晚上唐慕燼的生日宴會，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她一定要讓唐媽媽和唐爸爸對自己改觀，哪怕只是搏得一絲絲的好感。

「小雨……」韓辰的輕喚聲傳來，「準備好了嗎？」

「我……有些害怕。」見到門邊的韓辰，林宜雨咬著唇，坦白地說出心聲，鬆了又握的手心早已滲滿了汗。

「怎麼了？」看出她的擔憂，韓辰邁進屋，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撫著她的發，「以前我和那那認識的小雨總是傻得沒頭沒腦，偏偏每次還能歪打正著，虧我們還一直以為這世界沒有可以讓你懂得怯弱的事呢。」

「那不同。」林宜雨暗絞著手指，呢喃著。

韓辰側過頭，怔怔地看著她恍神的模樣，跟著痛心：「有什麼不同的，從前你可以為了唐雲琪拼搏了三年，一個人離開小鎮，義無反顧地跑來南蜀。難道現在就不能為了燼也拼一次嗎？」

「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裡好慌，好像有什麼事會發生。」

「叔叔讓我告訴你，如果覺得是對的，那就堅持下去，就算受傷了你還有家，還有很多人可以靠。所以什麼都不用怕，也不用想，像剛開始時一樣往前沖就是了，在你身後還有我。」這一刻，連韓辰都覺得林宜雨的預感是對的。

想起叔叔的話，好像很清楚小雨一定會受傷卻無力阻止，只好暗暗祝福似的，究竟他們兩家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呢？

「阿辰，謝謝你！」再次鼓起了勇氣，聽到了爸爸的支持，林宜雨覺得自己真的義無反顧了。她站起身，握緊小拳頭，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走啦，一天到晚謝謝的，我都被你謝煩了。別讓燼等急了，再晚要來不及了，我可不想跟你一起遲到。」唯有韓辰自己知道，他要的不是這個女孩對自己說謝謝，那麼久以來，從來沒有想過回報。

現在他開始貪心了，貪心地想要一個回報，那就是看她永遠笑著，不管為誰，笑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