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絕望

1

熟悉的別墅橫亘在眼前，燈火輝煌，衣香鬢影，隱隱約約傳來的悠揚樂聲，透著高貴和典雅。望著門邊進進出出的人群，林宜雨有些自慚形穢地低下頭，審視著自己的打扮，一臉的喪氣。剛才還滿滿的志氣，妄想可以打動唐家父母，可是現在看來……比起那些女孩，她差得好遠。

「小雨，加油！」韓辰轉過頭，爽朗地笑，隻字片語，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他想林宜雨會明白，如今的處境她沒路可以退了，不管怎麼樣只有硬著頭皮上，拼一線生機。他也堅信這個女孩不會輕易認輸，就算知道勝算很小，也還是會勇往直前。

事實也確實如此，聞言后，林宜雨重重地點頭，大步邁向不遠處的別墅大門。韓辰莞爾一笑，沒錯，林宜雨不高貴也不優雅，可是她卻有誰都模仿不來的東西，最可貴也最吸引他的東西。只要能讓她永遠保持最初，他可以毫無怨言地守護著。

那邊正和人寒暄著的唐慕燼不停地探頭往門外望著，握著酒杯的手心有汗滲出，她真的會來嗎？來和他一起面對所有，這一刻，他空前的害怕，怕林宜雨膽怯了。

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突然闖入他的視線，傻傻的一臉無畏，在這樣的場合下顯得格格不入，卻讓唐慕燼舒開今晚第一個笑容，真而純。

打了聲招呼，他舉步往門外迎去，唇角越來越上揚。

「怎麼那麼晚才來？都說要來接你了，讓我等到現在。」松下心神，唐慕燼的口吻還是一成不變的霸道，他展現不來溫柔，儘管每每見她心底都是暖暖的。

「我……」被這麼一吼，林宜雨顯得有些無言。

「生日禮物呢？」

「什麼生日禮物？」仍舊在狀況外的林宜雨忽閃著眼，茫然得很。

「我今天生日啊，你都不送禮物的嗎？」唐慕燼攤出手，像個孩子在討糖似的耍著賴。

被這麼一說，林宜雨才反應過來，低下頭，拉開包包。片刻后，笑臉盈盈地將包裝精美的紙盒遞到唐慕燼面前，「生日快樂。」

看唐慕燼興奮地打開盒子，迫不及待的表情難得在他臉上出現。

黑色絨布上，靜躺著一條項鏈，手工略顯粗糙，水晶在燈光下閃耀著紫色的光芒。唐慕燼有些發不出聲，並非是因為這條平凡到隨處可見的項鏈，而是因為吊墜上鑲嵌著的那張照片，一如他曾送給林宜雨的那條一樣。

照片里的兩人笑得肆無忌憚，蕩漾著逼人的甜蜜，許久之後，他才開口：「哪來的照片？」

唐慕燼清楚地記得，上回拍完即時帖后他把所有照片都拿回家了。為什麼林宜雨還會有，而且……還是他照得最蠢的那張。

「上次偷偷拿的，你說不准我把項鏈拿下來的，所以……想你的時候就可以看這個了。」毫無支吾，林宜雨回答得很坦率。

無心之言，卻讓唐慕燼鼻腔禁不住一酸。情不自禁地狠狠攬她入懷，沒有話語，這一刻他想不出任何話來形容心裡的感動，只要就這樣抱著她，用力地抱著。

「照片給我了，那以後再想我怎麼辦？」埋在她的肩胛處，唐慕燼貪婪地吸取著她獨有的淡香，輕聲問著。

「是啊，那怎麼辦？」林宜雨回著，的確很認真地低頭開始思考，「不行，你還是還給我吧，我換別的送你！」

「笨蛋，哪有人送人禮物還要討回去的，下次再去拍就是了。」唐慕燼把項鏈護得死緊。

雖然罵著，他還是旁若無人的把林宜雨狠狠地抱入懷中，不在乎周圍不斷投來的側目，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般。

呼出氣，韓辰苦澀地笑退到一旁，他知道自己是多餘的，甚至不該出現。林宜雨有她的王子守護著、陪伴著，這種時候明明該理智地抽身，遠離這讓自己痛心疾首的漩渦，可是，他陷了，越陷越深，寸步難行。

可惜好景不長，刺鼻的香味撲面而來，濃烈張揚，打斷了渾然忘我的兩人。一道肅穆的聲音毫不留情地插入，頃刻毀了眼前的溫馨：「燼，白伯伯他們來了，你該去問候下。」

終於，唐慕燼捨得放開林宜雨，朝門邊望去。不遠處，中年男子挽著女孩沖著唐慕燼笑了笑，他也跟著笑點了下頭，不放心地看了眼自己的母親，再看回林宜雨，無奈地道：「我去問候下就來，你站著別亂動哦。」

離去前，不忘向一旁的韓辰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幫忙照看著，生怕林宜雨出了任何狀況。

林宜雨乖巧地點頭，眼神依舊流連在那兩道身影上，那個中年男子有渾然天成的尊貴，可惜顯而易見的銀絲讓他看起來格外蒼老，一旁的同樣高貴的夫人儘管是笑著的，眉宇間還是淡淡的愁，尤其在見到唐慕燼之後，彷彿被勾起了往事般的，臉上露著想逃開的惶恐。

白伯伯……是白婷的父親嗎？應該是吧，那個夫人仔細看來和白婷還有幾分相像呢，難怪會顯得那麼滄桑，曾經白髮人送黑髮人呢。

「林小姐，可以麻煩你跟我去一下書房嗎，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說。」打量良久的唐媽媽終於出聲了。

不像上回那麼跋扈，端莊卻威嚴十足的口吻，讓林宜雨幾乎找不到理由拒絕。

猶豫著，她有些自我安慰地想著，至少唐媽媽沒有像上次那樣絲毫不給她留著情面了，單獨是不是意味著有那麼一些些的改觀了呢？

「小雨，原來你在這啊，正好，我找你有事呢。」

進退兩難時，韓辰的聲音來得及時，如守護神般，他望了眼唐媽媽，禮貌客氣地微笑點頭，分寸剛好。隨後，才拉起林宜雨的手，不由分說地正想離開。

「小雨……」親切的呼喚，不是來自熟人，而是正朝這一步步走來的唐爸爸。

這倒讓人有些意外，望著越來越近的唐爸爸，林宜雨困惑地皺起眉，隱約覺得頭有些刺痛。今天的唐爸爸看來也溫和了不少，深邃的眼中透著掙扎，而這道稱呼以及慈祥的眉目，讓她覺得奇怪卻熟悉。

「就當去書房陪叔叔聊聊吧。」

縱有再多害怕，再多為難，這樣恍如一種請求的話，讓林宜雨無法拒絕。恍惚間，她愣愣地點頭，不由自主地隨著唐爸爸往書房走去，直到遠離了剛才的喧囂，詭異的安靜才讓她清醒了些許，看著前面那個有些疲累的背影，她不禁低喃出聲：「好熟悉……」

韓辰卻擰眉，無能為力地看林宜雨離開，不祥的預感襲向心房。這種情況下，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向唐慕燼求救。回頭才發現，那邊的唐慕燼彷彿是被那些來賓纏上了，脫不了身。

除了等待和祈禱，還能做什麼呢？也許唐爸爸真的是找林宜雨閑聊，又也許是改觀了，更或者……韓辰靠向牆，暗自在心中勾勒出無數可能性，可在撇見唐媽媽眼中昭然若揭的恨意時，瞬間瓦解……

2

「坐吧。」唐爸爸沉穩地入座，眼神瞄向林宜雨，挑了挑眉，像是忍著什麼，「我可以叫你小雨嗎？」

林宜雨點頭，清澈見底的笑，暗自以為努力終於得到了肯定。匆忙地坐下后，才發現唐爸爸似乎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只是獨自一人沉思著，她有些局促不安地握著手心，冷汗直冒，屏著氣，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他是燼，不是雲琪。」

「啊？」一片死寂中，突然再次傳來的聲音，卻是道著這樣的話，林宜雨無法去反應，只是抬頭，怔愣的表情。

如唐慕燼般，唐爸爸也習慣性的抿唇，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靠向沙發，「你是為了雲琪才從小鎮出來的吧，可是雲琪已經不在了，現在的人是唐慕燼，我如今唯一的兒子了。」

「叔叔……我知道他是燼，我喜歡的也是燼。」林宜雨鼓足勇氣，說得肯定。猜想他們之前對她的排斥，也許只是因為雲琪的緣故吧。

唐爸爸他們肯定是以為，她把唐慕燼當作了替代品，應該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受傷吧。

「我沒辦法去管你喜歡是誰，為人父母，我只在乎我的兒子，我可以給你任何東西，只要你……離開燼。」

直起身，他緊繃著情緒，強忍著哽咽，繼續殘忍地道：「不止是現在，是一輩子，永遠地離開燼。我不想在他身邊再看到你，你不配，也不能。」

林宜雨驚訝地張開嘴，咸澀的味道刺激著味蕾，是淚。她這才發現自己的眼淚早就不爭氣地泛濫了，滿腹的疑惑，她不想去探究，想到和唐慕燼一路走來的辛酸，好不容易他們在一起了，她怎麼能泄氣？想著，她站起身。

挺立著，淚眼漣漣，依舊努力維持著驕傲，林宜雨告訴自己，不能放手，不管是一瞬間還是一輩子，就是不能放手：「對不起叔叔，我做不到，我不要任何東西，只要燼。」

說完，林宜雨不再猶豫地轉身離開，固執的撐著氣不敢泄了，怕自己就這麼軟弱了，她發過誓，永遠不會離開唐慕燼的，永遠……

「算叔叔求你了！」

逃離的腳步，在聽到這句話時還是心軟地停下了。

求！！

林宜雨不明白，她究竟做錯了什麼，會讓唐叔叔即便是放下身份，也不願意接受她的存在。難道就因為她只是小鎮的一個女孩，沒有足以可配的家世嗎？

不斷湧起的想法，卻在聽到唐叔叔接下來的話后剎那間掐滅了，剛觸及門把的手，硬生生地收回，林宜雨轉頭，惶恐不解地望著沙發上的叔叔。

他還在低喃著剛才的話，一遍一遍，彷彿那是他積壓在心口很久的事：「你已經讓我失去一個兒子了，我不能再失去第二個，燼是我現在的唯一，我和他母親唯一的寄託了，放過燼……叔叔求你放過燼，是你害死了雲琪……是你……你害死了雲琪……」

觸耳驚心的話，林宜雨僵直在原地，沒了反應。整個腦袋好像空了般，不斷地回蕩著那句話：「是你害死了雲琪」……不可能，為什麼是她，千里迢迢、背井離鄉，林宜雨就是為了尋找雲琪來的，為了那個南蜀之約、不見不散而來的。

怎麼可能是她害死了雲琪，那是她高中三年中唯一的夢，支撐她奮鬥進南蜀的夢啊！

「騙人，你是騙子，通通都是謊話，為了逼我離開燼才說的謊話，我不信，一個字都不信……」林宜雨嚷著，撕心裂肺，她片刻都不敢久留地奔離了。

閉上眼，滿滿的血紅，夕陽般的紅，揮不去。不會的，那是他們故意編造出來讓她離開的謊言，「雲琪不是我害死的，我怎麼可能害死雲琪……」

恍惚著，林宜雨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怎麼都不願意相信那個殘忍的事實。如果……如果那是真的，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記得，為什麼唐慕燼會不知道，還是……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個騙局……一定是騙局。

突然而至的想法讓林宜雨更是幾近崩潰，她發了瘋似的往門外奔去，天真地以為，只要離開這棟別墅，就能把那句惡夢似的話拋到腦後。

擦肩而過的身影，讓唐慕燼立刻警覺，湧起擔憂，他伸出手，卻抓了個空，掌心竄入的只有冷到刺骨的空氣。剛想追出去，卻被身旁的管家和傭人們死死地拽住，動彈不得。他掙扎著，瘋了般朝不遠處的母親吼著：「讓他們放開我，你們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把少爺送到房間里，他似乎病了，該好好休息，你們記得要貼身照顧著。」面對兒子這樣不顧場合的嘶吼，唐媽媽依舊冷靜，維持著端莊。說完后，漠然地轉身若無其事地招呼著客人。

整個宴會的氣氛一度陷入尷尬，周圍議論紛紛，幸好被唐媽媽分寸得宜的緩和了過去。半晌后，剛才那段插曲，那個奔入黑幕中的女孩就像不曾出現過般，被無數人遺忘在了腦後。

唯獨韓辰，看著唐慕燼被硬揣上樓，無法掙扎，只能徑自做著困獸之鬥，不再猶豫，追了出去。既然唐慕燼沒法保護小雨了，那就該由他來，那是他不想推卸的責任，懷著忐忑，他步伐慌亂地離開繁華，奔入凝重的夜色中。

他沒法不去擔心，剛才那樣的林宜雨，還是韓辰第一次見到，就好像只受了驚嚇的小貓，而且嚇得不輕，急欲尋求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下午不是才說過，要爭取到底的嗎？韓辰想象不出，到底唐爸爸說了什麼，會讓連林宜雨這樣倔強的女孩都選擇軟弱地逃掉。

越想越是害怕，腳步更是加快了，一條又一條街，韓辰沒有其他念頭，只發了瘋般的尋找著林宜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