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幕 前程堪憂

大四剛開學，蘇楊班上的同學涇渭分明地分成兩撥。一撥是考研派，這幫人心思比較狂野，寒窗苦讀十餘載還覺得不過癮，決定在知識的道路上走得更遠，繼續探求科學奧秘。還有一撥是工作派，這些人更有意思，離畢業還有整整一年就摩拳擦掌，成天拿著《前程無優》，《職場指南》之類的人才報到處找工作。雖說F大是重點大學，新聞專業又是重點專業，但如今大學畢業生是越來越多，工作也越來越難找，所以求職情況並不樂觀。前幾年F大新聞專業的畢業生十分搶手，不管到什麼單位開口沒有少於3000元每月的，這還不算獎金，可過了沒兩年，職場就風雲突變，新聞專業的畢業生再不是人才市場的香餑餑了，一個月能拿1500很不錯了，就這還得甩著胳膊去爭取。所以蘇楊那屆畢業生始終瀰漫著悲愴的味道，看著那些穿得西裝筆挺，手裡提著公文包匆匆找工作的畢業生，低年級學生個個風瀟瀟兮易水寒，膽大者不安膽小者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真恨不得能立即找個單位去實習，哪怕不拿工資給口飯吃也成，以免到時候因為沒有工作經驗而慘遭淘汰。

在這兩撥人的映襯下，蘇楊的地位就顯得很尷尬，首先，蘇楊絕對不會考研，考研在蘇楊眼中無疑是一種極度變態的行為，書讀了十幾年早就覺得大腦超載，再輸入一點點文化知識都是對生命的摧殘，在學習的道路上，蘇楊一直告誡自己要點到為止，能把F大文憑混到手他已經十分知足。另外蘇楊也不想找工作，蘇楊不考研並不代表他討厭學校生活，大四時，蘇楊如魚得水過得很是順心如意，聲名和愛情一手掌握，除了前三年積攢下來的幾門科目需要在畢業前補考外，作為一個大學生可以享有的快樂他都享到了，所以行將畢業前，蘇楊心態很有點封建地主的感覺，不願面對新生活，而是一味抓著手上的幾百畝土地和幾房妻妾，享受著他的糜爛生活，至於改朝換代后的生活不作多想。

蘇楊不找工作是因為不想面對現實，白晶晶不找工作則是因為不需要面對現實。白晶晶學的專業是世界經濟，雖然每次考試都是晃晃悠悠地過關，專業論文寫得也不見得比初中生強多少，但只要有張F大的畢業證再加上她老爸的權勢，畢業后找份優越的工作那是太easy的事。因此大四第一學期，倆人過得很是神仙眷侶，成天粘在一起風花雪月，讓無數鴛鴦羨慕不已。

白晶晶起初對蘇楊不找工作的態度表示接受，心想大四第一學期就找工作的確是早了點，自己老公果然膽識過人，夠鎮靜，夠男人。可沒想到大四下學期過半了蘇楊還是按兵不動，一天到晚悠閑地享受陽光和愛情，白晶晶問他還想不想找工作了，結果他特天真地說：「不急不急，過幾天再說。」白晶晶可沒蘇楊那麼天真，知道沒工作就意味著沒錢，沒錢就意味著別人吃的她吃不到，別人用的她用不起，沒錢就意味著會被別人瞧不起，最後餓死也沒人同情，等過了一個月，白晶晶又問他什麼時候找工作，蘇楊居然又說：「不急，再過幾天。」白晶晶沒有再聽之任之，再過幾天就畢業了，到時候沒工作喝西北風去啊！於是趕緊和蘇楊談了次心，像教導主任一樣諄諄善誘了老半天，並以分手相逼，總算取得一定成效。

新聞專業畢業生的工作方向大體是到媒介做記者，要不就是去文化公司或者隨便什麼公司做策劃之類的。蘇楊對媒體感覺一直不好，覺得它們總愛撒謊，欺騙老百姓，自然不願助紂為虐，想來想去還是去廣告公司混混算了，那天被白晶晶訓導后就乖乖上網下載了簡歷模板，然後咬著筆頭回味了一下大學生活，前後花了十分鐘就寫好了簡歷和一封聲情並茂的求職信，最後連同一些亂七八糟的證書到校文印室複印了十幾份，順便買了郵票和信封。就這樣別人幾個月做的事他一小時全搞定，接著又到人才網上找了幾家廣告公司。最後把求職信扔到郵箱時，蘇楊突然有點小傷感，彷彿這個簡單的行為預示著某種告別一樣。

求職信發出沒幾天後就接二連三收到面試通知，白晶晶興奮得像麻雀一樣在蘇楊身邊成天嚷嚷，讓他積極應戰，並在第一時間買好西裝和領帶，蘇楊只好無奈地拎著公文包一家家去面試。

面試的第一家公司是做電視廣告的，時間是早上十點，那家公司位於長寧區定西路，離F大有好幾十里路，蘇楊倒了三趟車，又走了二十分鐘，前後花了兩個半小時總算找到那家公司，表明來意后前台遞給蘇楊一張印有考題的A4紙，然後把蘇楊帶到會議室，示意蘇楊按題目要求寫篇廣告文案，會議室已有幾個人，個個趴在桌上奮筆疾書，看到蘇楊進來了抬起頭用迷惘的眼神瞅了一眼，表情冷漠。蘇楊坐定后看題目是寫一個補腎產品的4′電視廣告文案，這種文章蘇楊從沒寫過，不過想來和新聞稿沒多大區別，思考了片刻奮筆疾書起來。蘇楊思路比較活躍，文案寫得很流暢，寫好后搖頭晃腦看了幾遍，覺得自己簡直是天才。面試小姐收了稿子就示意蘇楊回去，說有消息會通知他，聽到這話蘇楊有點胸悶，心想老子起了個大早，老遠跑過來就是為了做這張卷子的啊？面試連個人都沒見到可真失敗。然而見不到人還不算失敗，真正失敗的是蘇楊那篇上佳的文案根本沒被通過，那家公司文案總監看了幾眼蘇楊寫的文案，淡淡說了四個字：「狗屁不通！」然後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簍里。

蘇楊面試的第二家公司是做汽車廣告的，這家公司在黃浦區，挨著南浦大橋，公司規模比上一家還要小，直接開在居民樓里，一套兩室一廳的普通住房就是這家公司的全部，這讓蘇楊感到不可思議，居然有這樣的公司，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office嗎？這次面試倒是見到人了，而且直接見到了總經理，事實上這家公司所有的工作人員加起來也不超過個位數，總經理看起來慈眉善目，很是健談，問了蘇楊一些基本情況后，大發感慨說蘇楊就是他們急需的人才，他現在代表公司真誠邀請蘇楊加盟，雖然公司現在規模不大但前途無量，根據他的規劃半年內公司會代理全上海的汽車廣告，明年就在納斯達克上市賺老美鈔票，所以只要蘇楊在他這好好工作將來肯定大有前途。蘇楊長這麼大從來沒被別人這樣承認過，反而弄得不自信起來，同時擔心其中有詐，於是旁敲側擊問在這裡工作每月能拿多少錢，那老總聽后哈哈大笑兩聲，說絕不少於5000人民幣，蘇楊這才放了心，大話也多了起來，說自己才華橫溢為人謹慎，一定可以圓滿完成公司任務。兩個騙子交談得熱烈融洽，彷彿穿著同一條褲子。蘇楊心想自己能找到月薪5000的工作那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看回去讓那幫孫子怎麼嫉妒，於是立即表示加盟的強烈願望，那老總看蘇楊表態后突然話鋒一轉，說公司現在剛剛起步，所以一開始每月只能給500元，其它錢要看銷售業績，蘇楊大吃一驚，心想怎麼才幾分鐘就從5000變成500了呢？再說自己應聘的職務是文案，怎麼和銷售掛鉤呢？老總看出蘇楊的疑惑，於是解釋說公司正處於發展階段，公司員工都以一當十，文案人員同時也要銷售，蘇楊這才明白為什麼前面進來時看不到幾個人在工作，感情都出去跑業務了，明白貓膩后的蘇楊心裡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於是找了個借口向那個還在夸夸其談的老闆道了別，灰溜溜地回去了。

畢業前蘇楊面試了不下十家公司，無一成功，有的公司要求高得嚇人，搞市場調研都要MBA，沒工作經驗直接讓你滾蛋。還有公司直接以騙錢為宗旨，各種各樣的騙術爭奇鬥豔，有搞傳銷讓你花三千元買他一堆垃圾化妝品的，有讓你先繳200塊保證金然後第二天公司就消失的，有說做日化產品實際上讓你去菜場賣牙刷的，還有公司說是陸毅的經紀人公司，他們準備把蘇楊包裝成內地最牛B的偶像，像劉德華一樣受人歡迎，而做到這一切只需蘇楊繳5000元培訓費……

一次次失敗讓蘇楊變得徹底心灰意冷，更加堅定了畢業前不找工作的決心，任憑白晶晶再怎麼威脅恫嚇也不為所動，白晶晶見遊說無效只得放棄了努力，心想畢業后再找好了，大不了到時自己賺錢養著這個混蛋，反正餓不死的。

已經不再有強壯的身體

燦爛已無話可說

即使顛沛

潮流依然奔騰

而赤露在生命的余光中

還有著強大的磁場

土地的聲音是我生命的聲音

――中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