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唐糖的眼淚

1、

剛下了第一節課，唐糖就跑到電話亭去給姐姐打電話：「喂，親愛的姐姐啊，你的語文作業本在我書包里。」

「原來在你那兒！拿我作業本幹什麼？你……你中午給我送過來！」唐施詩似乎是要發怒，但聲音又小了回去。

「你過來拿吧！」唐糖微笑著說。姐姐肯定是在教室里接的。

「你送過來！怎麼會拿錯我的作業本？你是不是故意的？」唐施詩小聲質問。

唐糖要挾起姐姐來：「我給你送過去？沒點好處我為什麼要去啊？反正我不著急，要不就晚上回家再說吧。老師那裡應該沒問題吧？你不是好學生嗎？晚交一次作業，老師也不能把你怎麼著對吧。」

唐施詩咬牙切齒地說道：「放學就送過來，中午給你買好吃的。」

「什麼好吃的啊？」唐糖笑，她知道自己已經勝利了。

「薯片？」唐施詩報出了那個通常可以百分之百誘惑唐糖的零食。

「拜託！我早就把那個東西戒掉了！長肉啊！想給你妹吃這種爛東西？有沒有良心啊！」唐糖陰陽怪氣地大叫。

「那果凍吧。」唐施詩快哭了。唐糖什麼時候戒掉薯片的她怎麼不知道？

唐糖笑嘻嘻地說：「給我買十塊錢以上的，我就考慮去。」

「好！十塊錢以上的！」唐施詩無奈地答應道。

唐糖得了便宜還賣乖：「姐，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胖嗎？這都怪你知道嗎？你總是給我買零食，所以才把你妹妹喂這麼胖的！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故意的，把我喂胖一點，你自己一個人當美女……」

唐施詩忍無可忍警告唐糖：「再啰嗦，我就自己去拿，到時候有你好瞧的！」

「好好，我給你送過去，你買好飯和果凍在食堂里等著我哦！到時候就不給你打電話了。」唐糖掛斷電話又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

「喂？」電話聽筒里傳來那個懶洋洋的聲音。

「石函我！是我，唐糖！」唐糖笑著說。

「唐糖，有事嗎？」石函我似乎很驚訝，這是唐糖第一次給他打電話。

「幫特露個忙！」唐糖微笑著說。

「她怎麼了？」石函我問。

唐糖想了想說：「你最近幾天能不能到學校來找一下特露。」

「她怎麼了？」石函我關切地問。

「她也沒怎麼樣。只是你看她在『來玩吧』時已經敢說話了，但是在學校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特露也不敢穿你拿給她的衣服，她很抵觸和同學們交流。大家似乎也沒興趣和她做朋友。」唐糖撇著嘴說。

「沒有改變嗎？」石函我吃驚地說道。韓特露和他們在一起時已經很自然了。

「是啊！同學們都看不起她。你以她男朋友的身份過來一趟，一定會讓大家對她刮目相看的。我想也只有這個辦法能讓她在同學們面前自信起來了。拜託了！」唐糖請求。

「唐糖你還真聰明，好，我一個小時以後就過去。」石函我笑著說。

「你上午沒課嗎？」唐糖問。

「三、四節沒有。」石函我答。

唐糖嘿嘿笑著說：「正好我們最後一節是體育課，你過來吧。可以在學校欄杆外秀一下你的摩托車！」

「沒問題！那一會兒見！」石函我答應。

「一會兒見！」唐糖笑著掛斷電話，發現操場上一個人都沒有了。上課鈴什麼時候響的？慘了，慘了，又要挨罵了。她苦著臉向教學樓跑去。

2、

「特露！特露！」唐糖從廁所跑回來拉韓特露。

「嗯？」韓特露抬頭看著唐糖。

「我們去上體育課吧！」唐糖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幹嗎那麼著急，快上課再下樓吧。」韓特露收拾起自己的作業本，全塞進抽屜里。

「走吧！你看今天天氣多好啊！」唐糖笑眯眯地拉著韓特露往外走。

「明明是陰天！」韓特露望了望外邊的天空，也許一會兒還會下雨。

「我就是喜歡陰天啊！下雨我最喜歡了！」唐糖胡扯著將韓特露拉出了教學樓，跑到操場上東張西望起來。

「你找什麼呢？」韓特露拉拉唐糖的手問。

「沒什麼啊。我看看老師來沒來。」唐糖笑。

「老師不是在那裡站著嗎？」韓特露指了指站在操場中間的周老師。

「哦，哦！我該配副眼鏡了！眼神差死了！」唐糖嘟囔著仍在搜尋石函我的身影。韓特露眯著眼睛望著遠處的同學們，他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地湊在一起聊天。看起來是那麼的開心。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不受歡迎的小孩的，可能從她一出生就是不受歡迎的。因為她沒有爸爸，沒見過爸爸，也沒聽媽媽提過爸爸。小朋友們都欺負她，說她是沒爸爸的孩子。她總是反駁說自己的爸爸在外國。外國在哪裡？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外國在很遠的地方。如果爸爸從外國走回來，要走幾十年？可能她都等不到爸爸走回來就已經死掉了。媽媽就沒等到爸爸走回來先死掉了。如今她和外婆一起等，繼續等。

石函我這個不守時的傢伙，課都上了二十分鐘了還不來？唐糖一直心不在焉地聽著體育老師上課，眼睛一直盯著校外，害她被體育老師揪出來示範投籃，姿勢不對，並且屢投不中，結果挨了一頓批評。今天石函我要是不出現，乾脆就跟他絕交算了！

突然一輛黑色的摩托車呼嘯著開過來，停到了操場外。大家不約而同地扭頭看了一眼，從車上下來一個黑衣男生。太酷了！女生們唧唧喳喳地吵吵起來。數唐糖最高興，遠遠地，她想揮揮手，又不行，想擠眼睛擠眉毛，但是估計石函我也看不到。只有靜候石函我，看他如何表現了。

「周老師好！」石函我突然向體育老師揮了揮手。

「哦，是石函我啊！最近怎麼樣？」體育老師向他走過去。

「哇！他還認識咱們體育老師啊！」

「他是誰啊？」

「不知道，是來找人的吧？」

「找誰的？」

「誰知道！」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石函我跟體育老師笑著說了幾句話，周老師點點頭走回學生們的面前：「酷吧？以前是咱們學校的短跑健將呢！全區第一，他的百米紀錄現在還沒人能破！」

「哇！真厲害！」

「真棒！」

「他叫什麼啊？」

「他叫石函我。」周老師微笑著說。石函我一直是他的驕傲，他一直對別人說石函我是他培養起來的。石函我應該常回來，不然大家該忘記這件事了。

「哇！名字好有性格啊！」

「好名字！」

「真好聽！」

周老師拍拍腦門說：「對了，那個韓特露同學，石函我是來找你的。」

這一句話，令全班同學沸騰了。大家吃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了。

唐糖興奮地喊著：「石函我是來找你的，快去快去啊！」說著將滿面通紅的韓特露一把推出了隊列。

六神無主的韓特露看看周老師，又看看一直向她甩手的唐糖，在大家的驚訝聲中走向正在朝她招手的石函我。

石函我微笑著伸出手，穿過金屬欄杆拉住韓特露的手，然後把一個灰色的護腕套上韓特露的胳膊：「這個給你！」

「哇！石函我拉她的手？」

「天哪！韓特露是他女朋友嗎？」

「韓特露有特殊的魅力？」

「哇，韓特露也太幸福了吧？」大家都驚呆了。

唐糖急忙插話道：「韓特露是故意不愛說話、穿這種衣服的、梳這種髮型的。我見過她平時的樣子，特別好看！有點像大S。她說是她男朋友怕別人發現她漂亮來追求她，所以才讓她打扮得難看一點，不讓她在學校多說話。其實她很想和大家交流，主要是怕她男朋友生氣。」

「真的？」

「天哪！」

「韓特露真厲害！可以為男朋友做這麼大的犧牲！」大家幾乎都說不出話來，只有幾個心理承受能力強的還在賣力地感嘆著。

「當然是真的了！」唐糖猛點頭，生怕別人不信。成功了，哈哈！

3、

「快去感謝石函我送你東西啊，請他吃中午飯吧！」剛打了下課鈴，唐糖就把韓特露推到了石函我面前。

「哎，那你……」手足無措的韓特露孩子似的望著唐糖。

唐糖揮揮手：「你們去吧！我得去給姐姐送作業本。」說完向教學樓跑去。

唐糖混進了新南高中。偌大的操場，在人群中，唐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急匆匆追上去，沒錯，是他！是若朴！李若朴！

終於又見到他了，唐糖想哭，她捂住發燙的臉孔跟上去，悄悄地跟在李若朴的身後，原來他在這裡，在姐姐的學校，要是她早一點來姐姐的學校是不是就可以早一點找到他？慌亂的唐糖東躲西藏，生怕他發現，她的腦袋一片混亂，想不清楚是不是應該馬上衝上去拍拍他的臉大罵一頓，然後說自己喜歡他。

遠遠地，唐糖看見了食堂的牌子。李若朴是向食堂走去的，要不要跟進去呢？姐姐應該已經在食堂里等她了。唐糖猶豫著，但她的腳沒有停下。

突然唐糖看到了姐姐，看到姐姐提著一個塑料袋走在李若朴的前面。姐姐突然回了一次頭，李若朴便躲了起來。姐姐快走，李若朴便快走，唐糖也快走。

李若朴竟然在跟蹤姐姐！唐糖想起姐姐曾和她提過，學校里有個怪人總是跟蹤她。李若朴是在追求姐姐。唐糖認定。而白宜男說的那個好看的男生，就是李若朴。就是那個讓唐糖回家和姐姐說別老霸佔著的人。

唐糖哭了，站在新南高中的校園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彷彿一座雕像，默默流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姐姐唐施詩捏了捏她的臉說：「丫頭，你怎麼了？找不到我就哭了嗎？」

唐糖點點頭，眼淚便撲簌簌往下掉。她看到了跟上來的李若朴，他站在遠處看著她和姐姐，視線只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秒鐘，就又移回了姐姐那裡。到底她還是沒有姐姐有魅力。更可悲的是，李若朴看見了她，但是根本沒有認出她。

「走吧，和我去吃飯！」唐施詩拉唐糖的手。

唐糖搖頭，她只想離開這裡。她把作業本塞給姐姐，然後抹了抹眼淚說：「我吃過了。」

「告訴我你哭什麼？」唐施詩問。

「迷路了！」唐糖扯謊。

「好吧，果凍給你！回去小心點！」唐施詩把塑料袋塞給唐糖。

「嗯！姐姐再見！」唐糖乖乖地點點頭。

「我送你到門口！」唐施詩抹了抹唐糖的眼淚，拉著她往校門走去。

唐施詩送唐糖到校門口，李若朴就一直跟著。唐糖回頭沖姐姐揮揮手，再看一眼李若朴，他依舊沒有認出她來，一直在看姐姐。再見了李若朴！唐糖默默與他道別。

回去的路上，唐糖好像丟了魂似的。

進了逸然高中，迎面碰到李安哲，唐糖無心再與他斗，裝看不見走過去。這讓李安哲有些不適應。他跑回去，扯住唐糖問：「豬頭壞了？怎麼不罵我？你罵我呀！嗯？哭過了？」李安哲仔細看了看她紅紅的眼球，明顯就是剛哭過。

唐糖睜著大眼睛看著李安哲，用似乎要睡著的聲音說：「別跟我說話。心情不好。」說完便走。

李安哲追上去問：「要不要出去喝兩杯？喝完就會舒服一點！」

唐糖搖搖頭，之後又點點頭，便跟隨著李安哲出了學校大門。

離學校稍遠一點的小酒館里，唐糖一瓶接一瓶地灌自己。

「怎麼了？」李安哲好奇地問。

唐糖也不答，依舊自斟自飲。

李安哲眉頭緊蹙，嘴角抿著，想說的話咽了回去。他倒上一杯碰了碰唐糖的酒杯，然後仰脖灌下。

唐糖抬頭看了看對面的李安哲，他一直晃來晃去的。她點點頭把酒喝掉。

唐糖醒來的時候，她在李安哲的懷裡。她就歪著身子靠在李安哲的懷裡，而李安哲的那隻手，是摟著她的。她輕輕地起身，李安哲突然清醒過來。唐糖不好意思地沖李安哲笑笑。

「睡得好嗎？」李安哲問。

「謝謝啊！」唐糖由衷地感謝李安哲能主動把肩膀借給她。

「不用謝，主要是怕你睡著了砸壞店裡的椅子。」李安哲明明是開了個玩笑，可是臉上卻不帶任何笑意。

唐糖又哭了。李安哲慌了手腳。

「老闆！這桌多少錢？」唐糖的話裡帶著哭腔。

李安哲彈了唐糖的腦袋一下，起身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錢包，去吧台結了賬，然後就站在門口等唐糖出來。

唐糖拿了一張餐巾紙擦了擦臉，起身走了出去。

天已經黑了，李安哲和唐糖逃了一下午課。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學校走。

唐糖抬頭對前邊走的李安哲說：「你陪我喝酒，應該我來買單的！」

「是我提議的，算我請你喝。」李安哲沒回頭。

「那我改天再請你喝好了。」唐糖說。

兩個人繼續向前走，走了一會兒，李安哲突然回頭對唐糖說：「你臉上有紙。」

唐糖伸手摸了摸，輕輕搓了搓，掉下來很多白色的紙屑，是剛才那張破餐巾紙搞的鬼，她一臉委屈地表情：「你怎麼不早說？」

「你也沒問，我告訴你，就算免費告訴你的！別埋怨了！」李安哲繼續走。

「我們握手言和吧！」唐糖提議。

「我同意言和，握手就不必了！」李安哲耍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