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愚人

1、

四月一日，愚人節。李安哲去墓地看望楚熙。他已經好久沒有想起楚熙了，感覺很對不起她。曾經是那麼喜歡她，人真的是很容易遺忘的動物。

李安哲到墓地時，他看到楚熙的墓前坐著一個女生。熟悉的背影，肩膀微微顫抖，她在哭，對著楚熙的墓碑嚶嚶哀泣著。

「你怎麼會在這裡？！」李安哲突然吼道。

唐糖嚇了一跳，她擦擦眼淚，紅著眼睛轉過頭，傻傻地問李安哲：「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問你！回答我！」李安哲火了。

「我……我來看我的好朋友！」唐糖指了指楚熙的墓碑。

李安哲冷冷地問：「今天是你的生日？」

唐糖點頭問：「你來這裡是看誰的？」

李安哲大喊著問：「我問你是不是今天生日？」

唐糖嘟囔：「我和姐姐是雙胞胎，當然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了。」

「不對！你姐姐不是2月25號的生日嗎？」李安哲的腦袋有些痛。

「哦，她告訴你的是陰曆。陽曆是今天，4月1日，愚人節。我這麼笨是不是跟生日有關係啊？不過我已經不再過生日了。雖然不過生日，可是啊，我還是會長大，還是會變老。她就不會，她還是那麼年輕，永遠都那麼年輕……」唐糖再轉身時，李安哲眼裡含著淚水。她小聲問，「你怎麼了？」唐糖不解。

李安哲突然抓住唐糖的胳膊，眼睛里充滿了仇恨：「是你殺了她！如果不是去參加你的生日Party，楚熙就不會死！」

唐糖搖著頭哭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放開她！」身後傳來一聲低吼。

李安哲轉過頭去看見石函我一襲黑衣，手裡拿著一束白菊花。他大步走了過來。

李安哲皺著眉頭問：「你？你來這裡幹什麼？」

石函我將花放在楚熙的碑前，微笑著說：「不要問這麼白痴的問題，楚熙會笑話你的。」

「你和楚熙是什麼關係？」李安哲突然緊張了起來。

「你呢？」石函我不答反問。

「你們……」唐糖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楚熙是我最愛的人！」李安哲沉著臉說。

「最愛的人？那唐施詩算什麼？」石函我質問李安哲。

「我一直無法忘記楚熙。」李安哲搖頭。

石函我望著楚熙的墓碑對李安哲說：「無法忘記就不要追求唐施詩！楚熙說有個人糾纏她，原來是你。」

李安哲惱了：「糾纏？什麼叫糾纏？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

石函我搖頭：「不！她很苦惱呢！想拒絕你，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會的！不會的！她是喜歡我的！」李安哲堅持。

「她太善良了！對誰都那麼好！她不忍心傷害你。」石函我說。

「你們是熙熙的什麼人？」唐糖終於忍不住插嘴問。

「我是她男朋友。」石函我轉頭對唐糖說。

「胡說！楚熙沒有男朋友，即便有，也是我！」李安哲痛苦地大喊。

唐糖吃了一驚：「你說拋棄你的女朋友，就是熙熙？……原來你就是熙熙的男朋友，她說生日那天帶來給我看的。」

石函我看看唐糖，又看看楚熙的墓碑，十分痛苦地說：「那天我送她去參加好朋友的生日Party，她嫌我的速度慢，一直催我快點。可是那天摩托車很不爭氣，後來竟然壞掉了。她怪我平時不好好保養車子，便跑到前邊去打車，她跑著跑著，突然絆了一下，整個人摔了出去。一輛大卡車衝出來……從她身上碾了過去。她生我的氣了，所以她就離開了我，去了一個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是你！是你殺了她！」李安哲瘋掉了，他衝上去對著石函我的臉打了一拳。石函我並不還手，垂著手任他打。

「不！是那輛卡車！是卡車殺了熙熙！」唐糖抱住李安哲的腰喊。

「你放開！」李安哲吼道。

「李安哲！你冷靜點啊！」唐糖大叫。

「楚熙！這就是殺害你的兩個兇手！我今天就給你報仇！」李安哲猛地扯開一直阻止他行動的唐糖。唐糖倒退幾步，倒下去，頭重重地撞到旁邊的墓碑上，血很快流出來。唐糖昏了過去。

石函我將李安哲推到一旁吼道：「我當初也想給楚熙報仇的，我覺得是唐糖殺了我的楚熙。我接近唐糖，想趁機殺了她。但是她太善良了，我根本下不了手。你下得了手嗎？對這個丫頭，你下得了手嗎？」

李安哲痛哭流涕：「你們為什麼要搶走我的楚熙？楚熙犯了什麼錯？」

唐施詩從遠處衝過來捂住唐糖的傷口對發瘋的李安哲大喊：「安哲！你瘋了？」

「嗯？施詩？我瘋了！我是瘋了！他們殺了我的楚熙……」李安哲眼睛通紅，像一隻被激怒的獅子。

「安哲！你要殺了唐糖嗎？！你要殺了唐糖嗎？！唐糖要死了！」唐施詩大叫。

一語驚醒李安哲，他看到從唐施詩手指縫裡流出很多血，唐糖的頭仍在不停地流血。驚慌失措的李安哲抱起唐糖往外跑，邊跑邊大聲呼喊：「『豬頭』！你怎麼了？對不起！對不起！『豬頭』！對不起！你不要死啊！救護車在哪兒？……」

2、

唐糖迷迷糊糊地摸到枕頭旁邊有一張紙，她摸出來打開，睜開一隻眼，她認出那是姐姐的筆跡。

唐糖：

原諒姐姐欺騙了你和安哲。

很久以前，我在安哲的沙發上發現了一本彩條的日記。他怎麼會用這種日記本？我好奇地翻開，大半本熟悉的字跡。安哲走進來，不好意思地說什麼還是被我發現了之類的話。我問他這日記本為什麼會在他這裡？安哲對我說他不是搶包賊。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他說生日那天，他從「來玩吧」甩門出來的時候，你從二樓掉下砸到了他，之後吐了他一身。在回家的路上，他撿到一個書包擋住身上的髒東西回家了。熊郝易對他說他那天會收到天使的神秘禮物，他以為這書包的主人便是他的禮物。他對書包里的日記本研究了很久，對日記本的主人產生了興趣，後來發現了日記本上有個Blog地址，就上網去看。他說他每天都在這個Blog上泡著，默默地愛著這個女生。但是他一直忍著不回帖，但是有一天看到Blog里提到去和男生約會，他就瘋了似的衝到Blog里提到要去的「來玩吧」找我。但是他沒有找到。後來他終於忍不住再次衝到「來玩吧」把我提了出去。但是他認錯人了，那本日記本不是我的。那Blog也不是我的。你記得最開始「小甜甜」總是攻擊安哲吧？因為安哲每天都把日記本帶在身上。「小甜甜」發現了，可是我們都沒有發現。

唐糖，你明白了吧？安哲從始至終喜歡的人都是你！我沒有勇氣把真相說出來。因為姐姐也開始喜歡他。他總是會感嘆現實中的我和在網上的感覺不一樣，他一而再地問我為什麼沒有在Blog上提他，他整天就是說Blog說日記，我真的受不了，就對他發了火，說自己再也不寫Blog。你記得我讓你關掉Blog吧？就是那個時候，我整天和安哲生氣。我天真地以為如果這個秘密安哲永遠不發現，我就可以永遠當他口中的那個「豆沙包兒」。但是姐姐錯了。每次看到他關心你，和你開玩笑，即便是欺負你，姐姐都嫉妒得要死。姐姐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對他發火，安哲和我在一起並不快樂，姐姐也是，姐姐也不快樂。因為姐姐並不是他的禮物。你才是。姐姐每天都戰戰兢兢地過日子，沒有一天可以坦然地度過。每次面對安靜的你，我都在想要不要告訴你，可是我卻不知道怎樣開口。安哲的發作讓姐姐害怕。如果我不說出來，不但害了你，也害了安哲。姐姐不想再錯下去了。他始終活在過去無法自拔，你該去救救他，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唐糖，姐姐已經自作主張地給安哲寫了信告訴他這件事。勇敢點！安哲能給你幸福，你幸福了，姐姐才會幸福。

原諒姐姐！對不起！

還有我問過爸爸了，他說給你取兩個字的名字並不是不喜歡你隨便取的，而是希望你的人生能像糖一樣甜。

自私的姐姐：施詩

唐糖的眼睛瞪得像乒乓球一樣，這是怎麼回事？一定是自己在做夢。什麼亂七八糟的夢啊！換個方向繼續睡吧！

等唐糖反應過來這不是夢時，她猛地坐起來大聲尖叫著。

護士跑進來問：「怎麼了？」

唐糖看看護士，搖著頭說：「沒什麼！沒什麼！嗯？這是醫院？我怎麼會在這裡？」護士走過去看了看唐糖頭上的紗布：「你的頭流血了。」

「我受傷了？」唐糖摸了摸腦袋，疼。

「你不記得自己受傷嗎？沒說會失憶啊，我去找醫生！」護士嘟囔著準備喊醫生過來。

唐糖急忙喊：「沒有！沒有！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那好好休息吧。」護士走了出去。

「我受傷了，姐姐去了哪裡？留下這封信？哦！這是愚人節的惡作劇。」唐糖恍然大悟，長舒了一口氣。差一點上當。

3、

「『豬頭』！醒了？還疼不疼？」李安哲提著水果和保溫桶進來。

唐糖迅速躺回床上，蒙上頭。她不敢正視李安哲，也無法原諒自己，她不再只是對不起楚熙一個人，現在她還對不起李安哲，還有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什麼的石函我。

李安哲忙道歉：「對不起了！『豬頭』！」

唐糖拉下被子，露出兩隻眼睛偷看李安哲。他不是來找她算賬的。那麼他是來看望她的嗎？

「起來喝粥。」李安哲擅自將唐糖的被子拉下去半截。

「又喝粥？」唐糖看見李安哲提過來的那隻熟悉的粥桶痛苦地大叫。

「一定要喝，特意熬給你的道歉粥。我把你的頭都弄成這樣了。」李安哲把粥桶蓋打開，濃濃的粥香瞬間溢滿整個房間。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以前我也沒少砸到你。」唐糖搖頭。

李安哲站在一旁微笑：「『豬頭』很聰明，你喝了這粥，咱們就兩清了。誰也不欠誰的。」

「給我放老鼠藥了對不對？」唐糖端起來聞了聞。

李安哲呆了。眉頭緊鎖。她竟然不信任他。

唐糖舀起一小勺粥，捏著鼻子放進嘴裡，綿滑溫潤，她點著頭含混地說：「嗯！加了老鼠藥的粥就是好吃！」

李安哲快氣冒煙了。這是什麼怪女孩，什麼時候了，還想著開玩笑。

唐糖一口氣喝了三勺，將粥桶放到旁邊的小桌子上，轉過頭來真誠地道歉：「對不起！害你失去喜歡的人。」

李安哲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說：「那不能怪你。在墓地我太激動了。」

唐糖試探地問：「你好像真的很喜歡她啊。」

「嗯！」李安哲點頭。

「對不起！」唐糖又道歉。

「都說了，這不怪你！李安哲搖頭微笑。

「還是很對不起！如果我那天不過生日的話，楚熙就不會有事。」唐糖沒完沒了地道歉。

「不是說我們兩清了嗎？『豬頭』的頭都磕破了！真可惜。」李安哲看著唐糖包著紗布的腦袋搖了搖頭。

「沒關係！我的頭很硬的，不隨便磕一磕不就白長這麼結實了嗎？哎，對了，你有沒有收到我姐的愚人節禮物？」

「什麼禮物？」李安哲問。

「給我的是一封信啊。就是說你喜歡『豆沙包兒』的。我姐太有想像力了，開這種玩笑。」

「那不是玩笑，本來就是啊。」李安哲點點頭承認，雖然他已經和施詩分手這麼久了，但是他現在再看「豆沙包兒」的Blog，竟然還會心跳加速，好像他依然和「豆沙包兒」在一起，從來就沒有分開過。字異其人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幾個月過去了，李安哲依然會有重新追求唐施詩的衝動。但他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再去找唐施詩了，因為唐施詩和他在一起會感覺累。他也是。愛她的文字好了，不要愛她的人。

唐糖吼道：「啊？太不夠意思了吧！把我的頭打破，還和我姐一起寫喜歡我的信騙我。」

「什麼意思？」李安哲一頭霧水。

「你出的主意，我姐姐寫的吧？還騙我，這是我姐姐的字跡沒錯！」唐糖指著信上的字說。想騙她？沒門！

李安哲接過那封信，往下看去。眉毛緊緊地皺起來，到後來眉頭皺得都有些疼了。

唐糖沒有看到李安哲的表情，她摸了摸這個水果，又摸了摸那個水果，受傷真好啊，還有人給買水果吃。她得意地說：「我很聰明的，這種小伎倆能騙到我？」

安哲看了一眼唐糖，沒有說什麼，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哎！你幹什麼去啊？」唐糖喊。李安哲的腦袋有問題？來匆匆，去匆匆的。

4、

李安哲跑上樓，攥起拳頭使勁砸門：「唐施詩！開門！開門！」

沒多會兒，唐施詩惶恐地拉開門，看到怒氣沖沖的李安哲，她低下頭說了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那封信是真的？！」李安哲瞪著眼睛。

「是的！」唐施詩怯生生地點頭。

「不是愚人節的惡作劇？」李安哲焦急地問。

「不是！」唐施詩搖頭。

「不是什麼？不是惡作劇還是不是真的？你把話說清楚一點！！！」李安哲的腦袋一片混亂，他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是惡作劇，是真的！唐糖才是『豆沙包兒』！」唐施詩哭道。

李安哲氣瘋了。他感覺頭有點疼，好複雜的問題，想都想不明白，他砸砸自己的腦袋，走向唐施詩：「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對不起！」唐施詩戰戰兢兢地向後躲。

李安哲抓住唐施詩的肩膀痛苦地大吼：「你為什麼要把這個秘密抖出來？施詩！你為什麼不守口如瓶一輩子？那樣我會感激你的！你為什麼不讓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去關心唐糖，然後看著她戀愛結婚生子老去？你為什麼要把這麼複雜的問題推給我？」

唐施詩淚流滿面：「對不起！安哲！對不起！我應該早告訴你的！」

李安哲咆哮著：「我能給唐糖幸福？我拿什麼給她幸福？我和她姐姐談過戀愛，追過她去世的好友。即便我不去在乎這些。唐糖怎麼想？就算唐糖沒心沒肺到壓根沒去想這些問題的話，她能受得了她最愛的姐姐欺騙她嗎？施詩！你這樣對唐糖是不是……」

「到現在你們還在騙我……」門口傳來唐糖安靜的聲音。

李安哲和唐施詩驚慌地望著唐糖。三個人僵持在原地，誰也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