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機場訣別

暑假馬上就要過去了，已經感受到了秋季的初涼。樹葉開始了不再深綠，而隨著陣陣微涼的秋風簌簌地振動著葉子。曾經翠波連天的林蔭道，也書寫上了無盡的悲澀。

我要走了。要離開這個本就不屬於我的國度，跟隨著病危的安聖浩到遠洋的美國就醫。讓我再次留戀地回視這剛剛愛上的一切吧！看一眼曾經跟他擁緊的樹下，看一眼曾經跟他誓言的草叢邊，看一眼曾經跟他嬉笑怒罵的一路回憶……

一顆淚珠悄悄滑落，我沒有擦拭，也沒有抑制，隨它傾瀉吧，傾瀉出我滿心的疼痛！

在春季爛漫的時節，人流攢動的鬧市上，我遇到了生命中唯一的那個男人。在我最最美好的十七歲年華，我遭遇了我永世難忘的戀情。

太陽已經早早回家，星星竟然藏了起來，只有昏暗的天際陪伴著我，陪伴著一心碎裂的我。我手裡摸索著一顆顆精緻的小星星，試圖把這一顆顆晶瑩閃爍在我心底的星辰，鑲在天穹，也鑲在我的生命的天空中，照亮我前進的每一步。

「嗚嗚……麒淵……我要離開你了……」我終於把臉埋進散發著他氣息的星星里，痛哭不止。

今夜註定無眠。

回憶，一篇篇麒淵的身影輪迴在我的腦海里——瞠目嚇唬我的、豎眉做樣子的、嗤笑壞神態的、純情微笑的、深情凝視的……他就在我的心中，讓我一遍遍地複習著他、思念著他、回味著他。

痛！心真的很痛！撕碎的糾葛得痛！無底深淵無法自拔的痛！翻騰出五臟、揉碎了六腑的痛！

我抽搐著、寒戰著、嗚咽著、念叨著……端坐在床上握緊了星星，一夜無眠。

仁川國際機場還是那樣整潔、明亮。只是減少了春天的生機蓬勃，而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悲涼。

沒有。沒有他的身影。不論我怎麼樣尋找，都看不到那個英姿颯爽的186高個子。為什麼不來送我？為什麼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看到？為什麼不能滿足我想念他的心愿？

「在等麒淵嗎？」安聖浩跟隨著我神思恍惚的眼神，四下張望。

「呃……哪有……」我慌張地垂下頭，迴避著他研究的眼眸，卻仍舊掩蓋不下希冀的引誘，而重新偷偷瞄著四周。

求你，來看我一眼吧！讓我在走之前，再好好看看你的眼睛！

「告訴麒淵了，讓他來了啊！怎麼還沒有他的身影呢？」安聖浩也是蹙著眉頭狐疑地尋找起來。

「他說要來了嗎？」我的心臟差點因此跳躍出來。

「嗯，說是會來的啊。」安聖浩不安地看著我，從他清瘦的臉上，分明流露出無邊無際的憐愛。

「時間到了，我們該登機了。」J輕輕說給我們聽，指著前方的入口焦急地看著。

「啊？！」我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

「是啊，該走了。」安聖浩深意地看著我，眸子里顫動著隨風蕩漾的金色光點。

「該走了？」我機械地重複著他的話，獃獃地被他拉著走到登機入口處。

「霏霏，我再問你一次。」安聖浩突然抱住我的肩膀，定定地看著我，沙啞地說，「跟著我去美國，你不後悔嗎？」

呃？這時候了，還問這些做什麼呢？

「不後悔！」我安撫地回看著他，給他也給自己堅定了勇氣。

「謝謝你，霏霏，我愛你！」安聖浩猛然抱緊我，讓我聽到了他不規則的心跳，也聽到了他哽咽的聲音。

「我們該登機了。」我拍拍這個大男孩的後背，疏散走所有的分神。

「是啊，我們該登機了。」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好好保存一點韓國的空氣吧。」

「大哥……時間快要到了。」J焦急地催促著。

「走吧，聖浩，時間要到了。」我拉著他的手，一步三回頭地邁向入口。

申麒淵還是沒有露面啊！

「霏霏——！」誰在喊我？

我驚喜交加地回頭去看，遠遠兩個飛奔而來的身影撞進我的眼帘。

「霏霏！」嗚嗚，竟然是我沒有通知的愛嬰和曼念！

「你個死丫頭，要走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是怕我們讓你花錢喝酒吧？」曼念一個拳頭揮過來，輕輕打在我的胳膊上。許久陌生的暴力竟然這樣讓我感懷不已，好熟悉的親密交流啊！

「美國很好玩的，真羨慕你呢！」愛嬰扯著大嘴巴怪笑著。

「謝謝你們來送我啊……」我的心情一下子暗波翻滾起來，低下頭暗自垂淚。已經憋了一早上的眼淚還是藏不住了。

「嗚嗚……我們不捨得你走嘛！」愛嬰的不自然笑容終於變成了慟哭。

「丫頭……要記得我們啊！」曼念也是眼眶紅紅。

三個好朋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無語地點著頭。

「請你們趕快登機，飛機馬上就要開了。」空乘人員催促著我們。

我一個狠心，丟下愛嬰和曼念，回身攬住安聖浩的胳膊，向入口走去。

不要再喊我！

「嗚嗚……霏霏……」

「霏霏……」

唰！我的眼淚傾吐而出，統統流進了我的嘴裡。

「您的機票。」空乘人員對著我伸出手。

J把機票遞給她瞧了瞧，首先邁步進去了。

接著安聖浩也猶豫地遞過去機票，神思不定地看著我。

「我的機票呢？」我問他。

「沒有。」他低聲呢喃。

「什麼？」我沒有聽明白。

「沒有你的機票。」安聖浩抬起頭，把滿腔的波動都藏進了顫動的唇瓣。

「你說什麼？」我驚異地拉著他的胳膊。

「我，沒有預備你的機票。」安聖浩吐出一口氣，好像費盡了心力，「就到這裡吧，謝謝你來送我。」

他展開一個凄慘絕美的微笑。

「你到底在說什麼？安聖浩！」我不敢置信地揪著他的衣服，追逐著他逃避的眼睛。

「留下來，跟申麒淵好好戀愛。我祝福你們。」他笑著，眼裡閃動著淚花。手緊緊握住我的小手，我感受到了他壓制的顫抖。

「聖浩……」我感動得看著他，一時間竟然無語相對。

「你是一個好女孩，是我最愛的……好妹妹。」他低下頭，思量著，在我的額頭落下一個濕濕的吻，「哥哥永遠祝福你，祝你幸福。」

「哥哥……」所有的人都在我的眼中失去顏色，只有這個跟我糾纏不清的男人留在了我的眼底。謝謝你，好哥哥。

「要幸福哦，我會擁有健康的！拜拜！」安聖浩假裝輕鬆一笑，放下我的手，轉身走入另一個世界。

「你也要擁有幸福哦！」我圈起喇叭，大聲地呼叫，「你要健康的回來！」

他沒有回頭，卻頓了頓腳步，背對著我向我揮了揮手。然後猶豫了一下，一步緊一步地走遠了。

我獃獃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仍舊抱著自己的兩隻手。

他，終於瀟洒地獨自離去了，終於剝離了情感的傷痛，終於勇敢地面對新的生活了。

我又笑了。

「哇噻！好耶！霏霏不走了！」愛嬰抱著我，跳躍著小鹿般歡快的身子。

「安聖浩這小子，還是有那麼一滴滴可愛嘛！」曼念無限感懷地說道。

「請客！這次你一定要大請一頓！」愛嬰已經開始了咽吐沫，饞貓啊！

「讓申麒淵那個大錢櫃請客吧！這下，讓他貢獻一家銀行，他都願意！」

「呵呵……」我傻乎乎地跟著她們在擁擠熱鬧的行人中感受著陽光的滋味。

※※※※※※

她真的要走了？為了安聖浩的健康而選擇去遙遠的美國？

申麒淵半夜失眠了，因為一個女孩的選擇而失去了所有的主意。他一會坐起身，一會找杯酒，喝掉。最終，煩悶地揪抓起自己的頭髮，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臉。

她還會回來嗎？明天還要送她去嗎？真的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離開而無可奈何嗎？

挽留她，乞求她，糾纏她，讓她不得不留下來！

那安聖浩怎麼辦？畢竟他是一個瀕臨生命盡頭的病號啊！

「誰能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沒有月亮的夜晚，一個傷心的男人疲憊地自問，「怎麼辦？怎麼辦？」

「麒淵大哥！都已經七點了，您不是要送行去嗎？」錫函打著領帶把一身正裝扔給仍舊舉著杯子發獃的申麒淵。

「送行？」申麒淵沒有接衣服，任由昂貴的西裝滑落地板。

「從這裡到機場要一個多小時呢！您要是再不去，可就趕不上了。」錫函氣憤地嘟嚕著，非常不滿老大的愣怔狀態。

什麼時候這樣優柔寡斷、毫無生機了？

「我……還是不去了吧……」去又能怎麼樣呢？自己能夠承受起那種離別的打擊嗎？自己能夠控制那種要發瘋的心情嗎？

「啊？不去了？」錫函的領帶打到一半，僵硬下來。

「………………」申麒淵不再多說，直接把手裡的烈酒灌進嘴裡。一股火辣辣的刺痛從他的喉嚨一路延續到心裡。

「………………」時鐘嗒嗒地走著，吧台上的男人和沙發上走神的男人，各自保持著一份沉默，而沒有絲毫動作。

「當！當！當……」八點的鐘聲敲響，舉杯痛飲的男人突然被驚得停止了動作，失魂落魄地去看著報時的鐘錶。

「霏霏……」申麒淵猛地跳起身，順手抓起汽車鑰匙，飛快地跑出了家門。

「大哥！等等我啊！」錫函被他的誇張動作嚇得掉魂，追出門去卻只看到一股白色的汽車尾氣。

「也不等著我，害我還要開車。哎呀，我的新皮鞋啊，真的不捨得穿著你來踩剎車呢！」錫函念念道道地鑽進了自己的汽車。

等著我，霏霏，不要走！

申麒淵默默思念著她，那個總是沒有主見、膽小如鼠的傻姑娘，飛車提速在快速幹道上。

※※※※※※※※※※※※

「我們待會吃什麼？」愛嬰捏著我的腮幫，唱著說著。她的腦子肯定是樂糊塗了。

「吃什麼？要海喝他一通！」曼念豪爽地舉著拳頭，嚇得路過的大嬸都縮起了脖頸。

「嘿嘿……」我只會跟著她們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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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傻笑著接起電話，「誰呀，怎麼不說話呢？」

「什麼？」我吃驚地再次去辨認，「錫函……你剛剛說什麼？」

愛嬰和曼念都被我的拉長臉嚇得噤了聲。

「麒淵大哥……去機場的路上……出車禍了……」嗚咽結巴的錫函又重複了一遍。

「什麼！」

咣！手機滑落地上，摔碎得分了家。

「麒淵……」我一口氣沒有喘上來，昏厥了過去。

上蒼啊，請求你，給我一個完好的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