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當桃花妝飾上粉紅胭脂時,生機回來了;
當我,愛上你時,春天回來了;
當申麒淵擁有笑容時,林霏霏回來了……」
「你欠我的哦。在你玩得樂不思蜀的時候,讓它提醒你,你還有一輩子的情債沒有還清呢。」
漆黑的夜幕中縈繞起熟悉的話語,我眼前豁然點燃一盞燈火,搖搖曳曳在前方指引我、疏導我,我慌張地向那一燭明亮走去。
麒淵,我愛你。麒淵……
意識漸漸迴轉,我想起了自己頭疼的原因,也想起了麒淵的不幸。人沒有睜開眼,一滴悔恨的眼淚就先沿著眼角滑下。
「這個該死的妮子為什麼還能好好的躺著?!為什麼不是她倒霉?」誰在嗚咽不止的憤憤不平著?好熟悉的聲音啊。
「安美艷,你滾開!不要在這裡發瘋,霏霏需要休息!」接話的是曼念,她獨特的男人語氣讓我不禁心裡暖起來。
「嗚嗚,都是她,都是她的存在,才會讓我哥哥和麒淵出現厄運!我恨她!」安美艷在說我嗎?厄運?麒淵有厄運了?我的心頓時一緊,卻沒有睜開眼睛。我懷疑,一旦我睜開眼睛,就沒有一絲勇氣去面對事實。
「麒淵的車禍是個意外嘛,怎麼能夠怨到霏霏的頭上?你快滾吧!」愛嬰在我的床邊發聲了,聽得出,她很著惱。
「這個中國女人來韓國做什麼?嗚嗚,我哥哥因為她瀕臨絕境。麒淵……又因為她,而生死未卜……她是孽障,是禍根,是不祥的鬼魅!」安美艷的聲音充滿了凄厲的哀號,聽到我的耳中就益發顯得可怕。
不過,她說的也有道理啊。自從我來到韓國后,就沒有帶給別人一點幸福。安聖浩為了我,差點死去,現在又禍患絕症。麒淵呢,卻因為我頻頻受傷、傷心,現在又出了車禍。我……真的是一個禍害吧?
「麒淵不是已經去美國治療了嗎?申爺爺不是說不會有生命危險嗎?」曼念的聲音比安美艷的還高還靚。
美國?麒淵去美國了?
「申爺爺是安慰你們,他怕這個壞女人有心理負擔。嗚嗚,我偷聽到了,大夫說,麒淵的內臟出現多處衰竭,醫生束手無策,這才專機送去美國救治的。嗚嗚,我恨林霏霏!」
「什麼?!」我突然坐起身子,猛地睜開雙眼,被耀眼的光線刺激得頭暈目眩、心下作嘔。
「霏霏,你醒了?」愛嬰馬上扶著我的後背,把手放在我的額頭試溫,「總算退燒了。」
「麒淵怎麼了?」我木獃獃地問著安美艷,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我的心臟在瑟縮揪緊,我的血在抽干揮發,我的骨節在結冰凍僵。
「麒淵沒有關係的……」曼念轉身安慰我。
「有關係!都是你,他們才都被送去美國搶救!麒淵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你是他的剋星!沒有你,麒淵不會這樣悲慘!」安美艷打斷曼念的話,對我揮著手指怒視著我衝過來,卻被曼念雙手攔住。
「都去美國了?」我不錯眼珠地望著安美艷的瘋狂神態,木木地問道。我的心裡已經流淌起一條淚河,我的內臟已經切割開無數的血口。
「兩個優秀的好男人都因為你瀕臨死亡,你不是災星是什麼!」安美艷聳動著肩膀,癱下身子,順著曼念的身體歪坐在地上。她收斂起凶神惡煞的氣勢,轉而一臉的失落和恍惚,自言自語著,「都走了,都在跟死神做鬥爭。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啊,都為了一個女人而受傷……哥哥啊,麒淵啊……」
曼念不忍心再看安美艷,轉頭扭視牆角。
愛嬰靠著我的肩頭偷拭眼淚。
我,就那樣傻傻地坐著,不說一句話,不動一根手指,連呼吸都要消失了。
麒淵會不會死去?內臟衰竭是不是救活的希望很少?假如他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我活著,還有意義嗎?讓我的生命換取他的存活吧,讓我代替他接受死神的考驗。
「嘎嘎……」我突然爆發一陣痙攣的笑聲,嚇得曼念和安美艷都瞠目看我,肩頭的愛嬰也驚得握緊我的胳膊。
「麒淵等我……」我的眼前突然變作了洪水爆發的噴涌,霞光瀰漫了我的視野。在我眼睛失去光明前,我笑了,因為,我看到了對我綻露邪笑的麒淵……
「霏霏!快喊大夫,就說病人眼鼻嘴都噴血了!哎呀,沒有氣了!快啊……」曼念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輕,我的傻笑也越來越飄。
死,有何懼!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那個讓我心臟快速跳躍的男人,我活著,就是每天的煎熬。失去了他那份特有的目光,我的心就是缺氧的窒息。沒有了他的聲息和身影,這個世界就成了停滯的、黑白的、無聲的。
我們的相遇是上天註定的災難嗎?那上天為什麼要讓他的溫存只為我一人存在,他溫暖的胸懷只為我一人柔軟,他戲謔的話語只為我一人熱烈?這個處處散發著不解情懷的好男人,真的不能跟我有瓜葛嗎?假如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他不再愛我。但是,我依然要愛他,在他身後把我滿懷的情愫寄託給他的影子……
海浪聲敲擊著我的耳朵,我迎著海風張開雙臂,儘力地呼吸。海鷗歡暢著追逐著從頭頂飛過,劃破長空一道道氣流,扯動白皚皚的一團團雲朵。
「林霏霏同學,該走了!」老師在礁石下喊我。
我回頭笑了笑,收拾起腳邊的畫具。如果被老師看到我的海邊實景寫生變成了胡亂塗鴉,又要被他炮轟了。
我的畫中有海,有沙灘,有岩石……還有一個傲立戲風的少年……他有一頭淺紫的碎發,在海風的吹拂下,恣意飛舞……
「你們這些大一的新生真是無組織無紀律啊,怎麼集合的時候都沒有了蹤影?」帶隊的老師埋怨著、哀嘆著,煩躁地搓著頭髮。
「我們可都是好學生哦,是吧老師?」梅麗拉著我的手,討好著年輕的男老師。
「算了吧,你們別再煩我了!」可是男老師一點也不給美女面子,一句話就把梅麗的皺紋都氣出來了。
「哼,我們霏霏多乖啊,從來都不多說話的!」梅麗拖著我的胳膊,費力地追著老師的步伐。
我只是微微笑了笑,沒有言語。願意怎麼說怎麼做都無所謂,對於我來說,一切都是雲淡風輕的流逝,我已經喪失了所有的感情。
沙灘上留下一串串凌亂的腳印,還有梅麗極力爭辯的噪音。
已經過去一年了。一年前,我帶著深度抑鬱症回到了中國,在資深中醫的精心治療下,半年前才放棄了自閉的自虐狀態。但是,我失去了交談的慾望和大笑的能力。我就這樣沉默著、無悲無喜地悶頭學習了半年,終於以較好的成績考入了海邊的一所重點大學。梅麗為了我,跟我選擇了同一所學校。她的成績異常優異,滿可以去更好的學校。她的這份友誼,讓我不得不盡量的多展笑顏,以報答她的關愛和幫助。
為了我,媽媽瞬間老去很多,頭上也爬上了白髮。金叔叔跟著媽媽一起定居中國,照顧我這個及近瘋癲的病號。
我喜歡大海,喜歡在大海邊獨自一人遙望遠方,一坐就是一整天。我會遙望著海的那一邊,想象著是曾經去過的韓國,會想象到那條熱鬧非凡的傍晚街道,會夢幻般想象到一個颯爽超群的身姿。
這時候,淚水才會光臨我的眼睛,才會讓我知道,我還有呼吸,我還在活著。
大學的課程已經不再緊張壓迫,很多同學都忙著戀愛。
「啊!」
「天哪!」
我悶頭於桌上一摞書籍中,非常討厭女人們的大驚小怪。她們總是對著鏡子揮霍掉眾多的時間,總是圍著體育系的男人流口水,總是對著藝術系的男人嗚呼感嘆。
桌子凳子都被這些赤誠的女人們弄得乒乒乓乓響,她們有誰還撞到我,就撒丫子都擠到窗口去了。五樓,我看誰敢跳下去?
上課鈴響了,女生們仍然意猶未盡地不肯回座位。聽到更大的噪音從樓下一直順著樓梯來到樓上。漸漸呈現遞增的態勢,哇呀呀的尖叫聲一直傳到我們五樓。
發生什麼大事了?難不成是誰沒有穿衣服?還是誰在亮相他的八隻眼睛?
隨他去吧。愛誰誰。我依然心如止水地看著我的世界名著。
「靜一靜,靜一靜!」老師拍著桌子大叫道,「我們班轉來新生了!」
我接著看我的世界名著,仍舊關心著女主角的戰後命運。
「哇噻!」門開了,女生齊鳴。
我不為所動,投入到小說中。
「大家好,我的中文不是很好,請大家多多關照。」
「吱啦!」名著被我撕爛了一個書角,我顫抖著雙手閉上眼睛。
「從美國來到這裡,是要尋找我的一位好妹妹……」
我緩緩抬頭,去看講台。眼淚刷地流下來,模糊了我的雙眼。
「現在,找到了,真幸福。」他身後是一叢明亮的朝陽暖暉,卻無敵他燦爛動人的微笑,「喊哥哥吧?」(^_^)
他對視著我,暢快地笑著,終於抬步向我走來。
所有同學都被突如其來的話語弄傻了,忘記了噪音的製造。
我緊張地握著兩手,腿腳不住地哆嗦,眼睛卻十分貪婪地盯著來人的五官。
他,臉色紅潤了,身體結實了,肩膀更加厚實了。
「呵呵,喊哥哥吧?」他踱到我的跟前,低下頭,笑看著我,輕輕摸摸我的頭髮,「怎麼沒有長個子呢?」
「安……聖浩?」*-_-*一年來,這是我第一次說話。我心跳加快地捂著胸口,不敢置信地起身,仰頭望著他的眼睛。
「喊哥哥嘛。」他努起嘴,拿手指颳了一下我的鼻子。
「……好了?」我緊緊盯著他的臉色看,搜尋著他健康的印證。
「會比你活得還長的。」他點點頭,玩笑著,「傻妮子,喊哥哥啊!我都等這句話好久了耶!」^@^
「呵呵……」我笑了,是真正的笑,「哥哥。」*0*
他一把擁我入懷,輕拍著我的後背,動情地念叨著:「好想你啊,好想你。我痊癒了,可以跟你一起看日出日落了。」
「嗯……」我哭著點著頭,感謝上蒼對我的饒恕。
「麒淵也來了……」他的聲音哽咽了。
「誰?」我迷惘地抬頭去看他,質疑著那個似曾熟悉的名字。
「麒淵啊!瞧你,高興得都傻掉了?」他點著我的鼻子,凄涼的笑著,笑得那樣艱難。
「麒淵?聽上去好耳熟啊,他是誰啊?」我蹙著眉頭努力回憶,卻只有一團團的雲霧。
「你……別開這種玩笑……」他臉上浮上一層驚恐的疑慮,緊張地拿眼睛審視著我的表情。
「麒淵?哎呀,我真的想不起啊,我的腦袋好痛哦!」我抱著頭縮到他的懷裡,被一陣陣的轟鳴攪得腦漿欲裂。
「天哪,這都發生了什麼?怎麼會這樣子?」他的聲音充滿了傷悲和哀慟,顫抖著手安撫著我,「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為什麼來這裡?我跟著安聖浩來到了再熟悉不過的中醫院,這所醫院因為精湛的中醫造詣而聞名遐邇。
「他在這裡……」安聖浩拉著我的手,沒有了一絲笑意。
「他?」我默念著忖思,心底卻莫名的一份渴望。
雪白的病房裡只有一張病床,四周靜靜的,連醫生的腳步都沉浸了海綿中,只有嘀嗒的儀器連接著床上的病人。
我遲鈍地挪到他的跟前,去看他的臉——霎時,我的眼睛迸裂開來無數的光斑,彷彿海風猛烈的襲來,海鳥悲鳴著、啜泣著,所有殘缺的、零碎的記憶從天海之間同時湧進我的心田,拼接成清凌凌、散發著幽香的錄影帶,快速地播放著那個紫色髮絲的男孩跟燦爛微笑的女孩的故事。
記憶像水波蕩漾的水藻,浮動在水底,模糊、游弋、遙遠……
紫色的頭髮,舉著拳頭對我瞪視……吃飯的場景,卻有一個男孩在猛拍我的後背……一輛絢麗的跑車,一抹明麗的燦笑,一個背著我向汽車闊步的男孩……一顆亮晶晶的戒指,涼絲絲的頸鏈,睡在我左心房的縮版……電梯里的強吻,女孩臉上的羞紅……一望無際的油菜花,『永遠愛霏霏』……
紫色的髮絲被陽光照射出刺眼的璀璨,他桀驁不馴的笑容放大、放大、再放大……他眼裡的那份鍾情、溺愛、霸道化作破天的閃電,直直烙印在我的心底。
「啪!」一顆淚珠從我的眼眶滑落。
幾個世紀過去了,我睜開眼睛,顫慄著每一個細胞,伸出手去探試他蒼白的面龐,「麒淵……不想看看你的霏霏嗎?」記憶的閘門頓開,我的淚水肆無忌憚地灑落在他的臉上,我慌亂地去擦拭,卻顧不及更多的淚珠兒。
「霏霏,麒淵好淘氣,都睡了一年了,還是不醒,你把他叫醒吧?」安聖浩轉身偷拭淚,硬硬扯出悵然的笑容。
「麒淵,不要賴床嘍,我要打你屁屁哦!」我抽咽著,去搖晃他的手臂,「聖浩,麒淵為什麼不睜開眼?他不想見我嗎?」
「霏霏……」安聖浩捏緊我的肩膀,抽泣起來。
「麒淵怎麼了?」我痙攣了四肢,慌張地去撫摸那異常慘白的臉,無血的唇、冰冷的手,「嗚嗚,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讓麒淵來中國找到你,是我能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安聖浩竭力抑制著悲痛,「一年前,麒淵就被宣布無藥可救了,只是,他好像捨不得什麼,一直支撐著微弱的心跳。醫生說,他的生命已經熬到了盡頭,靠著急救和呼吸機維持著心跳的他,是非常痛苦的。現在,他看到了你,應該安心了……」
「麒淵!」我撲到麒淵的身上,嗚嗚大哭,「你不是說好了要等著我嗎?為什麼要當逃兵?!你這個壞蛋!為什麼要拿走我的心,卻又撒手而去?!嗚嗚,你給我起來!啊,啊!天哪……」
「麒淵剩餘的時間不多了,也許按分鐘來計算……你……好好陪陪他吧……他,好想好想你的……等待著你支持了一年……」
病房門輕輕關上了,房間里只有了我們倆。
「麒淵啊,不是說好了嗎,我們要一起去只有我們倆的地方,還要生一大群孩子……」我趴在他的胸前,淚水浸濕了被子,「我想啊,孩子還是長得像你好了,我承認沒有你標緻,總可以了吧?」
「你倒是說話啊,想賴賬不要我了?你休想!」
「知道嗎?我畫了好多你的油畫呢,好美好美……嗚嗚,你快起來看一看嘛……」
「你還記得我們的縮版嗎?」我自說自話著,從脖子上抽出溫熱的指環,「這個是我,放在我的心房處,得到我最最用心的愛。」
「我愛你,麒淵……你聽到了嗎?我、愛、你!」我瑟縮著,摟緊他的身體,不知道停止的淚水染濕了他的衣服,「別怕,有我陪著你。麒淵一直在等我,是吧?你一定等急了吧?」
曾經擁緊我的那雙手臂,曾經吻我的那副嘴唇,曾經深情望著我的那雙眼睛……麒淵啊,你給了我太多太多的豐沛的回憶……
「當桃花妝飾上粉紅胭脂時,生機回來了;
當我,愛上你時,春天回來了;
當申麒淵擁有笑容時,林霏霏回來了……」
別怕,麒淵,即使冰天雪地也有我陪伴著你,你不再孤獨了。放心吧,麒淵,霏霏陪著你,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