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天上的餡餅有多大

04

如果不算出城後有一段路沒有燈，我這一道兒還算順利。這裡的黎明靜悄悄，連貓都不叫春了。

路上，我的帕卡既沒「啪」的一聲，也沒卡住，而且速度超快，先是超過一輛三輪，然後超過一輛中華，最後超過一輛消防車。看來把帕卡從學校后牆扔出去就對了，扔出了奇迹，摔出了體能。如果把中國足球隊員挨個兒從梵谷后牆扔出去，估計他們能衝出世界，走向火星。

也好，這一天離譜的事情太多，我開始習慣。也許，我的人生將就此轉入離譜新軌道呢！

左邊出現一片樹林，我沿著樹林里的小路騎，一直騎，騎到頭，向右，看到了一個大鐵門，晨光中很顯眼的紅色大鐵門。我停車砸門，把門想象成鄭天一和老頭兒，使勁砸，撒歡踹。

門開一條縫兒，一個男人把頭伸出來，脖子好長，可與鄭天一的臉比擬，我甚至沒看見他的衣服領子。他四下看看，問我是誰，什麼事。

我揚起手腕，把五彩手鐲沖著長脖恐龍揮了揮。

男人走出來，穿著灰色對襟衣服，侏羅紀時代電影里的賬房先生都穿的那種，很不幸的樣子，脖子的確很長，估計

是侏羅紀時期長脖恐龍的後代。

「老死（蘇）頭讓我來的。」我把「死」和「蘇」混在一起說，以解心頭氣，「老死（蘇）頭讓車撞了，躺在醫院裡，很嚴重。你們家趕緊去人料理吧，早七點之前必須到。對了，這是老死（蘇）頭的，給你瞧瞧，但是不能給你，我還得拿它換手機呢！」

我再次揚起手腕，把五彩手鐲沖著長脖恐龍揮了揮。

長脖恐龍打開紅色大鐵門，放我進去，然後走進鐵門旁一間傳達室模樣的小房子，關上門。

天色放亮。

這兒像個莊園，由密密麻麻的樹牆圍得密不透風，一條筆直的馬路伸向前面樹林，樹林里有屋頂露出來，屋頂上又見炊煙。這肯定是一家比鄭天一他爹更有錢的暴發戶，周圍這些樹足夠辦一百個超大牙籤廠。

我等了超長時間，不見長脖恐龍出來。我禁不住去敲傳達室的門。

沒聲，連點兒風聲鬼聲都沒有。我飛起一腳踹過去，裡面沒有一點兒聲音。

前面樹林里倒是傳來動靜，像是有人說話。

我騎上帕卡，前往樹林。老頭兒的家人不急我可急，我還得趕緊回去取手機呢。樹林好濃密，悶呼呼的，管他，反正說什麼也得帶個人回醫院。

我知道，現實不很美好，但我心裡還是抱有一些零上二

十多度的溫暖希望，也許過了前面這片越來越陰沉的樹林，就能碰到老頭兒的其他家人呢。早點兒碰到老頭兒的家人，我就能早點兒回醫院，就能早點兒拿回手機，就能早點兒獲得自由。

不對勁兒，後面有個很不對勁兒的聲音，非常不對勁兒，低沉的，呼嚕呼嚕的聲音，像喘息。

我回頭一看，一條雜毛正在後面緊跟。雜種見我回頭，目光瞬間變得超兇殘，速度也開始加快。我沒有時間仔細比較它與鄭天一誰的臉更長，瘋狂逃命，瘋狂騎，騎向馬路盡頭，騎向樹林深處。我必須甩掉，否則後果很嚴重。想到萬一我不幸被追上，在被一口口吞掉之前，因為沒有手機因此不能跟我媽以及老徐、高爾告別，我心裡難過極了。

跑得越來越快，目的超明確。真是狗咬米建坤，不識好壞人。

老不死的老頭兒，你哪裡是要我跑腿兒，分明是在害我。看來我昨天的坎坷根本沒結束，今天還要繼續坎坷下去。

莫非這就是我盼望已久的多彩生活？

前面上坡。

我以為上了坡，路會延伸，所以只顧猛騎，沒想到上坡戛然而止，止出一個齊刷刷的垂直山體，山體下面春水一湖，超平靜。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一切，就連人帶車飛流直下三千尺了。

撲通！

真是活見鬼，明明看著是湖水，可當我垂直落下后才知道這不是水，而是非水，或是鬼水，黏糊糊，黏著我，黏緊我，讓我身不由己，力不從心，連眼皮都張不開，因此看不見四周。莫非這黏糊糊的液體就是江湖上盛傳的羊水？我的鼻子、耳朵、嘴巴都被這黏稠的液體封住。

突然，我不能呼吸了。

黏糊糊的水化解了我的力氣，我散了架。莫非這就是江湖上盛傳的死前感覺？我猜我就要掛了，既然已經不能呼吸，就沒有活著的可能。我終於進入終極倒霉倒計時，到了結束的時候。曾經，在剛剛逃離學校的路上，我得出了一切都消失在前方的結論，當時我認定自己也在努力消失，消失在前方。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前方，更沒想到前方有湖，湖裡有非水，而我即將消失在非水裡，全世界沒人找得到我了。

我心裡真是難過極了。

從昨天開始，我倒霉連成串，一刻不間斷。是啊！是啊！索性把倒霉進行到底好了，以死來洗刷所有倒霉吧！讓我爸不再為我傷神，讓孫老師不再為我恥辱，讓謝力停從此失去一個最明晃晃的教育對象。

就讓鄭天一繼承我的遺志，成為梵谷之光吧！

我失去了知覺……

一股柔軟的力道把我托起來。我身體一陣緊縮……透氣

……清爽……呼吸……大口呼吸。清明透爽，爽肝爽肺。

水在下，平靜的水，我在上，周圍沒有一點兒聲音……眼睛慢慢張開……就是我在垂直下落時看到的，一湖平靜的春水。

我看見了躺在湖面上的自己。

我先來個鷂子翻身，又來個鯉魚打挺，然後以標準的蛙泳式游向岸邊。我的游泳技術一直是我的驕傲。古人說過，融四歲，能讓梨。我米七歲，能游泳。比較之下也不差什麼。

我年幼無知的時候，為了表現勇敢，奮勇跳進一家酒店門口的大魚缸，嚇著了我媽。她擔心有朝一日我會被水淹死，所以第二天就把我送到游泳館學習，讓我同時掌握了蛙泳、蝶泳、自由泳三套水下功夫。所以只要是水，只要不是黏糊糊的非水，我就如米得水，米若泰山。

我媽她老人家果真思維不俗，對今天的局面超有預見性。

到了岸上，我長出一口氣，對於自己的回歸人間確定不疑。最奇怪的是我的帕卡，它靜悄悄停在岸邊淺淺的水裡，彷彿已經等了我一百年，真是患難見真情，我的眼睛有點兒濕漉漉。我老米一路不順，倒霉連成串，到了九死一生的糞堆兒，身邊僅剩下我的帕卡，一點兒不記恨我往日對它的打擊，真是我的安慰車。

濕漉漉的我扶起濕漉漉的帕卡，百感交集地騎了上去。

帕卡經過垂直降落的洗禮，似乎比昨天懂事更多，身輕如燕，柔中有剛，又沒一點兒噪音，彷彿與我人車一體了，

真是越摔越酷厲。看來我坎坷已盡，前途光明。大俠金庸明確說過，自古英雄身邊要麼有美女，要麼有神鵰。我雖沒有美女神鵰，但我有越來越順眼順心的帕卡，也夠high。

喜悅讓我神清氣爽，完全忘記了剛才那噁心的液體。周圍的環境一半熟悉，一半陌生，樹林還在，路也在，只是樹林里的房頂不在了，惹自己垂直降落的垂直山體也無影無蹤，更沒了傳達室和密不透風的樹牆，只有一扇紅色大鐵門空落落地立在天地間。

活見鬼了，我！這個忙只能幫到這個程度了。

天光大亮，轉眼我就到了醫院。

醫院的人比夜間多了一百萬倍，比全市最熱鬧擁擠的市場還熱還擠。我穿過死去活來的人群，直奔主題。

老頭兒的房門關著。我一點兒沒慣毛病，「咣」一聲把門踹開。

屋裡空無一人。

我的手機放在空無一人的床上。我一個高兒蹦過去，一把拿過來。和諧社會，物歸原主，簡直火暴了！我把兜里的五千元扔在床上，心說老頭兒，既然你還我手機，我就絕不要你的臭錢。你不在更好，省得跟你講述你家裡人的集體消失，免得你傷心過度抑鬱而死。

我在出門的一刻，突然意識到什麼。對，剛才拿手機時，分明看見手機下面壓著綠色信紙。雖然我不愛多管閑

事，但總覺得那信紙與我有關。

「你好呀！你神你酷米老大！」

真是老頭兒寫給我的——

你不會知道，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有多高興。

感謝你讓我遇見你。感謝你及時回來。感謝你看了這封信。

你從給我當孫子的一刻起，命運已經發生改變，難得的是你準確無誤地投身到酷神湖，經過了洗禮，又順著原路找回這裡。這一切經歷，終於讓你成為我們酷神第五十六代傳人。從現在開始，你將擁有超級神功，成為天下第一男生。這該是你的夢想吧？是的，今天，你夢想成真了。

接下來的事情要牢牢記住：

你有五大功力，分別是凌空、隱身、透視、挪移和先知先覺。

米老大！你手上的鐲子不是一般飾物，它叫五彩神珠，凝聚著五十五代酷神的功力，是流傳了上千年的寶貝。藍色、黑色、黃色、綠色和紅色這五大彩珠分別對應著你的五大功力，就是凌空、隱身、透視、挪移和先知先覺。所謂對應，就是你在發功時要想著對應彩珠的顏色，收功時也一樣。從現在開始，你已和彩珠人珠一體，不可分離，你要日夜戴著它。

記著，米老大，你的功力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的。

最初，你的功力簡單而機械，比如凌空功，你開始時也不過能騰起兩三米高，一年後才能達到五米，再後來你就可以自由飛翔了。對此你不能急，要順其自然。隨著你五大功力的增長，你手腕上五彩神珠的五種顏色也將逐漸斑斕。當五種顏色越來越接近，五個珠子最後統一了顏色，變成一模一樣的五彩花珠時，你就具備了心想事成的功力，這是等級最高的萬能功力，無人能敵。

對了，那五千塊錢不用還我，我用不著了。你留著用吧，只是別亂花。記住，別讓自己掉進錢眼兒里。要知道，在你將來的酷神歲月里，錢是最無聊的東西，尤其當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時候。

長話短說，我們酷神起源山東蓬萊，在眾神中最瀟洒、最自由，並且世代單傳有緣人，不受血脈遺傳之累。

作為酷神的第五十五代傳人，五年前我就該卸任了，就該回到神界享福去了。可是按照我們的規矩，我必須在卸任前找到繼任者。為此，我整整辛苦了五年。

我的繼任者不僅要帥氣過人、身心健康，還得是個絕頂聰明的男生，要有過人的魄力和膽量，並且，在我遇到他的時候，一定是在後半夜，一定是在他生日後的第一天。

技術含量太高，不好遇啊！我這輩子，還從來沒遇到過這麼難料理的事情。

我的前任只用了兩年時間就找到了我，我比他足足多用了三年才找到你。有的男生雖然絕頂聰明，但沒有足夠的魄

力和膽量；有的男生雖然魄力和膽量夠用，長相又說不過去，辱沒了酷神形象；曾經有一個條件吻合的男生被我在後半夜遇到，只可惜那時他的生日已經過了兩天；有一個男生在去酷神湖的路上遇到了自家親戚，被拉了回去；先後有兩個男生順利從酷神湖裡出來，卻拐彎回到自己家裡，沒及時回到出發地，失去了成神的機會。

只有你，孩子，你成功了！

但願將來，你找繼任者時比我痛快些。

對了，你先照照鏡子吧，在枕頭底下。怎麼樣？青紫血污是不是都沒了？沒什麼稀奇，應該的，我說到做到。再說，作為我們酷神第五十六代傳人，你的形象不能馬虎。

酷神一事，只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告知至親，不能對外走漏消息，否則容易帶來不利。

另外，酷神也不是萬能的，我們每一代酷神都有自己的盲點。我怕驢叫，不管我怎麼厲害，不管我正在辦多麼重要的事情，只要周圍一有驢叫聲，我的所有功力就立刻消失。什麼時候驢不叫了，我才能恢復正常。所以我辦大事的時候，總得把耳朵堵上。你也有盲點，我不知道是什麼，你需要儘快在實踐中發現，儘快找到解決的辦法。

還有，在我的信里，有你發功時的咒語，你要儘快找到。每到發功時，必先想到所對應的神珠的顏色，然後心裡默念咒語，沒有咒語，你發不了功。

看過信后，迅速把信銷毀，不能被外人看到，並且，你

要儘早回到梵谷。那裡的事情已經擺平。

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酷神功力傳給血親子孫，那會毀了我們，也會毀了他們。第二十一任酷神和第四十五任酷神都是沒經住誘惑，把酷神的章法能量傳給兒子，結果不僅導致兒子暴亡，幾十代酷神積蓄的神力也遭到重創。

我們的兩次耗損，最終都得到了五彩神珠的拯救，它在最後關頭，脫離了血親家族的繼承人，重新選擇了有緣人，才讓我們酷神得以延續，所以，一定要好好寶貝那手鐲。

我們酷神沒有使命，或者說，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接到關於使命的任何指示，我們一切隨心。

最後提醒你，當你找到發功咒語以後，你的帕卡將成為五彩酷車，跟你成為一體，它的一切，包括它的形狀、速度、顏色將聯通你的內心，隨你思維的變化而變化，因需而動，這是它與你一起接受酷神湖洗禮后應有的品質。也就是說，帕卡將使你提前體驗心想事成功夫的綿綿功力和開心。

相信我，到什麼時候都不要懷疑我的話，更不要懷疑發生過的一切。為了讓你相信這一切，我已經對帕卡的外觀稍加改造，希望你能滿意。

米老大！祝你好運！

蘇大哥

酷神？我是酷神？也就是說，從今天開始，我不是人了！

我不是人了？

真搞！都什麼年代了，還扯這套迷信的東西！從小我知道的神已經夠多，有老佛爺，有老天爺，有彌勒佛，有玉皇大帝，有上帝，有媽祖，有太上老君，有孫悟空，有忍者神龜、超人和蜘蛛俠，沒想到今天又出來個酷神，還就是我自己！BT！開什麼玩笑！

再說，就憑我爸我媽，他們能生個有五大功力的活神仙，怎麼可能？

可是，鏡子里，我臉上的青紫血污千真萬確一點兒沒有了，包括手上的傷痕，全沒了，包括我的紫色襯衫，完好如新。情況相當酷厲！

五大功力即將一起顯靈，莫非我在做夢？

我衝出醫院，來到停車場，心裡猜測我的帕卡會是什麼樣子，難道真能告別老土銀？

那還是我的帕卡嗎？它停在我停它的位置，大樑上有我精心刻制的「米老大」三個字，可是車體顏色面目全非。它成了五彩酷車，綠色的車體上有耀眼的紅黃兩色環繞，車把手是紅綠相間，黑亮的輪胎一塵不染，兩個亮閃閃的藍色變形大字標在後輪蓋上：帕卡。

所有的銀色都消失了。

我想起帕卡從酷神湖回來時的速度，驚人地快，可能僅僅用了十分鐘，或者只用一秒鐘就回來了，幾乎省略了所有過程。只是那時我的情緒還沒從黏糊糊的倒霉液體里解脫出來，所以忽略了帕卡的巨變。

原來由人變神的感覺就是活見鬼！

看來蘇大哥蘇前輩沒騙我。我臉上的傷出奇地好了，我的帕卡也出奇冒泡了。對了，蘇前輩信上說學校的事情已經擺平，要我放心回去。我得趕緊看看那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就真是酷神了。我將有五大功力！

鄭天一！你死定了！

蔡冰！知道你是怎麼死的嗎？後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