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媽媽更以為我是畏縮了，拖著我就要走。

這時候，顧子青突然說：「薛言！阿姨！請等一下。」他的語氣分外平靜而充滿自信，「這不是什麼戀愛遊戲，我是很認真的。就算是小孩子也是懂得感情的。阿姨，請你不要誤會我和薛言，也不要隨意褻瀆這個年紀的情感好嗎？」

媽媽一下子就放開了抓著我的手，她的反應比剛才還激烈：「你這個臭小子，勾引了我女兒，還敢對我說教？我明天一定要去學校找老師來管教你！」

「顧子青……」我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難道他不擔心麻煩？他說得那麼認真，看來他非常重視初戀……得到這個傢伙的真心和誠意的幸運的傢伙是誰呢？難道……

我被我的推斷嚇到了，一邊被媽媽拖走，一邊頻頻回頭望他。

他的表情沒有了平時的輕佻，只有認真和平靜，一雙深黑的眼眸里彷彿有著小小的跳躍的火苗……

他是認真的。被拖離現場的那一刻，我心裡是這麼想的。

「我說了，這個真的是有原因的！」

我被拖回家以後，爸爸媽媽輪流用從常年仁那裡套出來的情報指責我，而我只會喊冤枉。

真的是枉擔了罪名……我和顧子青真的不是男女朋友關係啊！

但是在爸爸媽媽的思維里，只要一個女生和一個男生湊在一起，還去對方家裡做家務，這就是戀愛！

我是被要挾的……但是這種答案對他們來說是無法理解的……

因為他們覺得我們應該是單純的，要麼是早戀，要麼就不是，而不存在第三種似是而非的狀況——這對他們來說，很難判斷，也很難解決。

「小言，媽媽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是你們都還小，沒有鬧出什麼不能解決的大問題才是最重要的。再說，你是女孩子，容易吃虧的是你啊！」

「我們家的情況你自己也清楚，你不能在這個時候分心。這種時候滿腦子想著別的男生，怎麼可能好好讀書？爸爸媽媽沒有任何門路能幫你，如果考不上好的大學，或者不能出國，你就等於沒有前途了。爸爸在你念完大學那年是要退休的，你只要遲一年畢業，家裡都會很艱難。」爸爸廠里的退休金之低是令人髮指的，所以我將來的工資會很重要，而爸爸現在很忌諱說我考不上，只好隱諱地換了別的說法。

沒錢這種現實狀況沉重地打擊了我。我現在尚沒有在社會上求生的任何技能。

我不能讓爸爸媽媽因為我而增添更多負擔，但是我真的真的沒有辦法放下顧子青……

雖然我不覺得顧子青會影響到我的學業，但是我無法說服我的父母……

然而爸爸媽媽對我的處理是很果斷的——關在房間里反省，從明天起爸爸會押送我上學順帶去解決顧子青問題。

「爸爸一定要跟那個混小子說清楚，讓他沒事不要纏著我女兒！」爸爸皺著眉頭，端著牛奶走進來，「明天我送你去學校的時候，會當面跟他說！」

「啊？」我目瞪口呆。

「啊什麼！我女兒的前程要是毀在他手裡，他賠得起嗎？把女生迷得神魂顛倒結果落榜，自己就拋下女生去好學校！這種人爸爸見得多了！」

「不是這樣的，我媽看到的是個誤會。」

「誤會？都到人家家裡幫著做家務了，這還能是什麼誤會！我倒要問問他父母是怎麼教小孩的！要是他們不好好兒管教，我就要揍得那個臭小子滿地找牙！叫他不好好學習，小小年紀只會想著早戀！」

「爸爸，不行啊，不能亂打人！」我看著猶如火山爆發一樣噴薄著怒火的爸爸，還以為看到了一個蠻不講理的陌生人。但是，他的確是我的父親，只是，他太生氣了。

「有什麼不能打的！小孩子就是要打才會明白，才會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爸爸最後還是用力地把我房間的門關上，帶著滿腔的怒火走了。

而我只能坐在火山灰里發抖：我真的很少見到他這麼生氣，而最可怕的是，我爸爸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難道他真的要去學校找班主任，揍顧子青，再鬧到顧子青父母那裡去嗎？

我煩惱地扯著頭髮。

不會吧，這麼丟臉！這樣鬧，全校都會知道的啊！

而顧子青他又沒有錯……這只是一個……誤會吧？為什麼我想到這是個誤會的時候，突然覺得無比失落呢？

於是我關在房間里，不停地胡思亂想。

我腦子裡跟跑馬燈一樣輪番轉過第一次看見他時他那身打扮，以及到了班上那王子一般的扮相；他在女生中間談笑風生的樣子；他看到我打碎石膏像的惡魔微笑；他看到我戴假貨手鏈時厭惡的表情；他大呼小叫說我做的飯好吃的樣子；在雨中他側身看我的朦朧表情；他對常年仁冷笑的樣子……

想到常年仁，我就想揍他！我剛開始懺悔不理他的過錯，他倒來個釜底抽薪！這麼不講義氣！比顧子青還不如！顧子青至少沒拆穿我什麼，也沒有宣揚石膏像的事情……

算了，大概這就是報應。

我翻了個身，繼續想顧子青的事情。

這個無賴什麼時候佔據了我人生的大部分呢？從那次偽造簽名起，還是從那碗薑湯起，或者是在化學實驗室里……

說起來，他還真是出現在我危難的時候啊……

或許化學實驗室那次，我堅持不讓他替我頂罪，是因為那個埋藏著的害怕已經佔據了心底——那才是真正的真相吧。

請不要讓我習慣依靠你，不然，一旦失去你，我一個人就不知道怎麼辦了。

想到這裡，我拿過手機，發簡訊約他出來——這次是我家裡的事情，還是不要再牽扯他了。

當簡訊發出去的同時，手機屏幕亮了——他竟然也同時發了簡訊過來。

「我們見面吧！」

那一刻，我真的為我們的心有靈犀一點通而歡欣鼓舞。

當確定爸爸媽媽都睡下了以後，我起身穿好衣服，然後輕輕地開了窗——那老舊的窗欞發出的響聲可真把我給嚇到了，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心跳如擂鼓。

翻窗爬出去的時候，我第一次慶幸沒有安防盜窗。

在約定好的十字路口，我看見顧子青很歡樂地朝我招手。

我趕緊跑過去：「還好你肯出來。」

我撐著膝蓋喘氣，他卻笑嘻嘻地看著我，就像是在看一出好戲：「我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了？真的不是半夜約我出來私奔？」

我瞪了他一眼，後悔手上什麼都沒拿，想砸他都沒東西。

「私奔你個大頭啊！你不也找我了嗎？有什麼事？」

他竟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說：「沒什麼，只是，我覺得我對***說得好像過火了。」

這難得的神情讓我一時有些呆住，但我立刻正色地對他說：「明天你不要去學校。」

可是他依舊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居然還在調戲我：「這大半夜的，是不是你偷了東西叫我銷贓啊？難道是私奔的資金？」他笑得很賤，我被氣得都沒力氣給他一拳了——我真是捨不得那張臉啊。

「反正你明天別去學校就是了！」

「你不說出實情，我是不會不去學校的。你想害我曠課嗎？」

「你不是都聽見了嗎？我媽媽說了要去學校找你麻煩的啊！我爸爸明天也要去啊！」

「哦……提前見老丈人啊……痛！」

見他還不正經，我實在忍不住了，踹了他一腳。

「雖然我家沒錢沒勢，但是我爸爸會拿刀追殺你的。」我冷冷地說。

「什麼呀……我又沒勾搭他女兒，才不怕被冤枉呢！再說，持刀行兇那是犯法！」他撅了撅嘴，一副「我冤枉」的樣子。

我被他給氣樂了：「現在不是乾沒干過的問題！後果很嚴重，你承受不起的！我爸媽對我的期望有多高，他們對你的恨就有多深。」

他沉默了，似乎在認真考慮我的話里有多少真實的成分，或者是，他自己的對策？

但是其實我還是錯了……

「為什麼我要怕？我都不怕你有什麼好怕的？難不成你擔心我？」

為什麼他從來都不會對我認真說話，每次都要試探？

當我真正擔心他的時候，為什麼要受到質疑？

眼淚流了下來，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這麼委屈這麼心酸。

或許，我已經知道我約他出來的真正原因了。

因為——

「擔心有什麼用，我們又不可能在一起。」

我轉過身，不想再面對他了，因為，我們不可能。

但是他從背後抱住了我。

我來不及掙扎，一個低沉而堅定的聲音就在我的耳邊響起：「我說能，就一定能。」

那一瞬間，我以為我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