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枉是金枝玉葉身
見到傳說中的神仙人物羽靈素,是在我進棋苑的第三天早晨。那時,我正在劈柴。清晨的露珠蠻水靈的,沾在萋萋芳草上,映射著清晨的陽光,彷彿一腳踏上,便踏進了一方天堂。我看著滿手的小水泡,對羽子寒的痛恨漸深,我當每一塊木頭都是羽子寒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一斧頭一斧頭劈下去,真過癮!
管事的劉嬸一早披著衣服從上院急急火火的走來,喊了丫鬟暖容和碧珠,說是小姐咳血了,讓她們趕緊去幫忙,老夫人昏了過去,上院的丫頭手忙腳亂的,一時忙不過來。
暖容和碧珠也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匆匆趕到上院。鬢角垂髮蓬鬆,一臉習以為常的模樣,並不多著急。
劉嬸進了廚房后,看到正在劈柴的我,走了上來,說,小仙?
我回頭,眼睛瞪得老大,看著眼前的中年婦人,一身粗布打扮,卻是風情別樣。臉上的表情是故作隨和,但是看起來卻彷彿戴著一層面具,令人極其不舒服。我好奇的問她,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啊?我們認識?
劉嬸爽利的將衣服整理好,笑,說,我在這裡管事的,有個風吹草動的我不知道,那該誰來知道?你是大少爺親自領進門的,居然還是從正門領進來的,你可知,這正門只有主子們走得,我們下人沒有這天大的福氣的,所以,對姑娘你的情面上自當別講。但話又說回來,你目前也還只是丫鬟,所以,小仙姑娘,劉嬸如果近日裡勞煩著你的,你也就別介懷。
我挺笨的,但是還是能看得出這個高級僕婦的玲瓏之處,她準是擔心將來羽子寒跟我勾搭成奸,然後我做了小妾什麼的,飛上枝頭做了鳳凰,人變得矯情起來,會記得她素日里的不好。可是,她確實多心了。這次說話,是她第一次跟我說話,這些活計,也是羽子寒那個壞蛋給我安排的,與她沒有任何關係。我沒有理由記恨她,所以,我只是笑笑,沒說什麼。
關鍵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劉嬸在我身後看了半天,直到我回身時,她才從思考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故作隨和的笑道:小仙,你也跟著去上院幫下忙吧,那裡真真已經是雞飛狗跳了,看你丫頭也是手腳利索的孩子,走,給劉嬸搭把手吧。
說完,就拉著我沿著小徑,直直的走進上院。我當時太激動,因為天生好色,一聽要見到傳說中的美人了,大腦就不思維了。所以手裡還掄著劈柴的大斧頭,就闖進了羽靈素的閨閣。
杏色的紗幔緊掩,空氣中流淌著汀蘭一般的幽香。細瓷花瓶里,幾束初開的桃花含苞競艷,丫頭僕婦們端著水盆和藥物進進出出的,雖有焦慮,但卻是一臉習以為常的姿態。一位老中醫正在桌前,懸絲診脈,長長的紅線一直從老醫生的指端蔓延到紅木床上的錦闈中,紗幔里傳來一個女子微弱的喘息,惹人不勝憐惜。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那聲息聽起來,似乎是遊走在天堂邊緣了。
我嘴巴一時不老實,就嘟噥了一句,我說,都快死的人了,還這麼講究,懸絲診脈到底是懸,還不如讓老醫生親手診脈呢!要不,乾脆,你們就準備後事吧!
我的話,驚得一屋子人停住了進出腳步,直愣愣的看著我,在一邊端坐著的劉嬸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老醫生被我一說,手直哆嗦。紗幔里也傳來更為激烈的咳嗽。憑我行走江湖多年而來的經驗,她已經讓這滿屋子的人折騰的不行了。
因為天生善良,外加聰明機智,所以,我想我乾脆死馬當活馬醫吧,先給這小妞吃上一顆素參救心丹再說。但是我太忽視我手持利斧的驃悍造型了,所以,當我急不可待的衝進帷幔時,整個屋子的女人都被我的舉動嚇得幾乎喪心病狂的尖叫不停,似乎我是要進去將羽靈素給大卸八塊似的。
羽子寒恰在此時,從門外進來,見我此種舉動,情急之下,飛起一顆石子彈在我肩胛穴上,我身體軟軟一晃,就依在了床邊。他疾步走上前,眉眼冰冷如刀,緊緊盯著我,說,丁小仙!你這是幹什麼?你不會因為我讓你砍了幾天柴,就來算計我姐姐吧!
我當時真是百口莫辯,老天知道,這素參救心丹普天之下就這麼兩顆,為了偷到它們,我費盡心力,本來還打算用在自己和段青衣最危急的時候。現在倒好,都怪我同情心泛濫,自找沒趣。
我說,羽子寒,你老娘的,你別這麼侮辱我的智商好不好?我要殺人還能殺得這麼驚天地泣鬼神、殺得人人皆知么?你最好趕緊給我解穴,趕緊,否則你姐姐就沒救了。
羽子寒並沒有理睬我,徑直走到床邊,輕輕扶起病床上不停喘息的羽靈素,他說,姐姐,你沒事吧?
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那張驚為天人的臉,看得我忘記了疼,忘記了自己身處狼窩。我想,我若是男人,看了一張這樣的臉,也會心動不已。怪不得江湖上會有「美人如玉劍如虹」一說,我小時候真該多跟村頭的楊老夫子多學學文化課,此刻,我真找不到合適的詞眼來形容羽靈素這張面容給我帶來的無限驚艷。
所謂絕色,不過,如斯。
羽靈素輕輕探頭,點墨一般的眼眸中淚光岑岑,漆黑的長發因病未曾梳攏成髻,散落菱花床上,更勝了病中西子三分。她看了看床下的我,臉上飛速的翻過驚訝之色。美人臉上出現了這樣的顏色,令我無比自卑。我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早晨沒有好好洗臉;而且昨天剛學會了往臉上擦胭脂抹粉,肯定技術不到家,臉弄得跟猴屁股似的。
關若兮確實也是美人,但是我一點都不嫉妒她,因為她出身在勾欄場所,滿身風月,段青衣那小子,就是愛上了她,也不敢娶回家。我太了解他了,他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沒有堅決的信心。這麼多年,多虧了聰明機智的我不斷的鼓勵他,支持他。
而羽靈素,樣子也好,身世也好,我突然很害怕,如果段青衣看到了,會不會對她產生什麼非分之想呢?然後,他將她娶回角浦,那麼,本來屬於我的茅草屋,立刻就該換女主人了。
想到我滿山遍野的茅草屋,即將不姓丁,改姓羽,我就難受。
羽靈素指指床下的我,看了看羽子寒,幾許薄喘,她說,你,你趕緊扶這姑娘起來,我看了這女子倒是特有眼緣,一心的喜歡。然後,她就靠在羽子寒肩上不停喘息。
我一聽她鶯啼婉轉般的聲音,嫉妒之火更為茂盛了。我覺得老天造人的時候,絕對是不公平的。他造羽靈素的時候絕對是吃了開心果了;造我的時候,絕對是吃臭豆腐吃多了。
我對羽子寒說,你趕緊放了我啊,要不你姐姐的小命就沒了,到時候,我估計就是我扛她回角浦,也只能做乾屍標本了!趕緊的,我這裡有素參救心丹。
羽子寒愣了,看著我,說,你說什麼?素參救心丹?你是誰?
我知道,他之所以愣住,完全是因為,兩年前,吳江世家的素參救心丹被盜一案曾經在江湖掀起了滔天風波,還引起了江湖門派之間的猜忌和糾紛。如今,我口口聲聲說這東西在我這裡,分明就是承認,自己是兩年前的那個賊。
羽子寒將我拉起來的時候,黝黑的眼睛直直的烙在我的臉上,彷彿要將我看穿一般。我不屑的輕哼了一聲,將藥丸從口袋裡掏出,扔在床邊。轉身拎著大斧頭就離開了。
至於,他們吃不吃,與我沒有干係。我已經表現了我救人的心意了。更重要的是,我是怕看到她吃那葯的時候,我會後悔,情不自禁的上去搶。
要知道,這葯可是價值連城。否則,為什麼我不肯輕易將這兩顆葯出手。就比如昨夜吧,段青衣那陌生而神秘的苗疆迷香,為什麼令一上院的人都跌入了昏睡之中,唯獨沒有在我身上發揮效應呢?
就是因為我身上有這兩顆素參救心丹,它們吸納百毒。
大清早就遇到這樣的事情,不僅敗興,而且敗財,真是霉運。但是總的來說,見到了美人,權且當作花錢逛公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