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棋苑幽夜兩相逢
我的頭直接歪在了身後人的肩膀上,幾遭江南風雨折騰之後,我變得很認命,氣如遊絲的甩著從一斛珠那裡學來的綿羊音調,問道,你是鬼,還是人?
我是鬼,還會來找你啊?我如果去做了鬼也是為了不想再見你才去做鬼的!來人沒好氣的將我拉到雕欄前,月光下,他青衫飄舉,眉眼山水畫卷一般清晰,姿容非常的臉上掛著戲謔的笑,那笑容連同他心中的不屑都從眼前這雙明星一般灼人的眼眸中透了出來。
段青衣,你這貓娘……我長長吁了一口氣,隨即張牙舞爪的對他破口大罵。即使不看他那輪廓分明、迷人心神的眉眼,只要看到夜裡行動,卻不穿夜行衣,那麼八九不離十,這個人一定是段青衣。如果再長得這麼鼻子是鼻子,眼是眼,那麼百分之百就是段青衣。
段青衣不穿白衣,同時,他也不穿黑衣。不穿白衣,是因為他嫌髒得快而且洗起來更麻煩,雖然穿著看起來挺牛X的,挺出塵的。他也不穿黑衣,是因為他嫌頭皮屑掉在上面格外分明,影響他一代絕色帥哥的形象。
做賊都做得這麼帥,我實在太愛他了。
段青衣一邊騰出溫熱的大手緊緊捂住我的嘴巴,一邊用嘴巴將細管中的迷煙進一步吹散,讓它們彌散在整個上院。他壓低聲音,說,小仙,呆在棋苑這半天,你還沒淑女一些啊?你最好小聲一點,要給人聽到了,明年今日,就是咱倆的忌辰了。
段青衣沒有嚇唬我,棋苑的棋陣,是一道天羅地網,任何人都會插翅難飛的,再加上羽子寒的小霓虹劍這麼一揮,我這樣的貨色據說會立刻會脖子是脖子,腿兒是腿兒。本來段青衣還有點小小的法力通天,估計到時候,羽靈素羽大美人這麼小秋波一送,這混蛋立刻腿軟。想到這裡,我開始哆嗦,有點後悔自己不該鋌而走險,來盜這把霓虹劍。但是一想到那燦爛無比的十萬兩大金子就這麼揮著天使的小翅膀在我周圍亂轉,我的膽子立刻肥了起來。
我指著段青衣手裡的細管問道:這是迷煙?
段青衣說,是啊,否則,我怎麼能這麼人鬼不知的進來?羽子寒怎麼可能在霓虹劍如此閃光之後,還不覺察呢?
我一聽來勁了,我說,既然這樣,我們衝進去,拿著霓虹劍走吧!
段青衣說,如果能這麼簡單的話,我們還需要這麼機關算盡么?你看看,霓虹劍懸挂處,江湖最絕密的一百二十八道機關,在此,道道不少!而目前我只能知道其中的二十八道的秘密,其它的還沒研究過呢。估計,你一挪開這把寶劍,我們兩個人就變成天使飛往天堂了!你就是要我變天使,也得等我換一身白衣裳啊。
我不肯聽段青衣故弄玄虛的話,正準備掙脫段青衣的掌控,用我的熱情狂奔向那把霓虹劍時,一隻蚊子輕輕的落在霓虹劍柄上,只見霓虹劍金光一閃,匿在暗處的機關突然紅光閃過,那隻可憐的蚊子立刻化成了一陣青煙。
看得我驚恐萬分的呆在原地。
段青衣眉心一皺,繼而淡淡一笑,在我耳邊輕語道,小仙女,看見了沒?這一百二十八道機關,會自動篩選出適合偷襲者的那道機關的,要是你剛才上前去的話,這一百二十八道機關估計會齊刷刷的用到你的身上。
我呆若木雞的點點頭,嘴巴扭曲著問他,段青衣,這,這麼說,我這次被捆綁進棋苑,極有可能是有來無回了?
段青衣笑了笑,道:不瞞你說,你中頭獎的幾率確實很大。不過,你若死掉的話,我一定會將你扛出棋苑,回到角浦令你入土為安的。
我一聽,咕咚一聲,倒在地上裝死。
段青衣嘆氣,你這個沒出息的,趕緊起來吧!
我睜著眼睛哭嚎著,我不起,我已經死了,你趕緊把我扛出棋苑,扛回角浦入土為安吧。
段青衣很溫柔的俯身下來,輕輕颳了一下我的鼻子道,小仙女,聽話了,其實也沒有這麼兇險的,否則,我怎麼可能放心的將你放到棋苑裡來呢?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的。霓虹劍也是唾手可得的。
我立刻爬起來說,唾手可得?怎麼唾手法啊?
段青衣側耳聽了聽羽子寒房間的呼吸聲,很小心的將我拉起來,道:兩套方案,霓虹劍都可以順利到手。第一條路,待我弄清楚另外的一百道機關的奧秘;第二條路就是,想辦法讓羽子寒不將霓虹劍放在機關處。
我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問道:哪種方法更為可行呢?
段青衣看了看天上星斗位置,推算了一下自己來此的時間,然後,說道:我也不確定,第一條方案,我不知道我猴年馬月才能弄懂另外一百道機關;第二條方案,就是羽子寒怎麼可能那麼智障,將霓虹劍離身,卻不放在機關處呢?
我一聽,頓時像泄氣的氣球一樣,直翻白眼珠,最後,我想出了一個極妙的主意,道:段青衣,我們可以給羽子寒下藥,把他毒傻了,他不就智障到不把霓虹劍放在機關處的地步了嗎?
段青衣一聽,立刻昏厥,俊美的臉扭曲不已,他說,丁小仙,你可冷靜,我們是小偷,我們要有自己的職業道德。我們是偷東西,不是傷人。你聽聽你說的這些沒有技術含量的話,你丟不丟人?讓劉師爺知道了,非將你拉回角浦遊街不可!真要像你那麼說,我們怎麼不直接聯手劈了他,搶奪過霓虹劍啊!你以後可給我記住了,你是小偷,不是強盜,更不是殺手!你有點智商好不好!
我低下腦袋,嘟起嘴巴,我說,我這不是擴大咱們的業務渠道嗎?多元化發展嗎?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好嗎?
段青衣一聽我後面的話,立刻眼睛有些濕潤,感動不已的捧起我的臉,小心翼翼的放在手中,道:為了我好?我呸!
就在我怒氣中燒,想要剁了他泄憤那一刻,他突然嘆氣道,不好!迷香的時間快到了,我們不要打鬥,以免咱倆都逃不出這個地方。
貪生心切,我收起了自己的拳頭。
段青衣手裡捏著那半段迷香,說,幸虧這苗疆來的香管用,丁小仙,我可警告你,你身上那些中原的迷香,可是對羽子寒沒有半分用途的。
我很迷惑的看著段青衣,問道:為什麼?
段青衣說,你以為霓虹劍隨便到了誰的手裡,都能這麼名滿江湖嗎?羽子寒是鐵血政策下訓練出來的劍客,可謂中原毒物百毒不侵了。所以,我不能不提醒你。
然後,他又自言自語道,這麼變態的訓練方式,簡直就是訓練終極殺手嘛,真不知道棋苑老夫人怎麼下得了手啊。
我突然異想天開,厚著臉皮問段青衣,你怎麼來這裡呢?就是為了來提醒我?這麼說,你是不是擔心我呢?我說擔心二字的時候,特地嬌羞無比、儀態萬千的沖他甩了甩媚眼,這是我在杏花樓跟關若兮學的,而且白天還對著羽子寒的玉驄馬練習了半天,媚眼橫飛的,左甩,右甩,上拋,下拋,甩得那匹小馬直接沒了脾氣,也不撂蹄子也不喘粗氣了。
可是待我眼珠子滑到段青衣臉上的時候,他正在東張西望,查看敵情。根本沒把我苦心甩去的媚眼給接住,我的心立時堵得厲害。
段青衣說,小仙,不是擔心你,我來,就是料到你會莽撞行事!我料到你今天晚上肯定按耐不住,會跑進去偷霓虹劍。你當羽子寒是吃屎長大的白痴么?就這麼容易讓你得手?
他的一句吃屎,噁心的我抓狂。立刻,讓我對他的所有花痴幻想都退居二線了。段青衣似乎並不在意,繼續說,小仙,我話不多說,你先在這裡安心的住下,我且四處打探一下這一百道機關的奧秘,等老太太壽誕到了,你我裡應外合,這件事情興許還能有個眉目。
最後,他叮囑了我一句,小仙,記住,棋苑裡人人都是厲害的角色,你千萬要小心!而且,你記住了,千萬不要對羽子寒有什麼花痴念想。
我說,段青衣,你什麼時候這麼雞婆了?天下有你偷不到的東西么?你根本就不想偷霓虹劍!你還在這裡給我裝好人!
段青衣笑,這種笑容只有他才有,就跟波光一樣,層層疊疊動蕩著,看的人心蕩漾不已,這招就是他經常對付那些無知少女的。他說,小仙女,你太高看我了。好了,我不跟你說這些了,我確實是擔心你,才半夜裡來看你。而且,我也想跟你說一聲,我這人是仗義的,不可能我的好哥們丁小仙在棋苑受苦,我在杏花樓醉生夢死!所以,你不要用你那麼齷齪的思想來想我和關若兮。說道這裡,他極曖昧的眨了一下眼。
他這麼一說,我咬了咬小牙齒,我不知道他最後的話,是來表示他擔心我,還是用來表示,我是他的好哥們,而不是其它的什麼關係。我說,你怎麼知道我會用齷齪的思想來考慮你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么?
段青衣笑了笑,說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蟲,總可以了吧。說完,他打算縱身離開,被我很堅決地拉住。
我說,段青衣,我怎麼突然害怕呢?我的小命兒會不會就這麼丟在棋苑啊?我還這麼年輕,事業剛剛起步,還沒什麼名氣,我若死在這裡,多麼冤枉,不行,我得離開!
段青衣一把抓住我,眼神幽幽的看著我。我最怕看他的眼睛,眼神中稍縱即逝的微藍光芒有種吸引死人不償命的鬼魅之氣。他說,小仙,相信我,你不會死在這裡的!
我對美男向來沒有定力,他這麼一說,我只好安靜下來,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死在這裡?
段青衣說,離開角浦前,我去吳征福他老婆吳大媽那裡給你卜了一卦,說你此行有驚無險,非但不會死在棋苑,相反,還會因為盜得霓虹劍而功成名就,成為一代女偷。
果真?我喜滋滋的看著段青衣,這個一代女偷我真喜歡聽,聽起來就好像一代女皇那樣過癮。
段青衣用力的點點頭,他說,小仙,我們都要相信吳大媽。
我也用力點點頭,說,嗯,好的。看在十萬兩黃金的面子上。
段青衣拍拍我的肩膀說,小仙,一切小心!然後,飛身離去,衣袂飄飄的樣子,只留下空氣中那抹淡淡餘溫。
那天晚上,段青衣離開后,我悄無聲息的退回下院,臨了,戀戀不捨的看了看羽子寒屋裡的霓虹劍。
一整晚,我都想著吳大媽給我算命算出來的好福氣。現在想起來,我當時太純潔了,段青衣隨便這麼一說,就將我給唬住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吳大媽算命的技術多麼差。
她算角浦劉土豆家會在院子里挖出金子來,結果,劉土豆把整個屋子都拆了,挖地三十尺,都沒見過一粒金子。最後倒是一壇金子從天而降,結果劉土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砸成了重度腦震蕩。
她算蔣瞎子六十歲能老來得子,而且據說是狀元命,結果,蔣瞎子和他老伴依照《春宮圖》為藍本,一直折騰,不停的炮製所謂的「靈丹妙藥」,可是,一年過去,蔣瞎子他老伴沒任何動靜,倒是他們家的母豬給添了一窩小豬,蔣瞎子一直到處問別人,是不是要給這些小豬請上老師,好讓它們中出一名狀元……
都怪我當時江湖閱歷太少,所以段青衣任何一句話,我都拿來當聖旨。我要是知道吳大媽算命的水準只屬於玩票檔次,殺了我,當夜我也不會再在棋苑呆著。
其實,段青衣那天,擔心我夜盜霓虹劍是假,他來安定軍心,讓我安靜的等在棋苑裡,不給他花天酒地的生活添麻煩倒是真的。
枉費我當時還含情脈脈的沖他拋了無數次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