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嫉 妒
「把你們叫到這裡,是因為比賽中途發生了有趣的事。」
照例坐在辦公桌后的,是一副老謀深算嘴臉的星夢工廠活動企劃人歐陽澈,而分別佔據在兩列沙發上的,自然就是FOF與EAA的兩組成員。
「您的信息還真是快捷呢。」紫黑色頭髮的少年率先開口,略帶挖苦地諷刺道:「真令人懷疑您是否在我們之中安插了間諜用攝影機啊。」
「沒錯!不管怎麼說,是靠我們才和倉木琅取得聯繫的!憑什麼要我們把機會拿出來平分啊,就算這是一個要求共享的年代,也還是太過分了!」坐在霧原身畔大喊大叫的,則是一臉憤然表情的橘發少年。
「是你們臉皮太厚了。」對列沙發上的嬌小少女旋即反唇相譏,「總是用一些耍詐的手法取勝,對我們不公平吧。」
「不公平?」霧原挑了挑眉,「新沼小姐,在我幫彌花整理個人資料的時候,可是從她的履歷里發現很多和你有關的事呢。」
「好了,」製作人不甚在意地握住手中的資料冊敲敲辦公桌,「不管怎麼說,如果出道CD由倉木琅來製作,再加上本集團的宣傳力捧,一定會瞬間引爆!成為最受關注的新人團體!因此,經企化部開會決定,這次比賽要提前衝刺最後關卡。千本彌花、新沼真紅,你們誰能從倉木琅那裡,獲得CD的主打歌曲,不用說,這張CD包括簽約成為本集團正式藝人的合同就正式屬於誰!也就是說!現在就是比賽最後一關!」
「我不是說了這樣不公平嗎?」銀不肯輕易妥協,「是我們!是我們找到倉木琅的!」
「可僅憑你們根本不可能請到他啊,」製作人淡然揚眉,「CD的預算,支付給對方的製作費用,這些可全是由我們集團來承擔。你們所要做的只是得到他的認可,這樣不是也相對輕鬆很多嗎?」
「好。」半晌都沒有說話的彌花握住了銀的手,「我們同意。」
她不想再受貴史隆一的庇護了,她要和真紅站在同樣的起跑線上,去爭奪同一件東西。然後,如果勝利了……複雜的視線掠向對坐的少年,而面貌清秀的男孩兒只是沉靜地傾聽著,垂眸迴避了她的注視。
由星夢工廠正面與金牌製作人倉木琅接觸,請對方操刀旗下新團體的第一張專輯。然而由誰演唱,卻只有到了比賽的最後,才能知曉結果。擁有最終判定權的不是星夢工廠,而是製作人倉木琅。
選誰唱他寫的歌是他的自由吧……那麼,彌花與真紅之前的努力到底算什麼呢?雖然對公司這樣反覆無常的行為感到憤怒,卻也同時理解,能夠讓倉木琅參與進這樣的比賽擔任評委是非常難得的機會。
而倉木琅願意接受的理由……
「她是個有趣的女孩子。」
彎眸微笑,像想到快樂的事般,唱歌似的說道。混血美型貴公子一邊愉快地彈著鋼琴,一邊回答在沙發上翻看報紙的男人好似不經意的提問。
「……仔細想想,她還曾在由你擔任評委的可愛少女大賽中,得過特別獎嘛。好像和我們特別有緣分呦。哥哥!」
「你到底要說什麼?嘮嘮叨叨會變成長舌婦。」將架在右膝的左腿放下,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坐姿,貴史隆一將報紙翻到新的版面,果不其然看到標有《世紀對決》的娛樂新聞,伴隨倉木琅的大名出現在娛樂刊頭條,「哼,真沒想到你會參與這種無聊的事。」
「呵呵。」隱藏在鏡片深處的眼眸愉快地彎起,「因為不管什麼事,只要一旦和隆一扯上關係,就會變得很有趣。」
「我說過了,我和那女人沒關係!」
「呀呀。對什麼都漫不經心的男人,會如此刻意強調本身就意味有問題。」
「對什麼都漫不經心的男人?」黑髮的男子挑了挑郁秀的劍眉,「那是在說你自己吧。我說,雖然你的鋼琴也算大師級,但我好歹工作了一天,已經很累了。我需要身體上的休息和精神上的放鬆,請你讓我安靜一會。」
「呵呵,我彈的歌曲全是有助睡眠的音樂哦。或者是我的問題讓你的心無法安靜呢!」回應青年俏皮提問的是貴史蹙眉沒好氣地回答,「我最討厭的三種人,就是嬰兒、老頭子,還有藝術家!」
「呀呀……抱歉呢,看來只要我持續待在你身邊,這三種人你早晚都會看見的。」
「……你很想被我趕出去嗎?」把報紙重重扣在沙發前的案几上,表示貴史真的開始生氣了。
「好吧好吧。反正我最近都會搬出去住。你可以好好休息。」回給他一個不減俏皮的眼神,青年終於離開黑色的鋼琴。
「哼。你終於想通要獨立門戶了?」這倒是個好消息。
「不用擔心,」倉木琅夾著樂譜走過沙發,彎下腰,月光般的長發,涼涼地灑落貴史的額頭,「因為要寫歌的緣故,我只是暫時搬去工作室小住。還會回來的呦,我親愛的——哥哥,啵!」
「該死的!」愣了五秒鐘后,才捧著被親吻的額頭跳起身的青年,沖著早已步上樓梯的背影大聲抗議:「最後那個『啵』是怎麼回事?不要拿外國那套用在我身上!你這白痴!」
抱著枕頭正在整理床鋪的混血美人則聽著樓下傳來的大喊大叫,微微蹙起美型的眉毛,悲劇性地吟嘆:「天才在家人、朋友及其下屬的心裡,總是逃不開這個沒有創意的名詞哩。」
天空變得越來越高,彷彿聽得到鈴聲般的明澈清遠。
忙忙碌碌中過著好像鐘擺、秒針般不曾停下腳步的紛忙生活,時間流逝,季節的指針已轉到深秋。
在霧原家裡開了照例的「作戰會議」,但每次也探討不出什麼結果。往往只是和兩個少年打打鬧鬧的成分居多。但……就那樣,也還是比彌花自己獨處要來得好過。
活潑開朗的銀和擅長搞怪的霧原,與他們在一起總是很有意思,不覺就會忘記自己的煩惱。但又和普通的朋友不太一樣,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們不會觸及對方的私人領域。像共同遵守著某種底限,因為不是自然走到一起的朋友,而是要攀著彼此的肩膀去完成共同理想的夥伴。
每次去霧原那裡,都看不到霧原的家人,而銀也不曾提起他自己的事。所以彌花總覺得她的苦惱,也並不適合向銀和霧原訴說……
如果景棋在就好了……不管向他說了多麼脆弱的話語,也一定可以從那個柔軟的懷抱中得到自己期待的全部鼓勵。
把手揣入大衣口袋,彌花沒有選擇搭乘電車,偶爾就是有想要一個人走走的時候,何況,今天,只有今天,她實在不想回到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間里。
「喂喂!你!走路怎麼回事!」
猛烈的鳴笛聲,以及隨即響起的尖厲怒斥,令彌花在看清發生了什麼之前,已經受到驚嚇地驟然止步。
「你沒有看到信號燈嗎?」從白色汽車裡探出男人兇惡的臉孔,彌花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馬路邊沿的危險地帶。
「真受不了你們這幫影迷。為了追星,連自己的生命也不顧了嗎?」司機大聲斥責著彌花聽不懂的語言。而下一秒,被背後傳來推推搡搡的力量迫得又再向前邁了一步,伴隨耳畔響起的少女們的尖叫「小雅」,坐在助手席上戴著墨鏡的少年向彌花所在的方向調轉過頭。
彌花怔怔地瞪大雙眼,與少年視線相對的剎那,連呼吸也險些停止了。意外而奇妙的衝擊,也出現在少年動搖的神情里。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彌花的身影被埋沒在一群少女之中,而司機在一陣咒罵之後,粗暴地將車子調頭,駛離了這裡。
在少女們的遍地哀嘆聲中,彌花只聽到自己的心臟無序地跳動。
從來不穿制服的少年有著蓬鬆的捲髮,像陶瓷那樣精緻的五官,習慣穿著寬鬆的綠白條相間的上衣,系在脖子上的皮繩因轉頭的動作而掠起長長的弧擺。好像只要指尖碰觸就會碎裂的非人的美麗。然而這樣的他,卻有著出口傷人最最惡毒的言語。
「我最討厭腦筋不好的女人了。長得明明就丑,還要跟在只會把自己比較得更加一無是處的對象後面,看起來就更加礙眼了。白雪公主和小矮人,對,男生們都是這樣看待你的哪。」
曾經這樣形容自己的朋友,最後更是說著「真是討厭,好礙眼。」這樣過分的語言,無情地伸出手……
那個畫面,每次都是在最不願回想的夢裡出現。
站在樓梯台階盡頭的少年,蹙眉看著向上走來的少女,「你的樣子非常惹人厭。失去父母不是應該哭到臉腫嗎?對呢,就像現在的樣子。」
是的,討厭的人,想要快點忘記的人,一輩子也不想再看到的人……
那個雅閣慎也。彌花在青森的同學……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在東京,在已經不想回憶起任何過去的彌花面前出現。
就算是巧合以及偶然,彌花也絕對沒有辦法忍耐。慌亂地跑向能夠隱藏自己的小小蝸居,提起圍巾遮擋住臉孔,沒有注意到小腿已在少女們推推搡搡之中被擦傷,彌花只想遠遠逃開這個世界,到沒有任何人知道她過去的地方。
心臟在奔跑中彷彿炸裂了……
聽得到滴答滴答的聲響,就像水壺中的水正慢慢傾入透明的玻璃杯……一點、一點水流緩緩……但終於還是溢滿出來……
再也盛不下了的是——無法忍耐的眼淚。
「爸爸,我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兒吧。」
「媽媽,所有人里你最喜歡的就是我吧。」
「爺爺,你真的好固執呢。不過彌花還是喜歡爺爺,因為爺爺也最最喜歡彌花。」
頭上扎著粉紅緞帶的小女孩兒像公主那樣穿著豪華的禮服,面前的蛋糕一直摞到和她身高相等的高度。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就像電視劇里的帥哥那樣的保鏢半跪在面前,「小姐,太危險了,我替你切吧。」
「呵呵,保鏢先生最愛操心了。」
彩色的拉炮、水晶燈閃爍出的璀璨,人們驚嘆的聲音,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擁有的就是名為幸福的一切。從來沒有設想過會失去這全部的世界……擁有比蛋糕還甜美的笑容的少女,烏黑的直發上戴著閃耀著鑽石光芒的佩飾。甜膩膩的蛋糕的香氣充塞在大大的宴會廳里……
以為每個生日都是收取禮物最快樂的日子,十六年都是如此度過,被愛護她的人們包圍。以為這愛護是天經地義,專屬於她,不會失去的東西。然後,瞬間傾塌了……
原來幸福只是像蛋糕一樣,脆弱的劈刀可碎的泡沫……
彌花蜷著雙腿,包著毯子,縮在房間的一角。雖然房間這麼的小,還是覺得如此空曠,空曠得聽得到心跳的聲音。是的,今天又是她的生日了。十八歲了。某個意義上說,她已經是大人了。
去年的生日明明更加凄涼,當時的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會。可是那一天,她得到了名為「景棋」的最好的禮物。
然後的一年裡,像用力活了十七年來的分。她無比地努力著,只是為了生存下來。可是卻覺得,生存為何如此痛苦,寂寞讓人感到窒息。
好想爸爸、好想媽媽、她好想見到他們啊。
神啊。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擁抱他們吧。
不是為了得到那些虛榮與不需要努力就可以獲取的漂亮首飾,大大的房子,她現在所想要珍惜的,只是屬於家人的溫度啊。
抱著自己蜷起的身體,彌花無法抑制地號淘大哭起來。那些事情發生時所全力忍住無法流出的眼淚,全部都在相隔一年後的今天,傾瀉而出。
彌花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彌花了,彌花已經變得堅強了,可是即使這樣不斷地告訴自己,能夠誇獎她說「彌花,你長大了」的人,卻一個都再找不到了。
彷彿要把身體中悲傷的鹽分全都哭出來一樣。在這個悲傷的海洋無法消失之前,都沒有辦法讓雙眼恢復以往的光彩。
已經下定決心不再依靠任何人了,但是在特別的日子裡,沒有辦法不去回憶曾經擁有的溫暖。這樣的彌花,並不知道,這一刻,在她房門口的走廊里,正一左一右站著兩位少年。
「她果然很不對勁。」
橘色頭髮的少年傷腦筋地說道。
「只要確定她不出事,就不要打擾她。」
穿著高等學府制服的少年淡淡地回答。
「我們……真的只是站在這裡嗎?」銀有些微地火大。
「就算是朋友,也有不可以碰觸的部分。」總是面無表情的少年垂下濃密的睫毛,把手插入了衣袋中,「我們只要確定她不出事就好了。」
看了一眼霧原,銀有些說不出的奇妙感覺泛上胸口。自己完全看不出今日的千本有什麼不對勁,但是霧原就可以看穿。看起來無情的少年,卻有著提議悄悄護送少女回家的心意。可是真的只要站在這裡,確定對方生命的平安無虞就好了嗎?
銀不同意這樣的見解,但也提不出反駁的意見。
「我出去一下。」手機響了起來,霧原按下中止鍵,回頭吩咐:「我會順便買飲料回來的,這段時間你不要離開哦。」
「知道了。」銀緊繃著表情答道。而在黑髮少年的腳步消失在走廊轉彎處后……僅過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腳步聲再次響起。抱著豎起來的單膝,盤坐在少女門前的少年,想著怎麼回來得這麼快,一邊抬起頭,卻意外地對上同樣詫異的眼眸。
將尾部略有些卷的頭髮在腦後系成小小的一束,穿著寬鬆的運動款上衣的男孩兒,懷裡抱著粉紅色的鬱金香。
銀緩緩地眨眨眼,如果沒有眼花的話,這個人不是公主與隨從里的隨從之一嗎?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彌花的門口?回想一下,彌花每次面對這傢伙,都表現得很不自然,和他爭取同一個拍攝內容時,更是以半放棄的姿態輸給了對方。早就覺得有點怪,難不成他們認識?但是一次也沒有聽她講過呢。心裡升起微妙的不快,銀抬起帶著敵意的視線,冷冰冰地開口:「小子,你到這邊來幹嗎啊?」
回應充滿敵意的目光,是景棋略帶尷尬的微笑,小心翼翼地觀望著山貓樣的少年,他困窘地扯了扯帽沿,「……你也是來幫彌花慶生的嗎?」
生日?銀的肩膀一僵。今天是彌花的生日?為什麼他和霧原都不知道的事,屬於「敵人」陣營的傢伙,卻這麼了解?微妙的對抗意識,使得銀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只想送一束花給她。」景棋舉起手中的花束,卻微微垂下了眼帘。
「為什麼?」銀略略提高了嗓門,「為什麼她過生日,要由你這個敵人來送花啊?」他甚覺火大。
而景棋苦惱般地蹙了蹙眉毛。因為自己不送的話……就不會有別的什麼人記住,這是少女的生日了吧……和彌花在同一家事務所工作那麼久,他雖然從未問過,但也從未曾見少女與任何親人有過聯絡。
笨拙得連一包泡麵都不知道怎樣來吃,訂書機的使用方法也不會。為她製作過資料夾的自己理所當然地了解她的生日,也同時承擔起了無法置之不理的職責。就像路旁撿到的小小貓咪,明白不去照顧它就會死去。沒有辦法不教給她怎樣獨自生存,沒有辦法完完全全地將自己撫養的小貓的眼神忘記……
每次見到他,都毫不掩飾地睜大眼睛表示欣喜。就算被他冷淡地對待,也還是不止一次投來期待的目光……
除了我,不會有誰來為她送上一束生日的鮮花。因為有著這樣無法不去做的心情,而被使命感驅使來到這裡,卻意外地發覺,小貓已經有了屬於它的夥伴。
盤膝坐在門前的少年,有著稍嫌野蠻的犀利視線,擋在那裡的氣勢絕不允許自己隨便進犯屬於他的地盤。不過自己也並不是非要見到彌花不可……所以景棋只是略略思考,就將手中的花束交了出來。
「那麼,請你交給她吧。」
輕鬆地轉移了保護公主的責任,少年折轉的腳步卻被銀憤怒的聲線拉回。
「你到底和千本算是什麼關係,朋友嗎?或者過去的戀人嗎?如果是,為什麼要逃避她呢?為什麼每次都無視就連被霧原叫做笨蛋的我,都能發覺她對你不同於一般的期待呢?」
肩膀微震,將頭髮在腦後系成一束的少年苦笑回眸,「我沒有一定要回應任何人期待的責任吧。」
「那就不要再來!」銀憤怒地大喊,將手中的花束擲回到景棋的臉上,「不要再若即若離地接近她,不要再給她還可以期待你的假象!滾回到新沼身邊去扮演你的隨從就好了。維持若有似無的羈絆,比完全斬斷兩個人的聯繫更加殘酷啊。」
看著大概是在什麼地方產生了誤會,將彌花的痛苦全部歸綹到自己頭上的少年,景棋並沒有反駁什麼,只是抬手撥開臉上的花瓣,淡淡地瞥了銀一眼。
握在衣袋中的手指緊攥了起來,但他終於還是背轉過身,走過窄窄的樓梯。一陣腳步聲過後,背影完全消失在了銀的視線里。
看著飄落滿地的紅色花瓣,橘發的少年,感到心臟傳來抽搐的疼痛。
背靠著薄薄的門板,少女哭泣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出,讓他感覺一陣陣又酸又咸襲卷心頭的微妙感觸。
千本,忘了那個混蛋吧。如果是我的話,不會讓你哭泣,也不會讓你寂寞的……即使產生了如此直接的心情,銀依然不知道其實這樣的感情,就叫做「初戀」。
「知道了。」銀緊繃著表情答道。而在黑髮少年的腳步消失在走廊轉彎處后……僅過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腳步聲再次響起。抱著豎起來的單膝,盤坐在少女門前的少年,想著怎麼回來得這麼快,一邊抬起頭,卻意外地對上同樣詫異的眼眸。
將尾部略有些卷的頭髮在腦後系成小小的一束,穿著寬鬆的運動款上衣的男孩兒,懷裡抱著粉紅色的鬱金香。
銀緩緩地眨眨眼,如果沒有眼花的話,這個人不是公主與隨從里的隨從之一嗎?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彌花的門口?回想一下,彌花每次面對這傢伙,都表現得很不自然,和他爭取同一個拍攝內容時,更是以半放棄的姿態輸給了對方。早就覺得有點怪,難不成他們認識?但是一次也沒有聽她講過呢。心裡升起微妙的不快,銀抬起帶著敵意的視線,冷冰冰地開口:「小子,你到這邊來幹嗎啊?」
回應充滿敵意的目光,是景棋略帶尷尬的微笑,小心翼翼地觀望著山貓樣的少年,他困窘地扯了扯帽沿,「……你也是來幫彌花慶生的嗎?」
生日?銀的肩膀一僵。今天是彌花的生日?為什麼他和霧原都不知道的事,屬於「敵人」陣營的傢伙,卻這麼了解?微妙的對抗意識,使得銀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只想送一束花給她。」景棋舉起手中的花束,卻微微垂下了眼帘。
「為什麼?」銀略略提高了嗓門,「為什麼她過生日,要由你這個敵人來送花啊?」他甚覺火大。
而景棋苦惱般地蹙了蹙眉毛。因為自己不送的話……就不會有別的什麼人記住,這是少女的生日了吧……和彌花在同一家事務所工作那麼久,他雖然從未問過,但也從未曾見少女與任何親人有過聯絡。
笨拙得連一包泡麵都不知道怎樣來吃,訂書機的使用方法也不會。為她製作過資料夾的自己理所當然地了解她的生日,也同時承擔起了無法置之不理的職責。就像路旁撿到的小小貓咪,明白不去照顧它就會死去。沒有辦法不教給她怎樣獨自生存,沒有辦法完完全全地將自己撫養的小貓的眼神忘記……
每次見到他,都毫不掩飾地睜大眼睛表示欣喜。就算被他冷淡地對待,也還是不止一次投來期待的目光……
除了我,不會有誰來為她送上一束生日的鮮花。因為有著這樣無法不去做的心情,而被使命感驅使來到這裡,卻意外地發覺,小貓已經有了屬於它的夥伴。
盤膝坐在門前的少年,有著稍嫌野蠻的犀利視線,擋在那裡的氣勢絕不允許自己隨便進犯屬於他的地盤。不過自己也並不是非要見到彌花不可……所以景棋只是略略思考,就將手中的花束交了出來。
「那麼,請你交給她吧。」
輕鬆地轉移了保護公主的責任,少年折轉的腳步卻被銀憤怒的聲線拉回。
「你到底和千本算是什麼關係,朋友嗎?或者過去的戀人嗎?如果是,為什麼要逃避她呢?為什麼每次都無視就連被霧原叫做笨蛋的我,都能發覺她對你不同於一般的期待呢?」
肩膀微震,將頭髮在腦後系成一束的少年苦笑回眸,「我沒有一定要回應任何人期待的責任吧。」
「那就不要再來!」銀憤怒地大喊,將手中的花束擲回到景棋的臉上,「不要再若即若離地接近她,不要再給她還可以期待你的假象!滾回到新沼身邊去扮演你的隨從就好了。維持若有似無的羈絆,比完全斬斷兩個人的聯繫更加殘酷啊。」
看著大概是在什麼地方產生了誤會,將彌花的痛苦全部歸綹到自己頭上的少年,景棋並沒有反駁什麼,只是抬手撥開臉上的花瓣,淡淡地瞥了銀一眼。
握在衣袋中的手指緊攥了起來,但他終於還是背轉過身,走過窄窄的樓梯。一陣腳步聲過後,背影完全消失在了銀的視線里。
看著飄落滿地的紅色花瓣,橘發的少年,感到心臟傳來抽搐的疼痛。
背靠著薄薄的門板,少女哭泣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出,讓他感覺一陣陣又酸又咸襲卷心頭的微妙感觸。
千本,忘了那個混蛋吧。如果是我的話,不會讓你哭泣,也不會讓你寂寞的……即使產生了如此直接的心情,銀依然不知道其實這樣的感情,就叫做「初戀」。
「你去了哪裡呢?」
寒冷的雨細細地濺濕飄墜的葉片。
穿著厚實大衣的少女,微歪著頭,挑起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從灰色大樓里步出的高挑少年。
「我去哪裡,都和你沒有關係吧。新沼小姐。」
一貫溫柔的少年的臉失去了平情,漠然的眉眼和這個季節一樣寒冷。
「當然有關。」包裹在粉紅色大衣里的嬌小身體向前邁進,「我應該已經警告過你,不要再靠近千本。」
「為什麼?」涼冷的秋風正灑下點滴的秋雨,少年茶色的劉海被蒙蒙水氣打濕,服帖地粘在白皙的額角,「我只是想向曾經一起努力過的朋友說聲『生日快樂』而已。」
「為什麼?」好像詫異般的反問聲自塗成粉紅色的嘴唇發出,透明的雨傘微微上揚,露出踩著鵝黃色靴子的少女微微睜大的眼睛。
「因為——」頓了一頓,漾起微笑,卻低下頭去,透過透明的雨傘看得到少女的發頂,居高臨下地俯視,聽著那個細小的聲音輕不可聞地說出:「因為……我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
少年沒有驚訝也沒有微笑,只是帶著一點也不像他的冷冽,繼續俯視包裹在一襲嬌嫩顏色中的少女。
「為什麼你所維護的人不是我呢……」苦澀地說著,少女將雨傘舉得更高,抬起失去了笑容的臉,「哪,景棋,你知道我的生日是幾號嗎?」
蒙蒙的水霧籠罩著整個東京。
厭煩地按動雨刷,看著雨刷快速在車前舞動,卻還是拂不去纏繞在指間的粘膩感。
「所以我討厭這個城市。」
陷入高峰的堵車時段,黑髮的青年索性叼著香煙卧趴在方向盤上。
「該死的……都算是入冬了吧。下什麼雨啊……」
側過的臉,凝望著車窗外的城市。
雨像魔法讓一切陷入靜止。
寒冷的氣候中,陽光透徹卻不帶溫度,在藍紫色的有機金屬上塗下一層明澈的色澤。背對著身後寬廣的玻璃,以及其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有著藝術家氣質的混血美青年,單手托腮,漫不經心地看著翹起的長腿上擺放的樂譜。
房間里以一株巨大的巴西木為分界線,齊刷刷地站在左邊的是FOF小組,而以插肩姿態站在右邊的三人自然是EAA。
「那個…」蹙了蹙色素淡薄的眉毛,知名的作曲家認輸似的放下了夾在指中的鋼筆。
「什麼事?」六個人異口同聲好像大合唱一樣回答。
「就是……」
十二道目光立刻齊刷刷望來,讓倉木琅覺得室溫都因過於明亮而驟然升高了。
「你們這樣盯著我,我什麼都寫不出來啊……」他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為什麼他有種被人監視的錯覺?真的真的只是多心嗎?
「那麼請答應我,把這首歌讓給我們EAA吧。」真紅厚顏無恥地搶先說出自己的意圖,「倉木先生!我們組的小葵從小就參加少年唱詩班,是有著好像妖精一樣清靈動聽嗓音的人哪。」
「你說什麼?」銀跨出一步,「我可是從八歲起就接受舞台訓練的人哪,只有載歌載舞的表現形式,才可以體現倉木大人作品的神邃!」
(霧原+彌花:他不是說過,最討厭載歌載舞的表現形示嗎……==)
「倉木先生,你可千萬要考慮清楚哦!」真紅嬌小的身體幾乎趴到了偌大的寫字檯上,可愛的小臉在倉木琅的眼前近距離放大,「至今為止,您的每首歌必會流行的神話,可不要毀滅在FOF手中啊!」
「我……」深深吸了口氣,將手中的樂譜重重抬起,然後再……輕輕放下。好脾氣的貴公子,終於還是僅只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帶著自憐自惜的口吻說:「與其在這裡干擾我工作,不如去做些討我喜歡的事才對吧。」
「哈哈哈,你早說嘛!」少女重重一拍桌案,「倉木先生,您想吃魷魚乾嗎?那是真紅我的拿手好菜耶。」
「好吧,午餐時間也快到了。」長發飄逸的美男子善解人意地瞄向戴著手錶的手腕,「你和千本就去各顯神通,送拿手菜給我品嘗吧。」
「嗨!」真紅像炮彈那樣彈跳起身,一手扯住景棋,一手扯住金澤葵,「隨從一和隨從二,一起來幫我吧。」目睹著銷煙在真紅的身後瀰漫,霧原沒什麼表情地轉過頭,看了眼千本,無聲地嘆了口氣。
「你這是什麼意思?」少女的自尊心受到了損傷,「你確定我是不會做飯對吧?」
「……我沒有這樣講。」
「但我確實不是很會啊……怎麼辦?」走出倉木琅的工作室,黑髮少女可憐兮兮地向左右投去無助的眼神。
「吃什麼也無所謂吧。」銀憤憤道,「那個叫倉木的根本只是在耍我們。」
「緊迫盯人的戰術惹來了反感嗎……」彌花垂頭,隨即補充,「但那樣的話,真紅她們也是一樣。」
「所以下午我們就不要再來了。」霧原回頭一顧,聳了聳肩。
「那飯……」
「喂。是桃麗澤壽司店嗎?我要訂一份最高級的綜合壽司。」少年迅速地報出地點后收線,向左右目瞪口呆的二人宣布,「哪,很簡單啊。」
「作、作弊……」
一個小時候,面對一套中華料理,一套綜合壽司的倉木琅,一邊挑眉分開筷子,一邊望著一下子空蕩了不少的工作室。
「人好像都不見了咦……」
「大概是怕惹你討厭吧。」選擇將慣常綰起的長發披在肩上的女秘書自行步入,饒有趣味地審視清麗的男子。
「先生,你這次要寫的主題是什麼呢?」
「這個嘛……呵呵……」倉木琅愉快地咬了口壽司,眯眼微笑,豎起一根食指,「是——嫉妒。」
「嫉妒……啊啊。」女秘書瞭然地挑挑眉,「確實是比起戀愛、夢想、願望、幸福……都更要強烈的感情呢。」
「對耶,我也覺得很有趣。」
「可是先生。」女秘書居高臨下地俯視坐在皮椅上的青年,冰冷的眼眸透過犀利的鏡片審視他,「您曾經嫉妒過某個人嗎?」
「這個啊……」別過視線,投往樓外的虛空,輕咬著放在唇邊彎曲的手指關節,男子笑著眨了眨眼。
「——那是個秘密哦。」
工作室裡間的鋼琴上,擺放著水晶制的相框。黑髮的少年抱著盛開的薔薇,在時空彼端靜靜地微笑。
「食物過後是珍奇錄影帶……再之後是尋找市場上失蹤已久的古董娃娃……接著是倉木琅以往唱片銷售情況的市場調查、他的優缺點分析報表,隨機採訪一百個高中生,請問對倉木琅唱片的印象……」眉頭緊皺地念出如上內容,銀終於咬牙切齒地總結,「他根本就是在耍我們啊!」
「可是他說……這是為了製作唱片所必經的資料收集……」彌花沒什麼底氣地說。虧她對倉木琅的第一印象還不錯。
「沒關係。」霧原雙手環肩,冷靜地吐出八個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那是當然了……霧原,將是千本,土是指我吧。」苦命地扮演勞工一角的銀憤憤地指著優遊的少年,「你根本就什麼都沒有干啊。」
「沒辦法啊。」霧原虔誠地合掌,「我要保證出席日嘛。」
「對了,這麼說,你還是考上了大學啊。」可惡,明明看這小子天天晃來晃去,頭腦好的人果然不一樣呢。
說話間,彌花的手機鈴鈴鈴地響了起來。瞄到上面的號碼后,霧原立即從彌花手中奪過了手機。
「您好,這是千本的手機。請問您有什麼事?」一邊說,霧原對著彌花,作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我是倉木琅。」手機的那一邊傳來溫潤的嗓音,禮貌地致辭,「因為唱片的事,想和千本談一談。」
「您大概不知道吧。」悠哉地將手機換到左手,霧原面不改色地撒謊,「經我們三人投票商議,FOF的團長,已經換成我了。有關唱片內容等一切事宜,與我直接聯繫就好。」
「我聽說千本是主唱。」
「不不不、主唱是阿銀。」
「……那沒什麼可說的了。我的歌曲一定得是女孩子唱,所以你們落選了。」
「……我記錯了。主唱還是千本。」
「那我可以和千本談談了嗎?」
「……當然。」捏著眉眼中間的穴位,霧原臉色難看地將手機交還彌花,同時以口型向隊友宣布:我被打敗了。
在彌花疑惑地接起電話的過程中,銀和霧原一直都面帶不快地小聲交換意見。
「那個作曲家什麼的……蠻有問題的。」
「沒錯。我聽金澤葵說,他給EAA的任務都簡單且正常,他是不是看我們不順眼啊?」
「他明顯對千本特別在意。」
「這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什麼好和壞。笨蛋。這是明顯的性騷擾。」
「啊?不會吧,那個人一副溫和的樣子咦。」
「小白痴,這才叫斯文敗類。」
「你們真吵呢。」結束了簡短的通話,彌花傷腦筋地望向嘀嘀咕咕的二人,「倉木先生才不是性騷擾的人呢。」以前彌花遇到過意圖不良的攝影家,相對比的話,倉木琅是彬彬君子。
「他只是打電話說他需要靈感,請我帶他去遊樂園轉一轉啊。」
「……這就叫性騷擾啊!千本!」
星期六。
遊樂園門口。
戴著漁夫帽墨鏡穿夾克衫的二人組,以報紙擋臉的形式,鬼鬼祟祟地轉悠在售票口處。
「你確定是今天嗎?」
「當然。不要小瞧我被稱為『聽風者』的聽力哦。」
「那個臭大叔究竟想對千本怎樣。尋找靈感?厚,他當他是貝多芬啊。」
「大叔?他好像只有二十五六歲哦。」
「少?嗦!對於十幾歲的少男來說,過了二十歲就是老年人了!」
「……那下次我會告訴千本,在銀的眼中,她距離變成老年人也已經只有兩年了。」
「可惡!我不是為了聽你吐槽才到遊樂園的啊。」
「我知道啊,是為了監視、監視嘛。不過銀啊,你都沒有注意到你微妙的少年心嗎?」
「什麼意思?」
「沒有啊。只是覺得你遲鈍的樣子很可愛呢。」
「竟、竟然用那種愛憐的眼神看著我……」手臂一瞬間激起了厚厚的雞皮疙瘩。
「沒辦法。人類對於擁有智商卻又遠遠低於自己智慧的生物,比如小貓小狗小熊小豬……總是充滿了愛憐的感情呢。」
「什、什麼?」
來不及反抗,就見霧原已將手臂伸進售票窗,「您好,我要買情侶套票。」
「誰和你是情侶啊~~~~」
下一秒的慘叫聲響起的同時,相當懂得開源節流的黑紫色頭髮少年則理所當然地回道:「你真是太天真了,比起普通的單人票,絕對是情侶套票的價值更加划算呢。」
「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要!你不是大少爺嗎?幹嗎在這種地方精打細算啊。」
「遊樂園基本來說就是庶民的地盤。你們關西人不是也常常都說要『入境隨俗』嘛!」
直到被拉進遊樂場內,遭受了精神方面打擊的少年還沒有發現問題的真正癥結——他們不是來監視千本和倉木的嘛。
而早就從遊樂場遙遠的另一頭——東門進入的擁有精靈美貌的青年與戴著大帽子的少女,此刻正坐在能夠俯瞰遊樂場全貌的摩天輪內。
把手放在窗上,彌花稀奇地向下俯望。
「好有趣……這樣的話,整個遊樂場就可以盡收眼底。」
「千本好像第一次來的樣子呢。」穿著質料細膩的西裝,將銀色長發系成高高一束馬尾因而顯得更加年輕幾分的琅,微笑著坐在彌花的對面。
「嗯……」彌花不知該怎樣回答,只好曖昧地應了一聲。她確實是第一次來遊樂場啊……
因為小時候曾經被司機綁架,祖父對彌花的安全一直都非常緊張。不論到什麼地方去都要有保姆和保鏢跟隨的話,漸漸長大懂得羞恥心的少女,自然就不願意去了呢。十六年來的休閑生活,更多是隨著父親去國外度假,陪伴媽咪去高級的俱樂部就餐,買東西、聽音樂會,此外,網球場一類的上流社會活動,就是閑暇的全部了。
而來東京后,只是為了生存就已經焦頭爛額。只有在猛然空閑下來的時候,才會注意到身畔時間的流逝。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一天過去,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在努力呢。如果說是為了生存,為何卻都沒有注意到這生存的本質?
努力兩個字,簡直變成了慣性。
到底我所尋求的生活是什麼呢……
彌花來不及,也沒有時間思考,只能依從眼前一個又一個不斷流失又不斷降臨的任務似的目標,繼續移動雙腿。害怕一旦停下,就會被好不容易掌握住的存在,再次拋棄。
「千本有喜歡的歌手嗎?」青年柔和的提問聲拉回少女的注意力,這算是考核的一個環節嗎?彌花怔怔地想,卻只是依憑本能,說出心底的回答:「嗯……我喜歡清春。」
「耶?」這次換成青年詫然。
一身潔白裝束的千本彌花,即使穿著最普通的街頭少女的衣物,也總有一種空靈澈雅的氣質。雖然他知道她曾是模特,卻又覺得並非僅只如此。以為這樣的少女,會喜歡的一定會是更加高尚的音樂。雖然這只是他擅自的想法,但先入為主后,就很難改變。
「那個總是把尾音拖得發顫的搖滾歌手嗎?」倉木琅的眉梢下意識緊蹙。
「嗯,」彌花點了點頭,「我是在來到東京后,才知道有這個人。有次拍攝照片的時候,旁邊放的就是他的曲子。我非常喜歡他的歌聲。」
身為製作人也是職業作曲家的琅的自尊受到不小的衝擊,對方沒有聽過他的歌曲,卻當著自己的面力贊他人。
「可是他的曲子都很怪異。」一不留神,他說出內心的評價。
「嗯,可是他的聲音卻擁有無比美麗的靈魂。」彌花微微笑了一下,「我喜歡的是,他的聲音里透露出的無比強悍的意志。」
比起天生就美麗的人,彌花喜歡即使不美麗,也要使盡全力讓自己變得美麗的人。
比起擁有精靈般聲線的歌手,彌花喜歡即使是普通的聲音,普通的歌曲,也能通過意志而傳達出不一樣靈魂的藝人。
「雖然明明長得不是最帥的,卻追求著內心關於美麗的標準。因為他是那麼努力而產生了讓人輕易感染到他所想要傳達的東西的清春,有一種好像魔力一樣的魅惑感。」少女微微笑著說,「我真的很嚮往這樣的品質。因為那是不夠堅強的我所缺少的部分。」
雖然少女說著那是她的嚮往,但是微笑的臉卻沒有絲毫因此而愁苦的神情。摩天輪慢慢旋轉,在接近最高空的地方,凝視著微笑的彌花,倉木琅感到一陣心悸與失神。
嚮往著某個人的心情……
希望自己能擁有無法彌補的缺失……
即使用雙臂緊緊抱住對方,依然無法感染上那個人的魅力……
同樣的感覺,自己也曾有過,但是……陰鬱地垂下睫毛,他知道,他的心情叫做嫉妒。
「嚮往」、「憧憬」、「羨慕」……在少女的身上,卻只有這些全部屬性為光的特質。
他終於明白了為何他會對面前的少女不止一次地感到介意。因為內在敏銳的本質,讓他察覺到了,那是沒有任何陰暗之心的存在。
要在什麼樣的生長環境下,才可以培育出筆直的花朵呢?
倉木琅近乎迷惑地望著彌花。內心有柔軟的部分,在一點一滴地被打動。
「先生,靈感是怎樣的東西呢?」規規矩矩坐在對面的少女天真地提問,「是只要放鬆和休息就會自然獲取,還是要去相關的地方,主動尋找呢?」
只是隨便的謊言與借口,卻被當真了。
凝視著自己的眼眸清澈且正直。
讓看到的人無端產生了自慚形穢的感受。
早就習慣了會被年輕的藝人討好、諂媚,一邊微笑地看著他們,內心卻在嘲笑。過著任性的生活,揮霍自己的才華,這樣的自己,會被面前的少女吸引,真是半點也不奇怪呢。
「呵呵……」他笑了。
「嗯?」彌花微微睜大眼睛,她說了什麼惹人發笑的話嗎?
「你認識貴史隆一吧。」甩了甩銀色的馬尾,青年直接地問道。
「啊……是、是啊。」聽到這個名字,就會覺得窘迫。彌花開始坐立不安。可是狹小的摩天輪是最佳的拷問場,無處可避,也無法奪門逃脫。
「那個人很欣賞你呢。」
「哪、哪有這回事。他是看我不順眼才對。」
「他怎麼會給不順眼的人機會呢?」倉木琅笑了起來,冷漠的異母兄長,從來沒有對哪位女性感過興趣。因此,他才會對彌花無比好奇。
能夠讓哥哥為了她而與旗下的金牌主編爭執的少女,究竟有什麼讓他執著的理由呢?現在,他明白了,但他卻不贊同哥哥的做法。
「在他的眼中,你是原石。只要打磨就會變成耀眼的鑽石。在我的眼中,你也是原石,但卻是天然的水晶石……」
任由敞開一線的窗口吹進的風將發尾吹亂的青年,微笑著將手撫上少女的臉龐,「我不想把你煅造成任何一種鑽石,因為天然的水晶根本就沒有要去變成鑽石的必要。」
溫柔的手指拂過溫熱的臉龐,輕輕掠起少女的髮絲。凝視著那宛如嵌入眼底清澈的眼珠,彌花稍嫌混亂地想,這就是霧原和銀所說的性騷擾嗎?但是近在咫尺美麗的還帶著絲天真的男子的微笑,以及指肚柔軟輕微的觸感,都並不會讓她感覺噁心與厭煩,反而……有一種近乎於悲傷的錯覺呢。
「先生,這這是性騷擾嗎?」
口齒不清地吐出心中的疑慮,得到了男子眯眼苦笑地作以溫柔的回答:「這是告白呢。彌花……」
「我、我真的非常期待您的音樂。」慌慌張張地用力說道,生硬地轉換了話題的少女,拉開已經到達地面的摩天輪的門,飛也似的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