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8章

第四十七章我是你的哥哥，夏七七

「七七。」他溫柔的低喚，眉頭緊皺。

「七七！」又是兩聲驚呼，隨後是急促的腳步聲向我靠近。

我看到了爸爸媽媽放大的臉。寫滿關切的臉龐，焦急的目光，緊皺的眉頭，我忽然笑了。從內心深處笑了。我忽然看到了那個圍在爸爸媽媽身邊奔跑著嬉戲的小女孩。她朝我眨著天真活潑的眼睛。

「爸爸媽媽是愛七七的喲。」她這樣對我說。

我閉上了眼睛。並不是不想看到他們的臉，而是我準備重新再一次看見他們以及他們的愛。

「爸爸，媽媽。」

我睜開眼睛，笑著輕喊道。

我看到他們笑了，長滿皺紋的臉龐笑起來分外的傻氣，可是卻是那樣開心。就像從前一樣——我分外熟悉的笑容。讓我不禁懷疑，這幾年究竟有沒有離開過他們。

「七七！」

他們從李玄野手中接過我，緊緊地，熱切地抱住了我。他們的臉緊緊貼在我的臉頰上，有些冰涼。我們的眼淚混在了一起。就像此刻的我們，重新讓愛連接在一起。

現在的我，怎麼能用幸福兩個字形容呢？失而復得的愛，讓人幸福得心痛。

「七七，我走了。」

李玄野很輕的說。

我沉浸在幸福中，竟然忘記了李玄野一直在身邊。我望著他，心裡湧起一絲歉疚。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時，爸爸忽然開口了。

「小野？」

爸爸有些遲疑的低呼一聲。我看到李玄野的背影震動了一下，他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可是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爸爸。

我和媽媽驚奇地看著爸爸，他怎麼會認識李玄野的？

「小野。」爸爸這一次是肯定的喚道，「蘭心她一直都很擔心你，你有空可以回去看看你媽媽嗎？」

蘭心！我的心頭一震。蘭心是爸爸現在的妻子，我的後母。可是，李玄野竟然是蘭心的兒子！不，我絕對不相信這是真的！他竟然是我的哥哥！

我震驚的望著李玄野，我知道自己的話在顫抖：「李玄野，你真的是蘭阿姨的兒子？」

李玄野的身影痛苦地顫抖，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可怕的沉默。

然後，他開口了。

「是。我是你的哥哥，夏七七。」

他的聲音冰冷，陌生，不帶一點感情。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冰雪一般讓人頓覺心寒。

我張大了嘴巴，獃獃地看著爸爸，他肯定的對我點頭，然後我又轉過頭，看著李玄野。我想要說點什麼，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我說不出口。

李玄野走了。他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小野是個苦命的孩子。三年前他爸爸被黑社會的人給打死了，從那時起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他。」

爸爸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眼神憂傷。

我的心忽然劇烈的痛起來，剛才的痙攣又向我襲來。

「我再告訴你一次，我喜歡你。沒有半點說謊，沒有半分虛偽。或許你想問，我知道你的缺點，為什麼還要喜歡你？那我告訴你，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

「我不懂。」

「你會懂的。有一天。」

我終於懂了。李玄野，我們是同一種人。而你，是比我還要承受著更大的痛苦。

我拚命掙扎著想要去攔住那個快要消失的背影，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我怕再也見不到李玄野了。可是，我卻很不爭氣的跌在了地上，胃上傳來的疼痛讓我在地上痛苦地滾動。

「七七，你怎麼了？」

爸爸媽媽驚呼著，上前將我扶起。我還想拚命朝李玄野追去，可是卻連站也站不起來。我急得眼淚刷刷地掉。

「李玄野！」

我帶著哭腔大叫，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向我襲來。我看到那個白色身影離我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路的盡頭。我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漸漸睜開眼睛。望著爸爸媽媽焦急的面龐，我無力地一笑。

「我沒事。」我虛弱的說。

可是爸爸媽媽的臉色並沒有好多少。

「對不起。對不起，七七，是爸爸媽媽沒有好好照顧你，讓你這麼難受。」媽媽緊緊地抱著我的頭，我感覺到一顆冰涼的淚珠掉落在了我的臉龐。

「應該是我對不起才對，和你們僵持了好幾年，讓彼此都痛苦。」我緊緊靠在媽媽的身上，那張熟悉的味道讓我覺得好安心。

「七七，再也不會了。我們再也不要分開。從今以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爸爸媽媽會補償這幾年你失去的一切。」

我沒有再回答。心裡很清楚，雖然現在我們彼此原諒，可是這五年所留下的傷痛，是再也補償不了的。

我緊緊地抱著媽媽，沉溺在那久違的母親的愛里。爸爸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們母女倆，臉上有淚光閃爍。

過了許久，爸爸忽然問道：「七七，你認識小野吧？」

我望著爸爸，輕輕地點頭。

是的，我認識他。一直都認識他，他是另一個我。現在我重新找回了失去的親情，可是李玄野他——再也找不回來了。

「為什麼要當黑社會？」

「為了保護我心愛的人。」

「為什麼要來救我？」

「因為你是我心愛的人。」

……

第四十八章至少你要幸福

我病了兩天。

這兩天里，爸爸媽媽寸步不離細心的照顧著我，我覺得自己是太過幸福了。這不是我一直希望的嗎？現在我得到了爸爸媽媽的愛，可是我的心為什麼卻還是要痛？

第三天，我下床來準備去找李玄野。雖然爸爸媽媽極力勸阻，說我的身體還很虛弱，不適合出門。可是我還是倔強的出來了。我向他們保證，會在午飯前回來。他們最後答應了。

我站在樓梯口忽然回過頭，看到爸爸媽媽依偎在一起，朝我揮手。清晨的陽光照在他們的身上，籠罩上一層金光。我忽然感到眼眶濕濕的，這樣一幅溫馨的畫面是我夢寐已久的啊！

我站在李玄野家門口，怔了半天。我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敲門。如果他不在，我該怎麼辦呢？那是不是說明，我已經失去他了？

那張蒼白異常，滿眼傷痛的臉又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開始拚命地敲打著門。

「李玄野，你在嗎？你出來好不好？」

我大聲的叫喊著。

周圍安靜得出奇。

「李玄野，出來啊！我要見你，求你出來好不好？」

我用力拍打著門，鈍痛從手心傳來，可是我卻不能停下敲門。我不想讓希望落空，我不想讓自己就這樣放棄了。

李玄野，我好想見你。你出來好嗎？

「吱呀」一聲，然後身後傳來了老奶奶的聲音：「姑娘，你怎麼還來找他？不是已經想清楚了嗎？世上好男孩多的是啊。」

我回頭看著對面探出頭的老奶奶，眼淚婆娑。

「我誤會他了……我想要見他……我好想見他……跟他說對不起……」

我嗚咽著，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

老奶奶走上前來，拍著我的肩柔聲道：「姑娘，你應該見不到他了，今早我看到他拿著行李走了，聽房東說，這座房子也退了。我想是你們有誤會，所以才會彼此傷心。別哭了，姑娘，如果你們有緣的話，一定會再見面的。」

我一下子就癱軟下來。果然，他真的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跪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哭得聲嘶力竭，撕心裂肺；哭得忘記了整個世界……

「姑娘，怎麼了？別嚇我呀。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的？你別哭了啊。」老奶奶在一旁看著我手足無措。可是，我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刻的我，除了哭已經找不到讓自己感到微微解脫的辦法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老奶奶一直在身旁勸慰著我。終於，我哭累了，眼眶酸澀，滿臉淚痕。我除了抽噎，再也哭不出來。

我緩緩站起身，靠在李玄野家的門上。

「老奶奶，別擔心，我已經沒事了。我在這裡待一會兒就會離開的。」

「真的沒事嗎？」老奶奶憂慮的看著我。

我輕輕地點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一陣沉默之後，老奶奶開口道：「好吧，那我不打擾你了。有什麼事就來敲我家的門，知道嗎？」

「謝謝奶奶。」我輕聲說，沒有睜開眼睛。

腳步聲消失在對面的房間里，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我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急促，沉重。

腦海中一直都是李玄野的臉龐。面無表情的，微笑的，俊美的，憂傷的……無數的臉龐從記憶深處抽身而來，眼淚又涌了出來。

鐵門的冰涼透過連衣裙，爬上脊背。我靠在李玄野家的門上，渾身顫抖。一直到腳發麻，完全失去知覺，我才緩緩移動身體。

我想我該離開了。

最後一次回過頭，看向那扇冰冷的鐵門。我看到了門縫裡有一張紙條。頓時渾身一震，我跌跌撞撞的衝到門上，顫抖著取下那張紙條。難道李玄野又被人綁架了？心裡一下子緊張得發痛。

我迫不及待的展開紙條，差一點手指就刺破了薄薄的白紙。

七七：

再見了。

我不想說出這兩個字，可是，我已經無法呆在你的身邊了。

我一開始就懷著目的接近你的。我故意接近你，故意和你作對。坐你的位置；吻你讓你成為全校女生記恨的對象；甚至跟蹤你到家門前。最後，我發現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你和姜振宇產生誤會，相愛卻不能愛，這是最殘忍的報復呵。

我的目的就是讓你痛苦，最好能夠痛不欲生。因為我是蘭心的兒子。我恨你爸爸將我的媽媽奪走，讓我的家支離破碎。自從媽媽離開后，爸爸就整天酗酒，常常被人打得狼狽不堪的回來。為了讓爸爸不再被人欺負，我加入了烈焰幫，成為一個黑社會老大的乾兒子。可是我最終還是沒有能夠救回爸爸。一天放學回家，他再也沒有回來。後來，我在一條偏僻的小巷裡發現了早已沒有呼吸的爸爸。他靜靜地蜷縮在無人理會的角落，遍體鱗傷，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他，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救他。

失去爸爸后，我痛苦極了。我發誓會讓那個讓我們家如此痛苦的男人付出代價。我恨他，恨不能與他同歸於盡。可是，我太弱了，我不能立即報復你爸爸。當我得知他有你這麼一個女兒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麼欣喜嗎？我花了許多時間找到了你，然後設計轉學到文高，接近你。因為我要報仇。我不能把你爸爸怎樣，可是我可以讓他的女兒痛苦。

我的計劃很順利，甚至比預想的效果還要好。我欣喜萬分，因為我終於可以在你身上實現報仇的願望。可是，我在跟你相處的過程中，漸漸地感受到了一個獨特而倔強的靈魂。當你對我說起見到自己的父親時，我才意識到我傷害了一個同我有著相似經歷的女孩。

外表偽裝堅強，內心卻是脆弱而受傷。她一直都沒有從父母離婚的陰影中走出來，她不敢爭取愛情，不敢涉足幸福。因為她還放不下過去那段悲痛的回憶，因為她把自己關在幸福的門外，而鑰匙就在她自己的手上。我發現我和那個女孩是一樣的。我們都放不下過去慘痛的經歷，我們一直活在過去父母造成的悲劇中，我們固執地堅守過去，放棄了未來。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我們不可以只活在過去，我們至今都還在為過去的事而痛苦，是因為我們沒有放過自己。

我們是同一類人，我曾經對你這樣說過。所以，當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大大的蠢事時，我想過離開。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呆在你身邊。可是，你卻告訴我，你可以原諒，我做過的錯事。

我又生出希望。我轉學到工高，追隨著我深愛的女孩。我告訴自己，我要重新認識那個女孩，我要用自己所有的生命去愛這個女孩。我把一切都想得太好了，這是我犯的又一個錯誤。她並不愛我。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不願意承認。一直到最後，我親手毀了她本應該很美好的愛情，我才有所醒悟。

我是你的哥哥。這是我最不願意說出口的幾個字。它將我所有的幻想擊得粉碎。所以，我不能再呆在你的身邊，我永遠也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這真是一件讓人絕望的事情呵。

七七，去找姜振宇吧。向他說明你是多麼的愛他。我不能給你幸福，至少你要幸福。只有這樣，我才能夠安心的離開。

七七，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喜歡你嗎？那是真心的。我喜歡上你了。非常，非常的喜歡。這是我這幾年來覺得最幸福的一件事。

謝謝你七七——讓我能夠遇見你。

玄野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我沒有再流淚。我只記得我一走進家門，就栽倒在地，很久都沒有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