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課
花羽芊
早上7點,她開顧誠北的賓士回學校上課。校門口保安在檢查證件的時候,趁機狠狠掃了她幾眼。彷彿一個女人的身體,看一下就能吃多少豆腐的樣子。一路上掠過無數眼神和心態。此車名牌的標誌和周遭行走的大學生們的淡色系衣著,形成了某種衝擊。可是,花羽芊這種女孩,最是容易在衝擊中形成快感。她自身有著虛榮的局限。眼下,她眼瞥窗外,神情頗有不屑,她當然處於一種年輕的、輕易的得意。
為什麼不呢?她似乎風華正茂,什麼都有,不用受苦。
其實今天穿的衣服算是很平常了,可是,下車時鶴立雞群的她在人群中還是異常扎眼。她聽到一小陣竊竊私語,嘴角揚起淡淡一笑,挎著自己的手包走進教學樓。剛才開車的時候她就在想,區別是什麼,區別就是同樣一條路,你可以開賓士而別人必須走路。
表演課、形體、器樂……一天密集的課程結束,她趕忙回寢室換了一套輕便的休閑服,腳穿平底帆布鞋,去校門口打一輛車。
這個季度,白晝較短,此時傍晚的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花羽芊穿著最平常樸素的女大學生衣著,向他走去。她老遠的就看見他的笑容,帶有最新鮮的冰激凌的那種純凈,雨後天青的感覺。這樣的男生,站在校園的天空下,張開雙臂,等著她。
她快步走過去,將雙手交到他的手中。「等好久了吧?」她此時聲音里的溫柔,沒有一絲表演的成分。
「沒有,是我來早了,我怕你等。」陳名軒微笑著說。
「去吃你們食堂的鴨血粉絲吧。」秋風中,她將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放進他外套的口袋。
眼前說話的陳名軒是小她一屆的鄰校音樂系學生。半年前,在羽芊學校的一台晚會上,他第一次見到在台上表演的花羽芊,一時驚為天人。晚會間隙,她收到他傳來的小紙條。遠遠的,她看見站在後台角落裡這個羞澀英俊的陌生男孩。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或許是在中年男人的社交圈裡周旋太久,又或許是她突然嚮往起同齡人本該有的校園純凈,總之,那一刻,他剛好觸動她心底最柔軟的一根弦,於是她在紙條上寫下了自己的電話。
剛開始她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可愛的小弟弟,有哪個女孩不喜歡當女神呢?她迷戀上自己在他心中的完美形象。他是外校的,暫時還不清楚她的底細。他沒有背景、沒有未來、來歷不明,他對她一無所知。因此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一種新鮮的美好、陌生的高貴。但漸漸地,他的真誠、他的單純、他的美好,開始讓花羽芊有種離不開、捨不得的感覺。
「下個月你生日,想怎麼慶祝?」他們在校園路燈下散步踩著銀杏樹的葉子時,陳名軒溫柔地問。
「隨便吧。」她有些心不在焉,突然想起昨晚顧誠北說今年生日要給她「驚喜」。她一直在找他要一間公寓,不知這次是不是這個?「下個月?」她不經意地問道,「下個月我好像要去一個劇組試鏡,挺忙的。」
「那好吧。」他說,「我重新安排,咱們提前慶祝。」
她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幾乎就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一定會傷害身邊這個男孩,無論她多麼小心,無論她多麼不想傷害他。
很早的時候,花羽芊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她出生在東北一個不大的工業城市,北方人的血脈給了她高挑的身材和白凈的膚色。從小就有人說她美,初中、高中時已是赫赫有名的校花。高二的一次放學,她回到自己狹窄貧寒的家中,陰暗的光線下她看見母親葉玉嫣在默默擦拭父親的遺照。她父親在她小學時就車禍去世,她對他的印象已甚模糊。
聽見她回來的聲音,前一秒還軟弱如衰草的葉玉嫣下一秒就立刻蹦了起來。「說,怎麼回來得這麼晚!」她大聲朝花羽芊吼道,「你們班主任打電話給我了,說你早戀,這次考試又排在倒數!你說說,你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你怎麼對得起我這麼辛苦地把你養這麼大!」她走過來,朝自己的女兒硬生生地扇了一掌。
那晚,花羽芊在自己房間的穿衣鏡里,看了一夜自己的臉。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多美麗。於是從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作為一個女人,她可以想要得更多,也可以想要得更快。
第二天,她就去報了考表演系的輔導班。學費不夠的時候,她開始當平面模特拍照賺錢,漸漸地就有男人表示要送她東西、幫她交學費。
「想什麼呢?」在夜晚校園的微風中,陳名軒輕輕拂過花羽芊額上的黑髮。
她從他的瞳仁中看見自己倒映的影子。那一刻,她的心中已不僅僅充滿著欺騙他的愧疚,那愧疚中更夾雜著一層恐懼——她害怕他發現自己的真相。她害怕他總有一天會發現她光鮮外表下的醜陋、自私、不堪,她害怕他會瞧不起自己。
「我在想你。」說完她緊緊地擁抱住他,「我在想你是多麼的好。答應我,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對我失望。」
「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他埋在她的髮絲里輕聲說,「在我眼裡,你是如此美好。」
梅若霓
清晨,她睜著惺忪的睡眼走下樓梯。早上理所當然地又起遲了十分鐘,於是梅若霓和室友李瓊急匆匆地從食堂買完早點,邊吃邊飛快地走向教學樓。在咽下最後一口雞蛋餅的時候,她們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極講究的馬達聲,一聽就屬於名牌車的那種喧嘩。梅若霓好奇地回頭一看,只見一輛狹長的黑色賓士「倏」地一下擦肩而過。車停處,一個高挑的美女昂首挺胸地走了下來。
「表演系的,給人包了。」李瓊下意識地壓低了嗓音,神情鬼鬼的,像在道破一個蒼老的秘密。
梅若霓皺了皺眉頭,她不是很喜歡這種背後議論的俗婦舉動。但是,確實,她望著那個香車美女窈窕的背影想到,她確實太招搖了。
梅若霓就讀的這所綜合性大學,去年剛增了表演系。於是從此以後校園裡的美麗面孔漸漸多了起來,連同著美女數量增長的,還有各式各樣的好車。梅若霓困惑地搖搖頭,心想這對當今女大學生的價值觀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中文系有那種特別容易讓人產生幻覺的寫作課。鈴聲響后,早晨的天光開始漸漸明亮起來,世界的色調顯得有點深藍,遠處潛伏著夢幻的影子。梅若霓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身上穿一件淺藍格子的棉布襯衫,打開一個素樸的牛皮紙A4筆記本,朗讀她新近創作的小小說。
八千字的習作,講台下的同窗靜靜聽著。不遠處教他們寫作課的年輕副教授溫遠讓,正在微微地頷首。讀聲甫畢,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平靜的課堂上突然出現一個男聲:「好,寫得太好了!鼓掌!」
梅若霓被嚇了一跳,順著聲音望過去,發現一個陌生帥氣的男孩,正坐在靠窗迎光的位置,毫無心機地朝她微笑著。所有人都在詫異地看著他,而他毫不在意,依舊笑嘻嘻地看著梅若霓。
「謝謝。」梅若霓說完坐下,有種忍俊不禁的感覺。身邊的李瓊問:「你認識他嗎?」梅若霓悄聲道:「不認識啊,你知道他是誰嗎?」「帥哥哪會認識我啊!」李瓊撇撇嘴道,「你別急,下課我幫你打聽打聽。」
誰知,下課沒等李瓊去打聽,那個男生卻已走到她們面前來。「你好,我叫陸鋒囂,經濟系的。」他彬彬有禮地說。
他是那種笑容里蘊含陽光的男生,談吐間給人感覺非常無害,心靈特別純潔永不會傷人的樣子,彬彬有禮、教養有度、謙和忍讓。最致命的是,他並非那種空洞的英俊,他的好看使他直接散發出一種魅力,並且很顯然他也知道自身具有這種魅力,於是他毫不猶豫毫不吝嗇地,將自身的魅力和這英俊的面龐,完美融合應用於實際。
「我叫……」梅若霓剛準備介紹自己,陸鋒囂就打斷道:「我知道你是誰,我在校報上看過你的文章,寫得很好啊!」
「謝謝。」梅若霓收好書本,準備離開教室。
「那個……」他開始有些支支吾吾,「那個,你能留個電話給我嗎?我有好多文學方面的問題想請教你。」
「我平常都在圖書館。」梅若霓笑看著他說,「有什麼文學問題,去那兒請教我好了。」
說完她就和李瓊離開了教室——還要趕到別的教學樓上后兩節課呢,她可不想遲到。
陸鋒囂看著梅若霓離去的背影,沉浸於自己的回憶。
「她是誰啊?」上次在圖書館門口和梅若霓擦肩而過時,他饒有興趣地問身邊的「乾妹妹」。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
「不知道。」女孩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他故意不理會這種失落。後來,他漸漸打聽到了梅若霓,接著,就有了今天的這出「邂逅」。他沒要到電話,不過沒關係,他對自己充滿信心,他對未來充滿信心。「我一定要追到她。」他想。
於是,從此以後,陸鋒囂一有空就去她的專業旁聽。上課時搶著回答《神曲》的表現層次問題。坐在和她同一排的靠窗位置,不時側臉望著她端凝的長睫毛側影。每當這時他會有股微微的歉意,感覺自己彷彿在打擾她的某種平靜。然而,年輕時對於一個女孩的追逐,是很有韌性的。陸鋒囂找尋一切機會晃蕩在她周圍,以求漸漸和她熟識。
有時,遠遠的,梅若霓走過一群男生。陸鋒囂在人群中,淹沒於他們的談論。他轉過身,雙手不自然地插在褲子口袋,望著西邊在夕陽餘暉映照下的籃球場。昏黃色調無限籠罩翻騰著青春熱氣的籃球場,他們晃動的身影都在努力爭取一個球,就像那麼多男生,他們晃動的眼神都在追逐最漂亮的女生。夏末校園潮濕風中依稀送來「梅若霓」的名字,漸漸地,他感覺自己心內被一張朦朧的網悶悶罩住。
「你追不到她的。」正在他看著梅若霓背影發獃的時候,他們的班長駱曉楓,一個酷愛文學的校園詩人,在陸鋒囂耳邊篤定地說。
駱曉楓是大學中一個其貌不揚的男生。一年四季地看他晃蕩在校園裡,用質地、風格、材料和深淺度極不搭的各種白色,塑造了一個山寨版的白馬王子。整天對著海子詩集苦苦思索,心想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同那哥們兒一樣呢?他不也是成天在被窩裡睡醒了寫那些分行的文字呀,為什麼他就那麼經典而自己卻什麼也不是?
他覺得自己就像飄浮在校園上空的一團雲,異常清潔異常拔高地俯視著學校里的芸芸眾生。沒有人懂他,他也不願意懂任何人。大學四年中,他是那麼地覺得自己,是凝固在古老岩石上的一層白霜,模模糊糊地橫亘在自己和別人的生命周圍。他想得很深刻,想很深刻地影響別人或被別人影響。但他最終發現,他誰也影響不了,而影響他的人,也只是他本身過度投射的某種幻影。最終駱曉楓明白,這個世界,只是有關一個人的旋轉。
「為什麼追不到?」陸鋒囂直直地看著駱曉楓,不服氣地說。
「她的眼光應該很高的,你覺得你能達到她的要求嗎?你覺得你內涵夠嗎?」
陸鋒囂不語,看著梅若霓的背影,若有所思。
從此以後,他的靈魂中彷彿多了一份莫名的嚴肅。本來,上大學后相對輕鬆的學習安排,使他整個人變得懶散起來,他經常一下午地在寢室睡大覺,不時逃課玩魔獸。
他暗地裡籌劃怎樣追求梅若霓的時候,身體中漸漸產生了一種本能的督促。他開始在網上買大量的書籍,並經常去圖書館看書。他從她經常提起的米蘭?昆德拉開始看起,到《紅樓夢》、張愛玲、安妮寶貝,他發現自己只比較能接受外國文學,於是在此傾向性的基礎上,他從最淺層的皮毛,看出了一些深度,有了一些自己的見解。
那段時間,是一種莫名的自覺促使他早起、運動,參加學生會、籃球隊、網球隊,焦灼地想得到一些頭銜或獎項能夠在她面前不經意地提起。
「梅若霓啊,我們的才女。」他再聽到人們談起她的時候,血液里湧起一股突突的興奮。別人越說她好,越說她不可接近,他就越想征服她。
「她和你平時追的那些女生都不同的。」室友也看著陸鋒囂搖搖頭說。但他偏不信。多年後他回想起自己這種心態,都在想,它是不是真正的愛情?他想他是不是沒分清楚,美女和愛情的區別。
童瞳
她走在路上,有意邁著細碎的步子,顯得裊裊婷婷。突然想起來點什麼事,她立刻掏出手機來發簡訊。
「哇,好漂亮哦!你什麼時候買的iphone?」此時童瞳正和一大群女生一起走著,其中一個人小聲大的女孩咋咋呼呼地叫起來。
「別人送的。」說完她得意地一笑。這時,不遠處的教學樓前突然傳來一聲極刺耳的剎車,一聽即知是那種開快車的人引人注意的行為。伴隨著剎車聲的,是一個女孩神氣地關車門的姿勢。
「哇!」剛剛那個咋呼的女生聲音更大地嘆道。
童瞳低下頭看著自己的iPhone,瞬間感到黯了一層。
一切就從第一部手機開始。
當她大一的時候,手頭困頓緊縮。她唯一的一部劣質手機,用了很久,在同學們一大片簇新的手機光芒照射下,她實在不忍呈現自己的捉襟見肘。童瞳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美麗的女孩,就天生都是要面子的。手機的電池板鬆了,她精心用透明膠帶粘了一圈,可那透明膠帶的黑色印痕,就像她青春一道深刻的恥辱。那時她剛失戀,在寒冷校園中覺得很無依,身後根本沒有任何溫暖的支撐。她看著鏡子,意識到自己當時唯一擁有的東西,就是青春的姿色。她妄圖用這些東西來使自己溫暖一些,來使環境美好一些。就是這樣,一切就是這樣。最初,她進夜總會上班,只是為了給自己換一部新手機。「等一賺到買手機的錢,我就不幹了。」她想。然而所有最初的墮落,都是源於一種輕易的自作聰明。
無精打采地上完一天的課,童瞳腦子裡還在想今晨開賓士那個女孩。我什麼時候才能像她一樣呢?她想。然而她百思仍得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她對著鏡子,手上的描畫更加狠重,頂著一個加倍的濃妝打車去夜場。
晚上下班,她和一個看得順眼的客人出去兜風。
很深的午夜,當法拉利跑車低音奔騰的馬達吼叫充斥在這個城市的任一條街道,刺耳剎車劃破酣睡人們夢境的時候,童瞳正坐在這輛浮躁喧囂的跑車上,身旁陌生英俊的男子無內涵地玩轉方向盤。橫衝直撞於這個城市,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談。經過了很多事實讓童瞳終於明白,語言,之於男女間其實是非常沒有必要的一類事。車廂里是震耳欲聾的他的音樂,一無所知的男子,凸顯的是被女人驕縱了太多太久的自私和空虛。
可是她本身,又何嘗不是空虛的呢?她想。否則她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就上了一個陌生人的車。
其間男子的手機響了一次,他看了一眼后毫不猶豫地按掉然後關機。童瞳想那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如果是,那個女人之後,又將聽到什麼樣的謊言然後相信他呢?
荷爾蒙的奔騰下,究竟隱藏了多少欺騙?做一個人的女朋友,真是一件如此沒有意義的事。
男子送她回到出租屋后不久,天空突然下起了極瓢潑的雷雨。童瞳一瞬間還有些許挂念剛才那個男人,心想此時他的車在哪兒呢?但幾乎在同一時間,她就扼殺了這內心差點躍出的溫暖。
點一支煙,拉開窗帘,望著這個在暴雨肆虐中的城市,她想,誰都知道雨是會停的。但是,正如此刻這樣絕望黑暗的雨,如果它一直這樣下了下去,所有人的世界,又該怎樣呢?
回憶撲面而來。
上禮拜一個這樣的雷雨天氣,童瞳跟一個中年男人搶計程車,趁其不備狠狠將他推開,對方在雨中給她搡了一個踉蹌。她望著他的狼狽內心突然升騰起一種狠毒的快感。車揚長而去的時候,她恐懼地意識到自己正退化到人性最底層最鄙薄的地方。
大二上學期這樣一個雷雨天氣,她和同居的男友分手。負氣地收拾東西離開他的公寓,當身體暴露在前所未有的狂風暴雨,行李箱的輪軸在光滑水泥地面劃出兩道清晰水痕映襯著她臉上兩條清晰的淚痕時她想,自己從此,大概也就開始了一生的漂泊。
大一剛開學的時候,也是在這樣一個雷雨天氣,她提著大包小包來到學校。開學第一天的晚上她聽著窗外的暴雨心潮澎湃。普通大學生此時都在想怎樣在大學大幹一場收穫理想愛情未來希望飛黃騰達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童瞳卻從這一刻開始想,她將如何賺錢拯救她的家庭,她將如何忘掉一段刻骨的戀情。
高考前的時候,也是在這樣一個雷雨天氣。她冒雨騎車往家趕,此時初戀男友顧英宇已在準備林林總總的出國事宜。但她的未來卻懸在那裡成了一片空茫。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他之間的差距,淺淡的世俗裂紋微微散布在他們一望無際的青春,她不知怎樣維護,只一味努力護著書包里的試卷資料免得被雨淋濕。紅綠燈的時候她望著前方模糊的燈光,心想她一定要考上大學,她一定不能被他看扁。
很久以前這樣一個雷雨天氣,她送顧英宇上飛機。他們在機場中做樸實煽情的告別,但現在她想想,其實在愛情中,語言是最無力的,當時還那麼多廢話幹什麼。但彼時年少無知年輕不懂事是所有人都要經歷的局限。飛機起飛后她在偌大機場里涕泗滂沱,覺得自己的眼淚比外邊的雨還大。可那時她沒有意識到正是那次告別為他們今後真正的分別埋下了如此驚人的伏筆。正是那次面試讓他穩當拿到了對方學校的邀請函。但自始至終他什麼都沒跟她說。他不在乎,他的未來里究竟有沒有她。她從來都不是他未來的一部分。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這樣一個雷雨天氣,她在自家的雜貨店前守著,睜著一雙清涼的眸子,長及腰部的髮辮黝黑黝黑。夏天的雷雨使得空氣很涼,人來人往,車子流連。那時她的母親冷詩喬,還未拋下她和父親遠嫁國外。母親常拿自家五角一瓶的冰豆奶給她喝。乳白色的濃厚液體裝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猛地吸進一口,心裡像有個小人在咯吱咯吱偷笑。
閉上眼,再睜開。人生的很多閃回就這樣過去了。她掐滅了煙頭,返回空蕩舒適的雙人大床。
沒有什麼,比獨自享受寂寞更美好的了。
她呼吸的是男人。可是,卻快要死在愛情的窒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