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一縷光
回到C市后,許亦菡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她所呼吸的空氣,所感受到的城市,似乎都是新鮮的,一切都如同剛採摘下的果實,上面還沾有晶瑩的露珠。
她又有了新的感悟,簡單的快樂何不是忘卻過往,開始新的生活。那些她曾以為永遠也無法抹去的稜角,最後也被時光撫平。她不再跟自己的內心作鬥爭,不再去想那些繁雜的前世舊事,她把過去看成一張潔白的紙,漸漸卸掉曾經背負的沉重。
晚上下班后,許亦菡跟張夢茹一同回去,看到暮色籠罩中的陳煥時,她沒有特意地避開,或者視若無睹,她對他笑臉相迎。
「對了,你昨晚沒回來是不是……」張夢茹驚訝地望著許亦菡,「跟他在一起了?」
「沒……沒有。」許亦菡沒有底氣地說道,卻仍舊強裝鎮定。
「說謊還結巴,看來你不具備說謊的天賦。」張夢茹微嘆口氣,「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小三都當道了,你這邊正兒八經地跟別人戀愛反倒是偷偷摸摸的,談就談了唄,跟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夢茹……」許亦菡臉上有些許的羞澀,像含苞的花朵,「我跟他……」她想否認張夢茹話的時候,張夢茹輕輕地擺了擺手:「你怕我因為你們倆在一起了,生你的氣?放心,不會的。以前是言論自由,現在是戀愛自由。」頓了頓,繼續說,「感情就這麼回事吧,是你的,你躲也躲不掉,不是你的,你也強求不來。總之,只要你快樂幸福就好,要是他敢三心二意有他好看的。」
許亦菡有點無奈地看著張夢茹,把一些想說的話又憋了回去,繼而將目光落在向她這邊走來的陳煥身上。
「亦菡,我先走了,玩得開心。」張夢茹附在許亦菡的耳邊悄聲說,剛要轉身離開,回過頭故作正經地說,「晚上要記得回來,失了身可別來找我。」
「說什麼呢?」許亦菡輕輕地推了推她。
「說著玩呢,你當真了?」張夢茹笑了起來,「好了好了,我走了,不佔用你跟他約會的寶貴時間。」說完,張夢茹招手攔下一輛的士。
許亦菡頗為無奈地望著張夢茹的背影。
「晚上可否邀請美女一起共進晚餐?」陳煥走到了許亦菡的身旁,擺成一副紳士的模樣,煞有介事地說道。
許亦菡聽著美女兩個字感到有點不自在,瞥了陳煥一眼,將肩頭的包往上提了提:「你邀請別的女人也是這樣嗎?」說罷又添了句,「還真有一套。」
「不。」陳煥揚唇說,「只對你。」他的眼睛微微上挑,顯得萬分迷人。
「鬼才信呢。」許亦菡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心裡卻莫名地湧上一股溫暖,她望著日落的方向,心裡好似盛滿了天邊暖融融的霞光。
「如果不信,可以聽聽這裡的聲音。」陳煥指向他的胸口。
「對別人的真心度如果能通過聽心跳的頻率辨別出來的話,那也就神了。」
「只要你相信,即便不聽,也能感受得到,不是嗎?」陳煥牽過她的手,遞給她一個溫和的笑容。
他的掌心似是有種魔力,帶著溫暖的氣息,將她小巧的手溫柔包覆,讓她覺得分外安然。她沒有掙脫,看著他投遞過來的深情眼眸,不禁有一瞬的沉溺。他目光熾烈,她不敢看久一些,臉上生出紅暈,連忙垂下了眉眼。
兩人共餐過後,陳煥將許亦菡送至住處的樓下。
「路上開車小心點。」許亦菡偏過頭,遞給陳煥一個淺淺的笑容。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陳煥勾唇說道,「好徵兆。」
「那我走了。」許亦菡拉開車門,一陣冷風「嗖」地鑽進車內。
陳煥側過身,身體稍稍擦過許亦菡的胸前,整個人好似快要覆上她。許亦菡被他的動作弄得措不及防,下意識地往後,靠在了椅背上,略略睜大眼睛看著他,眼中閃過微弱的惘然和不解,她不知道他下一秒將要做什麼,他的氣息離她很近,咫尺之隔。
驟然闖入的冷風吹散開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飄浮於空氣中,浸染在她每個感官里。他睿智的眼眸中帶著一抹邪邪的笑,他的笑如此蠱惑人心,許亦菡的眼神半刻都無法偏移。他背著光面對著她,堅毅的唇角閃現出迷人的輪廓,暗影中的他更具有一種讓人著迷的氣質。
「你……」許亦菡看著他深邃的眼眸,喃喃道。
「怎麼了?」陳煥恍若一點兒也沒察覺到許亦菡小小的心思,伸出手關上了車門,悠然地問,「這麼快就想走?」
「你……想要幹什麼?」許亦菡從方才的著迷中走出來,無法置信地看著陳煥。
他的手撐在許亦菡的座椅後背上,俯身望著她,將她整個人圈在了他的懷裡,若他再往前一點,只要一點點,他們的身體將會親密相貼。
「你認為呢?」陳煥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
就在許亦菡想要推開陳煥時,陳煥已經從她身上撤回,在他的座椅上坐好,唇角帶笑:「剛吃完飯,應該去散散步,才能保持你現在的體型,要是胖了可沒人敢娶你了。」
許亦菡鬆了口氣,方才緊張的氣息漸漸平緩:「不娶就不娶,誰因為一個人的胖瘦而嫌棄別人的話,自身修養也太低了。」
「不過……」陳煥說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嫌棄你,你要記得,有一個人永遠都不會。」
「那還用說,這個人不就是我自己。」
「錯。」陳煥深深地看著許亦菡的眼睛,「是除你之外的那個人。」
「哦。」許亦菡低下頭去,昏暗的光線里,她的嘴角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笑容。
夜色濃重,地面上灑落下天邊星子的微光,在樹木斑駁的陰影間閃爍不定,許亦菡和陳煥並排走在樹下,各自的肩頭有交錯的陰影。
「在這兒散步挺不錯的,車少人少。」陳煥兀自說。
「嗯。」許亦菡應道。
「前面有個小廣場,裡面有些健身器材,我們去那兒吧。」
「你怎麼知道的?」許亦菡有點驚訝,那個小廣場設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平日里她很少去。
「無意中發現的。」陳煥以前在她住所樓下等她時,曾在這周邊轉悠過。
正是晚飯過後,小廣場上來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中老年人,有說有笑的,熱鬧了沉寂的夜。
許亦菡走到鞦韆處,摸著鞦韆的鎖鏈,感到一片冰涼,瞬時將手拿開。
「喜歡這個?」陳煥站到了鞦韆旁,取出面紙將鞦韆上面擦凈,復又鋪上幾層素白的紙,用手示意許亦菡坐下。
「謝謝。」許亦菡看著陳煥將這些事情細緻地做完,心生幾許驚嘆,原來,一個男人也可以如此細心。
許亦菡坐了上去,陳煥在她的身後輕輕地推起鞦韆來。許亦菡隨著鞦韆來回搖蕩,耳邊掠過微涼的風,吹起了她鬢角的發,絲絲縷縷拂在她的臉上。
「記得小時候,我家路邊有幾棵大樹,我爸就在兩棵樹之間綁上粗繩,再加塊木板,就做成了一個鞦韆。」許亦菡說道。
「我以前去你家時怎麼沒見過?」
「後來,為了拓寬道路就砍掉了。」許亦菡語氣中帶著些微的遺憾。
「怪不得。」陳煥搖晃著手中的鎖鏈,加快了速度。
「哎,慢點啊。」鞦韆盪到半空中,許亦菡心生一點懼怕。
「你是膽小鬼嗎?」陳煥持續著手中的速度,笑聲在夜空中回蕩。
「才不是。」許亦菡嘴上否認,心中還是有些害怕,她抓緊了手中的鎖鏈,當鞦韆來回蕩了好幾圈時,她感覺自己回到了幼年,跟玩伴玩耍甚歡的年歲。穿越時間的斷層,她看到了記憶中來回搖蕩的鞦韆,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載著一個又一個小朋友,奔向快樂的遊樂園。現下,她心裡的害怕消退了,臉上浮現如花的笑靨,多了幾分童真。
鞦韆漾開的弧度越來越小,最後在陳煥的掌心落定,陳煥微微俯身,看著許亦菡被風吹拂起的發,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耀著柔亮的光澤。鞦韆往後盪去時,他們的身體有一瞬的相觸,隨即又分開。靜止的鞦韆拉近了他們的距離,空氣中彷彿有一絲清淡的香氣逸出,繚繞在他們身畔。
陳煥站在許亦菡的身後,輕輕地環住了她。許亦菡被陳煥的動作稍稍嚇了一跳,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來掩飾她內心些許的慌亂,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沒有掙脫他對她的擁抱。
「冷嗎?」陳煥感受到了許亦菡身體輕微的顫抖,柔和的聲音在她耳畔掠過。
「沒有沒有。」許亦菡忙不迭地說,她怕他脫衣服給她,弄得他感冒了可不好。
「在這兒看星星還不錯。」陳煥仰面看著墨色般的夜空,夜空中無規散布的星星像顆顆耀眼的鑽石。他的下巴輕抵在許亦菡的頸窩裡,許亦菡倒是沒太在意這個,抬頭望著夜幕上的繁星,輕語道:「是啊。」
「有沒有想過以後住在一個安靜的地方?」陳煥溫熱的氣息浮在許亦菡的耳邊,惹得她痒痒的,臉上泛起紅暈。
「這裡不是挺安靜的嗎?」當初學校安排她住這兒時,她就挺滿意的,小區不靠路邊,喧囂聲相對少了很多。
「我是說……」陳煥低下頭看著許亦菡,「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安靜地方。」他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富有磁性,在這暗夜裡聽來具有一番蠱惑力。
許亦菡緘默不語,臉愈發滾燙,她想往前移一點,離開他貼近她的溫暖,卻遲遲不動,許久,她才微微嗔怪道:「你說什麼呢?」
「雖說人是群居動物,不過,二人世界更讓我嚮往。」陳煥說話的語氣中雖帶了點戲謔的成分,但神情卻很認真。
「你現在想找個人結婚?」許亦菡站起身來,脫離了他溫暖的懷抱。
「我們早已過了法定的結婚年齡,像我這麼大的,很多人都已有了家室,難道我這個想法不正常嗎?」陳煥輕倚在鞦韆的鎖鏈上,雙手交叉在胸口,悠然問道。
「正常,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之常情。」
「那你想過嗎?」陳煥緩步走到了許亦菡的身側,凝神望著她。
「……」許亦菡唇角溢出一絲笑,仰頭望著星空,對於婚姻這個問題,她平日里鮮少想過,不過經由她媽常常催得緊,她也就放心上了,但若要步入婚姻,首要的是要找對另一半,方可將自己的餘生託付於他,而誰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呢?她看向陳煥,如實回答,「想過。」
「不想儘早實現嗎?」
「像這種事急不來。」許亦菡說道,「我覺得,要兩個人知根知底、情投意合才行,如果只是見了幾次面就將彼此的終身定下來,有些草率。」
「那每個女人都像你這麼想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少單身女人呢。」
「因人而異吧,畢竟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
「你認為最好的還在後面嗎?」陳煥看著許亦菡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在暗中似有微波在流轉,他走到了她的身前,看似玩世不恭地說,「你覺得你面前的怎樣?」
「……」許亦菡避開了陳煥的眼神,幾欲啟口,可最終只是粲然一笑。
「很多人都在錯過一個又一個追求者,當挑到最後一個時,會不會發現,原來他並不是最好的呢?」陳煥說得認真,旋即,嘴角微揚,「所以,看到好的就不要視而不見。」
許亦菡自是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他不挑破,她也不明說:「誰知道哪個才是最好的呢?」
「好不好只有自己心裡最清楚,旁人說都沒什麼用處。」
「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許亦菡轉移話題,雙手交握著,下意識地緊了緊。
「嗯,好吧。」陳煥眼中有一絲留戀,「不耽誤你的休息時間。」
陳煥目送著許亦菡進入住所內,夜雖然漸深,他卻看到了一縷光,射入他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