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茶水間的大紅人

自從接下方圓電腦公司台式機走入農村的方案策劃之後，黃貝貝就一籌莫展，獃獃地坐在電腦桌前冥思苦想。形勢對她大大地不妙：同事們等著看她笑話，老闆等著炒她魷魚，可不認輸的她偏偏想爭口氣，說什麼也得把這個事情給圓滿了。做公關之前，她不是不清楚，這行業的美女多如牛毛，像她這樣的中下之姿要想蹚出一條道兒來，不說難於上青天，至少也是前途渺茫吧。

台式機走入農村？如何把這兩個點結合在一起，既能產生廣泛的影響，又能在三四級城市找到一線生機呢？要命的是，從小生長在城市裡的黃貝貝對農村知識的了解空前地匱乏，如何才能想出一個完美的點子呢？

黃貝貝幾乎入魔了，走路都處于思考狀態中，以至於端著水杯去茶水間時一頭撞在一個同事身上。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之後，貝貝抬頭，突然發現撞上的正是那個戴藍牙耳機的時髦女子。藍牙女子倒沒計較，反而一臉燦爛地主動跟貝貝套近乎：「嗨，你好，我知道你是新來的。我在這公司都一年多了，我叫妮娜，對這裡的事兒門兒清，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找我問。」整個一副外企新聞發言人的架勢。

「是嗎。」貝貝對她在門口偷聽的事兒還有點介懷呢。

「你瞧你還不信。這裡沒什麼事能逃過我的火眼金睛！」妮娜一把拉過貝貝，湊到耳邊神秘地說，「你注意到沒有？那個傑克有三個博士學位，又是個小中層，算得上鑽石王老五吧，奇怪的是至今沒有一個女朋友。知道什麼原因嗎？你有沒有注意過他的著裝打扮，瞧瞧他那一身卡賓西服，還有緊身的襯衣，沒覺得他比別的男人更注意打扮嗎？聽說他在國外玩那個，斷臂山知道的吧？」

貝貝故意學妮娜的語氣，用嗲嗲的台灣腔回應：「這種事情不好瞎說的哦！」

「人力資源部那個小劉，就是頭髮搞得像超女的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知道她為什麼能進咱們公司嗎？她是大老闆的侄女！這個人物你可不能得罪。」

妮娜有心賣弄，抖出一些不為人知的裙帶關係。她那一臉神秘和不說不快的樣子，叫人覺得那些小道消息頗有幾分可信度。

貝貝一驚，對妮娜的態度立馬有了改變。妮娜一看就像個「小喇叭」，這種女人如果放在國共時期，一定會是個表現出色的間諜，她天生具有捕風捉影的洞察力和鍥而不捨、不怕白眼的決心；同時，還兼具電視台美女主播的天分，能把看來的、聽來的，甚至編來的故事講得頭頭是道，惟妙惟肖。這種人是辦公室謠言的集散地，是茶水房裡的大紅人，以製造、傳播謠言為樂。

在這個信息的社會，你可千萬不能小看她的功用，有了她，你就可以隨時把握公司的動向，站在公司「小道消息」的前沿。可萬一你招惹了這個口無遮攔的嚼舌者，很有可能就被她搞得名聲掃地。

鑒於此，貝貝決定，得利用好這個「小喇叭」，有了她的助力，公司的所有「內幕」「動向」將盡在把握。

貝貝不動聲色地把杯子放到飲水機下，試圖優雅地完成接水的動作，但事與願違，飲水機剛巧沒水了，「煩死人了，接水一點都不暢，那麼一點點，跟屙尿一樣的。」

妮娜打趣道：「哎呀，同情一下，人家前列腺有毛病，不要說了。」

貝貝被她的比喻逗笑了：「誰能換一下飲水機呢？」

「你別指望人了，咱們辦公室女人多，力氣活沒人乾的，求人不如求己。」

小喇叭似乎不太忙，逮住貝貝就不放，可勁兒聊：「知道這會兒傑克在幹什麼呢嗎？」

「沒注意。大概忙著呢吧？」

「在開電話會議呢。傑克一開電話會議就喜歡說，走，一會連線兩岸三地……」小喇叭捂嘴笑。

「聽起來怎麼有點世界500強的感覺呢？乾脆全球視頻會議算了，還兩岸三地……」貝貝也樂不可支，咯咯地笑起來。

兩人笑得花枝亂顫，直至直不起腰來。

「可不是嗎？不就是個本土小屁公司嗎？非搞那麼大陣仗，虛榮！」

「對了，他是不是有個口頭禪是，要站在全球的高度看問題?」

妮娜恍然大悟般地擊掌：「對呀！你也聽他說過N遍了吧？動不動就教育我們要站在全球的高度看問題，他不就是去了趟美國嗎？至於嗎？」

「妮娜，公關公司是不是會特別多啊？不開會就不知道上班該干點啥是嗎？」

「絕對的！不是內部溝通，就是外部溝通，不是圓桌會議就是視頻會議、兩岸三地會議，真讓人頭疼！」

「好在傑克話還不算特別多，我前任老闆才厲害呢，特別能噴，他只要一開會，往哪兒一坐就起不來，屁股發沉眼兒發光，雙手緊緊地抱著那話筒，那小嘴兒跟個八哥似的，嘰里呱啦一刻也不帶停的，也不管人家樂意不樂意聽，不講倆小時絕不捨得放下話筒。」

「話筒比他親媽還親吧？哪捨得放啊……哈哈哈哈哈！」妮娜又開始狂放地大笑。

笑過之後，妮娜請教貝貝，遇到這種惡魔上司，你是怎麼解壓的？

「簡單！有空就去壁球場，每向牆上抽動一回球拍，嘴裡就大喊一聲：混蛋。我的每隻壁球上都寫著一個人的名字，惡魔上司當然榜上有名了，露絲最近也上榜了，每次我都仇人一樣把壁球狠狠地向牆壁抽去，抽死丫的！」

「解氣！下回去別忘叫上我！說起那個露絲，她還在MSN上傳給我一個公關小姐的『八榮八恥』歌呢，真是搞笑。」

「說來聽聽——」

妮娜開始搖頭晃腦地背誦起歌詞大意來：「以發出長篇PR稿為榮，以發出豆腐塊為恥；以多認識媒體為榮，以得罪記者為恥；以提前完成任務為榮，以拖項目後腿為恥；以記者能主動記得你為榮，以趕不上排版日為恥；以聽老闆的話為榮，以違背老闆意志為恥；以無經濟成本操作為榮，以向超出預算為恥；以會寫新聞稿件為榮，以目不識丁為恥；以主動加班為榮，以準點走人為恥。」

「完了完了，原以為做個公關小姐至少是一小白領，沒想到也就是外表光鮮，實際乾的全是體力活啊！」

「可不是嗎，每天扯著嗓子喊最好、拼著老命發軟文——也就這樣兒了。」

貝貝正想接過話茬繼續聊，但卻被急急跑來的亞菲無情地打斷了。

「又是你！又嚼什麼舌根呢！」亞菲厭惡地瞪了「小喇叭」妮娜一眼，然後對兩人說，「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瞎聊，出事啦，出大事啦！你們趕緊去會議室吧！馬上召開圓桌會議，西山墅語的一個樓盤售樓處被砸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危機公關？自己居然這麼好運，一個公關菜鳥居然剛入行就遭遇這麼重大的時刻，能不激動嗎？

貝貝顧不得多想，撇下妮娜就往會議室跑，經過工位時順便帶上了筆和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