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7-1
第二天早晨8點18分,副校長、教務主任、年級組長相繼來到,余樂樂恭恭敬敬站在教室門口,裡面的學生很配合地保持安靜。一行人從余樂樂面前走過,穿過課桌間狹窄的過道,走到教室後面黑板前,密密實實地坐了一排。余樂樂看看教室後半部分義正詞嚴的校領導,再看看前面正襟危坐的學生,心裡嘆口氣,沒說話。
8點20,上課鈴聲響起,余樂樂走上講台,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碩大的塑料袋,打開,居然是紅彤彤的新鮮荔枝!亮相的剎那,學生們不約而同發出「啊」的感嘆聲。
在那一瞬間,之前擺出的所有正襟危坐的姿勢被全數遺忘——學生們興緻勃勃地交頭接耳,余樂樂很得意,指揮語文科代表:「發荔枝!」
語文科代表逄奕是個男生,聞言立即從後排站起來,辛苦跨越正坐在課桌間隙中準備聽課的諸位領導老師,高高興興地往前沖。沿途被無數人或踹或抓地囑咐:「逄奕,給我拿顆大的!」
逄奕跑到講台上,抓過荔枝袋子很興奮地問余樂樂:「都發掉么?」
余樂樂擺擺手:「全發。」
逄奕想了想,還是先挑出兩顆看上去圓潤飽滿的荔枝,放在講台上:「老師,這個給你。」
台下立即噓聲一片,只聽見有男生不懷好意地笑:「逄奕噢~~」
余樂樂邊笑邊下意識看一眼後排的領導們,炕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反倒有幾個老師還興緻盎然地看著學生們搶荔枝的場景,她心裡雖有點忐忑,但還是決定給自己打氣。她一邊看著逄奕發荔枝,一邊打開投影儀,看屏幕上出現一行題目:《南州六月荔枝丹》。
余樂樂環視台下的學生:「這就是我們今天要講的課文——《南州六月荔枝丹》,第一次看這篇課文的時候我和你們一樣大,上課的時候邊看課文邊流口水,心裡就想什麼時候我當了老師,一定要在講這篇課文的時候請學生們吃荔枝,現在這個理想終於實現了,謝謝大家。」
台下響起隱隱的笑聲,這時余樂樂恰好看到逄奕奮力剝荔枝的場景,笑著說:「逄奕,你慢點常」
逄奕嘴裡塞滿了荔枝,只見周圍眾多目光看向自己,少頃哄堂大笑。他一急,更說不出話,「嗚嗚」地指著余樂樂,一臉「被你出賣」的表情,逗得幾位聽課老師也笑了。
余樂樂看著台下笑嘻嘻的學生們,講:「之前大家已經預習過這篇課文了,關於生詞生字我也給大家列出了,下面我來說說我個人比較欣贍這篇課文的幾個可取之處。」
她舉起手中的荔枝殼:「我們常常吃荔枝,當然和讀過和荔枝有關的詩詞,當然更看過很多涉及到荔枝這種水果的文章,可是賈祖璋先生的荔枝顯然不是白吃的。大家看在《南州六月荔枝丹》這篇說明文里,賈先生在引述白居易《荔枝圖序》中的『殼如紅繒,膜如紫綃,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的話之後,在第六自然段里指出『膜如紫綃』的形容『是把殼肉壁的紋誤作膜的紋了』。」
她指幻燈片上的課文引述:「所以幾乎我們能看到的所有教學大綱上都有提及這篇說明文『既重視引用古代有關荔枝的知識作為依據,又注意糾正其不確切的地方。』」
她看向台下已經漸漸安靜下來的學生:「我想我們學課文更重要的不是學習生字、生詞,而是應該學習行文的方式、精妙的構思,以及那些謹慎的態度。寫作是件嚴肅的事,就像我們的人生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寫作風格,所以寫出來的是不同的文章;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態度,所以呈現出來的就是千姿百態的人生。我們不是偉人,不一定要承擔多藐大的人生理想,可是我們都是寫自己人生的作家,所以我們至少也要用最謹慎的態度忻自己的人生。」
「中國語言不是單純的漢字與漢字的拼接,這裡面有很多中國人的精神。我希望在我的課堂上大家不僅僅是學習語文課本,同時還能養成對漢語語言和中國文學的熱情,」余樂樂看著台下表情認真的學生們:「要比大家吃荔枝時還要有熱情。」
台下響起心照不宣的笑聲,余樂樂拿起課本,開始講解文章段落和結構,也補充一些相關的詩詞歌賦或是經典文章、經典段落。學生們一邊把玩著手裡的荔枝一邊聽課,45分鐘很快過去,一堂公開課在不時的鬨笑聲中結束。下課鈴響時,有學生興高采烈地問:「老師,我們下次上課吃什麼啊?」
余樂樂抬頭,看見是班裡很調皮的男生孟小羽,笑著答:「下次講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導遜,你說咱們該吃什麼?」
後排男生徹底伏倒在桌上笑。
笑聲里,聽課老師們魚貫走出教室,余樂樂一扭頭,看見李靜朝自己招手,急忙收拾東西趕上去。身後的學生們開始聲討逄奕發荔枝時假公濟私的行為,教室里鬧成一團。
「剛才李校長還問我,說這是從哪裡來的實習生,看上去比學生還像學生,」辦公室里,李靜看著余樂樂笑:「看你們班上公開課,比其它班的活動課還熱鬧。」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課堂太死板。」余樂樂如是說。
「我能理解,」李靜扶扶眼鏡:「可是,好像你講語文基礎知識的篇幅比較少。」
「這些生字生詞他們手中的參考書上都有,我覺禱有必要費太多時間,把有爭議的拿出來討論一下就可以了,」余樂樂規規矩矩地答:「如果有多餘的時間,我倒是願意拿出時間帶大家上名作鑒賞或者閱讀課。」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剛才校長也說了,你這個風格或許很容易成為學生們的朋友,可是也容易偏離高考的軌道。」
「我還以為現在的高中已經強調素質教育了。」余樂樂苦笑。
「素質教育本身就是一種很理想的提法,高考模式再怎麼改,只要入學方式不變,再綜合的知識也可以產生應試版本,」李靜神情平靜:「你們還太年輕,體會不到學生落榜對家長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所以就連家長都是支持咱們搞應試教育的,做老師的傾盡全力幫學生考大學就是了。」
「哪怕培養出只會讀書的書獃子也無所謂么,」余樂樂很鬱悶:「這幾年各種媒體都在報道有些高分考生高分低能的事情,大家就忍心看學生心智不健全地上大學?」
「大學才是人生觀形成的關鍵時期,那裡自然會教給他們很多東西的。」
「這是逃避。」
「這不是逃避,教學才是你作為一個老師的最基本責任。」
「可是李老師,教學——教的是什麼『學』呢,」余樂樂越說越激動:「學簡單的1+1=2,還是學1+1之所以等於2,甚至大於2的原因呢?」
「樂樂,」李靜無奈地笑了:「我以前都不知道其實你也有一張利嘴。」
余樂樂不說話了。
「有些事情我們無力改變,所以就要努力適應,」李靜拍拍余樂樂的肩膀:「做個敬業的合師可以有很多方式,不一定和學生打成一片就是對他們好,有的時候不近人情也是一種敬業。」
余樂樂抬起頭,看著李靜的眼睛,她的目光柔和,再沒有了昔日余樂樂記憶中的那些冷酷、漠然。
也是在這一刻,余樂樂突然發現:李靜老師老了。
余樂樂初中畢業7年整,李靜老師已經往40歲邁進。余樂樂低頭,可以清楚地看見李靜疲憊的眼神、眼角的魚尾紋,還有她手指上似乎永遠都匣乾淨的粉筆灰。
那些白粉末深深嵌入她手指的紋理,變成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溝壑。那些溝壑乾燥、皸裂,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年輕、漂亮、神采飛揚,哪怕有點過於嚴厲的李靜老師了。
余樂樂的心裡突然生出清晰的恐懼——多少年後,自己也會這樣吧?把青和容顏都獻給三尺講台,把熱情和理想都喲給高考陪葬,把激憤與篤定都留在隨風飄逝的過往。
而到那樣的一天時,自己還會被學生喜歡么?
假使是否定的答案,那麼這麼多年來支撐自己從教的信念會不會絕望地坍塌?
她突然感覺到有莫名的懷疑升騰起來,揮之不去。
17-2
在猶豫與掙扎中,余樂樂進入教學生涯的第二個月。
和高一(16)班的學生們越走越近,那些明媚的笑臉、那些單純的依賴都時刻衝擊著她的內心,似乎在反覆告訴她:按照你想走的道路去走,按照你希望的那樣走到學生心裡去。
可是,李靜的話又浮現在耳邊,縈繞著,不肯消散。
矛盾讓生活更忙碌,忙到昏天黑地的時候,她便可以忘記那場灼痛了她記憶的愛情。
可是,講課的間隙、監考的瞬間,她抬起頭就可以看見靠窗座位上庄悅薇那仿若許宸一樣燦厲媚的笑容。她下意識地扭頭躲閃,可是就算把目光放到教室外的操場上,都仍然可以看見那些熟悉的雙杠或者籃球筐。隱約,仍然可以看見他站在那裡,臉上掛著陽光帥氣的笑容,汗珠閃爍。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無藥可救了——她害怕和庄悅薇聊天,卻又盼著她坐在自己面前給自己講關於國的種種信息的剎那。
她想,或許回憶就是飲鴆止渴,明知有去無回,依然無法抗拒。
和庄悅薇聊天時,她總是貪婪地看著庄越薇臉上自信、爽朗的笑容,深深地看,彷彿這樣就可以看見那個自己想見的人。
只是,每每聽庄悅薇說話的時候,都忍不住記起那個聲音說:我明知道這世界上除了家人以外你對他最好,可還是來求你了。因為只有你,為了他好,能捨得放棄。
明知道,只有你,捨得放棄。
可是許阿姨,你知道么,為了放棄這段感情,我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
我直到今天都要依靠那種叫做「安定」的藥片入睡,我炕得所有18k金纖細璀璨的指環,我再也無法聽那首歌,無法聽歌里唱「你是幸福的我就是快樂的,為你付出的再多我也值得」……
到這時,余樂樂終於知道:或許,自己就是因為這樣而喜歡庄悅薇的吧。因為她從許宸將要去的那個地方來,因為她坐在窗口陽光下笑容很溫暖,因為她讓余樂樂感覺到自己和許宸之間還有那麼一點點割捨不開的淵源。
除了庄悅薇,李靜老師著重給余樂樂強調過的還有一個男生,叫孟小羽。
這個16歲的男孩子似乎永遠不知道認認真真穿校服是什麼樣子:襯衣扣子永遠空三兩顆沒繫上,領帶永遠鬆鬆垮垮,校徽常常不知道掉到了哪裡,頭髮染一點點顏。
余樂樂解個班的第一天,李靜老師就在談話時正告她:「這個班裡最難管的就是孟小羽,如果你能說服他把頭髮顏染回到黑,把校服穿得規規矩矩的,你就算是給咱們學校立了大功了。」
當時,余樂樂目瞪口呆。
也是到後來余樂樂才相信:李靜老師說的絕不是假話。
孟小羽坐在後門旁邊,因為天熱,班裡常常開著後門。於是很多老師上課上到一半就突然發現孟小羽不見了——至於他是什麼時候、是否是從後門溜走的,誰也不知道。
開始的時候,余樂樂覺得很生氣,回到辦公室講給程楷聽,他卻大不以為然:「孟小羽的父親在澳大利亞,他遲早要出國,估計這輩子用上語文的機會不多,你不用對他嚴格要求,說得過去就行了。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數,他也就是來混個高中畢業證回去交差而已。」
看余樂樂不明白,他壓低聲音:「孟小羽的父母離婚了,他母親已經再婚,現在有了新家,看起來還不錯。上次開家長會的時候他母親還專門和我談過,說是決定按他父親的希望,把他私國外讀書。他母親當然不捨得他,但是孟小羽自己很想出去,所以還是決定送他走了,希望咱們老師多強化一下他的英語。」
余樂樂下意識點點頭,可是心裡卻總覺得梗了細細小小的魚刺,若有若無的難受著。
其實,她知道,自己是聽不得「出國」兩個字——或許,僅僅這樣而已。
於是,不由自主多了對孟小羽的關注。
他騎一輛彩絢爛的山地車,飛馳在路上的時候衣裳被風鼓起,呼啦啦的動感十足;他習慣遲到,上課的時候也常常趴在座位上睡覺,再不就是起鬨,認師下不來台。他個子很高,有一次和教數學的年輕老師佟正頂著干,佟正狠狠一腳踹到孟小羽的課桌上,孟小羽立即一把掀翻了桌子,嘴裡還喊:「看看咱倆誰狠!」
後來佟正因為打了孟小羽一巴掌而被記過一次,並在全校教師大會上作檢查。那天佟正的表情余樂樂會記一輩子:難堪、屈辱、氣憤、不服……
可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孟小羽然過被李靜狠狠批評了一通而已,從教務處走出來的時候,孟小羽嘴裡還得意洋洋地唱著歌:「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靶應歸……」真是讓人見了就忍不住產生揍他的衝動。
孟小羽幾乎和所有老師為敵,他對余樂樂的態度已經算很好——至少在她的課堂上他很給面子地不吵不鬧不找事,可是也絕對無法走近。余樂樂再最初的好奇后也漸漸安於這樣的狀況——畢竟自己只是實習老師,過不了多久就會撤退,那又何必走得太近呢?
只是余樂樂並沒有想到庄悅薇會和孟小羽越走越近。
或許是以後都要在國外生活的緣故,孟小羽和庄悅薇的關係一直很親密。庄悅薇漂亮,孟小羽很帥,他們一起走的時候就好像一對從海報里走出來的人兒一樣賞心悅目。余樂樂發現的時候,庄悅薇已經開始坐著孟小羽的自行車上學放學,而孟小羽也乾乾脆脆地宣示了自己對庄悅薇的「監護權」。他們不避諱,公開而張揚,幾乎沒過多久就變成老師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余樂樂聽說程楷約了庄悅薇和孟小羽的母親談話,而兩位母親也許諾要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可是幾周過去,他們依然故我,沒有絲毫改變。許諾終究成為紙上談兵,沒有任何戰果。
余樂樂心裡其實有點惋惜:她所偏愛的庄悅薇,為什麼要和孟小羽這樣的男生走得這樣近?
她終於在潛意識裡承認,她對於成績不好、格頑劣的學生,的確還是有偏見的。
這個發現讓她對自己有點意想不到的失望——本來,她以為自己會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可是到頭來,還是有三六九等、千差萬別。且這些偏見太過根深蒂固,她又沒有辦法去消滅。
17-3
周末,鐵馨打電話給余樂樂:「明天一起去唱歌好不好?」
余樂樂想想手頭還沒有編好的練習卷子,下意識地想推辭。可是徐茵突然抖出很強悍的理由:「連海平考研初試通過了,下個月去省大參加面試,他好歹也是你恩師,你不去慶祝一下?」
余樂樂張口結舌:「他通過初試了?」
徐茵撇撇嘴:「你師傅沒告訴你?看來他是要給你個驚喜吧。省大中文系多著名啊,211里的211啊!你師傅快要飛黃騰達了,他發達了不救於你發達了?你就著樂吧。」
余樂樂哭笑不得,只能點頭答應。
於是,周末「褐迪」的小小包間里,余樂樂和徐茵、楊潞寧、鐵馨、連海平熱熱鬧鬧地團團坐。徐茵喜歡蔡淳佳,一首接一首地唱她的歌,從《小手拉大手》到《陪我看日出》,是典心麥埃楊潞寧和鐵馨一個喜歡SHE,一個喜歡王箏,K歌K到熱火朝天。余樂樂總是唱些安安靜靜的歌,連海平聽著撇撇嘴:「余樂樂,你來開懷舊專輯的么?」
他說話的時候余樂樂正在唱《第二道彩虹》,歌詞憂傷得要死:你和我站在彩虹的兩端,一個在西,一個在東……
徐茵看余樂樂一臉入戲的表情,忍無可忍,手起手落按了「CUT」,余樂樂大聲抗議:「徐茵你太不道德了!」
徐茵看看連海平,一臉壞笑:「連海平,我給你點了《一生有你》。」
連海平瞪徐茵一眼:「算你有良心,還記得我。」
他從余樂樂手裡接過話筒開始唱歌,他的聲音乾淨而清澈,驀地就讓余樂樂想起許宸。
燈光昏暗的包廂里,余樂樂下意識地按一下身邊的包,在包底的角落裡,一個紅小錦囊始終跟在她身邊,形影不離。
分手那天,她把指環從中指上取下,看著指上那圈淺白的痕迹,心裡有無法遏制的疼。她揚起手想把它扔掉,可是還是狠不下心,做不到。最終她把指環放進最初的那個小錦囊中,然後壓到自己隨身的包底,似乎算是折中的主意:我們分手了,可是你還在。
自欺欺人——她在心底對自己說。
音樂漸漸進入,她抬起頭,看見大屏幕上的歌詞: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是誰能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曾經都是這樣許諾的吧,可是後來呢?生命中那些我們無法承受之重,轟然垮塌時,理想的許諾哪有現實的生存來得重要?
連海平專註地唱歌,眼睛緊緊盯著屏幕,好像是在看詞。可是余樂樂不知道,他不過只是沒有勇氣看余樂樂此時的表情。哪怕徐茵起鬨,哪怕楊璐寧一直在用一支圓珠筆戳他,可他還是不回頭。
是不敢。不敢看見余樂樂一臉落寞的眼神,更不敢面對一個無法承擔的事實:你這樣落寞、這樣孤獨,可是你都不肯走到我身邊,讓我幫你分擔一些落寞、一些孤獨。
一曲結束,楊潞寧和鐵馨尖叫著起鬨「假唱!假唱」,然後笑成一團。余樂樂也笑,看連海平按住楊潞寧和鐵馨的脖子作勢要掐死兩人,而徐茵高高興興接過話筒,又開始唱蔡淳佳。
她唱得深情款款,另一邊幾個人鬧得如火如荼。余樂樂看著屏幕,興緻盎然地研究歌詞:很想牽著你的手,塗繪想要的天空,生命迂迴而空洞,有你陪就能看懂。只是繁華的世界,偶有難越的沙丘,你困在黑白之中,眼裡只會有彩虹。夢兒啊隨著他,我們可能明白嗎?鬆開手,是最好的擁有……
突然覺得心臟絞結著痛起來。
連海平一回頭看到了,不知該說什,想了想,往她手邊放一瓶礦泉水,沒說話。
徐茵唱完后又輪到鐵馨,她唱了《我們都是好孩子》又唱《明天就要嫁給他了》,神情轉換蝶落又自然,大喜大悲跌宕起伏遊刃有餘。余樂樂本來覺得好笑,卻在看見歌詞的剎那又崩潰了,歌里唱:如果你在我身邊就好了,我想緊緊抱你一下可以嗎,在你懷裡的不會再是我,我就要嫁給別人了。從此以後我就不會再回頭了,別人永遠都是我的屋頂了,這一切不都是你說要給我的,等的人是你我卻要嫁給別人了。有一天想起我你會放心嗎,愛情不是我努力就可以得到的,真的……
鋪天蓋地的悲傷咆哮著將她淹沒,她覺得今天來唱歌根本就是個錯誤:情歌那麼多,或許早該知道每首歌都是一道疤,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壓根沒有痊癒。
她站起身,壓住眼底那些馬上就要湧出來的液體,快步往洗手間走,連海平隨即跟上,直到目送她走進去,他才收住腳步,億走廊的牆邊等。
走廊里還回蕩著若有若無的歌聲: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連海平瞪一眼天板,心想最好余樂樂聽不見,又無奈地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