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潘凱雄
我曾一直堅持這樣一條原則:作為出版人,絕不在自己經手的出版物上留下拙名或說三道四。然而,李蘭妮的《曠野無人——一個抑鬱症患者的精神檔案》這部書稿卻讓我不得不放棄這一原則,忍不住要站出來說上幾句。我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且遠比平時終審一部文學佳作時產生的震撼要來得強勁,猛烈到了讓你一時無語,悶坐在那兒發獃。良久,終於明白:所謂文學,即使是優秀的文學也根本無法涵蓋這本書豐厚而現實的意蘊,這裡是一聲發自生命和心靈的吶喊!對於人類,還有什麼比生命與心靈更值得珍重、更應該受到呵護的呢!這是一部及時而實用的作品。在這裡,及時與實用絕非貶義,而是大勇氣大智慧。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當今全球抑鬱症的發病率為10?4%,這意味著每十人中就有一人受其影響,高居精神疾病榜首。中國的情況如何?我查不到權威的數據發布。據此,是否可以產生兩點猜測:即一,我國對抑鬱症的研究與關注還遠未到位;第二,作為「地球村」的一分子,即使我們抑鬱症的發病率不足10?4%,但恐怕也低不了多少吧?而更為糟糕的是:在中國,大約90%的抑鬱症患者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可能患上了這種病,更談不上及時治療,他或者她的第一反應正如本書作者李蘭妮的當年:「我會抑鬱?笑話!」而即使是那些已經明確知道自己患上了抑鬱症的人,也多是對此諱莫如深,緘默與迴避成了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現在,李蘭妮勇敢地站了出來,她將自己與抑鬱症頑強搏鬥五年的親身經歷,以原生態的「認知日記」輔以「隨筆」「鏈接」和「補白」等組合文字實實在在地告訴你:抑鬱症很痛苦,甚至生不如死,但並非不可改變,而改變的主動權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這是一部勇敢而頑強的作品。這位與抑鬱症頑強搏鬥了五年的李蘭妮早在1988年就罹患癌症,歷經三次手術和五次化療。近五年來,她一直服用賽樂特、奇比特一類抗抑鬱葯,病魔的侵襲使她幾度痛不欲生,且深切地感受到:活著比死要艱難!然而,李蘭妮不僅活了下來,而且走了出來!她不僅不再忌諱說自己的病,而且還從一個病人變成了半個專家。讀《曠野無人》,你就會知道我們對人類精神疾病的了解是多麼的無知。我相信,在數以億計的抑鬱症患者中,蘭妮的經歷或許並非絕無僅有,但在已公開面世的出版物中,像她這般癌症兼抑鬱症的「雙料」病人還真是前無古人。因此,《曠野無人》的寫作更是一次勇敢者的艱難跋涉。往事不堪回首卻偏要一次次再回首,這絕對是自討苦吃,於是幾度寫作、幾度停頓、幾度複發,好不容易成稿,又遇上我這個無知者還要不斷與她磋商文本的修改,殘酷地讓她三番五次再回首。罪過罪過!但蘭妮從不拒絕,終成此稿。我深切地相信:有過這般生活經歷,生死於蘭妮都早已置之度外,所謂寫作、出書、出名一類的俗事兒在她眼中實在是輕如鴻毛,但還要如此頑強地寫啊寫,不過只是想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歷與切身體會給那些還在飽受抑鬱症折磨的兄弟姐妹們提供一點實實在在的幫助。
這是一部超文本的厚重作品。「認知日記」在告訴你如何自我療救;「隨筆」上溯家族、追憶往事,意在探尋抑鬱之多方成因;「鏈接」在傳遞迄今為止人類對抑鬱症的經典認知;「補白」則將前三者串連起來。四部分渾然一體,我將其命名為「超文本」實屬生造。其實,面對蘭妮的這種寫作,重要的根本就不在命名,也不在文體,而在於抑鬱症之成因、病狀及治療的完整過程就這樣被赤裸裸、真切切地暴露在生理的、病理的、心理的和歷史的、家族的、社會的以及文化的光天化日之下。這就夠了,用不著再來任何酸文。
或許有讀者會心存疑慮:李蘭妮本是作家,有這個寫作能力,而那些更多不具備職業寫作能力的抑鬱症患者又該怎麼辦?我想,本書的關鍵點並不在告訴你寫不寫、怎麼寫,而在於當你不得不面對人類各種精神疾患時,能否敞開心扉,讓陽光碟機逐陰霾。太陽每天都會升起,總有一天會照到你這個即使不起眼的小角落,就像蘭妮在本書中告訴你的那樣……2008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