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暴斂猛如虎 盜匪四處起
麥家祠堂內設有一座草堂。過去這個地方是負責看守祠堂的老劉以及他的家人所居住的地方。後來因為地方公議要設館教學臨時把它改成了學殿老劉全家只有搬到別的地方去了。取代老劉住進來的就是那位最有學問的關先生了。他名字叫關雪羽的確是很雅緻的一個名字。「人如其名」差不多的時候關先生都愛穿著一件清爽的白夏布長衣永遠都是斯斯文文給人的感覺是一種說不出的裘帶風高。
關先生的確學富五車來了才不過短短几個月這裡的不少子弟已然深受其惠自動地送上束脩即使在如此乾旱的季節里仍有不少的學生家長輪流送上茶水食物這就使關先生很難為情地只得在這裡繼續住下來了。
關先生管教學生很嚴厲那也只是在課堂上放了學以後他立刻又變得很和藹了無論是大人小孩都很樂意去親近他。
穿過麥家祠堂的祖宗殿邁過小小一條通道就可看見一排竹籬笆牆那個學館就設置在那裡了。
草堂一間是教書上課用的緊鄰著一間舍房那才是關先生下榻之處雖是十分簡陋的一個住處自從關先生來了以後內內外外卻整理得很清潔尤其難得的是竹籬上的牽牛花居然並沒有全數都乾死望之仍然頗有綠意。
月色下關先生踏著輕快的步伐一路行走過來穿過了祠堂的祖宗殿一徑來到了後院……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
像是現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可不是么?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出來的時候學殿和房間里的燈他是親手熄滅的而現在居然燈光還在亮著。
燈光是由那間上課的教室里射出來的。
這就更奇怪了那間教室的鑰匙一向都是由他保管的誰又能開門入內而且還點著了燈。夜已經很深了半夜三更的誰有這個雅興?
關先生遠遠地端詳了一陣繼續向前行。這一次他腳下放得極輕幾乎沒有帶出一點聲音來。
課堂內的燈光明暗閃爍著待他走到了門前才覺那教室的柴扉似是半開著顯然是有人進去了關先生再一次停下了腳步。
他似乎聽見了一些聲音那是有人輕輕在翻動著書本的聲音。
此時此刻居然有人在此夜讀倒是前所未有過的事情。略微定了一下神關先生即信步上前推門進入。可不是么正有那麼一個人在據案夜讀——坐在老師座位上的一個學生。
那是一個標緻的人兒——一身墨綠衣裙秀披肩娥眉淡掃面前雖然放置著一部書她的眼神兒實在卻並不在書上。
其實打關先生第一次停下腳步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有人來了。
四隻眼睛很自然地已經接觸在了一塊兒關先生顯然出乎意料之外因為坐在自己書案上的這個人並非是自己的學生之一竟然是那麥家的大小姐——麥小喬。
如此深夜想不到她竟然會忽然來到了這裡不能不謂之怪事了。
「原來是麥姑娘。」關雪羽向著她抱了一下拳「如此深夜姑娘有何見教?」
「那可是不敢當。」
麥家姑娘訕訕地由位子上站了起來。
「請既然請不動說又說不得我這個懶學生也只有上門來求教了。」微微一笑卻又繃住了臉輕輕嗔道「對不起得很沒有得到老師的允許我就擅自進來了。」
關雪羽道:「姑娘你不用客氣這地方原是你們麥家所有你大可自由來去。倒是我來得魯莽打攪了姑娘的文興這就告罪了。」一面說關雪羽拱了一下手即轉身欲去。
「請慢走一步。」麥小喬像是冷冰冰地說了這麼一句。
關雪羽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嘴裡說著他已緩緩地轉過身來。
麥小姐微微一笑道:「也許是我的話說得太直了得罪了你你生氣了?」
關雪羽搖搖頭道:「豈敢。姑娘夜已深了。」
麥小喬一笑說道:「夜深了又怎麼樣你難道不知道我有高來高去的本領?我來去自由來無影去無蹤誰也別想知道。」
關雪羽低低地「嗯」了一聲一時倒引起了對她的好奇麥家小姐身負奇技的傳說他來此之前已經聽說了再說上一次在麥家花園也已經見識過了。
「姑娘身手我上次已經瞻仰過了如非是姑娘即時解救我幾乎為貴家護院誤傷多謝多謝!」
一面說深深向麥小喬打了一躬。
麥小姐側過身子福了一福算是回敬了對方一禮。
「你太客氣了」麥小喬說「我看關老師你不但文章斐然好像身手也很不錯大概也練過武吧!」
關雪羽怔了一怔遂微笑道:「姑娘何以見得?」
麥小姐一雙靈活的眸子在他身上一轉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我不會看錯的我只是奇怪像你這樣文武全才的奇人怎麼會來到臨淮這個地方?」
「天下大旱臨淮尚能苟且偷生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充足?」
「表面上聽來好像是這樣但是對你這樣的高人卻不盡然。天下大旱也不過是北邊幾省罷了比這裡好的地方多得是……」
麥小喬頓了一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這麼說姑娘是在下逐客令了?」關雪羽一派斯文地道「是因為在下有所冒犯?」
麥小喬搖搖頭說:「千萬不要誤會我可是沒有這個意思今夜冒昧來訪的確是向你請教功課來的。」
「嗯……」關雪羽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暗裡卻在盤算著她竟然向我請教功課來了?是武功還是文課?如系文課倒也罷了如果討教武功卻又如何是好?
關雪羽正在思索著麥小喬已微笑著道:「昨天我讀到孟子與梁惠王篇中有一段不大明白要請教高材。」關雪羽這才放下心來。
麥小喬道:「當中有一段孟子問梁惠王:『殺人以挺與刃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又說:『以刃與政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這幾句話要向你請教!」
關雪羽微微點頭道:「姑娘你幾句話問得很好。我想姑娘是在責備當今朝廷視饑民災荒於不顧一任赤地千里遍野哀鴻而無動於衷是吧?」
麥小喬輕嘆一聲苦笑道:「正是這個意思。關先生你是有學問的人你看看眼前這種情形又能支持多久呢?現在皖省半境已無寸草而江南半壁卻是稻米豐收聽說朝廷強征暴斂繳收得很是厲害為什麼卻任我們這幾省災民陷於飢餓而不顧呢?」
關雪羽黯然地點點頭說道:「姑娘心在百姓實不愧俠義本色這就是孟老夫子所說的『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殍此率獸而食人也』看來天下將起兵凶大難將要臨頭了唉!」
麥小喬一驚道:「你是說明朝天下就要完了?」
關雪羽搖搖頭道:「不!它的氣數還沒有盡看來這個爛攤子還要拖上一些時候……民窮而反所謂衣食足而知榮辱不甘心受苦挨餓的百姓都挺而走險而為盜賊這就是為什麼各地有這麼多強盜的原因。」
麥小喬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關雪羽情不自禁地在一張木板凳上坐了下來似乎暫時不想離開。
麥小喬一雙剪水眸子視向關雪羽道;「這次我離開九華一路所見到處都是盜匪這些人殺人放火無所不為關老師你這麼一說倒像是罪不在他們而是官逼民反了。」
「我不是說這個意思」關雪羽冷冷地道「那要看他們是怎麼個反法了反朝廷貪官則可若殺無辜的百姓使他們雪上加霜則不可姑娘既然習得這麼一身本事這番道理你自然是明白的了。」
麥小喬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這正是我所想的今天晚上冒昧地來看你聽了這番話也算不虛此行了。」說到這裡她離座站起似有離開之意卻又停下來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關雪羽身上轉了一下臉上微微現出一些笑靨。「那麼你的來意是否也不是如此?」微微一頓.她臉上現出一抹桃紅「還有……這關雪羽可是你的真實姓名?」
關雪羽微微一笑:「你看呢?」
「這麼說……我猜對了。」麥小喬道「關雪羽並不是你的真名字。」
關雪羽道:「何以見得?」
「我只是這麼懷疑罷了。」她淡淡地笑著「一個人隱姓埋名必然有他非常的理由你說是不是?」
關雪羽微笑了一下未曾置答。
「好了我不再問這件事了。」麥小喬低頭尋思了一下面若寒冰般道「有一件事我要向你請教不知道你可曾注意到了?」
關雪羽深邃的眸子在她臉上轉了轉已似乎猜出了她想要問的「姑娘說的是尊府大門上的那個標誌?」
麥小喬黯然點了一下頭:「畫的是一隻展翅雄雞你也注意到了?」
「我看見了畫得很好。」關先生微微點頭道「這幾天外面都在傳說這件事說什麼金雞幫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過。」
麥小喬搖搖頭:「不是的不是什麼金雞幫那只是一個人的外號。」
「一個人的外號?」關雪羽緩緩站起來轉向牆角矮几由瓦壺裡斟出半碗清茶端起來雙手奉上。
「姑娘請用茶。」頓了一下他訥訥地道「這茶葉很好去暑生津只是涼了一點。」
麥小喬道了謝接過來輕輕呷了一口點點頭含笑道:「茶葉果然是好味道我還是第一次嘗到。」
提到了茶關雪羽似乎興緻很高:「這種茶名叫『三心茶』是幽靈和尚送給我的飲下去有清心降火之功只可惜沒有了要不然姑娘倒可以拿回去一些嘗嘗。」
麥小喬微微一笑道:「你說的是幽靈寺的那個老方丈?我好久沒見過他了。」
關雪羽含笑道:「就是他。」
「你們也認識?」
「幾面而已。」關雪羽說「因為抄經與他結下了善緣有時候閑著無聊也偶爾上山去找他下幾手棋只是每一回都敗在了他的手下。」說到這裡他微微笑了露出了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然而麥小喬對這些並不十分感興趣。臉上隱現著一片輕愁她想把話題轉回到那隻「展翅金雞」身上可關雪羽偏偏不給她這個機會。
「姑娘可喜歡下棋?」
「會一點但不太精。」
「今天太晚了改天倒要向你討教一二。」
談到了下棋他意興豪飛接著又說了一些有關心得。麥小喬不得不聽著忽然一笑道:「那好改天我來請教一下今天確是太晚了。」一面說她放下了手上的茶碗站起了身子。
關雪羽道;「姑娘這就要走?」
「天不早了……」說著她移步而前。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以令尊之昔日為人是不應該有什麼兇險報應的。」
麥小喬已來到門前聽見他這麼說倒是微出意外她很想開門見山地說出自己心裡的隱憂畢竟雙方交往不深不便貿然出口。
忽然她接觸到了對方炯炯有神的那雙眼睛透過這雙眼睛似乎帶給了她一種莫名的慰藉一種震撼。「謝謝你……」她微笑著掠了一下頭上的長。
關雪羽沒有留客的意思麥小喬也不便多呆。對她來說也許此行雖沒有達到她預期的收穫反倒像是失落了些什麼似的。在關雪羽炯炯的目神里她忽然潛生出一種奇特的感覺一顆心竟自噗噗地跳著臉也變熱了。總之這一切都是奇妙的。
當她再次回頭的時候關雪羽兀自站在門前身後襯托著搖曳復昏暗的燈光人影子長長拉在地上。這一霎他給麥小喬的感覺是極其碩壯強大不再僅僅是一個讀書士子的那般「文縐縐」的感覺。
為什麼?她可是說不清。
由暗處打量著明處即使只有盞昏暗的燈也已經夠醒目清楚的了。
真奇怪對於眼前的這個姓關的從她第一次及第一眼看見他的那一霎就留給她一個很深刻的印象明明是一個平凡的讀書人——一介寒儒偏偏卻又有異於讀書人的那一種特殊的氣質及風采。也就在那一霎這個人給她留下了印象。
現在當她立在沉沉的夜色里再打量他時那個潛在的印象卻更加深了。
「等一下。」關雪羽低聲地招呼著她「我送姑娘一程。」
「嗯……」麥小喬訕訕地說「用不著。」
聲音低得連自己都好像聽不大清楚她原想說「用不著客氣」可是居然「言不由衷」地停住了。
關先生回身步入。
麥小喬站立在原處。
附近傳過來幾聲凄慘的狗吠聲也許是餓狼吧。據說狗和狼都是這樣的當它們最飢餓最孤獨的時候會出這種凄厲的嘯天長吠聲。
地下的枯葉在風裡滴溜溜打著轉兒麥小喬這才覺到四下里一片寧靜各家的燈光早都熄滅了她復又聽見由遠而近傳來的梆子點聲四更四點敢情馬立那個老小子又活靈活現地打起更了。
麥小喬不覺皺上了眉毛她可不願意讓人家看見黑天夜自己一個大姑娘在外面溜達更何況身邊還多了個男人。
想到這裡她趕忙往前面暗影里湊了湊就在這時一片燈光閃過關雪羽已站在她面前。
驀然驚看那人恰好在燈火闌珊之處。
麥小喬幾乎嚇了一跳。
手裡提著棉紙燈籠關先生頷道:「來。」
說罷轉身前導岔入竹間小徑。
麥小喬原想待他現身之後道聲謝自己獨自走了。對方這麼一來不容她多說只得跟了上去。
在兩行修竹對拱里關雪羽踽踽獨行步履很快似乎一點也不顧慮身後的麥小喬跟上跟不上。事實上麥小喬早已經跟上來了。
明月繁星澄空皎潔何必再多上這麼一盞礙手的燈?
然而麥小喬馬上就明白了對方這盞燈正在於顯示他的磊落胸襟很有點「不欺暗室」的意思明白過來眼前這個人就更可敬了。
竹梢子在風勢里搖動著卻沒有一絲兒涼意人們並不會因為這陣風而稍有「旱象解除」的喜悅反倒擔心別是這陣子怪風把好不容易聚集的雲彩給吹散了。
踐踏著地面上的乾枯竹葉麥小喬只覺得行甚快忽然心裡一動這才覺到敢情自己已經在施展著「草上飛」的輕功身法。雖然如此較之前行的關雪羽兀自尚有一段距離。
這個突然的警覺令她暗吃一驚——這證實了自己早先的猜測果然不錯——對方果然身上有功夫只憑這身輕功就罕能有人所及。
一隻手平持著燈籠另一隻手輕輕牽著長衫下擺關雪羽步履間一派輕鬆看似無奇步伐並不快只是前進的度卻快得驚人直到麥小喬覺到自己已施展了全力兀自不能追上與他平行時乾脆她就站住不再前進了。
關雪羽的腳步竟然也停了下來一盞燈高高挑起大片光華映向麥小喬足前。
「由此前行便是舊校場府上也就不遠我就不遠送了。」
麥小喬身形閃了兩閃忽然來到了他面前。她身法至為巧快簡直像是出巢的燕子。即使這樣當她身子方自站定卻現關雪羽已移身七尺以外。
麥小喬最自負的便是一身輕功然而今天卻顯然落於人后。眼前這個關雪羽真有些邪門兒。她簡直不敢相信一個人的輕功竟能到達如此境界所謂「靜如山、動如風」「來去不染纖塵」大概便是對方這般境界了。
她的驚詫與感覺毫無掩飾地現之於目光直直地看向對方。「你……真會裝。」麥小喬忍不住誇讚道「好俊的一身輕功。」
關雪羽微微笑了沒有著聲。
「哼——」麥小喬半嗔著道「其實我早就應該知道從那天你來我們家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敢情是真人不露相呀!」
關雪羽道:「姑娘慧眼……但請心照不宣。」
麥小喬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感激不盡夜深了請回去吧!」
說話之間遠處的更聲又自傳了過來仍然是四更四點原來關雪羽走的是偏僻小徑打更的馬立走的是大路殊途同歸不久便會相逢。
對方既然已顯露了身手麥小喬正待乘機刺探卻又不願意為人闖見只得道了聲謝轉身自去。走了幾步回身再看關雪羽連人帶燈俱已無蹤。竹間小徑里微風輕起片片竹葉隨風打著轉此時此刻真有幾分夜的惆悵了。
風依然還在刮著地面上的灰沙一層層的被刮起來刷啦啦打在窗戶紙上。吊在殿檐下的兩盞氣死風燈已經被吹滅了一盞剩下的一盞也被風吹得左右打閃時而在高高盪起時而滴溜溜打轉。
當風迂迴著掠向廟前長廊時出了像是吹哨子那般尖銳的聲音呼嘯來去其勢可觀。
仔細打量過天麻謝山、要命鮑無常兩個人的傷勢之後呂奇的臉色透著納罕緩緩坐下來。
鐵指開山喬一龍一手掌著燈一雙眉毛緊緊皺著回過頭來向拜兄銀冠叟呂奇冷冷一笑:「看來這件事透著玄全身上下連個掌印都沒有這叫什麼玩藝?」
呂奇鼻子里冷冷地哼著一聲不吭地由案頭上拿起了旱煙袋桿按煙、點火很費了些事才吸著了。
一口口的濃煙由嘴裡噴出來他那雙原本就不大的眸子忽然收成了兩道縫卻於細小開合著的眸子里閃爍出灼灼精光顯示著這個沈邱四老老大——皖北黑道上翹楚人物「瓢把子」絕非浪得虛名遇事夠沉著心思夠縝密絕非等閑人物。
日子久了彼此的習性大家都摸得很清楚就像是眼前呂老大一吸上煙眼睛一眯八成兒準是遇上了難題碰上了「扎手」的事。
事情的生原因原本就透著了些怪。
要命鮑無常抱著拜見天麻謝山一口氣來到了下榻的廟裡一進來就嚷著口渴各人喝下去幾口水不容多說一句話便雙雙沉睡了過去。
哥兒倆原是去李家打探虛實便於日後下手行劫忽然轉回來變成了這個樣當然有原因。謝山胸衣和唇邊還帶著血一看就知道曾經大口吐過血哥兒兩個都負了傷那是毫無疑問眼前的懸疑便在於此。
「瓢把子你看呢!」喬一龍納悶地道「別是中了毒吧!會不會是什麼人下的毒手?」
「死不了。」
沉悶了半天才吐出這麼三個字呂奇冷冷地說:「不像是毒倒像是受了掌傷。」
喬一龍搖搖頭:「不像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痕迹可尋什麼掌這麼厲害?」
「這你就外行了。」
呂奇「突!」地一聲吹出了煙燼:「據我所知就有兩種掌法傷人不著痕迹。」
喬一龍怔了一下正想出口詢問卻聽見榻上的二人之一出了呻吟之聲。
即見要命鮑無常翻了個身子嘴裡念著:「水水……」
喬一龍端起了碗正要過去喂他呂奇止住了他。二人一併來到了床前卻見謝、鮑二人並頭而躺臉色赤紅謝山傷勢似乎比鮑無常重只是看上去兩個都像是已經醒轉過來只是在低聲呻吟著。
銀冠叟呂奇似乎由於方才的一番思索已經略有所得此時見狀便不遲疑只見他倏地掄起下上旱煙管「噗噗!」兩聲分別在謝、鮑二人前胸「心坎穴」上點了一下。
這處穴道關係至大為全身三十六處重穴之一一經點中必死無疑眼前二人猶在傷痛之中何能再當此一擊一旁觀看的喬一龍目睹及此禁不住嚇了一跳。
謝、鮑二人原在傷病呻吟之中、忽然受此一擊全都情不自禁地出了一聲驚呼雙雙睜開眼睛來。
說來奇怪.這一點之下非但沒有要了二人的命卻反倒把二人的痛苦減輕了立時不再繼續呻吟卻由兩張漸漸由紅轉白的臉上滾落下大顆大顆的汗珠。要命鮑無常眼珠子向著床前二人轉了一轉霍地挺身坐起來_
喬一龍此刻已明白呂奇何以要施展這種重手法的用意這時見鮑無常意欲開口說話突地出手扣住了他右手脈門搖搖頭示意不要出聲。
鮑無常心裡明白點頭答應即覺出透過喬一龍的這隻手掌遞傳過來大股熱流一霎間已傳遍全身。喬一龍這才鬆開五指轉身天麻謝山當下如法炮製這才退身落座。
呂奇乃自點點頭道:「你們可以說話了。」
要命鮑無常長長地出了一聲嘆息望著二人苦笑道:「栽了……咱們認栽吧!」
喬一龍厲聲道:「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清楚了。」
是時榻上的天麻謝山出了一聲冷笑臉色更是猙獰。「栽?哼……咱們走著瞧。」緊緊咬了一下牙謝山瞪著一雙三角眼只是冷笑不已。
銀冠叟呂奇灼灼目神盯著鮑無常陰森森地道:「對方是誰?」
鮑無常搖了一下頭:「天黑他還蒙著臉看不清楚好像歲數不大。」
接著他又出一聲長嘆遂把所生的一番經過道出空氣頓時顯得異常沉悶。
「說實話這是我行走江湖以來所遇見最扎手的一個人……」鮑無常臉上似有餘悸「是有兩下子就算我和謝老三一塊兒上也不是他的對手。」
喬一龍轉過臉看向呂奇道:「看來你說的不差果然是為掌力所傷什麼掌法這麼厲害竟能夠打散老三的鐵布衫功夫卻又不留下一點痕迹?」
在鮑無常訴說這番究竟時銀冠叟呂奇一直沒有出聲像是陷於沉思。
聽了喬一龍的話他沒有回答卻把一雙閃爍著精銳的細細目光注視著鮑無常冷冷地道:「這個人年歲不大吧你可聽出來他說話是什麼口音?」
鮑無常想了想說:「像是有點南方的口音。」
銀冠叟呂奇怔了一怔臉色微變銜在嘴裡的煙嘴兒一時都忘了拿出來。
鮑無常忽然想起道:「我差一點忘了這個人與你過去像是有過什麼過節。」
呂奇冷冷地哼了一聲煙從鼻子里蛇也似的鑽出來他幾乎已經猜出是誰了。
一旁的鐵指喬一龍卻是透著納悶直看著呂奇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呂奇這一霎像是陷入了沉思一雙細長的眼睛轉向鮑無常:「你說下去。」
鮑無常喘了口氣樣子像是很累。
呂奇冷冷地道:「不用急死不了你們的傷我能治包在我身上了。」
喬一龍性急地道:「到底他說了些什麼?」
鮑無常倚著牆把身子坐正了一張臉蠟也似的黃冷笑道:「他要帶句話給瓢把子叫我馬上離開這裡……」輕咬了一聲他喘息著道「……說是三年前在川北……川北……跟瓢把子你曾經見過……」說到這裡已喘成了一片再也接不下去了。
銀冠叟呂奇一聲不吭地吸著煙回憶起三年前川北的那件事。
那是件不為外人所知極其痛心和不光彩的往事至今想起來還有些失魂落魄的感傷。一口口的煙徐徐由他嘴裡噴出來臉上表情幾乎像是完全麻木了。
喬一龍謝山鮑無常誰都不是傻子稱得上都是老江湖了眼前情形一看即知不用說這是呂老大生平罕見的一件丟人現眼事情。除非是呂奇自己道出不然誰都不便多問。
「水……」床上的謝山嘶啞著嗓子道「喬老二你就行行好給我弄一碗、一碗……」
喬一龍看向呂奇意思在徵求他的同意。
在鞋底上磕了磕煙灰呂奇點頭道:「給他們水……不要緊。」
一面說他把煙袋子插在腰上煙也不抽了。
「你們中的是『無形掌』看樣子對方倒是真的留了情要不然……哼哼可就難說了。」
說話之間他已來到天麻謝山跟前。謝山把喬一龍端來的一滿碗熱茶飲了個乾淨臉上一顆顆麻子都奇紅如血。
呂奇寒著臉翻開了他的眼皮看了看哼了一聲又探手扣住了對方的脈門。過了一會兒他鬆開手冷笑道:「只傷了些肺氣不礙事養幾天就好了。」當下又同樣看了一下鮑無常點點頭道「一樣的也是傷了肺氣比謝老三還輕。」微微一頓他轉向喬一龍道「這種『無形罡氣』你可聽說過?」
喬一龍神色一驚顫聲道:「他們中的是無形罡氣?這就難怪了……難道來人是出自『七指雪山』?」
提起這個怪異的名字喬一龍顯然吃驚不小。
呂奇冷冷地搖著頭道:「很難說還拿不準但願他不是的……」
「江湖上除了七指雪山那個神秘門戶以外誰還會這種功夫?」
「那可不一定。」
呂奇冷冰冰地道:「青燕峰的『燕』字門人物遼東道上的那隻老金雞也都會這門功夫也許名稱並不一樣可是其理則一。
喬一龍打了一個寒顫緩緩點了一下頭:「這就對了來人敢情是遼東下來的……難道是金翅子?」
呂奇又搖了一下頭冷笑道:「要是金翅子本人他們兩個還能活著回來?」
這倒是不容置疑傳說中的那隻老金雞可是手狠心毒只要出手就絕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來人確是留了情。」呂奇黯然地說道「絕不是老金雞而且我們還見過他……」
這可就又扯上三年前在川北的那件舊事了。
包括受傷的兩個人在內三個人六隻眼全部集中在呂奇臉上倒要聽聽是怎麼一回事。
銀冠叟呂奇嘿嘿冷笑了兩聲看著三人道:「說來也許你們都難以置信到如今為止我還沒有摸清楚他是誰。」
喬一龍道:「我知道了大概是三年前萬柳塘那件事吧!」
呂奇怔了一怔略似奇怪地道:「你怎麼會知道的?」
喬一龍哼了一聲冷笑道:「這件事到今天為止我還想不通。憑著瓢把子你那身功夫幾乎無往不利每次回來油水全部公開。偏三年前由四川回來一個子兒也沒見你的接著就是一場大病整整半年沒有出去。」天麻謝山、要命鮑無常聽到這裡也都記起了這件舊事幾隻眼睛全都盯在呂奇的臉上。
對於呂奇來說三年前的這件舊事確是他生平引以為奇恥大辱之事自以為事過境遷不提也就罷了想不到事隔三年仍然還得公開。出了一連串的冷笑聲呂奇那一張青皮寡肉的臉看上去其色蒼白顯然這是他一件痛心的往事。
「你說得不錯。」呂奇冷冷地道:「三年前我確實是栽了個大筋斗買賣沒到手還不說差一點連老命也賠了上去。你們現在大概也明白了那場大病其實並不是病是傷。」
兩道灰白的眉毛不時地合攏又分開顯然這件舊事一直都在他心裡。
「這可真是應了『強中更有強中手』那句老話了你說咱們哥兒幾個眼皮子底下一向瞧得起誰來著?」說到這裡這位一向自負為皖北地方黑道第一把高手的「瓢把子」竟然也情不自禁地現出了氣餒他的目光隨即轉向榻上的謝、鮑二位「比起我上一次來你們兩個可幸運多了。當然」呂奇接下去道:「對方手下留了情你們算是撿了兩條命。」
他依然話里多有保留未曾透露三年前所生的那件事的細節不過也差不多可以猜知一個大概喬一龍等三人心裡自然明白也就不便打破砂鍋「問」到底再追問下去了。
「這麼說這個地方我們不能再呆下去了?」喬一龍臉色忿忿地道「光棍不擋財路這位朋友未免太絕了一點吧!」
呂奇耐著性子先向榻上的謝山、鮑無常告誡了一番調傷之道一聲不哼地過去倒了一碗茶坐下來。
喬一龍見他不吭一聲心裡更是氣不過大聲道:「怎麼辦?咱們就眼看著被人騎在頭上老大你倒是說一句話呀!」
他又轉過來向鮑無常怒聲道:「這小子姓什麼?」
鮑無常想了一想點點頭道:「好像是姓關。」
「關?」喬一龍搖搖頭「沒聽過這麼一號。喂瓢把子你看這件事咱們怎麼辦?」
呂奇慘慘地冷笑著:「這件事很簡單擺在我們眼前的只有兩條路第一甘拜下風馬上走人走得越遠越好第二哼哼……」
喬一龍一拍桌子道:「跟他干啦!」
呂奇冷笑著打量了一眼這個性情火暴的拜弟嘆息地道:「你還是忍下這口氣的好。」
天麻謝山在榻上長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方才動手過招的經過自己與對方比起來簡直一天一地講到動手憑自己一向能耐竟然連對方的身子也沾不上不由得為之氣餒。
「咱們認了吧!」他冷笑著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我們還會見著他的。」
喬一龍轉身看向鮑無常道:「老四你說呢?」
要命鮑無常沉默了一會搖搖頭嘆息不語。
喬一龍冷笑一聲又轉向呂奇大聲道:「老大你說吧。你是咱們瓢把子要是就這個樣認栽哼以後可就什麼也別談了。你就說一句話吧!」
銀冠叟呂奇嘆了口氣道:「再等等看吧你不甘心說不定他還放不過我們呢。」
話聲方歇卻似由院子里傳過來一絲異音雖說聲音不大卻已使四個人為之一驚。
鐵指開山喬一龍原來就壓著一肚子的邪火兒不知道怎麼泄才好聆聽之下更不遲疑身形略閃已來到了門前陡地拉開了風門足下一頓「嗖」地縱身而出。
鮑無常忍著身上的不適一咬牙挺身站了起來謝山傷勢比他重欠了一下身子竟然無法下床。呂奇伸手按住了他:「你們給我好好獃著天塌下來都有我呢!」
風門再開喬一龍去而復返帶進了大股的風桌上的兩盞燈頓時熄滅。
「瓢把子咱們……完了。」
喬一龍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摸黑抽出了他的「紫金刀」。呂奇抓起了他輕易難得一用的兵刃「蛇形劍」雙雙閃身門外。
當空是一輪皓月流光四射即使沒有燈這附近的一切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喬一龍在前面帶路。忽然他站住腳指著前面暗處站立的一個人。
呂奇眨了一下眸子打量著這個人認出來是自己手下的一個弟兄飛天蠍子張元化。
兩個人先後閃身來到這人前面。
張元化的身子有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也不動。
「瓢把子咱們是遭人暗算了。」
喬一龍一面說「吧嗒」一聲亮著了手裡的火摺子。眼前這個張元化就看得更清楚了;張著嘴瞪著眼臉上青筋暴露敢情是被人給點了穴了。
身子一動也不動。妙在張元化一雙腳為之豎起只有足尖著地竟然立地不倒這種情形似乎只有一種可能即當時他正預備騰身躍起在即將縱起的一剎那被人點了穴道。
當然被人點了穴的滋味一點不好受以至於從他半張的嘴裡淌下來半尺來長的一道哈拉子(口涎)那雙眼珠子兀自在骨碌骨碌亂轉一通。
火光閃爍著二人就著光打量著他的臉只見對方前額正中心兩眉間有一個不深不淺的小**孔其間嵌著一枚小小銀丸。
呂奇倒抽了一口冷氣道:「好厲害的暗器打穴手法。」
喬一龍是暗器高手一手「捻指金線」方圓百里內外罕有敵手然而當他目睹著張元化眉間所中的這枚小小銀丸時竟然不禁暗自吃驚。
妙在張元化所中暗器的這個部位「祖竅」為人體最致命的要穴之一一經點中必死無疑。觀諸眼前的張元化顯然還是活的妙在這枚小小銀丸所加諸的勁道敢情恰到好處淺一分則不足深一分則喪命只在這「適中」位置當可足足顯示出來人的高明手法了。
一陣風吹過來張元化身子由於只有腳尖著地由於他身形所保持的位置很難平衡看來如「風擺殘葉」卻偏偏立地不倒這其中顯然又另有一番學問了。
喬一龍真力內聚一伸手直向對方張元化的背上拍去施展出「氣炸」手法想為對方解開穴道。
銀冠叟呂奇方自看出了一些眉目見狀大吃一驚待欲阻止已是不及。
只聽見「啵!」一聲喬一龍的手掌已拍在了張元化的後背之上。中掌的身子一陣子大搖忽然臉上現出了一陣極為痛苦的表情緊接著即見由其眼耳鼻口七孔之內分別淌出了一縷鮮血。
真力一散張元化的身子也就「噗通!」倒了下來。
「啊……這……」喬一龍簡直嚇傻了一面俯下身來火光照處張元化面如金靛試試口鼻氣息已無敢情是死了。死人誰都見過必然是僵硬僵硬的。張元化的屍體卻是軟軟的有如一攤爛泥。
「這……是怎麼回事?」喬一龍看著呂奇只是呆。
呂奇心裡何嘗不希罕?只是他到底見多識廣眼前這種情形倒也並非無聞心裡越加的知道今夜自己可是遇見了厲害的對頭了。「哼咱們再瞧瞧去。」說完這句話呂奇已騰身而出向著「大殿」縱去。
大殿里窩藏著他們此次同行的十六位兄弟已死的張元化只是其中之一。
喬一龍眼尖忽然又看見了一些什麼。
嘿第二個直立不倒的人影。
可不是和前面死去的張元化一個樣直直地站著敢情一樣地叫人給點了穴了。
張元化是一雙腳尖著地這個人卻是一副「夜戰八方」姿態跨著弓箭步手裡的「鬼頭刀」才抽出一半還有一半在刀鞘子里一副咬牙切齒模樣就這樣叫人給制住了。
和張元化一樣的這人也是兩眉之間嵌著一枚小小銀丸其深淺模樣一如死者張元化臉上青筋暴跳一雙眼珠子怒凸著在眶子里骨碌轉個不休。
呂奇一聲不吭地打量著他喬一龍也不敢再輕舉妄動。這人姓周名天綽號鬼影子與張元化一樣同為呂奇等四人一夥之得力手下。
情形很明顯鬼影子周天與飛天蠍子張元化二人一夥出來放哨不幸雙雙都叫人給點了穴。
呂奇緊緊咬著牙嘴裡不吭聲心裡哪能平靜得了只是還能勉強沉住這口氣罷了。
鐵指開山喬一龍哈哈一笑正想攬臂把這個周天夾起來同行卻被呂奇制止住——
「慢著」呂奇向著他搖搖頭「還是讓他站在這裡好了走。」
二人雙雙來到廟堂大殿。
裡面還散著微弱的燈光自從這伙殺人不眨眼的響馬強盜來到這裡以後連菩薩也遭殃一襲黑布遮住了金碧輝煌的菩薩金身神案上的長生供奉、香燭全數一掃而光。十幾個充滿邪氣的漢子就在這裡住下了夜來鼾聲如雷汗臭熏大菩薩有知也含恨天上了。
呂、喬二人快步來到殿堂還沒有進去就已經覺到不對了雙雙停住了腳步。
除了莫名其妙的這陣子風帶過來一些乾枯的樹葉小石頭子兒霎時移向地面的唰唰聲之外聽不見別的聲音。
十幾個大漢沒有一個打鼾的也算是怪事。
兩扇殿門吱呀著敞開了又合上敢情是虛掩著。看到了這裡呂奇幾乎已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輕輕出了一聲嘆息隨著呂奇掌揮處兩扇殿門頓時敞了開來。
殿門方開呂、喬二老已雙雙搶身而至為的是裡面果真有敵人在措手不及之下也不能對二人猝施殺手況乎兩個人縱進來的身子一經入內倏地向兩下分開身法之快仿如出巢的一雙燕子。
大殿里原就有幾許陰森怪怕人的。燈光本來就暗再加上這些「活鬼」一點綴可就更嚇人。瞧瞧吧十幾個大小夥子有趴著的站著的蹲著的有伸胳臂的有抬腿的有光著脊樑的還有褲子才穿了一半兒的就像是戲台上「十八羅漢」剛剛出場亮相的那個模樣數一數十四條大漢一個不少敢情沒一個會動彈的都叫人給點了穴活殭屍似的都給定住了。
最令人吃驚的還有一個吊在半天空的。
這傢伙一手攀梁一手拿刀活像是一隻長臂猿猴妙在他那隻手正好攀在大殿橫樑上有如掛鉤也似地掛在了天空。人還活著但這個罪可就受大了這番模樣有如「十剎恨海」里的「眾家生相」乍然入眼真由不住連身上的雞皮疙瘩都給嚇了出來。
呂奇、喬一龍這兩個刀口舔血、殺人不眨眼的黑道魁看到了這景象竟然都為之面色慘變嚇得呆住了。簡直是不可思議。十四條漢子不論是怎麼一個姿態:半天空吊著的在地上的背著身子的仰著身子的趴著的站著的……誰也不例外每人前額兩眉間的「祖竅」地方都嵌著一枚小小銀丸。
由於出手勁道不大半嵌半露在微弱的燈光之下閃爍著點點銀芒像是一串小星星。
「噢……」
銀冠叟呂奇半天才吐出了一口熱氣兒喬一龍更是半身涼。
所謂「行家出手剃刀過」剃頭刀子由頭上刮過去該是一個什麼滋味?自然是令人提心弔膽。兩個血里半生打滾的黑道人物在目睹這一幅「眾生相」之後自然心裡再清楚不過。不用說自己那兩手功夫無論如何在眼前是再耍不開了這個架可就難打了。
大殿里光影婆婆原就有幾分陰森再加上這番陪襯更是嚇人。強自鎮定了一刻呂奇才緩緩邁開步子喬一龍也跟著醒了過來。兩個人在「十四生相」之間穿行了一遍彼此對看著停下了腳步。
所得到的結果是這十四個人都還活著毫無疑問是被人點了穴致使原因卻又必然與每人前額所中的那枚小小銀丸有關。
由於有了方才飛天蠍子張元化致死的經驗兩個人自然不敢對眼前這些手下再輕舉妄動。
「瓢……把子」喬一龍像是閃了舌頭「這算是怎麼……回事?咱們……」
呂奇方要答話虛掩著的兩扇楠木殿門忽然「吱呀!」一聲又敞了開來。這一次可不是被風吹開的。一個人就在殿門方啟的同時現身眼前。灰白的一張尖削臉吊梢眉青皮寡肉個頭兒偏高了些身上那襲衣服卻又偏短了些露出了青白青白光赤赤的那截瘦腿大腳板上踏著一雙芒鞋。此時此刻這個人忽然顯身可真叫「邪門兒」縱然不是鬼也當他是鬼了。
喬一龍打了個寒顫。呂、喬二人一左一右再一次施展「燕子雙飛」的身法向兩下里分了開來。呂奇落上了神案一角。喬一龍卻閃身在一尊菩薩身後。呂奇的兵刃「蛇形劍」已掣在了手上。「相好的這叫什麼傢伙?格老子你倒是說說清楚。」
心裡一急呂奇把四川的家鄉土話都掏了出來。
眼前這個尖臉漢子陰森森地笑著一雙小眼睛骨碌碌在兩個人身上轉著。「你們大概就是這裡的頭兒了?」聲音很古怪像是踩著雞脖子似的是個「左嗓門兒」。他眨了一下眼睛又接著道「誰姓呂?」
呂奇鼻子里哼了一聲點頭道:「老夫……就是。」
尖臉人陰森森地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一嘴牙齒「好得很我們找的正是你。」眼睛接著向喬一龍一轉「那麼你就是喬一龍了。」
喬一龍點點頭說道:「不錯足下是……」
尖臉人鄙夷地向著喬一龍瞧了一眼並沒有答理他一雙綠豆眼隨即又轉向呂奇聳了一下肩膀「沒什麼說的你們兩位跟我來一趟。」說完話自己二話不說扭身向外走出。
呂奇、喬一龍彼此互看了一眼心裡大是納悶對方卻已踱出門外還有什麼好說的?這是眼前唯一的一條線索不盯著他盯誰?呂奇、喬一龍互看一眼顯然大有用心當下雙雙快步跟出。
尖臉漢子似乎認定了對方非跟著自己走不可頭也不回地一徑向前行呂、喬二人不得不加快了腳步。他們是老搭檔了像配合出手這一類的事根本用不著事先商量方才互相對看一眼已取得了默契。尖臉人邁步在前他們兩個人卻是左右各一尾隨在後惟恐遭到對方的暗算雖說是跟著卻不敢靠得太近雙方間隔著丈許左右的距離一旦動起手來可有緩和之機。
步出了大殿踏過了一條長長的水磨磚南道來到了一片院落。
遠遠地看見了那裡懸挂著的一盞六角風燈——這盞燈的式樣十分别致不像是廟裡原有的。
------------------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