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迷路的小鳥
一切依舊。如果將那空虛又凄涼的感受收斂的話,春川與十年前的景象相比,依舊是毫無改變。抵達家門前的江美熙下了車后,用充滿傷感及懷念的眼神環顧了自己住過的家后,一邊用指尖撫摸著庭園旁的山葡萄,一邊走進大門裡。冬天的陽光深深地滲進了前院里。似乎是因為如此,室內的氣氛比起戶外面更加顯得為安靜清閑。
走進家裡的江美熙,第一個停住視線的地方是塵封已久的鋼琴。她走近了鋼琴,打開蓋子試著壓了壓鍵盤。即使長久沒有人彈,它的聲音依然沒有改變。
「我的爸爸是誰?」
緩緩地壓著鍵盤的江美熙突然停下了手,她似乎聽到了俊祥的聲音。雖然俊祥現在已經不在了,那個滿帶愁容,處在黑暗之中的少年俊祥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但江美熙卻悄悄地想起了那時候的俊祥,然後慢慢地將鋼琴的蓋子蓋上。
突然,江美熙走向以前常在窗邊與俊祥一起喝茶的飯桌,然後試著用指尖慢慢地撫摸俊祥坐過的椅子。彷彿俊祥的體溫依然留在那裡似的,她坐了好長一段時間,靜靜地不動。是在懷念俊祥的種種一切嗎?還是,只是單純地思念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有些令人無法猜透。
俊祥總是坐在那裡。不管是在吃飯的時候,或是喝茶的時候,或是在思索些什麼的時候。那個位子永遠是俊祥的位子。
「對不起,俊祥……」
不斷地在過往記憶里賓士的江美熙,不知不覺間,眼角凝結了淚水。那小小的水珠慢慢匯成巨大的淚珠,從江美熙的臉頰滑落,江美熙並沒有察覺到,她仍停留在過去的歲月里。
十八歲的俊祥從來不曾對江美熙露出過一次溫暖的笑容、溫情的眼神,一次也沒有。唉!他說這世上最討厭的就是媽媽或許是對的。
過了十年的現在,如果一直處在不幸生活中的俊祥還活著的話,說不定還是依舊過著憎恨自己的生活。想到這裡,江美熙慢慢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再一次撫摸著俊祥的椅子后,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地收起了淚水,說了句:
「對不起,俊祥!原諒我吧!」
走進停車場的時候,有珍已經睡著了。她像是一個脆弱又悲傷的靈魂,在激流中不斷地被沖刷推擠,終於筋疲力盡地進入了深沉的睡眠。民亨輕輕地呼喚了有珍的名字,但是她卻毫無反應。
「我想要相信有珍她也喜歡我……,我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民亨一邊看著熟睡的有珍,一邊像是自言自語似地說著。
有珍依然沒有從睡夢中醒過來,就像是潛到深海中一樣。
民亨看著那樣的有珍,慢慢地舉起了手,打算輕輕地撫摸她額頭上方垂下來的頭髮,那一瞬間!有珍從夢中醒了過來。有珍的眼神里埋藏著剛結束完漫長旅程般的疲憊,但是卻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要更為舒適、更為安穩。
不知所措的民亨頓時將手在停在空中。望著民亨的有珍也掩不住兩人之間的不自然。民亨下了車。當他從自動販賣機買了咖啡回來,卻發現有珍已不在車上時,頓時感到慌張失措。
有珍顯然離開了,只發現在後照鏡貼著一張有珍寫的便條紙:「今天謝謝你了」,民亨想到當自己逐漸靠近有珍時,她卻立刻退縮回去,不禁獨自凄涼地笑了一笑。
民亨再度見到有珍的時候,是在隔一天的晚上,在開著大燈的空曠滑雪場里。民亨因為聽金次長說有珍一整天都看起來很憂鬱,所以感到很擔心。
與有珍在雪地上並肩而走的民亨,突然將有珍的身子轉過來。
之前就一直坐在外面的有珍,全身早已像結了冰。她不知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專心,連寒冷都感覺不到。有珍看起來像是在發獃,這讓民亨更為焦急。民亨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替有珍纏上。慌張的有珍原本想躲避,但卻還是靜靜地任民亨將圍巾纏繞上去。有珍無法抗拒民亨溫暖的眼神。
「你知道如果脖子溫暖的話,身體才會更加溫暖。」
讓她無法拒絕的是民亨的體貼。再度慢慢地移動腳步的民亨接著說,民亨他很清楚有珍在苦惱些什麼。生命中總會遇見無數的歧路,人們在歧路口時難免會又掙扎又苦惱,但仍然必須要選擇一條路才行。有珍現在就處在那種令人苦惱的岐路口上。
民亨走向有珍,抓起了她的手。對於想要把手抽回而往後退的有珍,民亨向前再走近一步,把有珍的手抓得更緊,就像是他本來就必須抓得這麼緊似的。
「如果你很難做決定的話,那麼何不考慮走向會把你緊緊抓住的人,就像現在一樣!」
民亨一點都沒有勉強有珍。因為要如何做決定是有珍的問題。
幾天後,有珍接到了翔赫的電話,開始往漢城出發。有珍的心情非常複雜。她選擇自己北上漢城與翔赫見面,是為了要讓翔赫確認自己的意志。對於有珍而言,翔赫不顧有珍的意志,硬是要把結婚進行得像是搭東方特快車一樣,真是件難以忍受的事。
像個罪人一般坐在一旁的翔赫率先開了口。翔赫對自己在飯店幼稚粗魯的行為道歉。不過,有珍並不是為了要聽翔赫道歉才來的。那件事對她而言,只是一件不願想起的事罷了。有珍覺得自己必須要告訴翔赫,自己的一顆心正緩緩地在改變。
有珍於是向翔赫要求,希望能夠重新考慮關於結婚的事。
她希望能夠像一開始一樣,做個像以前一樣的朋友,像個家人一樣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嗎?」
聽了有珍這麼說的翔赫,跟有珍預料的一樣出現了相當敏感的反應。翔赫丟下一句「我絕對不會允許」后,猛踹桌子,站了起來,然後翔赫像一陣風似地消失不見。
看著翔赫背影的有珍,像是要堅定些什麼似地對自己大叫起來:「我的心是不會因此而改變的。」
與翔赫見面后,有珍無力地走進飯店的大廳,然後給民亨撥了個電話。她對民亨說雖然已經很晚了,但我有話一定要對你說。民亨恰巧為了要和金次長一起去夜間滑雪,正做外出的準備。
兩人走進了咖啡廳。民亨點了杯熱騰騰的可可亞,因為他看到有珍憂鬱的臉孔,就覺得有珍需要一杯又甜蜜又溫暖的可可亞。有珍只是獃獃地望著民亨。她覺得民亨是一個沒有什麼缺點的男人。特別是她感到民亨對自己得溫柔跟親切已經超過了應有的程度。
「我——喜歡民亨先生。」
一陣猶豫之後,有珍終於還是努力地把話說出口。有珍的表情相當認真。當她想到她雖然喜歡民亨卻不能跟民亨走的時候,她必須將不斷往心底下沉的痛苦吞住,同時再告訴民亨那句話。她必須要跟民亨傳達雖然自己喜歡他,但卻不能跟他走。就像跟翔赫傳達,關於結婚要重新考慮一樣。
有珍覺得就像不能跟翔赫結婚一樣,她也不能跟民亨走。
如果跟民亨走的話,她會擔心翔赫,如果跟翔赫走的話,卻又會擔心民亨。她哪條路都不能走。民亨聽了有珍的話,臉上漸漸垂下黑暗的影子。
有珍不管對翔赫還是民亨都不想做壞人。她覺得現在雖然又辛苦又痛苦,但只要自己好好忍耐的話,所有的事情一定能順利解決的。於是,有珍拜託民亨,希望他可以一個人好好地過。
「我不能接受你的拜託,那等於就是要我放棄你,而不是選擇。我不能幫助你來讓我自己放棄你。」民亨的回答相當地堅決。
民亨只要是有珍想要做的事,他都能幫忙,無論是什麼。但是,他無法要自己連放棄有珍的事都幫忙。無法幫忙的另外一個理由是因為他覺得有珍一直擔心別人會不會受傷,卻不能率直地按照自己的感情行事,而讓翔赫跟民亨兩人心亂不堪,同時也讓自己活得好辛苦。
民亨看著那樣的有珍,無法說出其他的話來。雖然他想告訴有珍,不管她下了什麼樣的決定,他都是一直愛有珍的,但他卻無法將這些話推到嘴邊。民亨所期望的是圓滿結果的愛情,並非過程。
跟有珍分手后,從咖啡廳出來的民亨既不能回家,也不能回滑雪場。有珍拜託他一個人好好過這句話,一直不斷的在他腦海中盤旋。民亨覺得她是一個在考慮自己會不會受傷前,先考慮到其他人會不會受傷、心地善良的大笨蛋。
跟電台的工作人員一起到達滑雪場的翔赫,在卸下行李后立刻趕往某個地方。
他停住腳步的地方是民亨工作的辦公室門面。
正在看設計圖的民亨看到敲門後進來的人竟是翔赫時,眼神頓時沉重了起來。而另一方面,翔赫的臉上則洋溢出莫名的自信感。
民亨請翔赫坐。翔赫鄭重地拒絕,表明他說完他要說的,自然就會走。他從翔赫身上感到一股從莫名自信感里所散發出的理直氣壯,一種對人對事都毫無愧疚的感覺。
翔赫一邊用銳利的眼神望著民亨,一邊慢慢地說明他的意圖。民亨如果是那種與彩琳交往後,又可以理直氣壯的在自己面前說他喜歡有珍的人,像這種性格的擁有者,無疑就是無法放棄自己想要佔有東西的人。他露出充滿自信的表情,像是要民亨記起,這就是自己與他在性格上的差異似的。他又補上幾句,說自己是那種道德上不允許的事,絕對不去做的;不是自己的東西,也絕對沒興趣;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一定只會守護自己東西的人。用他那毫無愧疚又洋溢著自信的口氣。
「所以你是想要跟我說什麼?」
民亨用不悅的表情問翔赫他真正想說的到底是什麼。而翔赫卻說出了「江俊祥」這三個字。他看著民亨,要求他不要再動搖有珍思念江俊祥的心了,這就是他真正一直想說的話。
民亨像是不爽似地帶著苦笑,狠狠地瞪向翔赫。他告訴翔赫:「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那種沒有自信到需要利用別人來動搖人心的人嗎?」
翔赫留下「不管發生什麼事,有珍是無法離開我身邊的」和「請拭目以待」的話之後,就走出了民亨的辦公室。民亨望著翔赫消失后的門,臉上浮現了擔憂的神色。他從翔赫豪氣萬丈的行為中,感到有一股怎麼也甩不開的預感,似乎有一股巨大的考驗正逐漸接近有珍。
翔赫把手擱在有珍的肩膀上,然後與一同擔任滑雪場公開表演計劃的劉前輩一起進入了西餐廳。有珍像是不怎麼感興趣似的,表情顯得極為不自然。這頓晚餐是翔赫從民亨的辦公室出來后,單方面勉強有珍赴約的約會。翔赫的理由是說,必須要跟擔任公開表演主持的劉前輩打聲招呼,表演才不會出現什麼差錯……
西餐廳裡面,民亨跟金次長正在吃晚餐。翔赫選了在他們前面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就像是完全不曉得有珍會因為民亨而感到不自在,翔赫坐在位子上,做出相當誇張的動作。這些舉動都像是故意叫民亨把它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能在滑雪場廣播都是多虧了有珍小姐的幫忙,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吧?」劉前輩的話傳到了坐在後面一桌的民亨耳里。
「別擔心,我們馬上會選個好日子的。」緊接著說的是翔赫,他的話是又大力又清晰地打擊了民亨的耳朵。
看到翔赫對有珍親切到令人覺得誇張的模樣,民亨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民亨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對翔赫行了一下注目禮,然後轉身就走。對於民亨的動作,有珍只能又焦急又鬱悶地望著。
與劉前輩分手后的翔赫與有珍又回到了咖啡廳。翔赫像是知道自己的行為有點太過分,但卻又開始莫名其妙地胡說八道起來。
「我們不是說好不要這樣的嗎?」
有珍感到翔赫完全沒把自己在漢城說的話放在心中,但還是勉強壓抑住不快的情感,然後堅決地告訴翔赫。那聲音里含著有珍希望翔赫接受她已經做好決定的殷切期盼。
不過,翔赫違背了有珍的期望。他說他無法按照有珍決定的去做,然後突然動起怒來。
被翔赫那樣的行徑深深傷害的有珍,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沖了出去。她與翔赫之間,再也無法談下去。
追到住所的翔赫抓住了有珍,然後把她按在原地,不過有珍卻粗魯地推開翔赫。翔赫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打算說服有珍。
「你一個人單方面說不能結婚,我就要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嗎?你是要我這麼做嗎?我做不到!」
有珍的臉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望著早已經把自己全部心都掏去的有珍,翔赫像是陷入了泥沼般的凄慘。
「就算你不愛我也沒關係。我說就算你不愛我也沒關係!反正一直是我一個人在愛你的嘛!」
有珍的雙眼頓時瞪大起來。她對於翔赫怎麼能夠一直帶著那樣的想法,還說要跟她結婚,完全不能理解。那樣的話,她就更不能跟翔赫結婚了。
當翔赫只要求自己能在她身邊就好的哀求都被拒絕時,他立刻粗魯地推開有珍的肩膀,然後狠狠地瞪著她。翔赫覺得有珍不管是拿李民亨或是其他的事情當借口,這一切他通通都不能原諒。
「你這是在做什麼?」從西餐廳出來吹吹風的民亨準備要回到住所時,看到完全不考慮有珍心情,任意粗魯地對待有珍的翔赫后,像是要制止他的行動似的,用了強硬的口氣對他說。
民亨走近兩人,他望著有珍並送上一個叫她進去的眼神。
有珍好像覺得不能按照民亨說的去做,就只是愣在那裡,然後就看到翔赫沖了過來,抓住了民亨的衣襟。
「想打的話就打吧,不管是多少我都會承受的,不過我不會坐視你隨便對待有珍小姐的。」民亨冷冷地盯著翔赫看。
「什麼?」翔赫氣得說不出話來,簡短地吐出了他的氣憤。
「怎麼……?打不下去嗎?因為打人是不對的事,所以打不下去嗎?」民亨冷冷地笑著對翔赫說。
聽到民亨這麼說,翔赫不得不放開民亨的衣襟。因為他從民亨的身上看到從前俊祥的模樣。
翔赫覺得這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李民亨就是俊祥嗎?
他想起十年前,在體育館發生的事。那個時候也跟現在一樣,翔赫抓住了俊祥的衣襟。
「怎麼……?打不下去嗎?因為打人是不對的事,所以打不下去嗎?」
那帶著挑戰意味的口氣,還有那判斷這世界的獨特尺度。
兩個人實在太相像了。他不是俊祥嗎?感到不寒而慄的翔赫,在原地動也不動,像石膏一樣僵硬。
民亨把翔赫甩在一旁,就帶著有珍從翔赫眼前消失了。翔赫一直到有珍和民亨從自己眼前消失為止,都呆站在原地無法動彈。他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跟所聽到的。
金真佑的車開進了滑雪場,雖然距離公演時間還有很久,但金真佑帶著朴智英提早到達了滑雪場。當智英跟真佑從車子里下來時,翔赫立刻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翔赫打電話給金真佑是昨晚的事。自從昨晚看著有珍跟民亨從他眼前消失后,就感到焦急不安,他忍受不住這一切。翔赫好長的一段時間像是在為了什麼鑽牛角尖似地不斷地沉思,然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突然拿起電話。
金真佑一接電話,翔赫就跟他說有事情要稟告父母,拜託他一定要帶著母親一起來滑雪場。聽到金真佑欣然允諾而感到安心的翔赫,這次則是打給了彩琳,拜託她跟朋友一起去春川請有珍的媽媽過來,說他有東西要讓大家看。
翔赫為了要跟父母一起去飯店,改變了方向。
「等等,這位是——」
金真佑看到跟有珍一起走過來的民亨,停住了腳步。
「你不是江俊祥嗎?你常常來上我的課,你不認識我嗎?我是金真佑。」
民亨露出尷尬的表情后笑了一笑,說他已經聽過很多人說自己跟那位江俊祥長得很像。從翔赫那兒聽到民亨就是滑雪場總工程的負責人時,金真佑依然像是無法相信似地一個人繼續地喃喃自語。
「怎麼能有這麼相像的人……」
翔赫從飯店的櫃檯接過鑰匙,打算往電梯那邊走過去,看到了帶著有珍媽媽來到飯店的勇國。旁邊則是真淑勾著彩琳的手正在三姑六婆式地閑扯著。
「我叫人也請有珍媽媽過來了。」
翔赫看著臉色微變的朴智英說。一直擺出一副不滿意表情的朴智英,當她的眼神與有珍的媽媽交會時,立刻變成一股不自然的沉默。
民亨與有珍看完位於飯店附近的S棟后,開始專心地陷入了沉思。他對於白天來找自己的彩琳所說的話,感到十分地擔憂。
在辦公室處理業務時,彩琳來找過民亨,彩琳首先表明立場,說她是以朋友的身份過來的。然後她告訴民亨,事情不會如他所想的順利,叫他千萬不要忘記一定要來看公演,似乎會發生很有趣的事,叫他不妨拭目以待。
想到彩琳說「有趣」的表情,民亨的心情越來越不安了。他回頭看看有珍,像是想要甩開不安的心情似的,結果有珍用不安的眼神問:「有什麼事嗎?」民亨趕緊收斂起視線。
「圍巾跟你很配!」
民亨看到有珍戴著自己的圍巾,心情頓時開朗起來了。當民亨話還沒說完前,有珍便解開了圍巾,像是要表示她一時忘記要還給他。
雖然民亨表示他很喜歡看有珍戴著自己的圍巾,推辭著不接受,但有珍還是走近民亨,把圍巾綁在他身上,好像交往許久的戀人似的。就在那個時候,朴智英偶然的看到了兩人親密的舉動,雙眼冒出了熊熊的烈火。
「天啊!這可惡的東西……!」
朴智英跟金真佑兩人帶著有珍的媽媽走出了飯店,向公演的場地前進。朴智英走了幾步路后,想起自己把錢包遺忘在飯店,就一個人先繞回飯店,拿了皮包之後,在前往公演的場地時,看到了兩人。
朴智英看到兩人在路燈照耀下親密的舉動,感到加倍的心寒。
「前輩,不管怎樣,公演結束后你一定要按照我們約好的進行哦!」
公演開始進行前的幾分鐘,翔赫不忘對擔任主持的劉前輩再三囑咐。
「我知道,父母們都已經來了吧!未婚妻呢?」
「我等會兒就會去帶她來。」
翔赫用眼神向劉前輩送上一切都準備就緒的訊號。
終於隨著照明的燈越來越亮,舞台也露出越來越耀眼的感覺。
在觀眾的一片歡呼中,爵士交雜著古典樂的演唱會開始了。
主持人以熟練的口才,介紹了第一位表演者著名鋼琴家演奏的《離開的路上》,平息整個會場鬧哄哄的氣氛。
在表演進行當中,翔赫跑到外面,開始沿著工地找尋有珍。然後,他看到了正在進行收尾作業的一群人,民亨與有珍也在他們之中。翔赫表情瞬間冷酷到僵硬起來,裝作一副神情自若的樣子走向有珍。
翔赫抓緊有珍的手,加快腳步。然後又突然回頭對民亨說請他一定要到會場。自己有東西一定要讓他看。
民亨看著漸行漸遠的有珍與翔赫的背影,頓時感到百感交集。不管是彩琳的話,還是翔赫的眼神,都讓民亨的心越來越沉重,思緒越來越複雜。
進到會場的有珍,看到跟翔赫父母並肩而坐看著表演的竟是自己的母親,著實地嚇了一大跳。雖然心中升起了莫名的不安感,但還是勉強平息自己不安的心情,在媽媽旁邊的座位坐下。一會兒,與金次長一起走進會場的民亨選定了一個稍微與有珍有點距離的座位坐了下來。彩琳看到民亨坐了下來,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在爵士歌手們瘋狂的表演后,演奏者在觀眾們熱情的掌聲中走下了舞台。
翔赫送上手勢,主持人再度登上舞台。
主持人表示由於時間關係,不得不結束公演了,不過請大家不要忘記工作人員的勞苦功高,然後把從頭到尾都坐陣指揮的金翔赫導播叫上舞台。
民亨看著翔赫登上舞台的模樣,表情逐漸凝重。就在此時,主持人把金翔赫導播的未婚妻也叫了上來。白皙的看來有點失魂落魄的有珍在觀眾的歡呼聲中硬是被叫上了舞台。
民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金次長一看到民亨這樣的舉動,就立刻悄悄拉住他的手,把他按回座位里。到目前為止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最讓民亨按捺不住的是主持人竟然向翔赫問起結婚日期是幾號。
「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翔赫流暢的回答著。
民亨雖然早料到翔赫就算不惜用這種幼稚又拙劣的方法,也要緊抓住有珍,但他仍是感到這樣一來,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個人都會受到傷害。
像是被推上舞台的有珍,帶著絕望的表情,望著翔赫。但翔赫裝作沒感覺到有珍的視線,硬是將目光盯向民亨。然後,向民亨擺出勝利者的笑容。
民亨再也按捺不住,從會場走出來,直衝撒著雪白雪花的地方,他必須要壓下他即將要爆發的情感。一段時間之後,金次長走向任由飄雪淋在自己身上的民亨。雖然金次長是有話要說才過來的,但仍是歇了一歇。
「為什麼?」
聽到民亨低沉又悲痛的聲音,金次長又再度忘了他要說什麼,然後手在口袋裡翻來翻去,像是要找香芋。
「前輩!你不要這樣,說出來吧!」
民亨看到金次長為了找根本沒有的香芋而努力翻動著口袋的樣子,直覺到他有什麼不方便說的事。
「我說,這個……現在發生了點問題——有珍小姐她好像情況不太好的樣子,你最好去看看……」
「不行。」
朴智英毫無迴旋餘地的回答,只讓翔赫更是感到心煩意亂,他不知道媽媽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回答他,他覺得整個人快爆炸了。
公演結束后,工作人員跟觀眾才剛離去,朴智英就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走到翔赫的面前。「你說什麼下個月要結婚……這簡直是荒唐至極的事!」
朴智英覺得想結婚的話,必須要先確定彼此的愛才可以。
可是,在朴智英看來,有珍確實不愛翔赫。不知是因為被斥責的關係還是根本還沒弄清狀況的關係,有珍的媽媽只是低著頭聽著朴智英斥責。
「有珍,你現在倒是給我說清楚,你是真心愛我們家翔赫的嗎?」
朴智英當著所有人的面前,又再一次問有珍是不是真的愛翔赫。一直在忍耐的有珍媽媽,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似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拉著有珍的手臂打算離開。
雖然金真佑試圖想阻止朴智英,但智英冰冷的聲音仍是繼續傳了過來。關於有珍喜歡別的男人這件事她用她的雙眼把當時發生的狀況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後用手指著剛好走了進來的民亨說:「不就是那個人嗎?」
看到不知羞恥地出現在這裡的民亨,翔赫感到自己的全身因憤怒而顫抖起來。翔赫鄭重地向民亨拜託,請他現在離開這裡。
「這裡好像發生了什麼誤會的樣子……如果是因為我的緣故,我在這裡向您道歉。我不知道您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看到我們倆在一起,但我絕對沒有做出會讓有珍被人誤會的事。」
民亨不顧翔赫的拜託,只是說出自己應該說的話。其實,要不是在這樣的場合的話,他是不會辯解什麼的,反而會不顧一切地說出他喜歡有珍。
不過,他一想到有珍可能會因為他的言語而承受更多更大的痛苦時,他怎麼說得出口?當民亨說出一切都是誤會時,這不算辯解的辯解,讓他心中感到無限的凄涼,因為那句話也可以說是自己不喜歡有珍的意思。
民亨的話一說完,翔赫立刻用恐怖的臉孔拜託民亨出去。
這時,一直都低著頭毫不出聲的有珍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夠了,翔赫……拜託你停止好嗎?」
在眼淚一串串流下來的有珍臉上,暗含著一股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悲痛。她對於一點都不考慮自己的想法和自己說過的話,就單方面決定任何事的翔赫感到生氣;而最令她生氣的是,她不能按照她的感情行事,她開始怨恨對於自己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心情一點都不關心的翔赫。
還有,對於明明不是罪人,卻像罪人坐在那裡的媽媽,還有辯解說「因為我不愛有珍,所以請不要誤會她」的民亨……全部都感到生氣。有珍的眼淚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哽咽。
「我不能結婚,我沒有辦法結婚……」
因為不想要傷害任何一個人,所以被迫放棄選擇權力的有珍,終於說出她要回到原點。她覺得不能在心裡有著另一個人的影子而仍然與翔赫結婚。
有珍的話才說出來,卻又忍不住發出另一次哭泣般的吶喊。
「媽媽,對不起!——我不能結婚,真的很對不起!」
有珍在一瞬間衝出了門外,而當所有的人都愣在那裡不知所措時,民亨立刻跟著有珍追了出去。民亨在有珍離開座位的那一刻,他就覺得必須要緊抓住她。如果抓不住她的話,好像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壓制不了一顆痛苦的心,有珍只是恍恍惚惚地奔跑著。民亨好不容易才把有珍抓住。急促的喘著氣的民亨望著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有珍,感到一股巨大的痛苦。看著滿臉被淚水浸濕的有珍,民亨的心像是被針刺痛一般,然後把搖搖欲墜的有珍用力地拉進自己的懷裡。
「從現在起,我不會讓你走的。我會把你留在我的身邊。」
民亨哭泣的聲音似乎安定了有珍的心,民亨把有珍的臉從胸前稍稍移開,然後用兩手按住了有珍的臉。
「從現在起,你就照我決定的做就好了。請你回答我,從現在起,就照我決定的做就好了,知道了嗎?」
有珍把濕潤了的雙眼望向一直凝視著自己的民亨,用此來代替回答,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民亨再度把有珍擁入懷裡,只是看見有珍難過的神情,就足以讓他整顆心像是快要爆裂一般。
兩個人直到現在才確定,在那段時間內彼此辛苦地隱藏起來的愛意,纏繞在一起的線團終於慢慢地解開。
翔赫跟著民亨身後也衝到了外面,但環顧四周之後,卻找不到兩個人的蹤影,到處找不到人的翔赫,最後看到的只是載著有珍與民亨的車開出滑雪場時的背影而已。
在呼喚著有珍的翔赫聲音里,埋藏著深深的絕望。
離開了滑雪場的民亨把車停在自己的別墅前,然後帶著有珍走進別墅,當民亨打開門的同時,有人也從裡面把門打開。
民亨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大步。
「民亨啊!」
露出笑容把民亨擁進懷裡的不是別人,正是江美熙。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