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恕你的罪
「不要擔心……」
「好。」
「要幸福……」
「是。」
「可是我為什麼這樣坐立不安……」
「恕你的罪……」
「恕你的罪。」
恕你的罪
在黑暗中開車的泰錫,緊緊咬著牙齒,握著方向盤。
恩熙的哥哥來告訴泰錫,她在牧場,說那裡是她們家人曾經住過的地方。她失蹤一天以後,泰錫去過她的家,不能不告訴她媽媽這個消息。她媽媽或許知道她會去的地方,而且她也許跟媽聯絡過。其實他不想應付恩熙的,可是還拜託過他,如果知道消息,請馬上通知他。恩熙不在的時候,泰錫對著沒有回答的電話機,像瘋子一樣自言自語。
「恩熙,快回來呀!我在等著你。」
「喂,崔恩熙,你給我馬上出來。你想死嗎?我要殺死你,真可惡。」
「恩熙——恩熙——崔恩熙」
泰錫就這樣對著電話不停地大聲喊著,雖然電話的語音指示發出了「訊息容量已滿,請勿留言」的話,但泰錫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是對著電話不停地說「我愛你」。泰錫把她不能聽見的那句話,不斷地說出來。
她不能聽見的那句話,泰錫再也收不回來,這就是愛恩熙的心情。
雖然加快了油門,但泰錫覺得還是很慢,窗外如泰錫的心情般黑暗。風也變得更冷了,泰錫像呻吟一般嘆息著。
今天是恩熙的生日,也是失蹤的第三天。
早上秘書把裝著戒指的盒子送過來了,這本來是打算生日當天送給她而訂購的,晚餐也已經預訂好了,但不能不取消掉,所有的事情都變得亂七八糟。
泰錫去找俊熙和恩熙時,也將戒指帶出來,但是此刻裝著戒指的盒子變得好沉重。
牧場的人告訴泰錫,有一棟不能稱得上房屋的小房子,坐落在黑暗中的隱密處,看起來好像沒有人在,一點光都看不到。泰錫小心地打開了門,走了進去。然後慢慢打開燈。房間雖然很小,但可以感受到有某種溫暖。泰錫慢慢環視房間,走近擺在窗戶下面的桌子,兩個杯子、兩把湯匙、兩雙筷子……泰錫看到這些東西輕輕地擺在那裡,一股火熱的憤怒爆發出來。泰錫從口袋裡拿出戒指。
恩熙,你真的要離開我了嗎?是嗎?這樣我……我等著你回來。不是吧?我想你只是在考慮而已吧,你只是在整理情緒而已。
此時房門被打開了,好像有什麼動靜。泰錫轉過頭一看,就是俊熙和恩熙。
「泰錫!」
泰錫以充滿血絲的眼睛怒視著俊熙,俊熙和恩熙非常驚慌的樣子。泰錫慢慢地把視線移到恩熙身上,她以很驚訝的樣子捂住了嘴。那一剎那,泰錫感到心如刀割,因為她的指頭上戴著一個戒指,恩熙已經戴著戒指,泰錫當然懂得那枚戒指意味著什麼意思。
泰錫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戒指,握得連手都疼痛。泰錫流著眼淚,看著俊熙。
俊熙很難過地皺著眉頭,走出房間,泰錫也跟著出去了。泰錫經過恩熙時,望著她的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泰錫走出來之後,費盡了全身的力量去鎮定自己發抖的手。
「沒什麼事吧?」
俊熙靜靜地問。
「恩熙也沒有事吧?」
泰錫沒有看著俊熙的眼睛,用很低的聲音問。
「恩熙和我要結婚了。」
「尹俊熙……」
泰錫想要把全世界立刻摧毀掉,這不是泰錫所認識的俊熙,他絕對不是對幼美、父母親和我這樣做的人。
我了解,我都懂,愛,因為愛是不能被理性控制的,可是你不能對恩熙負責任到底的。我了解你的為人,人不能夠一下子改變。
泰錫鎮定自己快要爆發的情緒,再次低聲說道。
「你再考慮吧,你不能跟她結合。」
「……」
「不可以,你的父母,還有幼美,你不能辜負他們。雖然你現在能這樣做,但你畢竟辦不到,你辦不到呀!」
俊熙沒有回答,只有燈光照著俊熙的臉而已。
「尹俊熙!你怎麼會這麼做呢?怎麼會呢?怎麼會這樣對幼美?對你的父母,怎麼會這樣做呢?你……對我怎麼會這樣?」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給你跪下,俊熙。只有你擁有能夠脫離這個地獄的鑰匙,一切都由你來決定。
「對不起。」
看見俊熙的眼睛含著淚,泰錫的眼睛泛著淚光。
「對不起!對不起!泰錫,但是恩熙和我要結婚了。」
結婚?不行。不可以。
泰錫注視著俊熙,看來不管什麼樣的話,也勸不了他,真的討人厭。
「早上一起回家吧。」
泰錫轉過身,往車子停放的方向走去,他再也不想跟俊熙說任何話。
泰錫上了車,就閉上眼睛,希望過完這晚上,什麼事都變得如夢一場。不過抱著這樣的願望,已經折騰了好幾天,每天用朦朧的目光和混亂的頭腦來迎接早晨,總是件非常殘忍的現實。
泰錫整晚望著恩熙的房間,看著整晚沒熄滅的燈光,希望看著她的自己,自己的存在還能被放在她的心中。
旭日東升,她與俊熙一同出來。一身衣著就好像在求婚的當天,在俊熙家所看到的淺藍色圓領衫與褐色格子裙,泰錫只希望把時間挽回到從前。
深呼吸之後,泰錫下了車。
一直不敢看泰錫的恩熙,要從後門上車時,泰錫對她說:
「坐前面。」
她這時才看了泰錫。
「坐前面,在我的面前,你們倆不要坐在一起。」
泰錫雖然表面上發了脾氣,其實內心哀求著他們。
她看了泰錫一會,要往前移動,那一剎那,俊熙抓住她的手,讓她先坐在裡面。
「出來,恩熙。出來!拜託。請你出來吧!」
泰錫喊著敲打著玻璃窗,恩熙坐在角落流下淚來,還是一點也不動。
恩熙咬住了嘴唇。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但實在也沒有辦法。泰錫哥,對不起,對不起呀!
恩熙在牧場看到泰錫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把自己的手往火焰里伸的感覺。看到充血的眼睛里含著淚光的泰錫時,她恨不得馬上能把一切事情都忘記。在車上,三個人連一句話都沒有談。
泰錫開著載著她與俊熙的車,有太多複雜的感情都已抑制不住,快要從內心深處爆發。
如果早知道相愛那麼痛苦的話……恩熙寧可選擇只抱著思念來過日子的方式。恩熙非常了解光說對不起是多麼毫無意義的一件事,可是她也沒法子說出任何其他的話。
和泰錫一起回到束草市的家,幼美與幼美的媽媽已經來了。幼美媽媽一看到俊熙,就怒氣衝天,就算沒親眼看到,也能料到幼美媽媽和父母親談了些什麼。恩熙現在對什麼事情都感到害怕,怕得連思考都快要停止。可是俊熙在門廳站著,在爸爸、媽媽、幼美、泰錫和幼美媽媽面前,握著恩熙的手,宣布要跟她結婚的消息。像全世界快要停下來似的,當場的人都深受刺激。
之後,恩熙抱著既不安又膽戰心驚的心情,隨著親生媽媽回到阿巴以村。
媽一邊生氣,一邊苦苦哀求恩熙,要恩熙醒過來,要恩熙放棄哥哥。
「哪有這樣的事?你為什麼總要讓你的命變得更苦。教授既然說要認養你,那乖乖地待在那裡,以後嫁給泰錫,豈不是十全十美。雖然你跟著我,吃盡苦頭,但是因為你的心地善良,又長得漂亮,所以能夠回到從前那種富裕的日子,為什麼你自己要踢開你的幸福?恩熙,我想見到你再回到以前的家,像從前那樣受到關愛,那樣的生活。我了解你喜歡你哥的心情,不過這不是愛。這是因為一直想念他而產生的感情。媽媽這樣求你。你不能成全我的心愿一次嗎?雖然我沒有盡過作媽媽的責任,但畢竟是你媽。因為是你媽,所以成全我的心愿一次,乾脆放棄吧!請你放棄吧。」
雖然媽哭著這樣說,但是恩熙不能答應。不過這樣也不能掩飾不安又害怕的心情,怕得好像全身的皮膚一層一層地脫落下來似的。為了守護我的愛,如此傷害別人的心,恐怕將會因為讓別人難過而受到天譴。恩熙留下一邊哭著,一邊唉聲嘆氣的媽,在家外面躊躇了一陣子,終於搭上剛到達碼頭的船。雖然只有幾個小時沒有見面,但好想念哥。恩熙給俊熙打電話說,約在清礁湖見面。俊熙說剛從家出來,正在去咖啡館的路上,從俊熙的聲音中,傳來既高興又悲傷的感覺。在約定爬山的約會地點,他們倆見面了。雖然已過了幾個小時,但心情很高興,高興得想要跑過去緊緊地擁抱他,但必須壓抑這樣的心情。俊熙的表情非常沉重,對這種情況,恩熙非常難受,而且時間越過去,自信心越微弱。因為非常辛苦,所以心想如果看見了俊熙,心情會好轉,但是實際上看見了俊熙之後,反倒更心痛。
「你的表情很奇怪。」
恩熙好不容易掩飾內心的感受問道。
「沒什麼。你呢,沒事吧?」
「有一點點受到責罵,媽跟爸呢?」
恩熙本來想問候,但不敢說下去,不知道剛才快要氣昏的媽現在怎麼樣。
「……」
「幼美姐呢?」
哥沒有說什麼,只是搖著頭,可能只有要背著天空幾千萬年的阿特拉斯神,才可能出現這樣的表情。恩熙看了哥一會,說:
「這也許是不可能的事,哥,我們放棄吧!世上或許有不可能的事,我對你的心,以後
也不會改變,所以我們放棄吧!」
「我們?」
俊熙打斷恩熙的話。
「你只要想我一個人。」
恩熙看到哥的眼睛含有深切、悲哀、思念等說不盡的話,情不自禁地又點點頭答應說「好」。
我們……要怎麼辦呢?不管心裡是否會想到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們也不能分手,我們怎麼辦?
「不要擔心。」
「好。」
「我們要幸福地在一起。」
「是。」
恩熙笑了。不是真的想笑,而是想要用眉開眼笑的表情讓哥舒服一點,但實在是笑不出來。希望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也不要給他壓力,但也不容易。
「可是我為什麼感到這樣坐立不安?」
恩熙終於說出口。俊熙以悲哀的眼神看著她,然後把手放在恩熙的額頭上說。
「恕你的罪……」
唉!
在恩熙的心裡,對他的愛像瀑布一樣狂瀉奔流下來了。
「恕你的罪。」
恩熙也把手放在俊熙的肩膀上說。
那一剎那,心境變得好像晴朗天空下的湖水一樣平靜。和俊熙互相所說的那句話「恕你的罪」,對恩熙來說,是一種解脫的魔法。
好!哥,就算全世界排擠我、拋棄我,只要有哥接受我,我就滿意,只要有哥原諒我的罪,我就行了。因為我愛你,我愛哥,所以只要哥原諒我,我就去做。世人不肯原諒我,我也會只看著你而去做。如果天要哥受懲罰,那我代替你去受罰,連哥的罪也由我一個人承受。
恩熙這樣反覆地說著。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對方,互相安慰、互相鼓勵。
如果我也背叛的話,哥一定承受不了,哥若不放手,我也不能鬆手,我放手的話,哥一定會變成孤單一人的,就算全世界翻臉,也要由我來原諒哥的罪。因此我不能先垮下來,絕不能留下哥一個人。
恩熙抱著這樣的決心回家去了。
恩熙根本聽不進去媽在說什麼,就算泰錫來到家裡,無論如何苦苦的哀求,也無可奈何。
「恩熙,恩熙!拜託!請你出來吧!」
泰錫哭喊著恩熙的名字,用連街坊鄰居都聽得到的音量,一邊敲打著店鋪門,一邊喊著她的名字。但恩熙仍然一點也不動。
「恩熙,恩熙!請你見我一面,見我一面吧!」
恩熙把頭往膝蓋靠著,任憑泰錫高聲地喊著。媽媽突然站起來,走近恩熙,對著恩熙的背打下去。
「你到底要受多麼大的懲罰才甘願呢!」
可是恩熙還是只能流下眼淚。
泰錫來到家之前,也打過電話來說要跟恩熙見面,現在則是哀求著她。愛你,愛你,不停反覆地說著愛你。恩熙希望自己變成聾子,恩熙心裡想著,對我的懲罰恐怕已經開始了。
恩熙一想起今天上午對他所做的事情,就覺得真的不會得到原諒。
恩熙雖然不敢看泰錫一眼,但總要工作,於是帶著清潔箱去了泰錫的房間。雖然是上午,但泰錫已經在喝酒,酒瓶快要見底了。
「終於來了。」
雖然心在跳,刻意裝成泰然無事的樣子,先收拾到處散放的雜誌,這時泰錫嘲弄的話飛進了恩熙的耳朵。
「現在也是為了打掃才出現的,是不是?」
泰錫站起來,靠近了一步。
「我的存在對你來說,只有這樣的價值了嗎?」
「我一直想打電話給你。」
也許整晚沒睡覺,泰錫臉有一點腫,眼睛又充血得讓人感到害怕。恩熙覺得又抱歉又心疼,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是嗎?到底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你決定要跟尹俊熙結婚的時候?」
「真抱歉。」
這是真心話。覺得非常對不起泰錫,是連抱歉的話也說不出口的那種機械的感到抱歉的心意。
「你沒有必要感抱歉,你是不會覺得對不起的人。」
「對不起。」
本來想好了不許在泰錫面前哭,但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下來了。
「不要再說對不起!有什麼對不起?到底對不起什麼?你對不起背叛我而逃跑的事,還是雖然不愛我但還持續利用我的事呢?那些都不是的話,那麼因為分手那麼難開口,所以才隨便說說而已嗎?」
恩熙明白自己現在說什麼,泰錫都不會接受。
「你真的……一點都沒喜歡過我嗎?嗯!真的連一點都沒有嗎?」
泰錫充血的眼睛里含著淚。恩熙閉緊了嘴。
或許對他殘忍一點,對他來說更好呢。雖然一直傷他的心,但為了不讓他依依不捨而對他狠毒一點。就算是受到更大的懲罰也無所謂了。
「沒有,沒有喜歡過你,一——點——都——沒——有。」
那一剎那,泰錫把玻璃杯往牆壁扔出去。玻璃杯破碎時的脆裂聲,迴響在房間里。恩熙的心也隨之破碎。但是恩熙再次用堅定的語氣說:
「一點都沒有,沒有喜歡過你。」
恩熙艱難地正眼望著泰錫。泰錫看著恩熙的眼睛,流下了眼淚。她看見泰錫全身顫抖起來。泰錫用一股好像把恩熙摧毀的眼神狠狠地瞪她一眼,就轉身出去了。
恩熙看著泰錫出去之後,無力地跌坐下來哭了起來。現在不但對不起泰錫,而且自己的心也很痛。可是一切都是那麼無可奈何,不僅已經下定決心,而且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心。
恩熙打掃乾淨之後,把泰錫曾經送的項鏈留在桌子上,希望泰錫會看到這條項鏈。
我那樣對你,你為什麼還不離開我呢?我那麼狠心、那麼自私,有哪裡能讓你喜歡我?對泰錫哥那麼無情無義,讓泰錫哥那麼傷心,泰錫哥為什麼不離我而去,反而來到這裡呢?泰錫哥……
「恩熙,求你讓我再見你一次。好不好?」
泰錫的聲音漸漸低沉。恩熙把頭埋在膝蓋里,一動都不動地坐著,只希望時間快快過去。現在可以倚靠的只有時間了,只有時間是唯一的解決方法。媽媽的嘆氣聲與哭泣聲狠狠地刺遍恩熙全身。
恕你的罪……
恩熙在內心那樣自言自語,突然很想見到俊熙。
如果相愛的人能原諒的話……
到了早晨,恩熙才走出家門。開了店門走出去,門前有個花盆放著,是一顆開著紅色花朵的仙人掌。那刺一根一根插進了恩熙的心中,恩熙淚流滿面地抱起花盆。
「對不起,請你不要原諒我。不要原諒我!」
雖然感受到陽光的氣勢大大地衰微,但陽光不以耀眼的力量,反而以柔軟懷抱著世界。
庭園的樹林也以心平氣和的情緒準備迎接夏季,雖然樹梢還掛著染過的楓葉。
俊熙在咖啡館的向陽處架著畫架畫畫,有一輛車子駛進庭園,是幼美。
俊熙慢慢地站起來,幼美穿著及膝的紅色衣服,滿臉微笑地走進來。紅色更襯托出幼美消瘦的面孔。俊熙的心痛了起來,根本無法正眼看她。
俊熙和幼美一起坐在咖啡館後面的黃色長椅上,旁邊的樹葉被風吹起時,它的影子在地上與幼美手背一同飛揚。
「我能帶多少回去,就帶多少,放在這裡的東西、畫具,跟俊熙你在一起的時光,還有輕易給你的我的心,現在我都想收回去。」
在美國過日子時,跟幼美第一次約會之後,她每天都來找他。那時幼美害羞地笑著說沒有約好就跑來,所以可以不用在一起,只要每次看他一眼之後,便馬上離去。雖然如此,但幼美勇於表達自己對俊熙的心。把親自烤的餅乾、喜歡的音樂CD交給他之後,掉頭便走的幼美,不知不覺地,像是細雨浸濕衣服,她的存在就這樣慢慢靠近了俊熙。
俊熙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幼美一下子答應了。那時的幼美,不僅手上沒拿皮包,而且雙腳分別穿著不同顏色的襪子,比起平時穩重沉著的她,真的很不尋常。
「哎呀!因為你說只是路過,所以我怕如果讓你等著我,你會走掉。」
幼美好像自己也不知所以然地笑了,俊熙雖然說過自己並不是那麼值得喜歡的人,可是卻不能不接受幼美。心裡有一點擔心自己對她的愛,遠不能勝過她對自己的愛,但是又無法拒絕對他那麼好的人。而且跟幼美在一起,可以感到溫馨。然而最後還讓她痛苦地離我而去。如果早不接受的話,起碼不會給她現在的痛苦,想到這俊熙便後悔莫及。
「對不起!」
俊熙好不容易說出來。
「算了!我現在明白了。我了解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我對你的心,假如和你對恩熙的心一樣的話,那我會了解。是呀!不能放棄,如果俊熙你也有同樣的心情,那絕對不能放棄。」
幼美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似的。俊熙輕輕地嘆了口氣。
「不要感到對不起,你也是會擁有這樣心情的人。但我本來認為俊熙你不能夠了解這樣的心情,你原本就不會了解,因為你的對象不是我,所以才費了那麼久的時間去認定。」
俊熙沒有預料到幼美很快就想通了,於是俊熙放下心來。可是話說回來,也因此而感到更對不起,更痛苦。
「我以後會遭到懲罰,不過到時候不管遭到什麼懲罰,現在也只能這麼做。對不起!」
「沒什麼好道歉的,我現在想到一句話……」
幼美笑著看俊熙。
「我們有緣無份。」
「你會碰到好對象。」
俊熙也只能說這些。
「當然,因為我是好人。」
幼美確實笑著,但可以感覺到她沒有任何錶情。
「請你幫我拿行李。」
幼美把全部行李移到後車廂之後,就在快上車時,突然轉過身來。
「你可不可以再抱我最後一次?」
恰如揭下包在傷口上的繃帶一樣,心莫名其妙地痛起來。俊熙把幼美抱住了。
對不起!幼美,不要原諒我!不要原諒我。
「嗯!俊熙的香氣,我會記住俊熙的懷抱這樣地溫暖。」
幼美使盡了胳臂的力氣緊緊地擁抱他。然後鬆手說:「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俊熙也同樣說。
幼美,真心地祝你幸福!希望你忘掉我,比現在還要更幸福。知道嗎?
在束草市,媽無精打彩地躺在床上,面孔比幾天前更消瘦。
恩熙一看到她,心裡便感到痛苦而流下了眼淚。恩熙輕輕地握住媽的手。
「恩熙,你來了……」
媽媽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說。
「媽,為什麼會痛?為什麼會痛?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不是,不是的,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媽……」
恩熙說不下去地嗚咽起來。
「媽媽怎麼會為恩熙的緣故而痛呢?」
媽微笑著辛苦地坐在床上。
「恩熙,都是我們的錯,是爸媽的錯。」
「……」
「當時我們狠心將你跟俊熙拆開,才造成現在這樣的結果。你們忘不了對方,所以你們才會這樣。」
不是的,媽。媽也這樣說的話,那我怎麼辦?女兒已經夠對不起你,十分對不起你,怎麼會是媽的錯?
恩熙的眼淚掉到媽的手背上。
「都是媽的錯,恩熙,因為媽很痛。」
恩熙閉上了眼睛,再也看不下去。看來媽只是說這些話,也夠辛苦了。媽又躺在床上,過一會兒便閉上了眼睛。恩熙默默地看看媽的臉,然後站了起來。
走進客廳,爸悲涼地坐在那裡。
「坐,過來坐在這裡。」
爸的聲音沉重得令人窒息。
「我想過了,恩熙,你不想再念書了嗎?」
恩熙看了看爸。
「去美國也好,去歐洲也好,只要你想讀書,我想讓你去,或是跟我一起去吧。」
恩熙現在才懂爸的意思是什麼,爸的意思是絕不允許俊熙和恩熙結婚。
「十分抱歉。」
「恩熙,恩熙。」
爸的眼神里充滿了悲痛。
「是。」
「爸媽一直以來,沒有一天不想念你。對不起,對不起呀!」
爸以非常難過的樣子,皺著眉頭。
「爸,不要這樣。」
「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親女兒,你都是爸的女兒,我從來沒有忘記這個事實。你們倆兄妹從來沒有打過架,和睦相處,所以爸一直以來以你們為傲,但是你和俊熙……」
「對不起,對不起……」
恩熙差點叫出了一聲爸,但還是吞下去了。
「一起去美國吧!恩熙,好不好?爸、媽和你,我們三個人一起去,然後找個好對象,把你嫁出去。
「她要和我結婚。」
不知道俊熙什麼時候來了,已經站在門廳前面。
「她要跟我結婚,如果去美國,也是要跟我一起去。恩熙從現在開始,要跟我在一起。
俊熙以斷然的腳步走進來。
「你!」
爸突然站起來,但還是鎮定的。
「你們是兄妹,哪裡有兄妹結婚的事?」
「我說我妹妹只有恩熙一個人的時候,你們說不是,從那天開始,她就不再是我的妹妹。可是現在我說愛恩熙,為什麼不行?既然不是妹妹,所以就可以把她拋棄了八年嗎?」
爸突然打了俊熙一個耳光。那一剎那,恩熙也覺得自己被打了一頓。
「臭小子。」
「爸。」
恩熙趕快從座位站起來。
「我們是外人,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而且我們相愛。到底我們又有什麼問題?就算你不允許,我們也要結婚。」
哥生了氣,恩熙的心臟,跳得快讓她喘不過氣來。
「什麼?說什麼?這臭小子……」
爸揪住俊熙的領口。
「爸!哥!」
經恩熙勸阻,爸鬆了手。
「你再也不是我的兒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就算斷絕父子關係也無所謂,我們一定要結婚。」
然後俊熙抓住了恩熙的手,恩熙從來沒看過俊熙這種模樣。哥哥總是順從媽媽爸爸,從俊熙口中說出來的『斷絕』二字,好像變成尖刀,飛向閉上了眼的恩熙。
「我以後再也不像從前那樣,那麼容易地放開手。」
俊熙粗魯地拉著恩熙的手走出去,恩熙回過頭來看了爸一眼,便被哥拖出去了。
恩熙和俊熙又來到看得見清礁湖的公共電話亭那裡,束草的媽卧病在床的面孔、哭喊著叫我醒過來的媽,生了氣說不是兒子的爸,還有幼美姐和泰錫哥……他們的面孔重疊在一起,恩熙對以後要如何繼續下去的問題,更加沒有信心。不是有沒有自信的問題,而是害怕根本承受不了。
「很亂七八糟,是吧!」
恩熙盡量以逃避地獄一般的心情輕鬆地說。
「不是亂七八糟,有什麼好亂七八糟的。」
俊熙依然僵硬著。
「哥跟爸吵架,媽卧病在床,哥和我分別對不起幼美姐跟泰錫哥。」
說到最後,恩熙也忍不住哽咽起來了。
「我們這樣想吧,好不好?艱難的路,已經都走過了,因此連曾經迷戀的都沒有留下來,只有我們倆。好不好?」
俊熙以深深關切的眼神看著恩熙。
「不是的,我們錯了,就算我們倆互相原諒對方的罪,也不行。」
「不要再說了。」
俊熙像把刀折斷一般的打斷她的話。
「怎麼辦,怎麼辦呢?都是我的錯。因為是我,才變成這樣。假如哥沒有碰上我的話,沒見爸媽的話,我們都照樣幸福地過日子。」
恩熙已經是淚流滿面。
「你再這樣說下去,我會生氣。」
俊熙已經生了氣。
「如果哥沒有喜歡我,也……」
這時俊熙突然伸出手來,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了恩熙。
「我能見到你是幸福,沒有你的幸福,我從來沒有想過。」
這不單隻是嘴巴說出來的話而已,恩熙更能感覺得到背後俊熙的心聲正在傳達的意思。
從內心深處發出聲音來,恩熙透過俊熙感受到了。
「我、我,其實我也是,哥。」
恩熙閉著眼睛說出來了。
「恩熙我們再去牧場,這個周末去吧。」
「……」
「那樣回來,太可惜了。」
一想起在牧場的回憶,恩熙的心就暖和起來了。
「去不去?」
俊熙亮著淚汪汪的眼光再問。
「好,約定。」
恩熙帶著充滿憂鬱、痛苦和眼淚的面容,伸出小拇指來。於是俊熙跟她拉勾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