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照進心裡的陽光

「你該不會是又想哭了吧?你是那樣想的吧?」

聽到哥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恩熙轉身一看。

雖然一開始沒有想哭的念頭，但她的眼淚不知不覺間又圓滾滾地流了出來。

「你心裡是不是想說我還是一點也沒變，你是這麼想的吧?」

哥哥微微一笑往裡面走去。

「像笨蛋一樣只是會一直哭，你說你是不是這麼想的嘛?」

咖啡館果然在如畫的風景中，以圖書一般的模樣吸引了人們的心靈。泰錫在聽完父親的話從飯店下來時，也被那優美的景緻所迷惑住了。高爾夫俱樂部雖然也被稱讚為是景緻不錯的地方，但卻也是常被大家議論紛紛的地方。不過，俊熙所停駐的咖啡館是散發著和飯店截然不同魅力的地方，雖然和飯店在規模和豪華的程度上是無法比較的，但咖啡館真正的迷人之處在於它是那種只要坐著，就會讓心靈凈化的地方。

泰錫坐在可以俯瞰海的窗邊，凝望著坐在對面的恩熙。浸透著海水的深藍色光亮的陽光，照亮著兩人的四周。

「真的嗎?」

恩熙問了幾次一模一樣的問題，泰錫還是點了點頭。奇怪的是，只要和她在一起，自己就好像變成了純真的小孩子。

「真的?」

「當然啊!來飯店上班吧!」

「你到底是怎麼說服董事長的啊?」

泰錫躲避著恩熙的清楚注視看著自己的雙眼，將視線轉向海的那一頭，他無法說出自己其實是董事長的小兒子，也是飯店董事的事實。也因此雖然他想將客房領班開除，但卻不忍心那麼做，不過將現任客房領班派任到游泳池的命令，他也說不出口。

「你又一個人去找他，又拜託了他一次?」

她用催促般的語氣問著。泰錫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說出事實，想一想后終究還是說不出口，硬生生地吐出一句：

「是我要求他讓你復職，你不高興嗎?」

「原來是你去拜託的啊!真的嗎?」

「你會回去上班吧?」

「當然。」

她點了點頭，一邊說「謝謝」一邊開心地笑。這是她第一次看著自己笑得那麼開心，一瞬間，泰錫突然覺得呼吸要停止了。

「真的是太好了。我一直好擔心……可以明天立刻去上班嗎?」

「當然可以……」

泰錫真喜歡這種得意洋洋的心情。

「真的很謝謝你。」

「要真謝我的話，一起吃個飯吧!好不好?」

泰錫突然如小鹿亂撞的心鎮靜了下來，笑著問道。

「當然好NFDA2!現在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恩熙的笑容實在太耀眼了，耀眼到連陽光都為之遜色。泰錫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咳咳地乾咳了兩聲。

「我啊，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

啊，她這次笑出聲了，泰錫看著那樣高興的恩熙在內心說著。

崔恩熙，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好像愛上你了，說不定已經愛上你了。

「喂，你不要隨便對別人笑嘛!」

聽到她和俊熙一起住在咖啡館，泰錫心想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就有機會常常看到她了。

老實說，泰錫還沒有為追女孩子用心下功夫的經驗，想都沒想過。

過去就算不花心思女孩子也總是會自動靠過來，就算偶爾吃了一次鱉，他也會毫不留戀地掉頭就走。對泰錫而言，從來沒有所謂動真情的愛情，一直到現在，能夠讓泰錫付出真心熱情的只有繪畫而已。畫畫的時候，泰錫可以脫得一絲不掛，盡情地揮灑自我。只要是在畫畫的時候，他就能忘記不被全世界理會的凄涼與寂寞。可是父親卻偏偏反對他畫畫，泰錫堅持了一陣子終究還是屈服了。父親，對泰錫而言，是與世界的惟一聯繫，雖然他也曾否定過樣的意義，但最終他還是無法拋棄父親。

泰錫畫畫以外的生命，只要「快樂」就足夠了，因為就算再怎麼掙扎，自己的存在也不滿，是最輕而易舉的方法。

不過，計劃里卻產生了無法預知的變數，那就是崔恩熙。她是泰錫到目前為止無法以「泰錫模式」來解釋、實踐的課題。而且，泰錫想把那樣的她一起拉進自己的生命之中，就算有某種痛苦正在等待著他。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會不會變得有所不同?」

泰錫看著恩熙自言自語道。

「怎麼會這樣?」

恩熙。如果跟她在一起，自己的生命好像就能變得有所不同，通過了一道叫做「恩熙」的門，自己漆黑的色彩將會變得光亮。感覺如果將所有的事都毫無保留地對她透露，她就替我過濾掉連細密的濾紙都不想留住的糟粕，我也好像能因此重新開始。

迎著陽光，她的頭髮閃閃發光。泰錫想摸摸她的頭髮，就在把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間，俊熙走進了咖啡館，恩熙一邊展露著笑顏一邊搖著手。

「哥哥!」

俊熙也是一邊開朗地笑一邊走進來，泰錫一語不發地看著俊熙的臉。俊熙是幾乎不在臉上表露任何錶情的朋友，話又少，又慎重，偶而還會被認為認真過了頭。從外表看來，他好像是和泰錫完全不搭界的朋友，不過泰錫卻比誰都更喜歡俊熙，而且打從心底里相信他。

在美國生活的時候，如果心裡有無法理解的迷惑，泰錫便常去找俊熙，聽過他的話之後內心就能安定下來，俊熙會給予誰都無法給予的溫暖忠告。對交了許多女朋友的泰錫而言，俊熙是會說逆耳忠言的朋友，偶爾泰錫也會聽聽那種逆耳的話語。雖然俊熙是溫暖又有深度的朋友，但他的內心還是無法完全被人了解，泰錫也曾向他挑釁，不過俊熙只是一味地微笑。

「原來是泰錫來了啊!恩熙你吃過中飯了嗎?吃飽了嗎?」

那樣的俊熙，浮現了像小孩子一般的笑容，連聲音都提高了，這一切的一切讓泰錫詫異地笑了出來，想著說不定恩熙有某種讓人開朗的能力。想到此，泰錫又看了她好一會兒。

「哥哥，我又能去上班了!」

就像是想得到稱讚的小孩一樣，恩熙抬起頭看著俊熙，俊熙則以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看她，說了聲「太棒了!」恩熙對著俊熙笑著，充滿著獨特光彩的溫暖空氣，就像密封艙一般包圍著兩人，泰錫在這是因為好久不見的驚喜嗎?如果是你，恩熙，如果是你，有誰不會變得溫暖起來呢?就是你吧!你的眼使人變得溫暖，你的表情使人心跳加速。

「真是太棒了?我真的好高興，因為又可以工作了!」

「嗯，太棒了。恩熙啊，那就是說我們要吃頓好吃的晚餐，怎麼樣?要在家下廚呢?還是出去吃?」

好像連俊熙也浮動起來了。

你真是小妖精啊，恩熙!崔恩熙，今後在你身邊只會發生美好的事，順心如意的事，我一定會這麼做。還有我會好好愛你。

還有，你也會愛上我的。

不知隔了多久，恩熙穿上她的制服，制服是白色的圍裙和掛著白色衣領的連身裙配成的一套。

恩熙穿著制服在鏡子前整理了好幾次。韓泰錫，對於作風硬梆梆又目中無人的他，去向客房領班磕頭拜託這件事，她真的很感謝。「雖然表面上看來有些粗暴，但其實他心腸很軟

很有深度，或許是個好人也說不定吧?」恩熙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笑了出來。

粗暴的人，如果對我很好，我對他的評價也會不同呀!恩熙那樣想著。而擦完柜子轉身正要進入辦公室的姜惠發現了恩熙，高興地沖了過來用力地擁抱她。

「你終於回來上班了，我好高興喔，恩熙!」

「嗯，我也是。」

恩熙也用力地抱住她。

恩熙一邊工作一邊暗自下定決心，要用全新的心情來努力工作。不知怎地，之後一直都有好事在等著自己，似乎與哥哥見面就會不斷地有幸福的事發生吧!可是就只一件事令她不知所以然，就是似乎所有人對上班時主動熱情打招呼的恩熙，都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下班的組員是那樣，上班的組員也是一樣，連平常總是稱讚恩熙漂亮的老奶奶跟姐姐們也是那樣。雖然心情有些異樣，但恩熙並不多想，因為她實在太高興了。

「真的嗎?」

「嗯!」

聽到恩熙說找到哥哥時，姜惠也高興地喜極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恩熙啊!真是太棒了。」

「謝謝!」

「我不知有多麼想俊熙哥哥，真是太棒了!」

看著笑著的姜惠，恩熙也跟著笑了起來。老是一個人單戀的姜惠，最近又陷入了廣告部新來男職員的魅力當中。

「話說回來，姜惠啊，剛剛氣氛為什麼怪怪的?所有人對我都好像有點不自然。玄領班呢?怎麼沒看到她人?」

「啊，你不知道啊?玄領班被調到游泳池了。」

「游泳池?那裡不是外部營業的範圍嗎?」

恩熙驚訝地問道，姜惠將手伸到脖子下比了個砍頭的手勢，壓低了聲音說：

「就這樣啦!」

「為什麼?」

「不知道，我聽說是她被新來的董事盯上了。」

「怎麼辦，雖然我不知道那人是誰，但那個董事真壞。」

恩熙是真的擔心玄領班，雖然說她一板一眼的，但到底也是個努力工作的人，遭到那樣的待遇，不知她有多麼難過，她想。

「真不錯呢!如果玄領班不被砍頭的話，你能復職嗎?這樣想就沒事了。喜從天降，真好。其實呢，是因為你和那個董事傳出了那種關係的說法，氣氛才會怪怪的。」

姜惠再一次壓低聲音，小聲地說。

「什麼?不可能吧?我怎麼會認識那個董事?太好笑了，真是太好笑了。」

恩熙也啼笑皆非。

「他是怎樣的人呢?」恩熙問說。

「他是我們董事長的老厶，在漢城惹了麻煩就被送到這裡了，這可是公開的秘密喔!」

恩熙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是嗎?那我怎麼會認識那種人?他叫什麼名字?」

「韓泰錫!」

一瞬間，恩熙懷疑自己的耳朵。

「誰?韓泰錫?」

就在那時，走道那邊突然出現了泰錫的身影。

「崔恩熙!」

看著開懷大笑的他，連恩熙都感到迷惑了。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自己是怎麼再能上班的，領班又為什麼被調到游泳池呢?

「來上班了嗎?我找了你好一陣子呢。」

看著嘻嘻哈哈走過來的泰錫，恩熙的身體哆嗦地顫抖起來。

看到他越來越接近，恩熙開始往回走。

「啊，恩熙，恩熙!恩熙啊，你幹嘛啊，恩熙?」

雖然聽到了姜惠的喊聲，但恩熙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泰錫的腳步聲也跟了過來。

「崔恩熙!」

泰錫抓住了她的手臂，恩熙卻甩開他繼續往前走。

「這次是什麼問題?就因為我是董事?那又是什麼問題?是董事又怎樣，我什麼事也不用做，每天就只是玩樂而已，這你不是很清楚嗎?」

恩熙突然停下腳步，徐徐地轉過身看著泰錫。

「我曾經暫時有過錯覺，還覺得你說不定是個好人。我以為是你向領班拜託，真心真意地道歉后再拜託她讓我能夠再來上班，所以，我真心地感謝你。」

「你說我沒道歉?誰這麼說?」

「如果你知道是誰的話，又要解僱她了吧?」

泰錫皺了皺眉。

「那個叫姜惠的女孩這麼說?我就只是那樣!」

泰錫氣得握緊拳頭，捶向另一隻手掌，恩熙把頭轉過去。

「我實在太了解像你這樣的人，不過是受了一點傷就哇哇大叫，非要搞得天下大亂才肯罷休，用一副無所謂的臉孔去踐踏別人的人生。我瞧不起你。」

一瞬間，她看到了泰錫逐漸僵硬的臉孔，不過恩熙不以為意，繼續往前走。一直一動也不動的泰錫大叫著：

「沒錯，我就是那種傢伙，別人的人生我才不看在眼裡，以後只要礙著我路的人，我就會踩扁他再往前走，怎麼樣?你想怎麼樣?」

泰錫的音量越來越高，恩熙走得更快了。

「我喜歡你!」

彷彿是泰錫的話刺進了恩熙的心坎，她頓時停住腳步，然後，回頭看了看泰錫。

「對，我喜歡啊!我就是因為喜歡你才那樣做的啊，我說我喜歡你啊，你知不知道?這樣可以了吧?」

泰錫的口吻就像生氣一樣，不，分明就是在生氣，不過恩熙卻可以感覺得到他喜歡自己這個事實。她能察覺到那種喜歡一個人的真心，如果是有喜歡過別人的經驗的話。不過，恩熙卻轉過身，加快腳步往前走。

一整天，恩熙的腦袋裡非常複雜，心情也很沉重，雖然不想丟掉工作，但她實在不能確定在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之後，是否還要繼續工作。恩熙埋怨著泰錫，如果一直當總機而什麼都不理的話，大概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吧!他喜歡自己的心意也讓自己覺得是一種負擔。下班要換衣服的時候，恩熙的心情和上班時可說是天壤之別。疲憊地從大樓走出來的時候，她聽到了「叭叭」的汽車喇叭聲，是泰錫，不過恩熙再度轉過頭繼續往前走。她一那樣做，泰錫立刻下車說：

「上車吧!我送你一程。」

恩熙注視了他一眼后，繼續往前走。

「如果你不想在這裡讓別人看到什麼不好看的場面，還是上車比較好。」

恩熙靜靜地看著眼前穿著淺灰色T恤、黑色休閑服的泰錫，她再也找不到昨天和哥哥三個人一起吃晚飯時所展現的溫柔，而是又回到了粗魯又恣意任性的泰錫。恩熙跟泰錫互相注視著對方。長長的髮型、高挺的個子、明顯的雙眼皮、長得很漂亮的鼻子、略厚的嘴唇，不知是否因剛硬的表情而給人一種強硬的印象，不過，恩熙卻好像在他眼裡看到隱隱約約的悲傷。雖然現在看起來他還是一副一如往常不良少年的表情，但卻感覺在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傷感。

「上車。」

看到恩熙好像要拒絕的樣子，泰錫斷然地說。

恩熙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繼續往前走，而且，他畢竟是俊熙的朋友。

沒辦法，恩熙搭上了泰錫的車，然後一直默默地看著窗外，一語不發。上車后，泰錫果然和平常有所不同，不怎麼說話，毫無動靜。

「我剛剛說的話……」

恩熙堵住了泰錫過了好一陣子才吐露出的話。

「我知道，我了解那是你在氣頭說的話，還有，我也不會跟哥哥說的，不用擔心。」

恩熙只是看著前面冷冷地說，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正在看自己。泰錫突然把車掉頭。

「你在幹嘛?」

「我們現在去說!」

「什麼?」

「去跟你哥哥說我喜歡你這件事啊，那樣你才會相信吧!」

恩熙不知所措吸了一口氣后說：

「你看這個。」

「綁一下安全帶，我們要去很遠的地方，我們要去束草。」

恩熙突然嚇了一跳。束草，那就是說要去束草的家?

恩熙的心開始小鹿亂撞般狂跳起來。

車子不知不覺開進故鄉的村子里，恩熙忍住淚水看窗外的風景。不過，當她看到以前和哥哥一起騎腳踏車經過的花圃時，就像個倔強的小孩一樣，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是故鄉，有著小時候幸福歲月的故鄉。八年前，她和哥哥在橋下面打過水仗；面向草綠色稻田的路上，自己坐在哥哥腳踏車後座開懷大笑。一經過經常跑去避雨的制米碾旁邊時，恩熙的臉上就像那時下著的雨一般，流下了冰冷的淚水。

每當窗外的風景不斷閃過去時，過去的記憶就像夢一般、煙一般不斷地徐徐上升。

恩熙暫時忘了泰錫就坐在旁邊這件事，陷入了回憶里。

「對了，你的故鄉也在這裡?」

無法回答，為了眼淚不被人察覺，恩熙緊緊地咬住嘴唇。

「你幹嘛那麼專心地看著風景?這也不是很遠的地方，你不常來嗎?」

「沒來過。」

一會兒之後，車子絲毫不差準確地停在束草家的門前，停在常常和哥哥一同歡笑一同喧囂的家門前。泰錫先下了車，但恩熙卻不敢下車，心痛的回憶和幸福的回憶同時浮現，恩熙的心彷彿風雨交加一般。

恩熙呆坐在車內不敢下車，而泰錫替她開了車門。

「到了，你不是第一次來吧?」

眼淚好像全湧上來似的，恩熙極盡所能地瞪大雙眼，點了點頭，然後跟在泰錫後面，慢慢地走進家門。

「很棒吧?俊熙在這裡讀到初中后便去了美國。」

恩熙雙腳踏進客廳的瞬間，全身輕輕地抖了起來。

門廳、客廳，雖然傢具換了，但家卻毫無改變地擁抱住了回憶。恩熙找了找放置著家族娃娃的米色櫥櫃，卻發現已被褐色的櫥櫃取代，也看不到娃娃了。在家的最後一天，爸爸媽媽整理著櫥櫃，最後只放下哥哥的娃娃就離開了。後來，雖然俊熙將娃娃拿來還我……

但他去美國時都帶走了嗎……

恩熙緩緩地移動身軀，小心翼翼地踩了踩回憶。

走上了位於與前往客廳同一條路線的二樓樓梯，曾和哥哥爬上爬下的樓梯，一想到走上那樓梯就會看見自己的房間，恩熙開始心悸起來。主卧房一如往昔，還有和媽媽、爸爸、哥哥一起坐著，享受著愉快晚餐的地方，以及舉辦生日派對的客廳茶几。

恩熙的眼睛再一次變得灼熱起來。

「俊熙在這裡讀到中學後去了美國，在美國的時候也是每天說著關於家裡的話題。原來就跟我自己住的家一樣嘛!」

泰錫環顧著四周說著，恩熙只是不斷地點著頭。坐在桌子旁與家人一起吃水果的場面，和哥哥在花園裡奔跑著玩耍的場面，和媽媽一起澆花的場面，還有被水導電觸電的事件……俊熙打開門廳拉門要去上學的樣子……

恩熙眼淚要從臉上滑落的瞬間，「原來是泰錫來了啊!」傳來哥哥的聲音。

她雖然是連回頭都不敢回頭，但「啊，恩熙!」她再一次聽到了哥哥的聲音，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潤濕了臉頰。和俊熙四目交接的瞬間，恩熙驚慌地一屁股坐了下來。

「哥……哥……」

「恩熙……」

太令人懷念的聲音，恩熙終究是放聲哭了出來。

「尹恩熙!」

「崔恩熙!」

聽到哥哥和泰錫同時叫自己的名字，恩熙為了吞下委屈屏住了呼吸。俊熙、泰錫、幼美，誰也不說一句話。

情況尷尬了一陣子，恩熙立刻收拾一下，走上二樓。看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泰錫和幼美，她心裡實在不太舒服。

恩熙小心翼翼地走進那曾經一度是自己的房間內。房間里傢具之類的顏色都換過了，立體的窗戶依舊沒變。站在房裡，恩熙一邊心頭狂跳一邊想念過去的歲月。

往牆壁伸手一摸，恩熙突然想到了什麼，拉開窗帘看了看窗戶旁的牆壁，然後臉立刻變得開朗起來。

牆壁一如往昔地留著，上面刻著「尹恩熙的房間」那歪歪扭扭的筆跡。止不住湧出的難以承受的感動在恩熙的內心裡翻騰。

「你不會又想哭了吧?你是這麼想的吧?」

哥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恩熙回頭看，而眼淚也正好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你是不是想說我一點也沒有改變，你是這麼想的吧?」

哥哥微微一笑往裡面走。

「像笨蛋一樣只是會哭，你是這樣想的吧?」

恩熙就那樣含著淚說道，這是她和哥哥經常使用的對話方式。先說出對方的想法，而兩人也因此高興不已。就是有什麼困難的話，也都能夠順利度過，那時是那個樣子的。

「這孩子，說話沒大沒小?你是這麼想的吧?」

是那樣的，就是會忍不住對哥哥沒大沒小，就算是想念的哥哥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對待自己了。恩熙也竭力控制內心深處不變的情感，與哥哥稍微保持著距離。可是，站在這曾經是自己的房間里與哥哥聊天，不知不覺彷彿又回到了以前的時光，陌生又不自然的感覺在

一瞬間全都融化了。

「……」

俊熙不知是否也感覺到恩熙的感覺，他用飽含深邃意味的眼神看著恩熙，一句話也不。

「現在才像恩熙嘛!你是這麼想的吧?」

「……恩熙?我們的恩熙?」

哥哥往前走近一步，聲音正顫抖著，在他的眼中還有著朦朧的水氣。

「嗯!哥哥……」

她的眼淚一度在眼裡滾來滾去。

「哥哥，哥哥……哥哥……」

不斷呼喚著俊熙名字的恩熙，看著俊熙眼裡要溢出來的眼淚笑了出來，果然是充滿眼淚的臉。

恩熙去了哪兒呢?

俊熙走出家門去找恩熙。黑暗像落葉一般堆積在四周，晚風涼得令人心情愉快，時節更接近深秋了嗎?俊熙環顧一下越來越黑的四周，替代了夏夜濕氣，涼爽的空氣滲進了身體。

在恩熙的房裡，看著隔了八年再站在一起才感覺變回自己的恩熙，俊熙有種詭異又心滿意足的心情。幼美與泰錫依然不知緣由，特別是泰錫還以為恩熙哭泣是因為自己說喜歡她的緣故。

「我告白了，我說我喜歡她，我可是真心的。恩熙大概是因為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哭的

吧!真是的……我……」

剛剛四個人一起去釣魚的時候，泰錫這麼說。

「我以前根本不喜歡什麼真心之類的東西……我說真的，我真的喜歡恩熙。」

聽到泰錫說那段話的瞬間，俊熙的心猛往下沉。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要問恩熙說了什麼呢?

「恩熙雖然什麼都還沒說，但我會展現給你看，能讓崔恩熙幸福的男人只有我。所以，你身兼韓泰錫的最好朋友與崔恩熙堂哥的身份，會替我們製造機會吧?」

對於那句話他無法欣然回答，而且，他同時也感受到自己心裡有種如同被揪住的情感正在不斷湧出。俊熙不斷地壓抑自己內心的情緒。

我……恩熙，妹妹……恩熙……

俊熙用力地搖了一下頭，不過還是沒辦法，只好繼續搖頭。

他不曾忘記過恩熙。如果說恩熙是妹妹，如果是以對妹妹的感情，那段時間一絲一毫都不曾變淡嗎?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掩蓋著的事實卻是他對恩熙的思念更深。他真正注意到幼美，也是因為恩熙想變成海的關係。因為恩熙隨時都在華真浦海那邊來來往往，所以才對說想變成海的幼美產生興趣吧!他想著當初曾對恩熙說就算一切都忘了，也不要忘了想成為海的自己。

剛剛，四個人在釣魚場一起吃東西，和幼美聊天的話題扯到那上面的時候，俊熙看著恩熙，有一種像是被冬天裡的皮膚刺痛的感覺。恩熙分明也一定記得在華真浦海前所談過的話，再加上泰錫一問到恩熙：「如果讓你重新出生一次的話，你想成為什麼?」，原本沉默的恩熙回答說「想變成哥哥的妹妹」的時候，俊熙就像是淋到溫暖的春雨，幸福卻又像思念到什麼而使鼻尖為之一酸的悸動，難以呼吸。那時，暗黑的藍色就像是透明藍色的透光紙緩緩地蓋下來似的，使俊熙更加模糊了。

到底恩熙去了哪裡呢?

不知不覺間，俊熙已來到了碾米廠的附近。靜靜一看，在碾米廠前面，恩熙以背倚著牆的姿勢站著，俊熙靜靜地一笑，心情和恩熙一起移動著……

俊熙靠近，恩熙也靜靜地笑了起來，就像在黑暗中的星光。

「你那時真的常常在哭。」俊熙靠在與恩熙有兩步距離的地方說。

「我那時是那樣嗎?」

「我一發現到你不見了，就會看到你坐在這裡哭。」

「是那樣嗎?」

「是那樣啊!我們不是每天騎著腳踏車經過這條路嗎?對吧?下雨的話，我們也會在這兒避雨。」

不知不覺中，俊熙回到了往日的時光。

「是那樣的嗎?」

恩熙低著頭自言自語。

「你連那個也想不起來嗎?那你記得我嗎?」

俊熙用開玩笑的聲音問，而恩熙靜靜地看著俊熙，然後再一次低著頭依然用自言自語的方式說：

「其實我實在想不太起來，以前的記憶都很模糊了。」

聽到那話的瞬間，俊熙對自己剛剛以捉弄方式嘲笑她感到抱歉。以前的記憶對恩熙而言，大概是和自己全然不同的，這是種難過吧……俊熙帶著遺憾的心看著恩熙。

「我想過什麼也不想的生活。想起那個時候一切都太幸福了，幸福的事太多了。現在就不是了，因為我嫉妒……所以我叫自己都忘光好了。這樣看來，原來我真的都忘記了，對吧?」

看到恩熙很想勉強笑一笑又笑不出來的臉，俊熙好難過。

「恩熙……」

「哥哥，你知道嗎，那時我真的很累，累到我連和哥哥、媽媽一起生活過的美好回憶，都不願再回想起來。那時真的好累……」

俊熙靜靜地看著恩熙，恩熙也看著俊熙，兩個人就這樣對看了好一陣子，一直到恩熙籠罩著水汽的眼突然笑了出來，才又轉回視線。俊熙走近了恩熙旁邊，背對著恩熙蹲了下來。

「讓我背你吧!」

「不要!」

「說好話時要被背，不讓我背嗎?」

「哥哥……」

背著恩熙，俊熙慢慢地走，身上感覺到恩熙的體溫……俊熙的身體好像越來越熱了，就像沉浸在溫熱的水中。

兩個人一時之間什麼話也沒說。

「不重嗎?」

「哈哈!」

「明明很重。我現在要算第三名了吧?」

恩熙用毫無自信的口氣問道。夜晚的空氣中，恩熙的聲音輕輕顫抖地傳達著。

「什麼?」

「扣掉媽媽、幼美姐姐、芯愛……接下來是我吧?」

聽著恩熙的話，俊熙就像小時候一邊讀著悲傷的童話一邊啜泣一樣，心裡變得好難過。

「你不是第三名。」

俊熙好不容易才安定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不是第三名?太過份了。」

笨蛋，我們恩熙真是笨蛋……

「你呢，你現在把我排第幾位呢?」

一邊忍住喉嚨內的刺痛，俊熙用誇張的語氣捉弄地問。

「幹嘛問這理所當然的事啊?」

「理所當然?」

「對啊!當然是第一位啊!」

說完后，突然從背部傳來恩熙頓了一頓的動作。

「嗯!恩熙，當然啊……對不對?當然……哥哥也是……」

「我想下來，哥哥一定很累吧!」

就像那時候恩熙的聲音一樣，用不同於之前如鐘聲般明亮清脆的聲音說完，恩熙往前跑了幾步后便走了。恩熙那樣的背影，包圍住背後的黑暗，令他再次心痛，俊熙嘆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