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 想利用你
這一頓久違了的豐盛的晚餐,使波里斯的心情鬆弛了許多,品嘗著飯後甜點和茶,他戒憊的心理卻一直沒有放鬆。正在喝白蘭地的伯爵把所有下人打發走之後,終於開口了。
「我還沒有跟你正式介紹過,我是安諾瑪瑞南部地區貝克魯茲一半土地的主人,伯爵凱尼米德-培諾爾,這個孩子是我的獨生女兒,也是我的繼承人蘿茲妮斯-培諾爾。」
聽到如此正式的開場白,波里斯頓時慌了手腳,對方這樣誠懇地自我介紹,出於禮節,自己不得不亮出自己真正的身份。波里斯懷著僥倖的心理——伯爵是個外國人,但願他沒有聽說過自己的家族,而且自己家族的名聲又不是很顯赫——忐忑不安地告訴伯爵:
「我叫波里斯-貞奈曼。」
可是出乎波里斯意料之外的,伯爵馬上反問他:
「是隆哥爾德的那個貞奈曼家族嗎?」
這下後悔說真話也來不及了。雖然猶豫再三,但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伯爵露出驚訝的神色。
「聽說是在整個奇瓦契司都很有名望的武士家族……是家裡出了什麼變故嗎?」
幸虧伯爵沒有像那個酷愛小說的大嬸,做出荒誕無稽的猜測。在這種情形之下,波里斯除了坦白沒有其他的選擇。但是他也沒有過多的形容,只是簡單的說:
「父親去世了,現在由叔叔管理家中的事務。」
「是這樣……」
蘿茲妮斯的閱歷跟常識,還無法理解波里斯所說的話究竟意味著什麼。爸爸去世了,由叔叔掌管家中事務,那他完全可以寄養在叔叔那裡呀!如果事情真像蘿茲妮斯所想的那樣,波里斯那句話應該改成:爸爸去世了,所以家中的事務由叔叔管理。但是波里斯在敘述的時候,那兩件事並不存在因果關係。
過了一會,伯爵表示明白似地點了點頭。他時常出入奇瓦契司,對那裡存在著的痼疾性問題還是有所了解的。
「也是因為政治上的分歧嗎?應該是這樣的。」
「……」
國家的恥辱就這麼輕易的被一個外國人揭露出來,**裸的放在面前,波里斯不禁臉紅了。雖說還是對政治不太敏感的年齡,但是所謂的共和政是以這種形勢實現的,連自己都覺得難以理解。聽說安諾瑪瑞施行王政,是不是比共和政略勝一籌呢?
「那以後,你打算投靠哪裡呢?」
波里斯決心如實地回答。
「還沒有定下來。我在這裡認識了一位鐵匠大人,他願意收留我,所以想到他那裡試試運氣。」
蘿茲妮斯聽見波里斯這樣稱呼打鐵的,忍不住撲哧地笑出了聲。這種稀奇的對話讓她覺得愉悅,當然,面對一個家庭破碎流離失所的同齡孩子,那種從心底油然而生的優越感也是她心情好的原因之一。
「那你是說,要去給鐵匠當助手,以前對那類事情了解嗎?你覺得你會喜歡嗎?」
一直住在隆哥爾德的小少爺,怎麼可能知道打鐵的事?對於伯爵的第一個問題波里斯搖搖頭表示否定,但對第二個問題,波里斯回答得不是很肯定。
「可能從現在開始,就要嘗試去接受它,喜歡它。」
一直在一旁含笑不語的蘿茲妮斯忽地插進來說道:
「爸爸,那這個人是貴族嗎?貴族要去干鐵匠鋪的活嗎?」
「不是這樣的,蘿茲,這個國家與安諾瑪瑞不同,是沒有貴族的。只有長時間承襲下來的選侯和議員,由他們來選拔管理國家大事的人。」
蘿茲妮斯由於身上背著繼承領地的重任,平常爸爸也教給她不少東西。蘿茲妮斯又提出疑問:
「那國家的土地怎麼辦呢?沒有貴族誰去管理呢?」
「領地有它世代相傳的主人,但他們也不是貴族。大部分領地的主人都會從選侯或議員中選擇與自己志趣相投的人,去支持他們,反過來又從他們那裡得到幫助。因為土地領主掌握著投票權,得到他們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總之,領主是得勢,還是衰敗,所依靠的選侯或議員在國家的地位是很重要的,一且他們失勢,那麼領主也會跟著倒霉,所以才會發生領地主人變更的情況。」
伯爵只顧自己的解說,好像把之前和波里斯的談話拋到了九霄雲外。波里斯一邊暗暗想著這位外國伯爵對自己國家的事情了解得很深,一邊重新提起了那個話題。
「這一段時間真是打擾了,承蒙照顧,不勝感激。我想就此告別去鐵匠那裡,本來說好了早上見面的,再耽誤下去怕沒有臉面見鐵匠師傅。」
伯爵暫時沒出聲,只是用平靜的目光凝視著波里斯。本來在東想西想的蘿茲妮斯也受了爸爸的感染,一起望著波里斯。
直到波里斯被兩人的眼神弄得渾身不自在的時候,伯爵單刀直入地說:
「波里斯-貞奈曼?如果我說讓你不去鐵匠鋪,而是跟我們一起去安諾瑪瑞,你覺得怎麼樣?」
波里斯只覺得很突然,蘿茲妮斯更是一副聞所未聞的驚訝表情。用充滿驚恐的表情對著爸爸說:
「爸爸!他要跟我們一起回去?回我們家?」
伯爵微微一笑。
「決定權在他手裡,我只是提了個建議罷了。」
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陷入思維混亂中的波里斯,在伯爵父女對話的這一空檔,才得以收拾起自己凌亂的思緒,迫不及待地問:
「很抱歉,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為什麼,想聽理由是嗎?你必須願意,我才講給你聽,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想勉強你。」
波里斯垂下眼帘,但沒過多久,便重新昂起頭顱,十分肯定地說:
「我要聽!」
伯爵也毫不猶豫地一氣說道:
「想利用你!」
波里斯倒吸了一口氣。
「您是說……利用?」
波里斯從這個陌生的貴族對他給予意外的殷切熱情時,就已經懷揣著些許的疑惑,甚至於進一步提出要自己跟他們一起走的時候,就已經毫不遲疑地斷定這個人是想要利用自己。
波里斯本來打算從對方的解釋當中推論出這個人究竟想要利用自己什麼,但是對方給出的毫不相干的答案,令波里斯始終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伯爵的眼睛閃爍出異常神秘的光芒,其中包含著豐富的內容,還不是缺少生活經驗的波里斯可以看得懂的。
「到了這一步,我就不需要隱瞞了。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很富有,又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再沒有什麼乞求,可是天意弄人,我有件棘手的事情正需要像你這般年紀的孩子,男孩女孩都無所謂,而且,我知道你有一把非常棒的劍,這就更好了。」
波里斯的眼睛散發出與他的年齡格格不入的寒光,彷彿一觸即發,他繼續以極其周到縝密的姿態聆聽著對方的話。
「在很久以前,蘿茲還沒有出世的時候,我就和一個朋友在眾人面前打了個賭,就是兩個一旦結婚生子,在孩子滿十三歲的時候讓他們比劍,敗者要滿足勝者的一切條件。可是蘿茲出生以後,我卻把這件事淡忘了。」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波里斯更加集中注意力,不願漏掉一個字。
「就在去年,我又聽到了和我打賭的那個朋友的消息,結婚後他生了兩個兒子,很不幸的是,老大是個白痴。知道我生了個女兒之後,就加緊訓練他的二兒子,如今是同齡人之中首屈一指的劍術高手。他想要的只有一個,就是我女兒蘿茲,他想讓我的女兒嫁給他的白痴兒子。」
「天啊!」
聽到這裡,蘿茲妮斯嚇得渾身發抖,手中的杯子和餐刀掉落在地上。下人們不在,沒有人收拾這狼狽的局面。蘿茲妮斯的恐懼仍在延續著,臉色發青地追問著爸爸:
「爸爸,那是真的嗎?把我嫁給白痴?」
伯爵非常堅決地搖了搖頭。
「我以我的名譽和姓氏向你保證,我會想盡一切辦法,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你不要擔心,蘿茲。」
父親堅定的語氣好像是一劑鎮定劑,讓蘿茲妮斯安心不少,從父親剛才的話里,她似乎明白了父親想收留這個孩子的原因,他會怎麼說?她不放心地盯著波里斯。波里斯開口說道:
「那您是想讓我跟那個少年比劍嗎?可我並不是伯爵您的兒子,有什麼資格去跟他比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