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 清風嶺廉夫祈嗣

第九十四回 清風嶺廉夫祈嗣

第九十四回清風嶺廉夫祈嗣

紹興府嵊縣,有一青楓嶺,因嶺上楓樹甚多,故以名嶺。

宋端宗時,元將阿魯台兵徇浙東,破台州等處,擄掠一空。時臨海縣民妻王氏,有殊色,亦在擄中。千夫長殺其夫,並其翁姑,欲納為室。王氏恐被污,乃佯謂之曰:「能使我為翁姑與夫守期月之服,略盡寸心,方可從命。」千夫長甚喜,許之,又恐其自縊,令所擄婦女雜擁之。師還,契與同行,至嵊縣之青楓嶺,王氏見下臨絕壑,不啻千仞,守者亦少懈,乃仰天竊嘆曰:「妾今得死所矣!」遂嚙指出血,題詩於石上。有云:「雲中千古恨,金石一生心」之句。題畢,投崖而死,千夫長悵望而去。后其血漬入石中,顏色如新,不為風雨剝蝕。紹興府為之樹碑,立祠嶺上,易其名曰清風嶺。

元仁宗皇慶二年,以翰林學士李孟請行科舉。始詔令以皇慶三年八月,天下郡縣興其賢者能者,充貢有司,次年二月會試京師,中選者親策於廷,及第出身有差。此詔一下,南北士子,齊赴京師就試。時有溫州府縉雲縣申屠生,入京應舉,才思出眾,慨然以第一人自命。道經清風嶺,見郡守為王節婦所撰碑紀,不覺啞然失笑曰:「既矢志不從矣,而又臨海相從至此耶?『節』之一字,談何容易?我等讀書人,正當為名教中抉出節、義二字真面目,方不負所學耳。」乃題詩一絕云:嚙指題詩似可哀,斑斑駁駁上青苔。

當初若有詩中意,肯逐將軍馬上來。

題畢,走馬揚鞭而去。是夜,嵊縣令夢入城隍祠,見吏役等倉皇出曰:「請縣令速入,兩郡城隍至矣!」縣令趨而進,見兩郡城隍上面端坐,私問左右。左右曰:「上面居左坐者,乃紹興府城隍,即東晉時宣城內史桓彝也;居右手坐者,乃台州府城隍,即故宋招諭使謝枋得也。」縣令禮畢,即有門吏入報曰:「至矣。」兩城隍皆離座,降階以俟,縣令隨之。只見門外一婦人,冠帶而入,兩城隍揖之升座,禮畢,分賓主坐定。

婦人首先泣告曰:「王氏所以間關忍死者,以舅姑與良人未成服,且未得死所故耳,王氏寧畏死哉?今申屠生自恃多才,毀我貞名。將來節之一字將盡喪於彼文人之口,況婦女生前含辛茹苦,甘萬死而不辭者,專望死後有人為之發潛闡幽。申屠生前程遠大而存心如此,尊神若不主持,從今以後,恐無人立坤維之正氣矣。」言畢,掩袂而泣,桓內史色變,徐謂縣令曰:「黜其科名。」謝侍郎亦怒甚,乃曰:「竟絕子嗣。」兩城隍再三安慰,婦人始泣謝而起,兩城隍轉身謂縣令曰:「節義最為地府所重,世人不省,往往肆口譏訕,士子尤甚。今後垂為令典,凡毀謗貞節者,皆絕子嗣。但王貞婦祠屬在嵊縣,宜不時令人好為守護。」縣令方欲問申屠生何人,而曉鍾一聲,春夢頓醒。次日,即令人至嶺上祠前訪之,果有一申屠生至此留題。縣令立毀其詩,令人偵察之,申屠生果下第而歸,后竟無嗣。及致和中,山陰有楊維貞者,字廉夫,諸暨人也,博學能文,乃大元時一家作手,曾過清風嶺,亦題詩祠中,以辨其事云:胡馬馱馱百里程,清風后夜血書成。

只應劉阮桃花水,不似巴陵漢水清。

后廉夫登泰定進士,署天台尹,又任江西儒學提舉,歷修宋遼金三史,作正統辨千餘言,著作甚富,致仕后,居杭州鐵冶嶺,得莫冶所制鐵笛,故改號鐵崖曰鐵笛,嗣又築圃於江之上,戴花陽巾,披鶴氅,頭挽雙髻,吹鐵笛作梅花弄,曾有詩云:青羅包髻自行纏,不是凡人不是仙。

家在洛陽城裡住,卧吹鐵笛過伊川。

時廉夫年逾大衍,尚未抱子,一日,過會稽,拜禱曹娥祠下,夜夢一女子謂之曰:「爾不必禱我,爾不記昔年未第時,題《清風嶺》一詩乎?雖未嘗掩婦之名,而毀謗節義,其罪至重,故天絕爾嗣。」廉夫悚然驚覺,汗濕重衣,始大悔恨。次日,即市香楮福物牲醴諸事,上清風嶺祠中,再拜謝過,奠畢,乃改題一詩以紀之云:天隨地老妾隨兵,天地無情妾有情。

指血鑿開霞嶠赤,苔痕化作雪江清。

願從湘瑟聲中死,不逐胡笳拍里生。

三月子規啼斷血,秋風無淚寫哀鳴。

題畢,是夜即宿祠中,夢一婦人入,斂衽致謝,廉夫急欲問之,忽見一小兒牽其衣,婦人倏不見,亦遂驚醒。廉夫此時憂喜交集,暗思文人弄筆,一錯三十年,今後凡有關名節者,萬不可妄肆筆墨。因復在祠前和節婦絕命詩一首,拜謝而歸,歸后未及一年,果生一子,其和詩云:君王無道妾當災,棄女拋男逐馬來。

夫面不知何日見,妾身料得幾時回?

兩行清淚頻偷滴,一片愁眉鎖不開。

回首故山看漸遠,存亡兩字實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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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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