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歸來!
「看來這些免疫藥物效果非常好,你幾乎沒有什麼不良反應。我已經為你做了多項檢查,你就只管放寬心吧。但是,危險還是時刻存在的,所以一定要記得定期來檢查啊。另外,不要過度勞累,像喝酒啊、劇烈運動啊、過度興奮啊、壓力過大啊等等,最好都不要發生。」
主治醫師閔博士一邊微笑囑咐著,一邊伸出了手。
江彬稍稍愣了愣,然後握了一下閔博士的手。
「哈哈,小夥子,快回家看看吧。你老爸朴會長這時候肯定緊張得要死!」
「是。」江彬向閔醫生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診療室。
這所韓光醫院不僅在韓國首屈一指,就是在全世界也是頗負盛名,甚至可以和移植手術最具權威的美國斯坦福大學醫院相媲美。
最先出現在診療室門口,前來迎接他的是泰日。見到江彬微微鞠了個躬,這就是他對江彬的問候語。
對一個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的人就這麼簡單地問候,也許一般人是不會理解的,但這就是泰日全部的話語了,他永遠都只有一種表情,那就是沒有表情。那是一張一般人見了都會後背颼颼冒涼風的冷酷臉孔,甚至有人說他根本不是人,而是個機器人。
泰日基本上不笑,他不僅不笑,不到非說不可的時候,話也不說。他總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讓見到他的人常常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可奇怪的是,你卻往往對這麼一個人討厭不起來。
本來江彬出院的日子是定在明天的,可是他討厭那些繁瑣的手續,所以擅自把時間提前了。他是被死神抓到這所醫院來的,所以他想早一點離開醫院,他再也不想被那些探照燈一樣的眼神參觀來參觀去,所以,提前出院的決定多少跟他的自尊心有點關係。
「我爸媽都在家吧?」江彬略微想了想,朝旁邊的泰日問道。
「是。」泰日面無表情地答道。
「怎麼,好像病的不是我,而是你,回答得這麼有氣無力的。」
江彬笑著敲了敲泰日的後背,看上去心情簡直好極了。而泰日卻破天荒地露出了一絲尷尬的微笑。
「快走吧,時間緊迫啊。」江彬喚了一聲泰日,泰日連忙跑到主人前邊,引導著江彬朝停車場走去。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江彬不禁仰頭看了看天,多美好的天氣啊!微風輕輕拂面,陽光暖暖的,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周圍的群山好像集體在陽光下做著深呼吸,一縷縷蒸汽從山間升起。
「呼!」江彬深深吸了口氣,氧氣立刻流進了五臟六腑,循環了一圈又回到了肺里,讓每一個肺泡都痛快地呼吸了一次。他像做瑜伽一樣,慢慢地吸起氣來,他要讓肺好好地享受一下這清新的空氣。當然,他也期待著他那顆全新的心臟帶給他的第一反應。
心肌、心內外膜、心房心室間膜、心房瓣膜,這都是些最近他在醫院裡老是聽到的一些關於心臟結構的術語,即便是現在他也仍舊覺得這些詞語有些陌生。他閉上眼睛一點點地感受著心臟的每一個微小的反應。
大靜脈——右心房——肺動脈——肺——肺靜脈,等他在意識里把心肺循環想了一遍,才慢慢地睜開眼睛。深呼吸過後,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要爆發的火山一樣,每一個細胞都活躍起來。
這種感覺太美妙了!
心臟竟然一點兒異常的反應都沒有。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於是又小心翼翼地反覆深呼吸了幾次,靜靜地感受著心臟的搏動。這是真的,他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在反覆的深呼吸過程中,他的心臟沒有感到任何的壓力。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一定要好好謝謝閔博士,他在心裡不停地念叨著。
要說這閔博士,和江彬的老爸朴會長那可是光屁股一起玩大的朋友了。他們在同一所中小學里長大,又一起考入了同一所大學,雖然所學專業相差甚遠,但兩人一直是要好的朋友。如果說要從他們的母校中選出兩位成功人士代表的話,那麼一定非這二位莫屬。
江彬的爸爸在IT業簡直算得上是獨步江湖,老友閔博士雖然不涉足經濟領域,卻是各種移植手術領域的權威,開創了很多移植手術的先河,絕對是個實力派。
江彬在腦子裡想著自己的老爸和閔博士的時候,走在前面的泰日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幹練的女人,懷裡抱著一束上等的玫瑰花束。
「敏芝?」一見到她,江彬在嘴巴里輕輕喚了一聲。
前面的泰日趕緊閃到了一旁,這個世界上最能讀懂他眼神的,大概就是這位很少說話的泰日了。
「祝賀你出院!」叫做敏芝的女人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把手裡的玫瑰花束往江彬手裡一送。
江彬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今天她穿了一條白色迷你裙,上身是帶條紋的開衫,脖子上精緻的項鏈閃閃放光,卻又不失含蓄大方。她今年27歲,可是看上去,給人的感覺還像是一個正在讀書的大學生,彷彿清晨帶著露珠的花朵一樣清新可人。
「還真是嚇了我一跳呢,你是怎麼知道我要出院的?」
江彬笑著接下玫瑰,然後轉頭向一旁的泰日望了望。泰日趕緊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不是自己告的密。
「哈哈,這是我的直覺。」敏芝一笑,「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的。」
「哦,並非每個女人都會有這樣的直覺,敏芝,你這是超級直覺吧。我住院的時候你一直看我,這段時間真的謝謝你。」江彬一邊說,一邊把玫瑰花放在鼻子下聞了一下,然後遞給了一旁的泰日。
「您怎麼這麼客氣呢?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要謝也應該感謝上帝,感謝上帝讓江彬君您又回到我們中間來。」
在說這話的時候,敏芝差點兒就把「我們」說成「我」,還好,她及時改了過來。
「謝謝你。」江彬又謝了一次。
「您要先去哪裡?」
「當然是先回清潭洞老爺子那裡了。要是家裡知道我已經提前出院的話,說不定早就炸窩了呢……」
「好,我知道了。那我們明天公司見吧。」敏芝說話的時候,始終是彬彬有禮,落落大方。
「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的話……」江彬笑著應道。
「不會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的。現在我們公司又會充滿生機了。今天就請您好好享受一下回歸的日子吧。」
簡練而歡快的話語剛一落,敏芝就朝江彬一施禮,轉身朝自己的車走去,毫不拖泥帶水。要是用一個字來形容這個女人的話,那大概就是「酷」吧。不管你什麼時候見到她,她都會給你這樣的感覺。用這個字來形容她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她就是這樣的女人,很有主見。她的命令,要求下屬堅決執行,她是每個公司都想要的那種強人。
江彬的視線在敏芝的背影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轉頭看了看捧著玫瑰花在一旁等待指示的泰日。
「按老規矩辦。」江彬的指示簡短而明確。
泰日執行得也毫不含糊,他面無表情地把那束價值不菲的玫瑰花束投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這也是江彬的特點之一,他是個受萬眾矚目,特別是受女孩矚目的男人,如果有哪個女孩送花給他的話,他從來都是只聞一次那花的香味,然後就扔進垃圾桶。因為他不想讓任何女人佔據他的心。
「請上車。」一看敏芝的車離開,泰日在一旁恭敬地說道。
「哈哈,不愧是劉敏芝,果然利落。」
江彬在嘴裡喃喃地說著,坐進了泰日的車後座。雖然他的聲音有點兒無情無義,但這絕不是對劉敏芝的嘲笑。
「您要回老爺那兒?」
「不,帶我去車庫。」
手握方向盤的泰日遲疑了一下,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主人的話,回頭又看了看江彬。
江彬沒有做任何解釋,他的微笑讓泰日不再懷疑自己的耳朵,他緩緩地發動了車子。他知道,江彬就是這樣一種人,說過的話從來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就是到了世界末日,他也會像是一顆決不屈服的火花,燃盡自己的最後一絲光和熱。誰也不能阻止他。如果他只是笑的話,那麼那將是最強的命令。泰日非常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乖乖地開車。
「泰日,你知道我在醫院的這兩個月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嗎?速度!」
「……」
「我就想去感受一下速度。我想盡情地把車開到四百邁,我想把法拉利的引擎開到爆炸!」
「我知道了。」泰日點了點頭。
江彬,這個男人想做的事就要乖乖地讓他做,否則就是找死……
車子載著江彬,在一個開放式公寓的停車場前停了下來。在這所公寓里,所有的設施都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最大限度地讓你的生活自由自在。你可以用手機打開房門,隨意開關燈,甚至可以點燃或熄滅灶台上的火。這座夢幻般的城堡,幾乎是一處隱秘的居所,裡面住著的都是大韓民國大財閥的公子、小姐們。
泰日從車裡走下來以後,徑直走到一輛車前,當他把上面的車罩揭下來的一刻,一輛神采奕奕的法拉利(Ferrari)跑車馬上呈現在眼前。雖然主人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碰它了,但是,它還是那麼的光芒耀眼,隨時準備讓主人領略速度的感覺。
1929年,在義大利,一個運動跑車貴族誕生了。
它是由車手出身的E·法拉利推出的,在穆德那茲郊外的工廠進行生產,產量極小,價格昂貴,擁有傲人的超高性能,自其出世以來,一直備受矚目。
它被人們評價為歷史上最出色的車,並用其發明者的名字來命名它。其實,法拉利車早已超越了一般的運輸職能,它是一種美和速度的完美結合,因此,多年來一直名揚海內外。
它有驚人的速度和出眾的外表,整個車身,一看上去都會讓人感受到設計者的匠心獨具。如果你一眼能看出它的運動細胞,如果你一眼能把它和其他眾多車型區分開來,那它一定是法拉利。因此,法拉利車簡直是一種史無前例的絕妙設計。
然而,更值得一提的是,法拉利車一直執著地遵循了他的設計理念。
1987年法拉利創設40周年之際,他們對外宣布要生產V型8缸680馬力的紀念版跑車,該車的最高時速可達350公里。另外還要限量生產F40跑車950輛。消息一出,世界各國名流紛擁訂購,一時傳為佳話。
而在當時,想要訂購一款紅色F40跑車,簡直比登天還難。就是有幸訂購上了該車,也要苦等4年,才能提到車。當時法拉利F40的價位大致相當於現鈔的1億8千萬(韓元)。在日本,更有人願意出三倍的價錢購得此車。
在韓國,人們一向認為傳統的紅色和銀色是跑車的最佳顏色。
但是,停車場里江彬的法拉利跑車竟然是白色的。
「鑰匙!」江彬朝泰日伸出了手。
泰日從口袋中掏出鑰匙遞到了江彬的手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好久沒有碰它了,鑰匙觸手的一刻有種溫暖的感覺。
「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今天不要開得太猛啊?」江彬一拿到鑰匙就笑著問面色緊張的泰日。
「……」
「雖然我這命是撿來的,我還是不想小心翼翼地活著。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不能做的話,那這命要不要就都沒什麼意義了。」
「……」
「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一切都會恢復正常的,所有的事情。」
「知道了。」
嗚嗡、嗚嗡、嗚嗡嗡!顯然這輛法拉利早已等不及了,他要帶著主人好好去飆一趟,發動的聲音氣力十足,就等著啟動的那一剎那了。
「哼!媽的!這是哪個兔崽子?搞出這麼大的聲音?」
還沒等江彬駛出停車場,不遠處的一輛賓士車裡,一個本來正在和女孩子調情的大屁股男人罵罵咧咧地從車裡鑽了出來,顯然是認為江彬的法拉利打擾了他的好事。面無表情的泰日趕緊迎了上去,面帶歉意地朝氣哼哼的男子鞠了一躬。
沒想到,那男人罵得更來勁兒了,「你們這些狗東西!還懂不懂什麼叫公共道德?不就是有一輛趕狗攆牛的破法拉利嗎?」
說完,那男人毫不理會面前的泰日,徑直朝江彬的法拉利走去。這時,泰日一個健步橫在他的面前。
「滾開!臭小子!」男人根本沒有把長相普通的泰日放在眼裡,伸手推了泰日一把,可他馬上就發現自己就是使出渾身的勁兒,也無法撼動面前的泰日,這傢伙竟然像座泰山一樣,紋絲未動。就在這個空當兒,法拉利又向後使勁兒噴了一大團尾氣,然後撒著歡兒衝出了停車場。
男人一看,火大了:「你這個雜種!還不給我滾到一邊去?」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嘭!」還沒等男人說出下一句髒話,就被泰日一拳打倒在地上,還想再逞威風的他大概是領教了泰日的厲害,在泰日灼人的目光下一下子蔫了下去。
泰日見他沒有起來,竟然一彎腰,把他提了起來,然後一臉親善地把他塞進了那輛賓士車。
坐在車裡的女孩子早已經嚇壞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慌忙整理衣服。而泰日對旁邊袒胸露背的女人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上一眼,就轉身離開了。他不慌不忙地上了自己的車,穩穩地踩下了油門。
車子一起動,泰日就在腦子裡不停地思考著江彬可能行駛的路線。他有一種直覺,今天想要跟上江彬的速度好像有點兒難度,因此,他緊緊地抓著方向盤,盡量趕上江彬的速度。
江彬的車子一直沿著漢江開著。
漢城的交通用地獄來形容真是一點都不過分,車輛排著長長隊伍,像蝸牛一般緩慢前行,直到過了江東大橋,路況才算是稍有緩解。上了中部高速公路以後,江彬一打方向盤,法拉利終於可以威風地呼嘯著前進了。
嗖!江彬和他的法拉利成了路上的一道白光,他一向喜歡速度,不論是開車,還是做事,甚至是對待女人。
他討厭做事拖泥帶水,他喜歡雷厲風行。要不是他那更加霸道的父親朴會長極力反對,他說不定會成為一名職業車手。不能當車手是他一生的遺憾,所以他只能選擇這種狂飆的方式,算是對自己的補償。
現在時速是255公里。群山在飛快地後退,涼風不停地吹過臉頰。他不停地加速,聲音也被他拋在了身後。
現在身上的那些重負才好像被風吹散,只有現在,他才能感覺到周圍的一切在歡迎他回來,當然,現在歡不歡迎對他來說已經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這一刻他等了很久了,醫院裡的福爾馬林和消毒酒精的味道他已經忍受夠了,他一直在期待著縱情狂奔的這一刻。
江彬還記得,在醫院裡散步的時候,一個男病友曾對他說,住院的男人都差不多,一般一出院就要找個女人來好好做一次愛。可江彬卻不這麼想,他對女人不是很感興趣。
飆車,這是他出院以後最想做的事情。即便是說他想測試一下自己生命的真實性,他也不會在意,這是拆開繃帶的那一刻,他心底里升騰起來的一種強烈的願望。
現在時速是275公里。當他風一樣超越其他車輛的時候,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一陣陣驚呼聲。
就這樣狂飆了30多公里以後,就在他覺得那種痛快的感覺好像要把心臟洞穿了一樣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騷亂,他的瘋狂行為終於引來了高速公路的巡警隊。
「哈哈,今天你們好像動作有點兒慢啊。要不然我們再來一次?」
江彬像是等得不耐煩的樣子,又是用力一踩油門,車子又飛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江彬就出現在了朴老會長的家門前。當他通過門上的話筒把聲音通報給房間里的人的時候,著實引起了一陣混亂。
先是家裡的保姆接的電話,聽出是江彬的聲音,她一拍大腿,抻著脖子朝後院正在往草坪上澆水的朴會長和太太大聲叫了起來:「我的老天爺啊,原來是江彬少爺回來了!」保姆的激動迅速傳染給了全家。
開始的時候,老夫妻倆還以為聽錯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一下子呆在那兒。
原來,夫妻倆本打算吃過早飯以後,再去醫院接兒子的,哪承想兒子竟然自己回來了。哪有父母不希望見到兒子的,更何況是在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的。
「江彬啊!」先是朴太太從院子里沖了出來,臉上掛著興奮和不安,一見到江彬就一把將他摟在了懷裡。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今天我們去接你出院的嗎?」朴會長緊跟著老伴兒從後面趕了過來。
「做什麼事都要先人一步!爸爸,這不都是您平時教導我的嗎?」江彬笑著回答父親的話,字字鏗鏘有力,哪像是個大病初癒的人啊?而且,江彬臉上的微笑,就像是剛剛洗過山泉水,清新而明亮。
「所以,我昨天就出院了。」
一聽江彬說昨天就出院了,兩位老人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嘿嘿,這個閔博士!也太不夠朋友了,我把兒子交給他,他竟然讓你這臭小子胡作非為!」朴會長一邊說,一邊拉下了臉,可是今天卻一點兒也不嚇人。
「爸爸,是我強求他讓我出院的,要怪您就怪我吧。」江彬趕緊在一旁為他的救命恩人開脫。
「好好,先不說這個。江彬啊,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真的沒事嗎?我和你爸一直擔心你有排異反應。」朴太太在一旁拉著兒子前後左右地看個不停。
「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一切正常!這還有證據。」
說完江彬一伸手,從口袋中掏出昨天的交通罰款單,在二老面前自豪地晃了晃。
「超速駕駛?!你瘋了?!」朴會長一看清罰款單立刻咆哮起來。江彬本來還嬉皮笑臉的,一看老爸真的動怒,一下子雙膝跪在父親面前。
「爸爸,我感謝您救了我,又給了我第二次生命。但是,我不想因為死裡逃生就每天小心翼翼地活著。就是只能活一天也好,我也要做回我自己。您難道不希望我活得精彩嗎?」
江彬雖然跪在地上,可是還是不卑不亢地說完,然後鎮定地看著朴會長的眼睛。
「臭小子!看來閻王爺也不能把你怎麼樣啊!」朴會長笑了笑,伸手把跪在眼前的兒子扶了起來,然後緩緩地摟在懷裡。
久違了,父親的懷抱,江彬順從地倚在父親的胸前。也許韓國男人本就不太喜歡互相擁抱吧,江彬倚在父親懷裡的時候,稍稍覺得有些異樣。不過,和父親的擁抱與別人不同,父親身上好像有股神奇的力量,讓人覺得安穩。
那也許就是偉大的慈父之愛吧。
有時母愛更容易用眼睛看得到,可父愛的表達方式總是很含蓄,但是當你一旦感覺到他的存在的時候,他會佔據你的整個心靈。現在,江彬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暖暖的,接著,眼圈就開始發熱,於是他趕緊離開了父親的懷抱,準備整理一下情緒。
可是馬上又被等在一旁的母親摟在了懷裡。然後,身後傳來了家裡幾個保姆祝賀的掌聲。
朴太太摟夠了兒子,感情也不像開始的時候那樣激動了。她把耳朵貼在江彬的胸前,細細地去聽他的心跳,聽到江彬有力而規律的心跳聲以後,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正是一個母親的細心之處。父親見到兒子活蹦亂跳的樣子就放心了,可做母親的還要親耳聽聽兒子的心跳才能放下心來。為了安撫母親,江彬使勁兒抱了抱母親。
這時,廚房裡又熱鬧了起來,幾個保姆忙著為少爺加菜。
儘管江彬說桌子上準備的就足夠了,不要再準備了,可是,此刻哪有人聽他的。要是平時也就湊合著吃一口算了,但今天怎麼能跟平時相比呢,這可是江彬少爺的大日子。所以,江彬只好乖乖地等著豐盛的早餐。
「你說你今天就要到公司去?」一聽兒子說要上班,朴會長顯得有些驚訝。
「是的,我在醫院裡度假已經度得不耐煩了。」
「你現在真沒事兒?」
「我昨天開車開到280公里都沒什麼反應,我真的沒事兒。」江彬自信地笑了笑。
「那閔博士怎麼說?」
「嗯,他老人家說我只要不是過度疲勞,生活可以一切照常。」
「……」朴會長還是沉默了一會兒。
「爸爸,您還不了解我嗎?要是讓我在家裡閑呆著,我肯定會瘋掉的。」江彬不停地懇求。
朴會長想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好吧,但是,不要太累了。」
「江彬啊。」朴太太在一旁介面道,「這段時間就回家來住吧。」朴太太的聲音里還是充滿了憂慮。
當然,江彬也知道,母親口中的家,當然不是他自己的開放式公寓,而是搬來和二老一起住。
「我就不到這邊來了,我還是覺得我自己的小窩最舒服。」江彬一咬牙,還是回絕了老媽的提議。
「可是,你現在的身體……」
「隨他自己的便吧。」朴太太還要再說點什麼,可一旁的朴會長早已打斷了太太的話,他太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了。朴太太本想說什麼也要江彬回家住的,可一看朴會長的態度也只好作罷了。
「唉,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件喜事兒啊。原來我還以為我再也不能和兒子一起吃飯了呢。」飯桌邊朴太太的一句感慨立刻把傷感傳染給了全家人,江彬終於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唉,媽您怎麼啦?您以前還說哭著吃飯會消化不良呢。」江彬就像是個沒事兒人似的,抽出幾張面巾紙遞給了母親。
江彬以前從沒想過一個人的生命竟然會牽動著這麼多人的心,特別是他的家人,好像都和他一起從鬼門關轉了一圈一樣。現在他知道,誰都比不上父母對他關心。
作為兒子,江彬當然不知道,眼看著漸漸走近死亡的兒子,老夫妻倆痛苦地昏厥了多少次。哪怕是只有一絲希望,朴太太都抱定不放,希望兒子能夠好起來。然而,江彬的病情卻一次次地讓她陷入絕望。朴太太就是這樣在淚水中不斷地失望和絕望的。
朴會長從頭到尾都一直保持了他巨人般堅強的形象,可是,他又何嘗不是心急如焚呢。
江彬到達廣播大樓停車場的時候是上午10點剛過,陽光正好,漢城市內的每一棟大廈,每一個窗口都在公平地接受著陽光的洗禮。
泰日一開車門,江彬從車裡走了出來,在他的腳踏到地上的那一刻,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原來呼吸的時候,他覺得空氣是被吸進了肺泡。但是,自從做完心臟移植手術,他覺得每一縷空氣都被吸進了心裡。現在,他的心臟好極了。
微笑了一下,江彬大步地朝大廈正門走去。
大廈的保安們一見江彬,馬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的突然出現,讓保安激動得只會「啊啊」地大叫,甚至忘了說聲「您好」。然後,在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江彬回來的消息,就在整幢大樓里傳開了。
「你是說我們社長已經出院了?」
「那還用說嗎?而且我聽說啊,做完了心臟移植手術的人還可以照常活動呢。」
「啊,不管怎麼說,這可算得上是個大奇迹了。」
「什麼奇迹,還不是錢的力量。這要是換了你或者我,得了那種病,還能活到現在?你也移植一個給我看看。」
「哎,這也不光是錢的事兒。心臟移植可不是光有錢就夠了,要是沒有捐贈者,拿錢也沒地方買去啊。再說了,這心臟移植手術麻煩著呢!」
「嗬,行啊你,連這都知道。」
「嘁,誰不知道啊,就因為咱社長得了這病,咱們全社上上下下,都快成心臟病專家了。」
公司里的員工們,幾乎在同一時間,三三兩兩地議論起了社長和他的心臟病。
嘩嘩嘩!在社長辦公室門口,敏芝帶領著幾個公司部門頭頭鼓掌迎接江彬的到來。
「祝賀您!社長!」
接過大家獻上來的鮮花,江彬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興奮的表情,他的聲音依舊沉著。
「謝謝各位!希望大家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像以前那樣盡職盡責地工作。還有,三十分鐘以後,我們開會,請各位準備一下。」
江彬做了他回來后第一道指示之後,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社長!」一進門,秘書白英珠就歡快地朝江彬鞠了個躬。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是不是很沒意思啊?現在我又回來給你分配任務了,這回你不會無聊了。」江彬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這算是他和秘書的問候了。
秘書將裡面的社長工作套間的門打開,江彬走了進去。
不管是新近流行的網路小說還是各種優秀讀物,都整齊地擺在桌子上,桌子的一頭還放著希臘和羅馬神話。旁邊還有一個CD架子,上面插滿了CD。窗邊擺放著一些野生的花草。嗯,這個房間的一切跟他走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不同。
如果一定要找出這屋子裡的變化的話,那麼應該是小山一樣堆在桌子上的遊戲資料和等待審批的文件了。
江彬走到窗前,輕輕摩挲了一下即將綻放的睡蓮花骨朵,然後做了個深呼吸。
如果說有什麼和這間社長辦公室的氛圍有點兒不符的話,那大概就是擺在窗邊的這些野花野草了。
絲毫不加修飾地擺在那裡,未免落了俗套,像個20歲出頭的小夥子常常追求的所謂時尚。不管這野生睡蓮是多麼的淡雅,可是感覺起來,特別是在這間屋子裡感覺起來,總有那麼股子不搭調的感覺。
其實這束野生睡蓮是江彬的老爸朴會長的傑作。朴會長或許是期待這束野生睡蓮的質樸能給江彬一些人生的啟迪吧。
兩個月以前,就是在這裡,江彬被送到了醫院。
那一刻,平時沒怎麼引起他注意的心肌絞痛,頃刻間變本加厲地爆發了,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馬上就要被撕裂了一樣,暈倒在了辦公室里。
現在兩個月已經過去了,可是回想起來,那一刻還像是噩夢一樣,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英珠小姐。」為了擺脫這種夢魘,他搖了搖頭,大聲喚了聲秘書。
「您需要放音樂嗎?」英珠小跑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還按老規矩辦。」江彬簡短地指示了一下,然後微笑著坐在了他的辦公椅上。看著秘書小姐認真地在CD架子上挑選音樂,江彬忽然覺得,今天還能再次坐在這個位置上,簡直是完成了一次回歸。現在,沉睡在他心中的那股熱情,正如涅槃之後的升華,緩緩地蘇醒過來。
秘書選好了CD,放進機器里,立刻整個社長辦公室里響起了哈德羅的樂曲。
江彬絕對是哈德羅音樂的擁護者,他簡直為這種具有爆發力的旋律著迷。
當音樂響起的時候,他就會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如同喝了興奮劑一般。他甚至覺得那一刻他可以像遊戲中的那些厲害的角色一樣,一抬腿就能踢到房頂。
「英珠,把我不在的時候積壓在這裡的文件和各個項目議案都給我搬過來吧!」
一邊泡茶一邊偷偷觀察江彬的秘書,起初還有點兒擔心,但一聽到社長如此生龍活虎的聲音,馬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說實在的,雖然今天她從敏芝那裡接到通知,說社長今天要來上班,可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的社長竟然恢復得這麼好。再說了,兩個月前,目睹過江彬嚴重病情的人,又有誰會相信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今天還能活蹦亂跳呢?這簡直是起死回生的奇迹。
「英珠,社長呢?」
英珠正在心裡暗暗感嘆的時候,敏芝抱著一大堆文件走了過來。
「哦,社長在裡面呢。」英珠應了一聲,然後朝房間里通報道,「社長!編程企劃部的部長來了。」
就在秘書英珠通報的時候,敏芝早已大步朝裡間走去。
「真是恭喜啊!哈德羅的節奏連走廊里都感覺得到呢。我們的社長又回來了,而且好像比當初還要強健哦。真是太好了!」敏芝爽朗的聲音和她本人一同來到了江彬的面前,敏芝的微笑更像花朵一樣燦爛。
「哦,是嗎?我還擔心你們認為我已經像花一樣枯萎了呢,聽劉部長這麼一說,我整個人都有精神了。」江彬同樣對敏芝笑了笑。
「會議已經準備好了,社長,我們過去吧。」
敏芝明朗的聲音就在哈德羅的音樂剛一放緩的那一刻傳進了江彬的耳朵里,這種準頭可不是誰都拿捏得上來的。
「是啊,那我們走吧。」江彬好像在等這句話一樣,一聽敏芝說完就起身了。
「噢!茶已經泡好了?我得過會兒再喝。對了,英珠,你給泰日送去吧。」
剛走到門口,一見秘書端著茶杯不知所措,江彬馬上下達了指示。
直到江彬和敏芝走出辦公室,秘書英珠還端著茶發了會兒呆。然後才回過神來,端著茶來到秘書辦公室旁邊的一個小房間前,輕輕敲了敲門。門開了,裡面實在小得可憐,因為放了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沙發以後,幾乎就沒什麼空間了。泰日正在裡面閉目養神,隨時等候江彬的調遣。一見秘書遞茶進來,泰日還是沒有說話,默默地接了過去。
這個泰日總是保持著他一貫的沉默,而且常常讓看見他的人不寒而慄。大概只有在社長江彬面前他才能說上幾句話,別人幾乎休想聽到他的聲音。而那幾句話也不過是有限的幾個字而已。
——是。
——不是。
——知道了。
秘書清楚地記得反覆聽過的泰日的這三句話。這個男人似乎用這三句話概括了自己生活中所有的情感。
秘書小姐一離開,泰日低頭看了看,茶杯上正升騰起一縷縷熱氣,他想都沒想,一揚脖,整杯熱茶就被他倒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