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裂痕
第二部分誘惑
黑暗是慷慨的,而且十分耐心。
它在公正中植入殘酷,在憐憫中滴入蔑視,在愛戀中投下猜疑。
黑暗很有耐心,因為綿綿細雨就能使這些種子萌發。
雨滴終會落下,種子終會萌發。因為黑暗是它們生根發芽的土壤,是遮蔽晴空的雨雲,它一直潛伏在光芒萬丈的恆星背後。
黑暗有無限的耐心。
恆星終究也將熄滅。
第八章裂痕
梅斯·溫杜的半個身子探出炮艇,一隻手緊握著步兵艙旁邊波浪形艙門上的把手,眯縫著眼睛在風中凝望,斗篷在他的身後飄舞。他的另一隻手放在眉際,遮擋著軌道鏡的強光。軌道鏡用來把首都的陽光彙集起來。隨著軌道鏡緩緩轉動,一縷暮光照亮了這艘炮艇的目的地。
目的地,那是一座厚逾千米的著陸場,坐落於龐大的工業區中,一座從地面斜刺天宇直至大氣層頂部的煙塵巨塔成了它顯著的標誌——現在這塔正開始從它的基點向著四面盤曲、消散,化入同溫層的長風中。
耐鋼和永凝土(permacrete)築成了科洛桑的表面,形成了一個個無底深淵。炮艇就從這些無底深淵上空呼嘯而過,沒有理會任何一條通行於首都的死板交通規則,徑直向工業區飛去。在議會正式宣布取消戒嚴令之前,科洛桑的天空中只會有共和國軍用飛船、絕地運輸船和急救交通工具。
這艘炮艇完全符合這三個條件。
現在梅斯可以看到那艘飛船——確切的說,是它剩下的部分——正躺在燒焦的跑道另一頭。那部分飛船連這艘貿易聯邦原旗艦曾經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在環繞著它的五艘飛船和克隆人緊急救援隊傾瀉而下的滅火泡沫中猶自燃燒。
梅斯搖了搖頭,又是天行者,天選之子。
還有誰能駕著這艘破船成功降落?其他人根本想也不要想。
炮艇緊急降落,反重力引擎仍然亢奮的轟鳴著;梅斯在它停穩之前就一躍而下,向飛行員打了一個五指張開的手勢,面目隱沒在頭盔之後的飛行員舉起一隻緊握的拳頭表示明白。
當然,飛行員並不是沒有面孔,在他的克隆兵頭盔裡面,是一張梅斯·溫杜永生難忘的臉。
那張臉會時時讓他想起,他曾經幾乎生擒杜庫,卻讓他從手中溜走了。
在著陸場的另一端,一個逃生艙的艙門旋開了,緊急救援隊立即帶著充氣救生滑道沖了上去。片刻之後,帕爾帕廷議長、歐比萬·克諾比和阿納金·天行者就又踏上了堅實的地面,一台撞得七葷八素的R2機器人藉助加裝的助推火箭從艙里飛出,緊跟在三人後面降落。
梅斯大步上前迎接他們。
帕爾帕廷的長袍布滿焦痕,袍角破爛不堪,他看上去很虛弱,離開飛船的時候一直輕倚著阿納金的肩膀。在天行者的另一邊,克諾比大師似乎有點支撐不住自己,他全身落滿塵土,頭上一道深深的傷口還在滲著斑斑血跡。
而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個與全息網報道中的英雄不差分毫的天行者,幾乎如同鶴立雞群一般,似乎在梅斯最後見到他以來的幾個月里突然又長高了。他頭髮披散,容光煥發,步伐中始終透著一種天生的戰士沉穩之風。但他身上似乎有些新的東西:可能是他轉動頭部的方式,可能是帕爾帕廷的手搭在他肩上那毫無做作的感覺……也可能是其他莫可名狀的東西。一種全新的從容,全新的自信,一種內在力量的輻射。
就在眼前。
天行者已經不再是五個標準月前被絕地委員會派往外環的那個年輕人了。
「議長閣下,」梅斯迎上前說道,「您感覺如何?是否需要一次醫療檢查?」他的手越過肩頭,示意了一下那艘待命的炮艇,「這有一個設施完備的戰地醫療小組。」
「不,不,不必了。」帕爾帕廷虛弱地說,「謝謝您,溫杜大師,但我感覺很好,非常好,多虧了這兩位。」
梅斯點了點頭,「那麼克諾比大師和阿納金,你們怎麼樣?」
「從來沒這麼好過,」阿納金答道,他看上去的確如此,而克諾比只是聳了聳肩,在碰到傷口的時候輕輕瑟縮了一下。
「只是撞了一下頭。別人一定更需要這個醫療小組。」
「是的,」梅斯面色生寒,「我們甚至還沒有平民傷亡的初步評估。」
他沖炮艇揮了揮手,後者立即向映紅了夜幕的無邊火海飛去。
「一艘穿梭機很快就到,議長閣下。我們將在一小時內把您送回議會。全息網已經報道了您將發表一個聲明的消息。」
「我會的,我會的,是的。」帕爾帕廷握住了溫杜的胳膊。
「您總能幫我的大忙。謝謝您,溫杜大師。」
「絕地以為議會服務為榮,閣下。」梅斯幾乎不可察覺地把重音放在了「議會」這個詞上。同時輕巧地把手臂從議長手中抽了出來,仍然面無表情。他轉向歐比萬:「還有什麼要報告的嗎,克諾比大師?格里弗斯將軍怎麼樣了?」
「杜庫伯爵當時在場,」阿納金插了進來,臉上帶著梅斯辨不清的表情,驕傲而謹慎——但又有點沮喪,「現在他死了。」
「死了?」梅斯的目光在阿納金和歐比萬之間掃了一圈,又回到了阿納金身上,「真的?你殺了杜庫伯爵?」
「我的這位小朋友太謙虛了;他幹掉了杜庫,」歐比萬笑著摸了摸頭上的腫包,「我只是……小睡了一會。」
「但是……」梅斯眨了眨眼。杜庫於分離主義勢力就如帕爾帕廷於共和國一般重要,他們是把不同的利益集團凝聚在一起的核心。沒有了杜庫,獨立星系邦聯將不復存在,它們會在幾個星期之內土崩瓦解。
在幾天之內。
梅斯又說了一遍:「但是……」
最終他也沒想起來要在「但是」後面接上什麼。
這消息實在太過令人振奮,以致於他甚至幾乎——幾乎,而非真正——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是,」他說道,「我聽過的最好的消息,自從……」他甩了甩頭,「自從我已經記不起來的某一天開始。阿納金——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奇怪,年輕的天行者顯得不太舒服,他新擁有的自信就像一台過載的偏轉器一樣崩潰了。他沒有迎上梅斯的目光,而是轉向了議長。不知怎麼梅斯似乎並不認為這是一種自謙的方式,他也向議長望去,心中的欣喜散成了一片片疑雲。
「那是……完全不可思議的。」帕爾帕廷溫和地說,似乎沒有察覺到梅斯的注視,「當然,我對劍術一竅不通。在我這個外行人的眼裡,杜庫伯爵似乎……有點自信過了頭。尤其是如此輕易地擊敗了克諾比大師之後。」
歐比萬的臉微微漲紅了,而阿納金的臉卻已經紅得發亮。
「可能年輕的阿納金只是……更加的積極,」帕爾帕廷說道,給了阿納金一個慈愛的微笑,「畢竟,杜庫的目的只是殺死阿納金,而支撐阿納金戰鬥的信念則是拯救——恕我冒昧使用這個詞——一個朋友。」
梅斯的面色變得更加陰沉:精妙的言辭,甚至可能都是真話,但他還是不喜歡這些言辭。
絕地委員會的每一位成員都不喜歡阿納金與議長之間的密切關係——在阿納金還是個學徒時他們曾多次與歐比萬討論過這個問題——梅斯對帕爾帕廷的越俎代庖感到十分不快。他降低聲調說道:「我肯定絕地委員會將會對你的完整報告很感興趣,阿納金。」恰到好處地強調了自己的意思。
天行者咽了口唾沫,就在這時,如同之前的信心崩塌一般迅疾,冷靜的自信又充盈了他的全身:「是的,我會的,溫杜大師。」
「我們還必須報告格里弗斯又逃了,」歐比萬說,「還像從前一樣膽小如鼠。」
梅斯點點頭表示同意,「但他只是個軍事指揮官。沒有杜庫的凝聚力,那些所謂的獨立星系就會自相攻戰,他們自己也深知這一點。」他直盯著議長的雙眼,「這是和談的最佳時機,我們現在就可以結束這場戰爭。」
當帕爾帕廷回答的時候,梅斯浸入了原力之中。
在梅斯的原力感知中,整個世界都環繞在他周圍,變成了一塊象徵事實的晶石,其中布滿了象徵各種可能的瑕疵和裂縫。這是他獨一無二的技能:看到人和事物在原力中的聯繫,找到引導他們為己所用的切面,判斷如何揮出最為精準的一劍。雖然他並不是總能認清他看到的構造所預示的含義——隨著西斯死灰復燃,陰雲升起,籠罩原力,要做到這一點日趨困難——但是那個碎裂點存在的感覺一直十分明晰。
梅斯曾極力促成了阿納金進入武士團,即使這違背了數千年來的絕地傳統。因為從原力在他身邊構築的開裂結構中,他看到了魁剛—金預言的真相:這個來自塔圖因的奴隸小男孩就是為了給原力帶來平衡而生的天選之子。他費盡唇舌爭取到了歐比萬的授徒資質,並且把天選之子的訓練交給了這個初出茅廬的師父。因為在他獨一無二的感知中,一根強韌的命運線把他們的生命緊緊聯繫在一起,禍福與共。在帕爾帕廷被選為議長的那一天,梅斯發現他也是一個有著不可估量意義的碎裂點:共和國的興衰都在他一念之間。
現在他看到這三個人站在一起,將他們彼此聯結在一起的斷層和裂縫交錯縱橫,無比強大而不可窺測。
阿納金如同一個支點,支點上槓桿的一端是歐比萬,另一端是帕爾帕廷,銀河系在其間搖擺不定。但是籠罩在原力之上的陰雲阻止梅斯的感知更加深入未來以探索前路指向何方。這平衡是如此的脆弱,以致於他甚至無法預見任何改變會造成什麼後果:在任意一邊添上即使是最輕的砝碼都會造成混亂的擺動。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任何事情。
而將這三個人聯繫在一起的裂縫網正散發著黑暗面的腐臭。
梅斯抬起頭,望向天空,在漸漸變暗的天幕中認出了劃過的流星——絕地穿梭機。
「我擔心只要格里弗斯還逍遙法外,和平就無從談起,」議長悲哀地說,「杜庫是克制格里弗斯殺戮慾望的唯一枷鎖,他死後,解脫束縛的將軍可能會血洗整個銀河。恐怕戰爭遠未到結束之時,而且今後的情況將會比現在還糟得多。」
「西斯勢力怎麼樣了?」歐比萬問道,「杜庫的死至少應該讓黑暗面開始減弱了,但我感到它反而增強了。我恐怕猶達大師的預言是正確的:杜庫只是西斯尊主的徒弟,而非師父。」
梅斯邁步向絕地穿梭船即將降落的小型飛船平台走去,其他人跟在他身後。
「那個西斯尊主——如果真的還有一個的話——很快就會自己摘下面具,他們一貫如此。」他希望歐比萬能聽出話里的暗示,別再談論這事。他不想在最高議長面前討論調查的事,帕爾帕廷知道的越少越好。
「格里弗斯才是更有趣的麻煩,」他說,「他俘虜了您,議長閣下,但他在行動中表現出的心慈手軟並非他的作風。雖然我們都為您的平安感到欣喜,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質疑其中的原因。」
帕爾帕廷攤開雙手:「雖然我不可能知道真實的原因,我只能猜測,分離主義更希望把我當作一個人質而非一位烈士。也可能是格里弗斯將軍一時起意,他的反覆無常人所共知。」
「可能分離主義的領導層能夠約束住他,為了交換我們的一些……」梅斯的目光不經意地飄到了議長頭頂上方的一點「……考慮。」
「絕不可能,」帕爾帕廷挺直了身軀,理直他的長袍,「簽署和約就意味著承認獨立星系邦聯是反叛星系的合法政府地位,那就等於輸掉了這場戰爭!不,溫杜大師,這場戰爭只能以分離主義勢力無條件投降告終。而只要格里弗斯還活著,這就不可能實現。」
「很好,」梅斯說道,「那麼絕地將把俘虜格里弗斯作為首要任務。」他掃了一眼阿納金和歐比萬,又盯住了帕爾帕廷。他靠近議長,嗓音低沉而不容質疑,語氣中強烈地暗示著——最輕微的——懷疑和警告。「這場戰爭已經進行了太久,我們會找到他,然後戰爭就會結束。」
「我毫不懷疑這一點,」帕爾帕廷仍然向前走著,似乎無所察覺,「但是我們不能低估分離主義者的奸謀,可能整場戰爭都只是他們走的一步棋——」他文雅地說,「——為了贏得一場更龐大的棋局。」
絕地穿梭機飛近了議會的議長專用停機坪,歐比萬看著阿納金遮掩著不斷飄向窗外的眼神,停機坪上有一支迎接議長的議員代表團,阿納金竭力裝作好象自己並沒有在那一小群人中搜尋某張面孔。但這掩飾是徒勞的,阿納金的興奮在原力中如此明顯,歐比萬甚至能清晰地聽到他雷鳴般的心跳。
他默默地嘆了口氣,他太清楚是哪個人的面孔讓他的舊徒如此思念了。
飛船著陸了,溫杜大師越過阿納金的肩頭對歐比萬使了個眼色,這位科倫族大師做了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動作。歐比萬沒有回應,但當帕爾帕廷、阿納金和R2魚貫而出,向歡迎的人群走去時,他留了下來。
阿納金在登船甲板上停住了,回頭看著歐比萬:「你不來嗎?」
「我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政治,」歐比萬說道,臉上帶著慣常的微笑,「我要去向絕地委員會報告。」
「我不用一起去嗎?」
「這次不用,這還不是正式報告,而且——」歐比萬沖著堵住了停機坪出口的一大群全息網記者點了點頭「——必須有某個人去當『海報小子』。」阿納金臉上的表情很痛苦:「『海報帥男』。」
「很好,很好,」歐比萬像往常一樣輕輕笑著,「去接受崇拜者的歡呼吧,海報男。」
「等等,整個行動計劃都是你的主意,是你籌劃了這一切,是你領導了營救,這次該是你接受人們的敬意。」
「別再自欺欺人了,我年輕的朋友。沒有你,我甚至都到不了那艘旗艦。是你殺死了杜庫伯爵,是你單槍匹馬救出了最高議長,而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我必須很抱歉的加上這句——還背著一個軟塌塌的、不省人事的絕地大師。更不用說你還完成了一次將在未來一千年內每一本飛行手冊中被標註為不可能完成的著陸。」
「這都歸功於你的訓練,師父——」
「這不過是個借口罷了,你才是英雄。現在去享受你光輝燦爛的一天吧——」歐比萬輕蔑地輕咳了一聲「——和政客們一起。」
「得了,師父——你欠我的,我救了你不下十次——」
「九次,卡托內莫伊迪亞那次不算,一開始就是你的錯。」歐比萬沖阿納金揮了揮手,「上午的外環戰況會議再見吧。」
「那麼……好吧,僅此一回。」阿納金笑著揮手告別,輕快地跑去追上帕爾帕廷。議長走到議員們中間,步態中帶著一個老成政客得心應手的從容。
艙門旋轉著關閉,穿梭機起飛,歐比萬轉向梅斯·溫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您要跟我談話?」
梅斯走近歐比萬所在的窗邊,望著窗外的停機坪點點頭,「是關於阿納金的。我不喜歡他和帕爾帕廷這種關係。」
「他們之間肯定有問題。新的問題。我可以通過原力看到。」梅斯的聲音冷酷而坦誠,「太過強烈,極為危險。」
歐比萬攤開雙手,「我信任阿納金,甚至能把生命託付給他。」
「我很清楚。但願,我們也能把阿納金的生命託付給議長。」
「是的,」歐比萬眉頭緊鎖說道,「帕爾帕廷的政策的確……值得質疑,不過他喜歡阿納金,就像和藹的叔叔溺愛自己的侄子一樣。」
梅斯凝視著窗外,「議長酷愛權力,我還沒看到他有什麼別的愛好。」
歐比萬半信半疑地搖搖頭,「我記得不久以前,您對他還頗為敬佩。」
「萬事……」梅斯·溫杜嚴峻地說道,「皆有變數。」
穿梭機飛過一片餘燼將滅的廢墟:這裡曾是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高樓大廈,是生靈的居所。它向絕地聖殿飛去,那兒是萬千絕地的記憶之所,而現在歐比萬卻被迫承認,戰場故人難歸。
稍後,他開口道,「您要我做些什麼呢?」
「我不確定。你知道我的能力有限,無法解釋所有預見的涵義。你得保持警惕,留心阿納金,注意帕爾帕廷的舉動。他不值得信任,他對阿納金施加的影響十分危險。」
「但阿納金是天選之子——」
「因而才有必要擔憂一個局外人物對他的影響力。我們搜索的證據表明,西迪厄斯就在帕爾帕廷的執政圈內。」
歐比萬突然感到呼吸困難,「您能確定?」
梅斯搖頭,「一切都難以確定。但此次突襲——抓住帕爾帕廷肯定是內部人員所為。而且時間太准了……我們當時已經包圍了他,克諾比大師!利用你和阿納金髮現的線索,我們追蹤西斯尊主到了工業區一座廢棄的工廠,就在阿納金降落巡洋艦附近的地方。攻擊開始的時候,我們在底層管道中搜索他。」梅斯注視著西方地平線上遍布的龐大居民複合區,說道,「蹤跡正好引向五百共和區的地下二層。」五百共和區是整顆行星上獨一無二的地方。它的居民都是富可敵國或位高權重之輩,從西納艦隊財團的賴斯·西納,到帕爾帕廷本人。
歐比萬隻好說道,「哦。」
「我們得接受這種可能性——極大的可能性,即杜庫在吉奧諾西斯上對你所說的一切就是真相:議會在達斯·西迪厄斯的掌控之中,而且經年已久。」
「你有——」歐比萬咽了一口,竭力問道,「你有嫌疑人選嗎?」
「嫌疑太多了。我們所知的一切,就是西迪厄斯使用雙足,貌似人形。塞特·佩斯塔奇是我懷疑的對象,馬斯·阿梅達也難脫干係。西斯尊主甚至可能是紅衣衛士之一。這都無從而知。」
「誰在負責查問呢?」歐比萬問,「我也願意參加,雖然我的感知力不算精確,但——」
梅斯搖頭否定,「審問最高議長的貼身助手和顧問?這不可能。」
「可是——」
「帕爾帕廷絕不會允許的。儘管他尚未表態……」梅斯繼續瞪著窗戶,「……我覺得他甚至可能不信西斯的存在。」
歐比萬眨眨眼,「不過,他為什麼不——」
「從他的立場來看吧:現有的唯一證據就是杜庫的一面之詞,而他已經死了。」
「納布星上的那個西斯尊主呢?那個殺死奎剛的扎布拉克人——」
梅斯聳聳肩,「他也死了。你最清楚不過了。」他搖搖頭,「和議長辦公室人員交涉將……困難重重,我感覺他已經不再信任絕地武士。我也不再信任他了。」
「但是,他沒有權力干涉絕地調查吧……」歐比萬皺皺眉頭,突然有些不確定,「他有嗎?」
「議會已經妥協了太多權力。他的職權究竟多廣已經難以判定了。」
「這麼嚴重?」
梅斯下頷僵硬,「帕爾帕廷沒有嫌疑,只是因為他已經掌控全星系了。」
「我們離剷除西斯又近了一步,」歐比萬慢慢說道,「這終歸算是喜訊。我倒覺得,阿納金和帕爾帕廷的友誼可以被我們就此利用——他能接近帕爾帕廷的程度,超出任何絕地所想。他們的友誼算是財富,而不是威脅。」
「你不能告訴他。」
「您是說?」
「此次商議。只有尤達和我本人知道情勢指向,現在你也知情了。我之所以決定把這告訴你,是因為你的情況最有利於觀察阿納金的舉動。留意他就行,沒別的。」
「我們——」歐比萬無助地搖搖頭,「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你一定得保守這個秘密。」梅斯手指交織在一起,緊握雙手,骨節啪啪作響。「天行者按理說是當今最強大的絕地,而且還在不斷變得更強。但他一直搖移不定,你是知道的。我們都心知肚明,所以他沒有得到大師身份。他天賦異稟,但我們得讓他遠離絕地委員會。至於那個絕地預言……從來沒有定論。他跟帕爾帕廷的聯繫越少越好。」
「但可以肯定——」歐比萬停住不說了。他想起阿納金屢次違抗命令,想起阿納金對他信任的人毫不猶豫的忠誠,想起帕爾帕廷要面對的未知險境:一個西斯尊主混在他的顧問之中……
梅斯大師是對的。這個秘密阿納金肯定保守不住。
「那我該告訴他什麼呢?」
「什麼也別說。我感到他被黑暗面包圍。他們二人都是。」
「所有人都被黑暗包圍。」歐比萬提醒他,「黑暗面和所有人都有交鋒,溫杜大師。即使是您也一樣。」
「我再清楚不過了,歐比萬。」片刻之間,歐比萬看見這位科倫族大師眼裡閃動著他從未見過的困擾。梅斯轉過身去。
「我們可能會違抗帕爾帕廷。」
「違抗?」
「倘若他真的受西斯擺布,這是唯一途徑。」
歐比萬全身麻木。這太虛幻了。他幾乎不信自己是在參與這場對話。
「你當時不在這,歐比萬。」梅斯陰鬱地看著自己的手,「你一直在外環參戰。你不知道當時的情形——和議會那群貪得無厭的傻瓜們打交道,面對那些瑣碎無用的爭吵,面對那些特殊利益團體,面對帕爾帕廷屢次營私謀利玩弄權術——他吞噬了我們的自由,再用薄弱的邊防政策來補救。付出這些代價換回了什麼?看看這顆星球,歐比萬!我們放棄了這麼多自由——我們安全了嗎?」
歐比萬感到揪心。這不是他認識和崇敬的那個梅斯·溫杜;科洛桑上原力的暗影越發厚重,以致它的戾氣開始腐蝕梅斯的意志——或許更甚:已經在絕地委員會的成員之間醞釀猜疑和紛爭。
當絕地之間散播的黑暗滋養著外界的黑暗時,危險就更近一步了。
他曾擔心過,返回科洛桑和聖殿時,局勢可能會惡化——但即使是做噩夢,他也不會想到情況會糟糕。
「溫杜大師——梅斯。我們一起去見尤達吧。」他堅決地說道,「憑三人之力我們一定能找到出路。你會明白,我們肯定能行。」
「可能已經為時過晚了。」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們得做力所能及之事,梅斯。一個非常非常睿智的絕地一度跟我說:『我們不一定贏得勝利,但我們一定要繼續戰鬥。』」
這位科倫族大師臉上的皺紋稍稍舒展開來,他迎上歐比萬的目光,嘴角微微一動——也許有一天,這小動作會變成一個笑容,疲倦而傷感,但終歸還是個笑容。
「我似乎……」他慢慢說道,「忘了那個絕地了。謝謝你提醒我他的存在。」
「我盡了綿薄之力。」歐比萬輕鬆地說,但胸中的悲哀卻愈發沉重。的確啊,萬事皆有變數。
阿納金的心跳撞擊著胸膛,但他保持著微笑,繼續點頭握手——並絕望地試圖擠出人群,走向那個熟悉的鍍金禮儀機器人,它在一群議員外遲疑地停住了腳步。它舉起右手熱切地向R2-D2微微揮手示意。
她不在這兒。她為什麼不在這兒呢。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在內心深處,他知道她一定有事。一個意外,或者她生病了,抑或在林立的高樓之間被今天戰場墜落的碎片擊倒的一座樓房下面……此時此刻她可能被困在某處,可能受了傷,可能快要窒息,呼喚著他的名字,可能感覺到烈火正在逼近——
別想了。他告訴自己。她根本沒受傷。如果她有任何不測,他一定會提前知道的。即使是在星系外環的遠疆,他也會知道。那麼,她究竟為什麼不在呢?是不是……
他感到喘不過氣。他甚至還沒想過這種可能。但他卻沒法阻止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她變了呢?改變心意了?
他好不容易從滕德拉·道邁亞的緊握中掙脫,議員一再邀請他參觀自己家族在蒙卡拉馬里星上的深水莊園,他也婉言謝絕。他穿過馬拉斯塔爾星人阿斯克·阿克的身邊,向他歉意地聳聳肩。
現在他的心裡只有另一位議員。
終於,阿納金掙脫了那幫汗流浹背、貪得無厭的的政客,R2發出了急切的嗚嗚嗶嗶和哨音;C-3PO不屑一顧地轉開身體,「情況不可能那麼糟。你別誇大其辭了!你身上連個凹痕都沒有。」
R2回答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在辯護。C-3PO的語音器傳出一系列靜電噪音,聽上去明顯是在嗤之以鼻。「從那個層面看,我得表示同意:你的引擎早就需要調理了。此外,恕我直言,你也該洗個澡了。」
「3-PO——」
阿納金走近這個機器人,它是他在塔圖因上母親的奴隸破屋后間里製造的。它一直是他坎坷童年裡的打造品以及摯友。這個機器人現在侍奉著他深愛的女人……
3-PO這幾個月一直和她在一起,天天都能見到她,甚至今天都可能接觸過她——他可以感到機器人電鍍外殼上縈繞著她的存在感,扣人心弦。
「啊,阿納金主人!」3-PO喊道。「看到您一切安好我真是開心!當和朋友失去聯繫時的確讓人憂心!前幾天——還是上周?——我還在和議員說起呢!看來,我把時間混淆了,所以您有機會的話調整下我的內設日期吧——」
「3-PO,你見到她了嗎?」阿納金盡量不喊出來,聲音因而扭曲而嘶啞。「她在哪兒?她怎麼沒來這兒?」
「啊,這個,這是肯定的。正式地說,阿米達拉議員最近公務纏身,」C-3PO安然答道,「她隱遁在納布大使館里,重審新的安全法案,好準備明天的辯論——」
阿納金喘不過氣。她沒來這兒,沒來見他,就是為了準備什麼辯論?
議會。他恨議會。恨它的一切。他的腦中溢滿了怒火。那些自以為是、小肚雞腸、骯髒不堪的吵來吵去的小人們……倘若他此時衝過去然後——那肯定算是在幫整個星系的忙。「等等,」他眨眨眼嘟噥道,「你剛才說『正式地』?」
「啊,是的,阿納金主人。」3-PO聽起來正氣凜然,「關於議員下落的詢問,這就是我的正式答案。今下午都是。」
怒火蕩然無存,只留下陽光和令人眩暈的新鮮空氣。
阿納金微微一笑。
「那非正式的呢?」
禮儀機器人靠近他,有些誇張地、鬼鬼祟祟地耳語道,「非正式的話,她就在門廳那裡等你。」
這彷彿閃電擊中了他。但卻是以一種美好的方式。是任何人自從——粗略地說——自從宇宙誕生能感受到的最美好的方式。
3-PO對過道上的全息網記者們和其他的議員微微頷首。「她認為最好避免公眾場合。而且,她希望我告訴您,她覺得你們倆或許……都該避免公眾場合……一個下午都是。或者,整夜都是。」
「3-PO!」阿納金驚訝地看著它,突然有拋棄理智傻笑一場的衝動。「你究竟在暗示什麼?」
「我當然不能說出來,先生。我只是在按議員囑咐行事罷了。」
「你——」阿納金驚愕地搖搖頭,微笑變成咧嘴一笑,他猜自己臉龐也快溢滿笑意了。「你真是不可思議。」
「謝謝,阿納金主人。儘管這大部分都歸功於——」C-3PO感激而優雅地鞠躬,「——我的創造者。」
阿納金咧嘴繼續笑著。
隨之同時,金色的禮儀機器人把一隻手親切地放在R2的圓頭頂上。「一起來吧,R2。我在利帕特路上發現了最可愛的零件店。」
議員們被全息網記者們簇擁著離開,他們尾隨其後,滑行著走或叮噹而過。阿納金望著他們離開,笑容漸漸消失。
他感到肩旁有人,轉過頭去發現帕爾帕廷就在身邊,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輕聲問候——每當阿納金心煩意亂的時候,他都會以此方式出現。
「怎麼了,阿納金?」議長和藹地問道,「我看得出來,你好像很困擾,。」
阿納金聳聳肩,漫不經心地搖搖頭,有些尷尬。「沒事。」
「阿納金,能讓你這樣的人困擾的事情,肯定算是大事。讓我幫你吧。」
「您無能為力的。只是——」阿納金向3-PO和R2的方向點點頭,「我只是在想,雖然我做了這麼多,看吧,3-PO才是唯一會叫我『大師』(Master,在英語里,「大師」和「大人」都是這個詞——譯者注)的人。」
「啊。原來是絕地委員會的事。」帕爾帕廷一隻手攬住阿納金的肩膀,如同戰友般緊握了一下。「在這方面,我相信我能對你有所助益。」
「你能嗎?」
「如果不能,我才會驚訝呢。」
帕爾帕廷的笑容依舊溫和,但是眼神卻突然撲朔迷離。
「或許你已經注意到了,」他低喃道,「對於達成吾志,我有特殊的天賦。」
本章翻譯:FlankerCommando,Chase
本章校對:South_Warri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