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帕德梅
暮色的天光從議會辦公大樓中庭那由透明鋼製成的拱頂透射下來,在伸向天空的列柱後面投下了陰影。從這陰影中,她看著離開議長停機坪的議員們簇擁著走進拱門,然後是議長本人和C-3PO還有,沒錯,那是R2-D2!——那麼他也不會遠了……這時,她方才在人群中發現了他,高大,挺拔,頭髮在強光下閃著金色的光輝,嘴邊帶著生氣勃然的微笑,這個笑容使她放下心來,豁然開朗。
她終於又可以呼吸了。
在一片全息網記者們此起彼伏的提問聲,議員們的交談聲,還有帕爾帕廷那最為優雅的、安心的、慈祥的聲音中,她沒有走出陰影,甚至沒有舉起手或是轉一下頭。她一聲不響,一動不動,只是允許自己呼吸著,感受著心臟的搏動。她就要這樣一直站在那裡,隱身於陰影之中,因為所有的心愿都得以實現而無比幸福,僅僅是因為看見他還活著……
但是隨後她看見他離開人群,和來自奧德朗的貝爾·奧迦納一道邊走邊低聲交談。貝爾的隻言片語飄進她耳中,什麼「杜庫伯爵的末日」、「戰爭的結束」、「帕爾帕廷的警察國家策略終於可以放下了」之類。於是她又一次屏住了呼吸——她知道接下來她就要聽到他的聲音了。
「但願如此,」他說道,「但除非格里弗斯將軍被大卸八塊,否則戰鬥仍將繼續。關於這一點,議長已經說得非常清楚了,我相信議會和絕地委員會也都會同意的。」
這一刻,她的快樂達到了巔峰——直到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默然而凝滯的身影上。他站直了身體,被日光映成金色的臉龐突然閃現出一種全新的光彩。他向那位奧德朗的議員說了聲「恕我失陪」便向陰影中的她走來,兩人隨即擁抱在一起。
他們唇齒相碰。最後一次地,世界變得完美無缺。
這就是帕德梅·阿米達拉:
她是一位才華驚人的年輕女子,在短短二十七年的生命中,就已成為其母星歷史上年紀最輕的民選女王,一名勇敢的游擊戰士,共和國議會中一個慎重、有力、極富說服性的理性聲音。
然而在這一刻,她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個人。
她仍舊扮演著上面那些角色——以議員的身份露面,繼續發揮前任女王精神領袖的作用,並且毫不羞澀地利用自己在勇氣與膽識方面的聲望來在政治辯論中爭取有利地位——但是她內在的最深層的真實,她生命中最根本的、牢不可摧的核心,卻與之截然兩樣。
她是阿納金·天行者的妻子。
可是用「妻子」一詞來描述她,未免太過單薄;這個詞如此卑微,如此平凡,從一張向下撇著的嘴裡說出來,帶著許多渺小的、令人不快的迴音。對於帕德梅·阿米達拉而言,說「我是阿納金·天行者的妻子」等同於在說「我活著」。
在遇到阿納金之前,她的那段生命是屬於另一個人的,一個微不足道、讓人憐憫的個體,一個可憐、乾癟、從未想過人的一生應該活得多麼深刻的靈魂。
她真正的生命開始於看見阿納金·天行者的眼睛那一刻,她在那雙眼睛里看到的不是來自塔圖因的小安尼全心的崇拜,而是一個強大的絕地不加掩飾、毫不作態、長久鬱積的激情:一個年輕人,毫無疑問,但同時又是一個人——一個在絕地武士團內外都正成為傳奇的人。一個明白自己的需求,而又真誠到會直接了當地提出要求的人;一個強壯到能夠在她面前吐露自己最隱秘的感情,而不感到一絲恐懼或羞恥的人。一個以一顆忠誠而有耐性的心愛她愛了十年,一直在等待著命運拉起帷幕,打開她的心扉,向她展現他心中的火焰的人。
不過,儘管她無怨無悔地愛著她的丈夫,卻沒有因為愛而看不見他身上的缺陷。她比他年長,憑她的智慧足以比他更好地了解他自己。他並不是完人:他很驕傲,情緒多變,並且易怒——但這些缺陷反而使她更加愛他,因為他的每一個缺點都大大地被他所擁有的優秀品質彌補了,例如他的歡樂和潔凈的笑聲,他的超乎尋常的高尚,以及他不只是對她、而是對於每一個生命都懷有的強烈的獻身精神。
他是一頭溫順地服從她命令的野獸,一隻依偎著她親昵的藤虎。他的每一次愛撫、每一個體貼的眼神或者溫馨的字眼,於她都是小小的奇迹。有了這些,她又怎能不感激呢?
這就是她不能公開他們婚姻的原因。她的丈夫必須要做一名絕地。他生來就是為了拯救他人;要是剝奪了他的這個身份,就會減損他心中的每一樣善念,而他心中已經是憂慮重重了。
此刻她用雙臂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同他一道享受著這個無限的吻,那是因為在她內心的深處有一種冰冷的懼意,低聲告訴她這個吻不過是一瞬,告訴她,奔流不息的宇宙的長河只會停留這短短的一瞬,當這一瞬過去后,她仍然得面對未來。
而這讓她不寒而慄。
因為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一切都不一樣了。
今天,在議會辦公大樓的拱頂下,她給他帶來了一份他們二人贈與彼此的禮物——一份既讓人歡樂、也讓人恐懼的禮物。這禮物是一把利刃,它將他們的未來與過去一分為二了。
許多年來,他們始終只是秘密相處,只是在共和國公務和戰爭的間隙中偷得一二時日;他們的愛始終是個理想的庇護所,一個長長的、安靜的下午,溫暖而明媚,能隔絕恐懼與懷疑、責任與危險。然而如今她身懷著一件終極武器,它就要永遠奪走他們的溫暖的午後時光,留下他們手無寸鐵地面對即將來臨的長夜。
如今,她不僅僅是阿納金·天行者的妻子了。
她是阿納金·天行者尚未出世的孩子的母親。
永恆的一瞬過去了,那個吻結束了。
她緊抱著他,一邊放肆地體味著久別之後的重聚,一邊貼著他那寬廣、健壯的胸膛傾訴她的愛,而他也對著她那散發著淡香的髮捲呢喃著。
須臾,她找回了講話的能力。「阿納金,阿納金,哦我的阿納金,我——我不敢相信你回來了。他們告訴我……」回憶幾乎讓她噎住。「有傳言說……說你被殺死了。我不能——每天都——」
「永遠別信那種說法,」他低聲說,「永遠別信。帕德梅,我總會回到你身邊的。」
「你不在,我的一小時有一年那麼長——」
「我的則是一世。兩世。」
她伸手去摸他臉頰上被灼傷后留下的疤痕。「你受傷了……」
「不算什麼,」他略微一笑說道,「不過是在不客氣地提醒我該堅持練習光劍格鬥罷了。」
「五個月。」她差不多是在呻吟了。「五個月——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們?」
他輕輕地用臉頰摩挲著她的頭頂。「要不是議長被綁架了,我現在還在戰場上。我幾乎——說出來很難聽,不過我確實感到欣慰。我很慶幸他被綁架了。好像這一切安排就是為了帶我回家似的……」
他的臂膀強壯而溫暖;他的手以最輕柔的方式撫摸著她的頭髮,好像她是個夢一樣脆弱的人兒,生怕傷著了她;他低頭要給她另一個吻,一個新的、會驅散一切陰森的夢和充溢著難以承受的恐懼的每一分每一時每一日的吻——
可是就在幾步開外,議員們和全息網的記者們還都聚集在主廳里。她知道一旦他們的愛情為人所知,阿納金將會付出什麼代價,於是她別過臉去,並把手放在他胸口上,將他推開。「阿納金,別在這兒。太冒險了。」
「不,就在這兒!就要在這兒。」他把她拉回來,輕易就粉碎了她裝模作樣的反抗。「我煩透了欺騙、偷偷摸摸和說謊。我們之間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我們愛對方,也結婚了。跟這星系裡其他的億萬個生命一樣。我們應該大聲喊出來,而不是小聲說——」
「不,阿納金。我們和其他人一點兒都不一樣。他們不是絕地。不能讓我們的愛迫使你離開武士團——」
「迫使我離開武士團?」他低頭沖她深情地一笑,「這是句雙關語嗎?」
「阿納金——」他還是那樣,一張嘴就能讓她生氣。「聽我說。我們對共和國負有責任。我們兩個都是——而眼下你的責任更加重大。你是絕地的象徵,阿納金。即使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戰亂,許多人依舊敬愛絕地,主要是因為他們愛你,明白嗎?他們愛你的事迹。你好像是從傳說中走出來的人物,被藏在民間的王子,帶著不為人知的神聖使命長大成人——不過就你來說這些都不是傳說。有時我覺得共和國的民眾之所以仍然相信我們可以贏得勝利,只是因為有你在為他們戰鬥——」
「你總能扯到政治上。」阿納金說道。現在他的笑容不見了。「我難得回趟家,你卻來勸我回到戰場上去——」「這不是政治,阿納金,我在說你。」「現在情形不一樣了,是不是?」他聲音中帶上了陰沉的怒意。「我在外面就感覺到了。情形不一樣了。」她低下頭。「一切都不一樣了。」「發生了什麼?什麼?」他抓住她的肩頭,手勁大得嚇人。「還有一個人。原力告訴了我!我們倆之間還有一個人——」「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說,「阿納金,聽——」「是誰?誰?」
「住手。阿納金,放開。你會傷到我們的。」
他驟然鬆開雙手,好像它們被她的身體灼傷了。他顫抖著向後退了一步,臉色暗灰。「帕德梅——我再也不——真的對不起,我只是——」
他靠在柱子上,虛弱地抬起手要捂住眼睛。「『無畏的英雄』。真好笑……帕德梅,我不能失去你。不能。你是我生命的全部。等等……」他詫異地抬起頭,皺著眉,「你剛才說,『我們』?」
她把手伸給他,讓他握住。淚水湧上來,使她眼睛發熱。她嘴唇發顫。「我……安尼,我懷孕了……」
她注視著他,看到他們的孩子所意味著的一切在他心靈中依次翻騰;當她看到首先是一種熾烈的、幾乎噴薄而出的喜悅出現在他臉上時,她心中一陣激動,這表明不管在外環經受了什麼,他依然是她的安尼。
這表明戰爭雖然在他臉上留下了疤痕,卻沒有傷及他的靈魂。
但隨即她看到那種喜悅褪去了,因為他開始明白,他們的婚姻不再能長久地隱瞞下去了;再寬鬆的衣袍也無法永遠掩飾一個孕婦。他將被毫無尊嚴地從絕地武士團中開除。她也將被解除職務,召回納布去。把他塑造成戰爭中至關重要角色的權貴們也會對他們二人棄如敝屣,讓他們成為全星系居民茶餘飯後最好的談資。然後她看到他決定不去在乎。「這真是,」他慢慢地說,眼睛里重又跳動著熱烈的火花,「……太美妙了……帕德梅——真是太美妙了。你知道多久了?」
她搖搖頭。「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該快樂,那就是我們要做的。而且我們要在一起。我們三個。」
「可是——」
「不。」他把一根手指壓到她唇上,低頭向她笑著。「沒有可是。沒有可擔心的。你擔心得太多了。」
「我不得不。」她含著淚笑著說。「因為你從來一點兒也不擔心。」
阿納金猛地從床上坐起,喘息不止,完全無視眼前異樣的黑暗。
她尖叫著呼喚他——懇求他,卻在那異族的手術台上漸漸衰弱,最後只剩下一絲力氣啜泣著說,阿納金,對不起。我愛你。我愛你——這影象在他腦海中轟隆作響,使他既看不見眼前被夜色包裹著的房間,也聽不見其他聲音,唯一的異響來自他那渦輪錘一樣跳動著的心臟。
他那隻完好的手摸到了腰間纏著的、被汗水濡濕的絲制被單。他終於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他半回過身去。她睡在他旁邊,側卧著,一頭華髮散開來鋪在枕頭上,閉著眼,唇上逸出一點微笑,當他看見她的胸口隨呼吸的節奏長而緩地起伏著的時候,他便轉過頭,把臉埋在兩手中哭起來。
淚水從他指縫中落下,這是釋然的淚水。
她還活著,並且在他身邊。
在深邃的寂靜中,他能聽到自己那隻機械手的電動馬達的轉動聲。他掀開被單下了床。
在衣帽間外面,是一道長長的螺旋樓梯,一直通向半露天的、俯瞰著帕德梅私人停機台的廳堂。阿納金靠在浸透了夜晚的寒氣的護欄上,凝視著科洛桑無窮無盡的夜景。
它仍然在燃燒著。
夜色中的科洛桑向來是一個由千百萬燈火構成的星河,那些從百萬幢拔地而起、數千米高的建築物的千萬個窗口中透射出來的燈光,連同導航燈和廣告燈,以及在空中交通線上、由川流不息的飛行器上的燈所劃出的、變幻莫測的光線一起,恆久地閃耀著。然而在今夜,局部電力供應停止卻在這星河中造出了連片黑暗的星雲,而穿透這巨大黑暗的只有無數燃燒著的火光,彷彿一團團的紅矮星。
阿納金不知道自己在那兒站著看了多久。城市的樣子和他此刻的感覺很像。傷損了。由於戰鬥而崩潰。
黑暗玷污了它。
他寧願不去想是什麼使他到這兒來欣賞這樣一種悲慘風景的。
她飄然而至,悄無聲息,不過他還是立刻就察覺到了。
她來到他旁邊,將她的柔軟的、有血有肉的手覆上他的堅硬的、機械的手。她就這樣同他比肩站著,無言凝望著這個已經成了她第二個故鄉的城市。耐心等待他告訴她發生了什麼。相信他終究會告訴她。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耐心,還有她的信任,他為此而欣慰不已,淚水再次涌了上來。他只得佯裝仰望燃燒著的夜空,一下又一下地眨眼,不讓眼淚流出來。他把他的好手放到她手上,並輕輕握住,直到他可以開口講話為止。「是個夢。」最後他說。她緩慢而嚴肅地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噩夢?」「它——和我以前做過的一樣。」他不敢看她。「那些關於我母親的夢。」
她又點了點頭,不過更加緩慢,也更嚴肅。「然後?」
「然後——」他低頭看著她纖巧的手指,用他自己的五指和她的交叉相握,握成一個祈禱的手勢。「這次是關於你的。」
現在她轉過身來了,再度倚在護欄上,望著夜空,在遠方徐徐綻放的玫瑰色火花的映襯下,她顯得比以往更美。「好,」她柔聲說,「這次是關於我的。」
之後她就只是等他說下去,還是那麼信任他。
當阿納金終於強迫自己把夢境告訴她時,他的聲音沙啞,彷彿已經大喊大叫了一整天似的。「我……夢見你的死。」他說。「我承受不了。我真的承受不了。」
他不敢看她。他望向城市,望向腳下平台,望向頭頂群星,無論望向哪裡都無法讓他平靜下來。
他只能閉上眼睛。「你會死於分娩。」「哦。」她說。僅此而已。
她只剩幾個月可活了。他們只剩幾個月來愛對方。她甚至沒機會見到他們的孩子。而她卻只說了聲「哦」。
過了片刻,他感到了臉頰上她手指的觸摸,於是睜開了眼睛,發現她正平靜地抬頭看著他。「那麼孩子呢?」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點點頭,轉身走向廳堂,欠身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雙手相握,放在腿上,低頭凝視著它們。
他受不了了。他不能看著她就這麼平靜地接受她自己的死。他來到她身邊跪下。
「這事不會發生的,帕德梅。我不會讓它發生。我原可救得了我母親——如果我早到一天,早到一小時——我……」他剋制住了內心升騰的痛楚,咬緊牙關說道,「這個夢不會成真。」
她點點頭。「我認為它不會的。」他愣住了。「你認為不會?」
「這是科洛桑,安尼,不是塔圖因。在科洛桑不會有女人死於分娩——即使是那些生活在底層的邊民們都不會。而我有一流的機械醫療師,它會保證我始終處於完全健康的狀態。你的夢一定是……某種隱喻,或者別的什麼。」
「我——我的夢是清楚明白的,帕德梅。它要說什麼,不會以隱喻的方式告訴我。而且我看不到你周圍,你有可能根本就不在科洛桑……」
她移開了視線。「我考慮很久了——要不要去……去別處。把孩子悄悄地生下來,來保護你。這樣你就可以留在武士團里了。」
「我不想留在武士團里!」他用雙手捧住她的臉,迫使她直視他的眼睛,讓她明白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不要來保護我。我不需要。我們必須開始考慮,從現在開始,考慮怎樣才能保護你。因為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和你在一起。」
「我們會在一起的。」她說。「不過你的夢肯定不只有我會死於分娩這一種解釋。這說明不了任何事。」
「我知道。可我不敢去想它可能是什麼。這太——我甚至不能想到它,帕德梅。我快要發瘋了。我們該怎麼辦?」
她親吻著他的有血有肉的手掌。「就像今天下午我問你同樣的問題時你告訴過我的那樣。我們要快樂地在一起。」
「可我們——我們不能就這樣……等著那一刻。我不能。我必須做點什麼。」
「當然了。」她深情地笑起來。「這才像你。像個英雄。歐比—萬怎麼樣?」他皺起眉頭。「他?」
「你跟我說過,他像尤達一樣智慧,像梅斯·溫度一樣強大。難道他幫不了我們?」
「不行。」阿納金覺得他的胸腔收緊得像有隻拳頭在擠壓著他的心臟。「我不能——那樣我就不得不告訴他……」
「安尼,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他肯定已經有所懷疑了。」「懷疑是一回事。把真相推到他面前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還在委員會裡。到那時候他會不得不揭發我。而且……」
「而且什麼?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他轉過身去。「我不確定他是否還站在我一邊。」「你一邊?阿納金,你在說什麼啊?」「他是委員會成員,帕德梅。我知道我已經被提名升任大師了——我比當下活著的任何一位絕地大師都要強大。但是有人在阻撓我。歐比—萬本來可以告訴我是誰,以及為什麼的……但他沒有。我不能肯定他是不是還會在他們面前支持我。」
「我不信。」
「沒什麼信不信的。」他小聲說,略帶苦澀。「事實如此。」
「這樣的話,一定有緣由的。阿納金,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他愛你。」
「也許吧。但我想他不信任我。」他目光暗淡下來,像無星的夜空一樣。「我也不確定我們能不能信任他。」
「阿納金!」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怎麼能這麼說?」
「他們沒人信任我,帕德梅。沒人。你知道當他們看著我時,我感覺到了什麼嗎?」
「阿納金——」
他轉向她,覺得五臟六腑都苦痛不已。他想哭、想發怒、想讓他的怒氣變成幫他自己永遠擺脫這一切的武器。「恐懼。」他說道,「我感覺到了他們的恐懼。他們害怕我什麼?」
可他明白,他們是對的。他可以給他們一個讓他們恐懼的理由。
那就是他在「無形之手」號的將軍室中所發現的,在他自己內心的東西。
它一定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了,因為他捕捉到她眼中飄過一絲懷疑的陰影,雖然只是一瞬間,只是一閃而過,卻仍然令他感到像被光劍刺中一樣地灼痛難忍,他哆嗦了一下,接著戰慄起來,最後全身顫抖,他一下將她攬入懷中,把臉埋在她的頭髮里,而她身上散發著的甜蜜的溫暖馬上就讓他冷靜下來了。
「帕德梅,」他低語道,「哦,帕德梅,對不起。忘了我說過的胡話吧。那些都不再重要了。我很快就要離開武士團——因為我是決不會讓你離開我去把我們的孩子生在陌生的星球上的。我不會留你一個人面對那個噩夢。我要守護你,帕德梅。一生一世。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我知道,安尼。我知道。」她輕柔地推開他,抬頭望著他。她的淚珠在火光下好像紅寶石一樣閃爍著。
紅得好像杜庫光劍的血色的光芒。
他閉上眼睛。
她說道,「上樓去吧,阿納金。夜開始涼了。我們回床上去吧。」
「好吧。好吧。」他發現自己可以呼吸了,也不再顫抖了。「只是——」
他摟住她的雙肩,這樣就避開了她的眼睛。「只是別跟歐比—萬說,好嗎?」
本章翻譯:Guardian
本章校對:South_Warri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