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暗的面目
斷電的碟形燈呈現出一種鬼魅般的灰色,像一個個環,在黑暗中飄浮。科洛桑璀璨的夜光在椅座鋒利的陰影上投下一圈光暈。
這就是議長辦公室。
座椅的陰影里,坐著另一個黑影:更黑、更暗、無形、深不可測,那是黑暗的深淵,吸走了房間四圍的光。
整個城市的光。整個行星的光。
整個星系的光。
這個黑影在等待。它告訴那個男孩,它會等待。它期待著信守諾言。
為了改變。
夜幕籠罩絕地聖殿。
在聖殿頂部的著陸平台上,黃色的小燈從穿梭機艙口向外鋪成一個長方形,地面又把燈光向上反射,映在三位絕地大師的臉上。
「要是尤達在,我會心安一點。」說話的大師是一位海生人*(Nau·tiloid),身材高大,肩膀寬厚,他頭上光滑的觸手由幾條印著花紋的皮帶束在一起。「或者克諾比在也行。在塞斯塔斯兵站(OrdCestus),歐比萬和我——」
「尤達在卡西克無法抽身,克諾比在烏塔帕,聯繫不上。黑暗尊主已經主動現身,我們沒有時間猶豫。不要想『如果』,菲斯託大師。這個責任已經落到了我們肩上。我們會成功的。」答話的是伊克托奇人(Iktotchi)大師,比第一位大師略矮,略瘦。兩隻彎曲的長角從額頭兩側掛到下巴以下。其中一隻角因為在幾個月前的戰鬥中破碎曾被局部切除,但巴克塔療傷劑加速了再生過程,傷殘的那隻角現在已經長得跟另一隻一樣長了。「我們會成功的,」他重複道,「我們必須成功。」
「安靜。」第三位大師說道。他是一位扎布拉克人(Zabrak)。他退化的顱骨鈍角上凝結了露水,像汗水一樣閃著光。他指向聖殿內一扇旋開的門,「溫杜來了。」
暮光中的天空鋪滿雲朵,飄起濛濛細雨。大師一路走來,低著頭,手縮在袖子里。
「蒂大師(MasterTi)和守門大師朱羅克(GateMasterJurokk)會負責聖殿內的防禦任務。」他走到其他人面前時說。「我們正在關閉所有的導航信標和信號燈。較年長的帕達萬學徒都拿好了武器。所有的防爆門都已封閉並加上密碼鎖。」他向幾位大師掃視了一圈。「該出發了。」
「天行者呢?」扎布拉克大師突然抬起頭,感到遠處的原力傳來一陣擾動。「天選之子呢?」
「我讓他待在委員會大廳直到我們回來。」梅斯·溫杜回頭凝重地望著最高委員會塔樓,雨漸漸大了,他眯起眼睛。他把雙手伸出袖子。其中一隻手握著光劍。
「他完成了他的任務,大師們。現在我們要去完成我們的任務。」
他從幾位大師之間穿過,登上穿梭機。
另外三位大師都沉默不語。隨後阿真·科拉暗自點點頭,登上穿梭機;薩西·蒂恩摸了摸再生的角,跟了上去。
「我還是希望尤達在這裡…」基特·菲斯托嘀咕了一聲,也登機了。
艙門在他身後關閉,絕地聖殿頓時徹底沒入夜色之中。
阿納金·天行者獨自一人守著絕地委員會大廳,與心中的毒龍搏鬥。
他就要輸了。
他在會議廳里胡亂踱步,在椅子之間跌跌撞撞。他感受不到四周原力的流轉,感受不到古老座椅中絕地大師們的回聲。
他從不曾料到世上竟有如此痛苦的事。
對於生理上的痛苦,他甚至無需絕地的精神技能就可以承受;他一直很堅強。四歲時,他就可以忍受沃圖下手最狠的毒打,連一聲都不吭。
但他對現在的感受,完全沒有任何準備。
他真想徒手剖開自己的胸膛,把心剜出來。
「我做了什麼?」這個問題起先只是一聲低吟,但漸漸的,他無法再咬緊牙關,不讓自己號叫出來。「我做了什麼?」
他知道答案:他盡了自己的職責。
但他卻想不出這是為什麼。
「我死了,」帕爾帕廷的語氣是那麼冷靜,那麼溫暖,那麼通情達理,「我的學識也會隨我而死…」
無論他望向何處,他只看見他愛得超越愛情的那個女人的面容:為了這個女子,他獻出了整個星系中所有的愛。整個宇宙中所有的愛。
他不在乎她做過什麼。他不在乎什麼陰謀秘約。叛國對他來說無關緊要。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被愛過的人,而他正在看著她死去。
他的痛苦如同一隻無形之手,伸進原力之中,這隻手找到了她,她離他如此遙遠,獨自待在黑暗公寓里,這隻手感受到她如絲般柔軟的皮膚,光滑捲曲的秀髮,這隻手化為純能量構成的場,純感覺構成的場,深入她內心深處——
現在他感覺到了她,在原力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就好像她也是絕地似的,但是除此以外,他還感受到一種聯繫,一種紐帶,比他以往與任何人的聯繫都更深沉、更親密,連歐比萬也比不上。在彌足珍貴的永恆的一剎那,他成為了她……他就是她心臟的每一下跳動,他就是她嘴唇的每一次翕動,他就是她溫柔的話語,彷彿她在向著星辰祈禱……
我愛你,阿納金。我是你的,無論是生是死,無論你去何處,無論你做何事,我們永遠是一體。永遠不要懷疑我,我的愛人。我是你的。
——她的純潔,她的熱戀和真愛流入他體內,流遍全身,他身體內的每一個原子都向原力尖叫:我怎能讓她死去?
原力沒有回答他。
而毒龍,回答了。
萬物都會死亡,阿納金·天行者。恆星也有燃盡的一天。
儘管他竭盡全力去尋求幫助,但無論是尤達的智慧,歐比萬的教誨,還是哪怕一丁點絕地的知識,都沒有幫他扼死那隻毒龍。
但是就在那天晚上,他聽到了一個回答。
以這樣的知識,維持一個仍然活著的人的生命顯然是小事一樁,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阿納金停下腳步。他的痛苦煙消雲散。
帕爾帕廷是對的。
答案其實很簡單。
他現在只需決定自己想要什麼。
科洛桑的夜幕籠罩了整個星系。
原力中的黑暗絲毫沒有妨礙議長辦公室的那個黑影。因為它就是黑暗本身。黑暗籠罩哪裡,這個黑影就能看到哪裡。
黑影在暗夜裡感受到了這個年輕人的痛苦,很好。黑影也感覺到了搭機前來的四位大師堅毅的決心。這也是正合其意。
當絕地穿梭機停靠在外面的著陸平台上時,黑影的意識探入了更深的夜色中,伸入了用於裝飾辦公室的幾件雕塑品之一:這是一尊抽象扭曲的雕塑,材質是實心的鈕金屬(neuranium),為了承受這尊雕塑的重量,辦公室地板都經過了特殊強化,而且其密度非常之大,較為敏感的種族在離得很近的時候,甚至可以感覺到其引力造成的細微時空扭曲。
鈕金屬厚度超過一毫米,就足以屏蔽探測器,對運進議會辦公室大廈的所有設備、傢具,只經過一般的保安掃描,根本顯示不出任何異常。但如果有人想到使用先進的引力分析探測器,他會發現有一小塊雕塑的密度比正常情況稍微小了一點點,但是,當這座雕塑作為納布前大使的私人家什,從納布運來的時候,口口聲聲被說是由一整塊實心的鈕金屬鑄成的。
這是謊言。雕塑並不完全是實心的,並不是所有的部分都由鈕金屬鑄成。
雕塑中心有一條細長的棍形空洞,裡面躺著一件器具,它已經在暗無天日的絕對黑暗中,等待了數十年。
等待著共和國被夜幕籠罩的那一刻。
黑影感覺到絕地大師們大步走過外面空蕩蕩的拱頂大廳。他甚至能聽到靴根踏在奧德朗大理石上的節奏。
雕塑內部的黑暗力量,低聲描述著它所藏匿的那件器具是何形狀、何種觸覺以及各種詳細的特質。它輕輕動一動意念,黑影便啟動了這件器具。
鈕金屬變得溫熱。
一個小小的圓點,比人類的小孩用拇指、食指比出的圓圈更小,變成了凝血的顏色。
接著變成了鮮血的顏色。
接著燃燒起來。
終於一個鮮紅色的能量刃尖刺破了金屬表面,把整間辦公室染成星辰的顏色,從燃燒的行星表面透過濃煙看到的星辰的顏色。
能量刃尖漸漸變長,拖著那件器具從黑暗中滑了出來,接著,紅色的刃消失了,那件器具滑進袖口,進入了更柔軟的黑暗處。
原力的怒吼把辦公室外門外面的紅袍衛兵沖得七零八落,黑影作了個手勢,碟形燈自動亮起。另一聲原力的怒吼撞開了私人辦公室的內門。就在四名絕地衝進來的時候,黑影又動用了一次念力,悄悄開啟了辦公桌內隱藏的錄製設備。
只錄製音頻。
「啊,溫杜大師,」黑影說。「見到你真讓我又驚又喜。」
莎克·蒂還沒看到他,就感覺到了他的到來。她頭兩側高高豎起的、彎曲的頂角里,生有對次聲波和超聲波敏感的空穴,賦予了她一種類似觸覺的聽覺能力:他逼近的腳步聲的紋理,就像舊麻布袋一樣糙亂不堪。他轉過拐角處,走向著陸平台門時,呼吸聲好像一堆礫石一樣,他的心跳就像扎布拉克人的刺頭一樣。
他看起來氣色很差。面色慘白,即使對人類來說,也太沒有血色了,而且他的眼睛紅腫。
「阿納金,」她溫和地說。也許他需要友善的話語。她懷疑溫杜是不是對他說話的時候太嚴厲了。「謝謝你所做的一切。絕地武士團會記住你的——整個星系都會記住你的。」
「莎克·蒂。讓開。」
他儘管看起來踉踉蹌蹌,但聲音卻無比堅決:這聲音比她記憶中更深沉、更成熟,帶著更多權威的語氣,這是她從未聽到過的。
她當然也注意到了,他沒有叫她大師。
她伸出手,通過原力散發出平靜的能量。「聖殿已經封鎖了,阿納金。門上都加了密碼鎖。」
「你擋住面板了。」
她退到一旁,讓他走到面板前。她沒有理由違背他的意願把他關在這裡。他急匆匆地敲進密碼。「如果帕爾帕廷發動反擊,」她通情達理地說道,「你難道不應該留下來,協助我們防禦襲擊嗎?」
「我是天選之子。我應該去。」他呼吸加劇,看起來好像更加不適。「我必須去。那才是預言,對不對?我必須去——」
「阿納金,為什麼?他們是武士團里最優秀的大師。你能做什麼呢?」
門滑開了。
「我是天選之子,」他重複道。「預言不會改變。我會——」
他用一雙垂死的眼睛看著她,一陣無法承受的痛苦痙攣般地襲過他的面孔。莎克·蒂向他伸出手——他應該去診所,不應該沖向一場可能會極其野蠻的戰鬥——但是他躲開了她的手。
「我會做我應該做的。」他說著,衝進沉沉夜幕與瓢潑大雨。
[以下內容是第一個帝國日下午呈交給銀河議會的一份錄音文件的文字轉錄稿。經過語音特徵波紋分析,所有說話者的身份均已被證實。]
帕爾帕廷:啊,溫杜大師。見到你真讓我又驚又喜。
梅斯·溫杜:沒什麼好吃驚的,議長。而且這對我們雙方來說,都絕非幸事。
帕爾帕廷:什麼意思?菲斯託大師好。科拉大師,你好。我相信你們一切都好吧。蒂恩大師——我看到你的角已經重新長出來了,我很高興。請問四位絕地大師深夜造訪我的辦公室有何貴幹?
梅斯·溫杜:我們知道你是誰。知道你是什麼東西。我們是來逮捕你的。
帕爾帕廷:對不起,你說什麼?我是什麼東西?沒記錯的話,我是你們宣誓效忠的共和國的最高議長。我希望我是誤解了你所謂的什麼逮捕,溫杜大師。那可是叛國行為。
梅斯·溫杜:你被捕了。
帕爾帕廷:是嗎?溫杜大師,你一定是在開玩笑。以什麼罪名呢?
梅斯·溫杜:你是西斯尊主!
帕爾帕廷:是嗎?即便如此,那也不算是什麼罪行。我信奉何種哲學純屬個人自由。事實上,上一次讀憲法的時候,我注意到,我們的法律是嚴厲打擊這種迫害行為的。那麼我再問你一次:你們指控我犯了什麼罪?你們打算如何在議會面前將這次叛亂合法化?還是說,你們也打算逮捕整個議會?
梅斯·溫杜:我們不是來和你狡辯的。
帕爾帕廷:不,你們是不經審判就要監禁我。你們甚至不屑於偽造合法性。你們的計劃終於暴露了:絕地想要接管共和國。
梅斯·溫杜:跟我們走。快。
帕爾帕廷:我不會束手就擒。如果你們想謀害我,現在就可以動手。
梅斯·溫杜:不要試圖反抗。
[此處的聲音經過頻率諧振分析,認定為數只光劍點亮的聲音。]
帕爾帕廷:反抗?我怎麼可能反抗?這是謀殺,你們這些絕地叛徒!我怎麼可能對你們構成威脅?蒂恩大師,你有心靈感應能力。你說我現在在想什麼?
[混亂的打鬥聲]
基特·菲斯托:薩西——
阿真·科拉:[聲音片段,可能是「不會疼」(?)]
[混亂的打鬥聲]
帕爾帕廷:救命!救命!保安——快來人!救救我!
謀殺!叛亂!
[錄音終止]
一股紫色的能量從梅斯·溫杜的拳中泉涌而出。「不要試圖反抗。」
他手中劍刃的低吟,得到了基特·菲斯托、阿真·科拉和薩西·蒂恩手中的綠焰的共鳴。
科拉和蒂恩逼近帕爾帕廷,擋著通向門口的路。綠色的光芒,從兩人的陰影中滲出,滴淌,交織纏繞著爬上辦公室四壁,悄悄翻過椅子,貼著地板向四面八方鋪開。
「反抗?我怎麼可能反抗?」帕爾帕廷此時仍然坐在辦公桌前,無助地揮舞著空拳,把一個疲憊、恐懼的老人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這是謀殺,你們這些絕地叛徒!我怎麼可能對你們構成威脅?」
他絕望地轉向薩西·蒂恩。「蒂恩大師,你有心靈感應能力。你說我現在在想什麼?」
蒂恩皺起眉,昂起頭。他的劍向下垂著。一抹黑暗帶著紅光一閃,從辦公桌后襲來。
薩西的頭滾落在地板上。
一縷煙從頸部繚繞而起,兩隻斷角也冒著煙,從下巴以下被斬斷。
基特·菲斯托驚呼:「薩西!」
無頭的屍體挺立了一會,隨後膝蓋一彎,扭倒在地板上,氣管里流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不會…」阿真·科拉揮劍砍去。
他鮮綠色的劍刃消失了,劍柄從他鬆開的手指間脫出。他額頭正中出現了一個乾淨的小洞,冒著煙,透著腦後的燈光。
「…疼…」
他前仆倒地,身子一動不動。
帕爾帕廷站在門口,但是沒有開門。從他右手中伸出一道火焰色的劍刃。
門在他身後鎖上了。
「救命!救命!」帕爾帕廷尖叫著,好像是一個絕望求生的人。「保安——快來人!救救我!謀殺!叛亂!」
接著他笑了。
他伸出一隻手指放在唇上,然後,出人意料地,擠了個眼色。
隨後的那一秒中,梅斯·溫杜和基特·菲斯托束手無策,只能舉起光劍作防禦姿勢,帕爾帕廷輕快地跨過屍體,回到桌旁,倒持光劍,以一種外科手術般精確的手法,靈巧地把劍刃向下刺進桌面里。
「這就夠了。」
他讓劍刃自由地割開桌子的前半部分,隨後轉過身,舉起武器,似乎開始端詳,好像在端詳一位被誤認為早已過世的摯友的面龐。能量在他周身集結,直到原力開始閃爍出黑暗的光芒。
「你可知道,」他溫柔地說,可能是在對絕地大師說話,也可能是在對自己說話,甚至可能是在對鮮紅的劍刃說話,他現在舉劍的姿勢好像是一種戲謔的致敬。「我為這一刻等了多久…」
阿納金的飛車在雨中飛馳,躲閃著從高樓劈入雲霄的叉狀閃電,橫穿交通路線,尖嘯著從摩天大樓之間飛過,尾波擊碎了沿路的窗戶。
他不明白為什麼人們都不給他讓道。他不明白銀河城熙熙攘攘的萬億居民怎麼能繼續辦自己那些雞毛蒜皮小事,好像整個宇宙根本沒有改變一樣。與他相比,他們怎麼能認為自己很重要呢?
他們怎能認為自己的生命還有意義呢?
現在這些庸碌盲目的生命毫無意義。所有人都是如此。因為前方,議會辦公大樓寬闊的立面上,一扇窗戶里迸發出道道閃電,映入狂風暴雨之中,回應著窗外的電閃雷鳴。但這閃電是光劍相互撞擊時火花的顏色。
綠色的扇面,紫色的帷幕——
鮮紅色的火焰。
他來得太晚了。
綠色的火光變暗,閃滅;現在閃電只有紫與紅兩種顏色了。
反重力裝置怒吼著,他把飛車側過來,在猛烈的風暴中急停,靠在帕爾帕廷私人辦公室窗外。一道閃電突然擊中了一公裡外「五百共和區」大廈的尖頂,強烈的白光從窗戶上反射回來,使他短暫失明。他憤怒地眨著眼,氣惱地拍打眼睛。
他眼前無色的亮光漸漸褪去,焦點頓時集中在帕爾帕廷私人辦公室地板上的一堆雜亂的屍體上。
裹著絕地袍子的屍體。
帕爾帕廷的桌上躺著基特·菲斯托的人頭,臉朝上,頭頂的觸角像魷魚觸手一樣散在膠木桌面上。他無瞼的眼睛茫然盯著天花板。阿納金記起他在吉奧諾西斯角斗場上的身手,面對一波波潮水般湧來的戰鬥機器人,他易如反掌地殺出一條血路,嘴唇上還掛著一絲幽默的微笑,彷彿恐怖的戰爭不過是一場笑談。他的頭顱仍然掛著同樣的微笑。
也許他認為死亡也是可笑的。
阿納金亮起藍色的光刃,劈開窗戶,從缺口處竄了進去。他一個滾翻,在散亂的屍體間落腳,躍過一扇破碎的門,穿過狹小的私人走廊,越過被能量散射照亮的門廊。
阿納金猝然停下腳步。
在銀河共和國最高議長的公共辦公室內,最後一名絕地大師正在孤軍奮戰,與一個活生生的黑影交鋒。
梅斯·溫杜已經徹底陷入瓦帕德劍法(Vaapad)的狀態,他是在為自己性命而戰。
不,不僅僅是他的性命:每一次劍刃的旋舞,每一次閃電般的撞擊聲,都是為了捍衛民主、公正和自由,為了讓普通人能按照自己的方式享受自己的生活。
他是在為他熱愛的共和國而戰。
瓦帕德,第七式光劍格鬥法,得名於薩拉平(Sarapin)衛星上著名的危險食肉動物:瓦帕德襲擊獵物時,疾如閃電般地用觸角抽打獵物。大多數瓦帕德至少有七條觸角,有多達十二條的也不在少數,迄今為止被殺死的最大一隻,有二十三條觸角。你只有在殺死一隻瓦帕德以後,才能知道它到底有多少條觸角:因為它動作太快,無法計數。快得幾乎讓人看不見。溫杜的劍,也是那麼快。
瓦帕德劍法就像那種野獸一樣,極具攻擊性,極其強悍,但其威力的代價,是巨大的危險:沉浸於瓦帕德劍法,就會打開約束內心黑暗的大門。使用瓦帕德的絕地,必須縱容自己享受戰鬥,他必須全身心地迎接戰鬥的刺激感。獲勝的快感就如同一股湍流。瓦帕德是穿行於黑暗面邊緣,明暗交接處的一條小徑。
梅斯·溫杜創造了這種劍法,他是唯一一位活著的,精通瓦帕德的大師。
這是瓦帕德的終極考驗。
阿納金眨眨眼,又揉了揉眼睛。也許他的眼睛還沒徹底擺脫剛才強光的影響——眼前這位科倫族(Korun)大師似乎時隱時現,周身蒙著一團不斷增厚的黑霾,舞動著一道一米長的烈焰。梅斯冷酷無情地向前壓進,一步步逼退黑暗。他的劍刃,那獨特的紫晶色光芒,曾經是星系各地無數姦邪魍魎臨死前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此時也籠罩著一層霧靄:一團扁球形的紫色火焰,火焰中似乎有數十把利劍同時劈向不同的方向。
與他相鬥的那個黑影,那騰挪躲閃、身手敏捷的模糊身影——難道是帕爾帕廷?
兩人的劍刃閃爍搖曳,每次相交都迸發出一片火光,編製著致命能量的網路,他們交手如此之快,阿納金幾乎看不見他們——
但他可以在原力中感覺到他們。
原力在他們周圍激蕩著,噴薄著,碰撞著,能量沸騰,劍鋒閃轉,殺氣騰騰。
原力正在變暗。
阿納金可以感覺到原力在汲取黑影的殘忍癲狂;他可以感覺到兩人心中毒囊達到飽和,向原力噴射著致命的怒火。
眼下已經沒有什麼絕地的約束。
梅斯·溫杜正在失去控制。
梅斯已經深陷其中:被瓦帕德淹沒、吞沒,他甚至不再是一個真正獨立的個體。
瓦帕德是黑暗的通道,黑暗會流出,也會流入。他承接著西斯尊主瘋狂的攻速,把黑影的憤怒與能量吸進自己的內心——
再讓它如泉涌一般噴薄而出。
他把憤怒折回其源頭,就像光劍擋回爆能射流一樣。
曾幾何時,梅斯·溫杜也畏懼過黑暗的力量。曾幾何時,他也曾畏懼自己內心的黑暗。但是克隆人戰爭賜予了他理解的能力:在一顆被稱為哈倫卡爾的星球上,他直面自己的黑暗,發現黑暗的力量並不值得恐懼。
他發現正是恐懼使黑暗變得強大。
他不再畏懼。黑暗對他沒有控制力。但是——
他對黑暗也沒有控制力。
瓦帕德使他成為暢通的通道,再加上黑影,就構成了一個超導環。他們成了一波持續不斷的戰鬥的怒浪,擴散到議長辦公室的每一寸空間。每一小塊地毯,每一小片椅子碎片,都可能下一秒就在紅色或紫色的光焰中化為烏有。燈柱成了短命的盾牌,瞬間被切成碎片,卷到半空中;躺椅變成了進攻者需要翻越、退卻者需要跳過的障礙。但是交戰雙方至今均未受傷,也均未顯出絲毫疲態,只有循環的能量,無盡的環路。
僵局。
這一切本會永遠持續下去,可是瓦帕德並非梅斯的唯一一張王牌。
對他來說,此戰毫不費力。他讓自己的身體順其自然,不經大腦幹預。當他的劍刃與敵人交鋒時,當他的腳騰轉挪移,肩膀自由轉動時,他的頭腦順著黑暗力量的迴路滑行,追隨這股力量回溯著無盡的源頭。
尋找著它的碎裂點。
他在黑影的未來中找到一個斷層線構成的節。他循著那條最大的裂痕,回溯到此時此地——
這條裂痕引導著他,讓他驚訝地發現一個男子正一動不動地站在被劈裂的門廊口。梅斯無需再看,此人在原力中的形象是如此熟悉,他頓時備受鼓舞,如同一縷陽光終於刺破了濃厚的烏雲。
天選之子來了。
梅斯脫離黑影的劍刃,跳向窗邊,一揮手劈碎了透明鋼。
他為瞬間的分神付出了代價:一股原力的黑暗激流差點將他衝出他在窗戶上劈開的破口。他情急之中使出一記原力推,勉強改變了身體的運動軌跡,才沒有從窗口飛出半公里,而是撞在了一根柱子上。他彈了回來,原力清空了他的頭腦,他再次投入瓦帕德的懷抱之中。
他可以感覺到這場戰鬥的結局正在逼近,而他對面這個西斯的黑影也可以感覺到。在原力中,黑影如同一顆脈衝星,不斷放射著恐懼。他輕易地,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黑影的恐懼轉變成自己的武器:他推動著戰鬥,把兩個人帶上窗檯邊緣。
這裡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這裡濕滑的窗檯瀕臨著五百米的深淵。
這裡,黑影因恐懼而猶豫。這裡,黑影因恐懼而犧牲了一部分原力加速,轉化成一部分原力抓力,好在滑溜溜的永凝土窗台上站穩腳跟。
這裡,梅斯可以劍鋒一挑,以精確的弧度將黑影的光劍斬為兩段。
一段穿過劈開的窗戶飛回室內,另一段從鬆動的手指中滑脫,在窗台上彈了一下,隨著雨水墜向深處的小巷。
現在黑影變回了帕爾帕廷的原形:衰老、皺縮、頭髮因為時光侵蝕、心事煩憂而稀疏花白,臉上布滿皺紋,疲態百出。
「就演算法力無邊,你畢竟不是絕地。我的大人,你現在,」梅斯盯著劍刃之下的帕爾帕廷,平靜地說:「被捕了。」
「你看到了嗎,阿納金?你看到了嗎?」帕爾帕廷的音調再次變成了驚恐的老人。「我不是警告過你,絕地會叛亂嗎?」
「你的歪理邪說留著以後再說吧,我的大人。這裡可沒有政客。西斯永遠不會再次染指共和國了。一切都結束了。你輸了。」梅斯舉起劍。「你失敗的原因,就是西斯一直失敗的原因:你們都敗給了自己的恐懼。」
帕爾帕廷抬起頭。
他的眼中燃燒著仇恨。
「傻瓜。」他說。
他抬起手臂,禮袍展開,變成了猛禽寬大的羽翼,十指勾起,變成鐵爪。
「傻瓜!」他的聲音就像一聲驚雷。「你以為你感到的恐懼是我的嗎?」
閃電穿透了烏雲,閃電從帕爾帕廷的指尖迸射而出,梅斯沒有時間思索帕爾帕廷的言下之意。他堪堪退回瓦帕德的狀態,舉劍接住像魔爪般向他抓來的叉狀電弧,那是一股純粹的刺眼的仇恨。
瓦帕德不僅僅是一種戰鬥風格。它是一種精神狀態:疏導黑暗的通道。能量進入他體內,再向外反出,絲毫沒有傷到他一根毫毛。
迴路閉合:閃電被反射回最初的源頭。
帕爾帕廷大驚失色,瘋狂咆哮,但這反而使他手中傾瀉出的灼熱能量更加劇烈。
他用自己的痛苦增強了這股能量。
「阿納金!」梅斯喊道。他的聲音聽起來遙遠而模糊,彷彿來自一口深井。「阿納金,幫幫我!這是你的機會!」
他感到阿納金從辦公室內的地板上跳到窗台上,感到他從背後接近自己——
而帕爾帕廷並不害怕。梅斯感覺得到:他一點也不緊張。「除掉這個叛徒,」議長說道。扭動的能量流將他的手與梅斯的劍刃連了起來,他提高聲音,蓋過能量流的呼嘯聲。「這根本不是逮捕行動。這是刺殺行動!」
此刻梅斯終於明白了。他懂了。最終勝利的關鍵。帕爾帕廷的碎裂點。西斯的絕對碎裂點。
這個碎裂點就是黑暗面本身。
梅斯茫然而驚訝地想道,帕爾帕廷信賴阿納金·天行者…
現在阿納金已經來到梅斯的肩旁。帕爾帕廷依舊沒有任何防範天行者的舉動,他只是增加了閃電流的能量,把溫杜的光刃頂向這位科倫族大師的面孔。
帕爾帕廷的眼睛放射著強烈的光芒,黃色的亮光灼退了眼旁的雨水。「他是叛徒,阿納金。幹掉他。」
「你是天選之子,阿納金。」梅斯因為緊張而喊不出聲音。目前的形勢已經超過瓦帕德的能力之外,他沒有餘力抗衡不斷傾斜的劍刃。「制服他。這是你命中注定。」
天行者茫然重複道:「命中注定…」
「救救我!我堅持不住了!」帕爾帕廷眼中發出的黃光透過他的皮肉擴散開來。他的皮膚像油一樣滑動,彷彿皮下的肌肉正在被燃燒殆盡,彷彿他的頭骨都在軟化、彎曲、鼓脹,因為仇恨閃電的熱能和高壓而扭曲變形。「他快要殺死我了,阿納金——!求求你,阿納啊——」
梅斯的劍刃幾乎貼著面孔,劍刃周圍電離產生的臭氧把他嗆得厲害。「阿納金,他太強了,我頂不住——」
「啊——」帕爾帕廷壓過閃電霹靂的咆哮越來越弱,最後變成了絕望的呻吟。
閃電突然自行消失,只剩下夜雨滂沱,一個老人在濕漉漉的窗台上蜷縮著雙腿。
「我…不能。我放棄。到頭來,我…我太虛弱了。太老了,太弱了。不要殺我,絕地大師。求求你。我投降。」
勝利感在溫杜弓起的身軀里奔流。他提起劍。「你這個西斯瘟疫——」
「等等——」天行者竭盡全力抓住他舉劍的手臂。「不要殺他——你不能就這麼殺了他,大師——」
「不,我能。」梅斯堅定不移地說。「我不得不這麼做。」
「你是來逮捕他的。他必須接受審判——」
「審判將是一場鬧劇。他控制著法院,控制著議會——」
「那你也要把他們都一起殺了嗎?就像他說的那樣?」
梅斯甩開阿納金的手。「他太危險了,必須就地處決。如果你能生擒杜庫的話,你會留他一命嗎?」
天行者的面孔突然變得毫無表情。「那不一樣——」
梅斯扭頭看著這團畏畏縮縮,萎靡不振的西斯尊主。「你可以在他死後跟我解釋。」
他舉起光劍。
「我需要他活下去!」天行者喊道。「我需要他救帕德梅!」
梅斯莫名其妙地想:為什麼?同時光劍已經向議長身上砍去。
他的劍還沒揮到底,一道藍色的等離子束突然弧光一閃,切斷了他的手腕,他的手帶著光劍飛了出去,帕爾帕廷咆哮著直起身,閃電再次從西斯尊主手中射出,此時的梅斯已經沒有光劍可以招架,他對帕爾帕廷的仇恨能量毫無抵抗能力。
他太專註於帕爾帕廷的碎裂點,他根本沒有想過去尋找阿納金的碎裂點。
黑暗閃電炸裂了他的宇宙。他跌進永恆的墜落。
阿納金·天行者跪在雨中。
他看著一隻手。棕色皮膚的手。握著一把光劍的手。原本連接手臂的地方只留下橢圓形的斷面,一塊被燒焦的肌肉組織。
「我做了什麼?」
這是他的聲音嗎?一定是的。因為這是他的問題。
「我做了什麼?」
另一隻手,溫暖而充滿人性的手,溫柔地搭在他肩上。
「你服從了你的命運,阿納金。」一個熟悉而溫和的聲音說。「絕地都是叛徒。你從他們的陰謀中拯救了共和國。你明白這個道理的,對不對?」
「你一直是對的,」阿納金聽見自己在說話。「為什麼我之前不知道呢?」
「你之前不可能知道。他們用謊言與欺騙包裹自己,我的孩子。因為他們畏懼你的力量,他們永遠不可能信任你。」
阿納金還在盯著那隻手,但他已不願再看。
「歐比萬——歐比萬一直都信任我…」
「但是卻沒告訴你他們的陰謀。」
背叛,在他的記憶中迴響。
…這項任命不會紀錄在案…
那隻溫暖而充滿人性的手,在他肩膀上溫暖而充滿人性地抓了一下。「我不畏懼你的力量,阿納金,我擁抱這種力量。你是最強大的絕地。你可以成為最強大的西斯。我相信這一點,阿納金。我相信你。我信任你。我信任你。我信任你。」
阿納金的視線從窗台上的斷手上移開,看著肩上的溫和鮮活的手,然後仰望站在他身邊的那個男人的面孔,他目睹的景象讓他窒息,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拳頭擊中了喉嚨。
他肩上的手,是人類的。
但那張面孔…是非人的。
那雙眼閃著冷酷、凶蠻的黃光,好像一隻猛獸潛伏在火光之外,雙瞳微光閃閃。野性的眼睛周圍,骨骼腫脹、融化、流動,好似熔爐里灑出的耐鋼水,上面覆蓋的皮肉變成了死屍般的灰色,粗糙得就像腐爛的合成塑*皮膚。
阿納金驚駭萬分,厭惡至極,他錯愕地盯著那個怪物。那個黑影。
在這黑暗的面孔中,他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進來吧。」黑暗說。
片刻之後,他從命了。
阿納金站在辦公室內。一動不動。
帕爾帕廷對著一面寬大的壁鏡檢查了一下面部的損傷。阿納金說不清他臉上是厭惡的表情,還是他面部如今固有的模樣。帕爾帕廷試探性地抬起一隻手,摸了摸鏡中那畸形而恐怖的面孔,然後泰然地聳聳肩。
「昔日的面具成了今日的面容。」他嘆了一口氣,好像有點傷感。「我估計我一定會懷念帕爾帕廷的臉。但是對於實現我們的計劃,西迪厄斯的臉完全可以勝任。是的,完全勝任。」
他打了個手勢,正對他辦公桌的天花板上打開了一個密室。一條寬大的袍子飄了下來,袍子的底色是全黑的,上面織著黑色的錦紋。阿納金感覺到一股流動的原力托著袍子,送到了帕爾帕廷手中。
他記起自己用原力戲玩舒拉果,當時他們在納布湖畔的居所,他跟帕德梅分坐一條長桌兩頭。他記起自己告訴她,歐比萬要是看到他如此褻瀆地亂用原力,準會大發脾氣。
帕爾帕廷似乎察覺了他的念頭,他把袍子披上肩膀,黃色的眼睛斜瞟了他一眼。
「絕地試圖用各種瑣碎的限制來約束你能力,你一定得學會如何擺脫它們。他說。「阿納金,是時候了。我需要你幫助我恢復星系的秩序。」
阿納金沒有回答。
西迪厄斯說:「跟我聯手吧。立誓加入西斯。成為我的徒弟。」
阿納金顱骨基部激起一陣震顫,好像一股慢放的衝擊波,慢慢擴散到全身。
「我——我不能。」
「你當然可以。」
阿納金搖搖頭,他發現全身都快要發抖了。「我——是來救你一命的,大人。不是來背叛我的朋友——」
西迪厄斯嗤之以鼻。「什麼朋友?」
阿納金無言以對。
「再說了,你覺得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嗎,孩子?」西迪厄斯坐在桌子一角,雙手疊放在大腿上,他像父親一樣向阿納金提出建議時,一直是這個姿勢。「你覺得殺死一個叛徒就能制止整個陰謀?你覺得絕地會善罷甘休讓我活著?」
阿納金盯著自己的手。他的左手在抖。他把左手背到身後。
「要麼是他們,要麼是我,阿納金。也許我應該說的更明白一點:要他們,還是要帕德梅。」
阿納金把右手——戴著黑手套,耐鋼和電子驅動器製成的手——握成拳頭。
「這——這不…容易。就這樣。我——我多年以來一直是絕地——
西迪厄斯臉上露出一個駭人的微笑。「你心中有一個地方,孩子。那個地方清冷而遙遠,就像高山之巔的冰雪,清新潔凈。找到那個地方,向下俯視你自己,呼吸純凈涼爽的空氣,審視那些讓你感到罪責和羞愧的事情。不要否認,冷靜觀察。把你的恐懼放在掌心檢視。像對待一個新奇事物一樣仔細觀察。聞它的氣味,嘗它的味道。你對它的了解程度要做到無人能及,因為它是你的,而且彌足珍貴。」
身邊黑影的言語,字字都變得真實。從一個遙遠、寒冷的距離,與此同時又是近得超越他想象的,熾熱的距離,阿納金觸摸著自己的感情。將之解剖。將之組裝起來,再重新拆開。他仍然感覺得到,它們似乎比之前燃燒得更熾熱,但卻不再具備困惑他頭腦的力量。
「你找到了,我的孩子:我能感覺到你在那個地方。那寒冷的距離——你內心的山巔——這是掌握西斯能力的第一個關鍵。」
阿納金睜開雙眼,坦然地凝視達斯·西迪厄斯怪異的面孔……
他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他看著這腐壞的面具,他的確感覺到嫌惡,但這嫌惡的感覺是如此強大,如此——
有趣。
阿納金抬起耐鋼和電驅器構成的手,彎起手指,他盯著凹成杯狀的掌心,好像手裡盛著那一生中在他夢裡縈繞不去的恐懼。好像它比他從帕德梅餐盤裡偷走的舒拉果大不了多少。
在內心的山巔,他權衡了帕德梅的生命和絕地武士團。
毫無疑問。
他回答:「是的。」
「是什麼,我的孩子?」
「是的,我需要你的知識。」
「很好。很好!」
「我需要你的力量。我需要阻止死亡的力量。」
「這種力量只有我師父真正掌握過,但是我們兩人聯手,一定會發現。你的原力很強,孩子。你可以成就任何事情。」
「絕地背叛了你,」阿納金說道,「絕地背叛了我們。」
「你說的沒錯。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他是認真的。「我將自己獻給你。我發誓遵循西斯之道。收我為徒,指導我,指引我,做我的師父。」
西迪厄斯拉起長袍的兜帽,把被毀容的面孔藏在陰影里。
「來我面前跪下,阿納金·天行者。」
阿納金單膝下跪。低頭。
「你願意將你的命運與西斯尊主武士團永遠聯繫在一起嗎?」
他毫不猶豫。「我願意。」
達斯·西迪厄斯把蒼白的手放在阿納金的眉毛上。「那麼好。現在,你是西斯黑暗尊主武士團的一員了。從今天起,直到永遠,我的學徒,你的真實身份,將是達斯…」
一個停頓,在原力中探詢——
一個答案,就像星系之間的虛空一樣黑暗——
他聽到西迪厄斯說出他的新名字。
維德。
這兩個音節,即指代著他。維德,他自語道。維德。
「謝謝你,師父。」
「每一名絕地,包括你的朋友歐比萬·克諾比,現在都確定為共和國的敵人。你清楚這一點,對不對?」
「是的,師父。」
「絕地個個心狠手辣。如果不將他們徹底剷除,內戰將永無寧日。掃蕩絕地聖殿就是你的第一個任務。完成你的使命,維德尊主。」
「我從不妥協,師父。」
「不要猶豫。不要憐憫。不要留下任何活口。只有這樣,你的黑暗面才能足夠強大,才能救帕德梅。」
「其他絕地怎麼辦?」
「其餘人我自會處理。完成聖殿任務后,你的第二個任務是去穆斯塔法的分離軍秘密基地,消滅分離派領導人。把他們全部殺死之後,西斯將再次統治整個星系,我們也將安享太平。直到永遠。」
「平身,達斯·維德。」
曾經被稱為阿納金·天行者的絕地英雄,現在的西斯尊主,站起來,挺直身體,但他沒有看他的新師父,沒有看窗外覆蓋整個星球的城市,沒有看向他們即將統治的星系。他凝視著自己的內心:他解開了心中熔爐門的密鎖,走上前去,用新的目光審視縈繞他一生的冰冷恐怖的死星毒龍。
我是達斯·維德。他在心裡說。
毒龍又一次試圖以失敗、脆弱和不可避免的死亡來恐嚇他,但是西斯尊主單手攥住了它,扼住它的喉嚨。它無法出聲了。它想起身,想捲曲身體,再挺身進攻,但是西斯尊主抬起另一隻手,毫不費力地輕輕一擰,粉碎了它的力量。
我是達斯·維德,他一邊重複著,一邊在心中用腳跟把龍的屍體碾成粉塵,看著龍的塵煙在熔爐迸發出的烈焰中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你——
你什麼都不是。
他終於成為了,他們所說的那個人。
「無畏英雄。」
守門大師朱羅克飛奔過空蕩蕩的拱頂門廳,鏗鏘的腳步聲四下回蕩,聽起來好似一個排的士兵。聖殿的各扇主門慢慢向內轉動,有人在門外的鎖盤上敲進了密碼。守門大師在監視器上看到了他。是阿納金·天行者。他是一個人。
巨門吱吱呀呀地向內開啟,很快門縫就足以讓守門大師穿過,他側身滑了出去。
阿納金站在外面的夜色中,兩肩拱起,低頭頂著大雨。
「阿納金!」他氣喘吁吁地跑向這個年輕人。「阿納金,怎麼回事?大師們呢?」
阿納金看著他,好像不確定這位守門大師是誰。「莎克·蒂呢?」
「在冥想室——我們透過原力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很可怕的事情。她正在深度冥想,探索原力,好查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他話沒說完就停口了。阿納金似乎沒在聽。「的確出事了,對不對?」
朱羅克向他身後望去。聖殿外的夜幕下,到處是克隆人。有幾個營,幾個旅,成千上萬。
「阿納金,」他慢慢說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出事了。很糟糕的事。有多糟——?」
朱羅克的最後一個感覺,是一把光劍劍口抵在他柔軟的顎下,當藍色的等離子束向上燒穿頭顱,炸裂頭頂,燃盡他的生命時,他聽見的最後一個聲音,是阿納金·天行者憂傷的回答。
「你無法想象…」——
*海生人*(Nau·tiloid):又名Nautolan人。Nautiloid在現實中指「鸚鵡螺目」軟體動物,Nautilus即鸚鵡螺。但Nautilus來自希臘語,本意為sailor(海員),故此處Nautiloid參考其本源希臘語Nautilus的本義,-oid後綴意為「類似的」,綜合后意譯為「海生人」。
合成塑*(synthplast):一種人造的合成皮膚。
本章翻譯:sidious,luketime
本章校對:luke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