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蘇蘇的家離這裡並不遠,五分鐘的車程就能到。原本是明媚的一個早晨,
卻在這樣的情況下增添了一份陰霾。柔和的陽光照在身上,也覺得有些凜冽的寒意。南歌走出蘇蘇家的時候,拳頭緊緊握住。
Jamay,她發誓迭輩予她都不會原諒這個女人。
南歌回家的時候,沒想到沈言還在。他坐在陽台上敲打著筆記本的鍵盤專心致志地在看著什麼。南歌皺了皺眉,這個男人,難不成是打算在這裡往下來吧。
她在沈言身邊坐下,托著下巴認真地看著沈言。這些年來,沈言變得越發英俊起來了,輪廓分明的臉上五官精緻。她最愛的,就是沈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中她總是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的視線慢慢下滑,最後,在他敲打著鍵盤的手上停住。南歌蹙起眉心。怎麼早上的時候沒有發現,他的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並且兩隻手都纏得很厚。她直起身體,伸手把筆記本電腦從沈言的膝蓋上拿開。
沈言這才抬起頭來瞧著南歌。他微微笑著,眼睛彎成一條線,似乎十分開心。
南歌朝他的手怒了努嘴,「手怎麼了,傷了?」
沈言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小心摔了一下,兩手朝地被磨破了,為了不讓傷口惡化就只能纏著紗布了,沒事兒。」沈言似乎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手傷得並不嚴重,還刻意在南歌面前比劃起來。
可南歌不是傻子,摔了一下不至於會摔得這樣嚴重,更何況在那層雪白的紗布之中還能隱隱看到紅色,但沈言既然選擇不說,她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她把電腦放在身邊的椅子上,輕輕咳嗽了一聲。
|打算什麼時候走?「南歌忽然問,然而話一出口,自己就先被嚇住了,明明只是很普通地問問他的行程罷了,怎麼話一出口倒像是她在趕他走了。」南歌,我在休假,所以會在A市多待一陣子,你知道我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所以你看是不是……「沈言為難地看著南歌,南歌知道他的意思。
可沈言那間房間,,早就已經被她整理得一室空蕩蕩了。
她轉了個頭,一臉清爽,笑了起來,「沈言,我想不是很方便。」
沈言臉上的笑在那一刻明顯頓往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南歌會這樣直接地拒絕自己,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就算有什麼重大的摩擦,兩個人也都不會輕易放開對方的.可這一次南歌那張佯裝無所謂的臉,真的刺痛了他的神經.
他開始不確定,這個女子,是否真的已經打算忘記自己了。那時候的誤,.為什麼偏偏到了現在,都無法解開呢.他們之間的感情,難道真的經不起歲月的侵蝕嗎.
「南歌,」他輕輕叫了她一聲。
沒有回應,南歌的視線望向悠遠的遠方,那一個地方,沈言看不到.
他開始害怕起來,如果南歌從此不在身邊了,那麼他還剩下什麼呢。
沈言霍然起身,彎腰從南歌身邊的椅子上抱起電腦。他對著南歌笑笑.
「不過是試探一下你而已,我這幾天都會住在從前的工作室里,就是和景煌在一起租用的畫室,你如果有事可以去那裡找我。」
南歌怔了怔,淡淡地點了點頭。她看著沈言走回客廳開始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來.這一畫面多麼熟悉,很多次了,他們之間的分分合合,總是在不斷地上演,奇怪的是沒有一次是真正把他們分開的。
那麼,這一次呢?
沈言走了,又留下一室的寂竇給南歌,南歌將整個人蜷縮在皮質椅子上,她身子微微向前傾斜,恰好可以看到樓下沈言出去時候的身影。那個修長的身影有些瘦削,一如來的時候,簡單的一個公文包和一台筆記本。沒有任何
多餘的東西.
他像是早就打算好了不在這裡多逗留,來去匆匆。
就在南歌的眼皮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重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忽然猛烈地震動起來。她掏出手機,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南歌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那邊十分嘈雜.南歌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只能聽到幾聲斷斷續續的車鳴聲,她掛了電話,不到一分鐘電話又響了起來。
這一次電話那頭倒是十分安靜,只可惜南歌還是聽到了自己不想聽到的聲音。她發現原來人真的不是自已不想見就真的不用見到的,也不是不想跟她有任何接觸就可以真的隔絕了的,正如此時此刻電話那頭的Jamay的聲音,是讓她如此厭惡。
「肖南歌,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討厭我,甚至連聽到我的聲音都覺得厭惡,對不對?」
南歌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足夠的自持和冷靜,她想如果不是自己的忍耐力足夠強,此刻早就已經把手機摔下樓去了。
「Jamay,我們之間沒什麼話好說的,你有事說事兒,沒事兒我掛了,別打擾姑奶奶的清夢。」電話那邊諷刺地一笑,南歌幾乎可以想象那個女人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一定是一副自視清高又胸有成竹的樣子。
「肖南歌,不要以為沈言會為了你不要自己的手,我就會認輸,我從來不知道認輸兩個字怎麼寫,對於我來說,除了勝利,其他的都市虛無,所以不要以為這樣你就贏了,沈言會這樣保護你看重你,但是有一天,他一定會後悔今天這樣愛你的。」
南歌握著電話的手顫了顫,什麼叫做為了她不要自己的手?她知道沈言剛才說的只是摔了一下不過是謊話而已,可是難道是跟自己有關的嗎?她神色一凜,冷聲問:「你給我說清楚,他怎麼不要自己的手了,他那手不還好好地長在他身上嗎?你到底想說什麼?」
Jamay冷笑一聲,「肖南歌,你等著看吧,我會證明給你看,全世界,只有我才是最愛他的,我比你,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愛他,我會讓你們看到我的決心。」
Jamay的聲音像是一種咒語,暗沉得讓南歌覺得眼前一黑。這是什麼樣的感情。她忽然覺得Jamay太可怕了,她的感情已經不是正常人所能觸及的了。
就在南歌思忖著她這句話的意思的時候,那邊滴答一下,電話變成了忙音,Jamay掛了電話,把一頭霧水都拋給了南歌。
南歌只出神了幾十秒,立刻感到不安起來。她連忙打蘇蘇的電話,在這個城市,唯一了解Jamay的人,就只有蘇蘇一個人,雖然南歌知道,現在的蘇蘇根本就自顧不暇,但如果Jamay的話太讓人害怕,她也不會再這個時候給蘇蘇的心裡添上一堵氣的。
蘇蘇的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南歌開始緊張起來,她想了想,抓起皮包衝出了門。沈言他們的畫室跟蘇蘇家是一條道上的,她要先見到蘇蘇,然後問問沈言他的手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喜歡沈言無緣無故或者悄無聲息地為自己付出,這樣的付出像是一把沉重的枷鎖,會牢牢地束縛住她,讓她感覺不到一點兒自由呼吸的空間。
南歌去到蘇蘇家的時候,她一臉茫然,南歌把她拉進門,一臉嚴肅地盯著蘇蘇。
「你不是才走嗎?」蘇蘇奇怪地問。
南歌點了點頭,「是,我才走,但是現在我又來了,蘇蘇,我接到了Jamay的電話,但是我覺得現在只有你可以幫我,你告訴我她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南歌把剛才Jamay在電話里跟自己說的話複述了一遍給蘇蘇聽,可是蘇蘇在聽完之後,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最後變成了一張慘白的指,連一點兒血絲都沒有,南歌一向都是極為敏感的人,立刻就看出了蘇蘇的不對勁。
她小心地搖了搖蘇蘇,「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很奇怪?這話聽上去像是威脅,又像是下戰書,我實在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蘇忽然看向南歌,「她只是給你打了電話?」
南歌點了點頭。
「然後就直接掛掉了?」
「嗯。」南歌見蘇蘇一臉神秘的樣子,就知道蘇蘇肯定是知道了什麼,她急了起來,「我說你能別跟我賣關子了嗎,還不快說,我都急死了。」
蘇蘇搖了搖頭,「南歌,我不知道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Jamay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有嚴重的抑鬱症,她的抑鬱症在某一種程度上來說,已經是輕微的精神病了,所以很多時候,她自己做了什麼,在清醒的時候就會完全不記得。後來她去了國外,所以我不知道現在她的這個病怎麼樣了,因為她自從回國之後跟我在一起時,總是很清醒。」
南歌獃獃地看著蘇蘇,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東西,抑鬱症?精神病?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辭彙居然會跟Jamay聯繫在一起,在南歌的印象里,這個女人總是驕傲地笑著,不可一世的樣子,可是卻原來在她的背後,居然有這樣一個驚天的秘密。
南歌顫抖著雙手一把抓住蘇蘇,「蘇蘇,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覺得會有事發生,可是我不知道是什麼,我甚至無從猜測。」
「南歌,不要想太多,這些都只是我們的猜測而已,也許她只是單純地想嚇唬嚇唬你呢,而且她跟沈言在一起那麼久,恐怕病已經好了的,否則那麼聰明得沈言怎麼會看不出來。要是看出來了,怎麼還會跟她在一起,你說是吧?」
南歌閉了閉眼,艱難地點了一下頭,可是南歌心裡,真的像是有一種劇烈的不安在慢慢擴散開來,甚至已經開始侵蝕起她的每一個細胞了,太可怕了。南歌一直都知道,Jamay這樣的女人,太可怕了。
沈言並不在他們從前的那個畫室里,畫室里沒有一個人,甚至連景煌都不見了蹤影,南歌打沈言的電話,忙音,她靠在畫室門外等他們回來。每多等一分鐘,就似乎多一份煎熬。南歌把頭靠在牆壁上,試圖讓自己安靜下來,可心裡的焦躁卻怎麼都撫平不了,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她會變得這麼不淡定了呢,不過是Jamay的一個電話而已,卻把她原本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湖給攪亂了,不僅是因為Jamay那些奇怪的話,還因為她要問清楚沈言,他的手究竟是怎麼回事。
南歌最終還是沒有等到沈言,或許是她太容易相信,才會以為沈言真的會來這裡。其實想起來,沈言似乎真的沒有地方可去,除了這裡,南歌實在想不出來,他會去哪裡。
其實還有一個地方,那就是他母親那裡。可是南歌太了解沈言了,這個時侯他絕不會去打擾他母親的生活,他是那麼一個要強的人,現在去,只會把原本平靜的生活搞得一團糟而已。
該死的沈言,怎麼就不見蹤影了,這個時侯,難道還跟Jamay在一起鬼混不成,南歌一想到這個可能,心裡就恨得牙痒痒起來。她發誓,要不是Jamay故意恐嚇她,打死她都不會大老遠地跑到這地方來。要知道這地方跟她家完全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連邊都搭不著。
南歌沮喪地一個人走在街頭,她等了沈言一個下午,從午後開始到天黑,結果卻連沈言的影兒都沒見著。更可氣的是,一個下午,他的手機都處於忙音狀態,從南歌家出去之後的沈言就像是忽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讓南歌連想看他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她最終還是去了位於城市西邊的她的父親的家。
沈青竹在開門見到南歌的時候不由一愣,然後帶著欣喜想把南歌帶進門去,可南歌死活不肯進門,她扭捏了幾下,然後尷尬地問道:「那個……我就是想問一下,沈言有沒有來過這裡?」
沈青竹皺了皺眉,「沈言?你是說今天嗎?他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來過這裡了,怎麼了南歌,你們吵架了?」
南歌搖了搖頭。吵架?他們大概比吵架還要糟糕,應該算是冷戰,可也不像是冷戰,冷戰至少還知道會有和好的一天,而他們之間,連和好的幾率都看不清。
「沒,沒吵架,就是想見他來著,那我再去別處找找,不打擾你們了。」
南歌怕沈竹青又挽留自己,於是不給沈竹青機會,轉身就跑。
可是沈言,究竟去哪裡了呢。
安靜的小區街燈下,燈光將一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南歌低著頭一臉沮喪地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所以自然而然地也沒有看到站在路燈下一臉笑意的沈言。
下午的時候,其實沈言並沒有走多遠,他看到了南歌匆匆地上車離開。他在小區的小花園裡坐下來等她回來,可是沒想到這一等,居然就從白天等到了黑夜。
可是那個女人,居然到現在才回來,而且看上去一副沮喪的樣子,讓沈言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皺起眉頭來。因為他發現,南歌居然從他身邊擦身而過,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沈言看著南歌從自己身邊走過,不由伸手一把拽住了她,可能是想心事想得太入神,南歌一個措手不及,居然生生地往後倒去。
南歌大叫起來,現在的綁匪難道都這麼光明正大嗎,天還沒全黑呢就動起手來了。可等到南歌看到來人之後,不由大窘。沈言皺眉盯著南歌,他不明白她怎麼叫得這麼大聲,一副十分害怕的樣子。
「沈言,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說你去畫室嗎?」南歌心裡的煩躁已經達到一個頂點,她一看到沈言那張臉就來氣。好小子,居然讓她像傻瓜一樣在畫室門口等了一下午,又跑去找他母親,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裡。
「我中午的時候看你急匆匆地跑出去,以為是出了什麼事,不放心就呆在這裡等你回來了,誰知道你到現在才回來。」
沈言臉上一臉戲謔,顯然他根本就沒看出南歌臉上的不安和疲憊來。
南歌怔了怔,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沈言就已經在這裡了。換言之,他壓根就沒有走。那麼她在畫室門口耗費了一下午,簡而言之就是浪費青春了。
南歌心裡的挫敗感再次升起,她瞥了沈言一眼,晃開沈言的手。
沈言終於看出南歌的不對勁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又是在什麼時候得罪她了。他跟在南歌身後,看著前面瘦削的身影慢慢地向前走著,心裡竟然有些溫馨的感覺。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散步了,雖然現在根本算不上是散步,但還是讓他想起了許多美好的回憶。
南歌忽然停了下來,身後的沈言自然也跟著停下來。南歌轉了個身,盯著沈言看。她漆黑的眼眸中閃著晶亮,讓人看不清究竟在想什麼。
南歌是這樣的人,你以為你看懂了她,其實你根本就連靠都不曾靠近過,你以為你們離得很遠,但是她明明就在你身邊不到一公尺的距離。
這就是沈言的感受。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懂南歌,甚至比全世界所有人都要了解她,可在漸漸相處以後,他發現這個女子將自己的內心隱藏得太好,讓人有時候連靠近的勇氣都幾乎喪失掉。
「今晚,住這裡吧。」南歌淡淡地說,半晌之後,等沈言終於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她才敢小心地轉過身去。
其實南歌也怕,她怕沈言會搖頭。下午的時候她一個人蹲在畫室門口想了很多,那時候心裡的不安,已經漸漸延續到現在了,南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焦躁過,彷彿有什麼壞事會發生,可卻又看不透摸不著。
她恨透了這樣一種無力的感覺。所以她必須要沈言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這樣她才能放心,至少她能不擔心沈言會出什麼意外。
沈言不動聲色地笑了起來,他原本以為南歌是真的打定主意不要他了,沒想到她的心裡,還是有他的位置存在的。沈言知道,那個位置,不是任何其他人能夠取代的,這就是他們之間的默契。那一種無聲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