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心中如墜深淵,我盯著相柳,身上驟然如結冰一般。
這裡是天庭,他怎會來到這裡?
看向周圍,驀地發現光照正漸漸黯淡,似乎已被他氣勢阻隔。
相柳卻不慌不忙,看看我,淡淡一笑:「花君不必詫異,相柳不過重遊故地。」說著,他看看四周的花樹,輕嘆道:「多年不曾來了,雖沒了閬風懸圃,有寶霓花可觀賞卻也不錯。」
他神色悠然,周身氣勢竟與周圍毫無相悖。
我盯著他,眉頭微微一皺,
相柳雖位列上古眾神,可他隨著共工反叛,早已被天庭驅逐在外,九霄的罡風雷劫和天門阻隔根本不會讓他靠近。
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這個念頭讓我愈加心驚,有了前車之鑒,他說話語氣越是柔和我就越是感到殺機重重,我稍稍後退,暗自運起神力。乾坤陣將啟,相柳此時前來,必無善意。
「瀲灧死去,花君竟完好,相柳佩服。」只見他目光微微轉動,看看我周圍的花精,不以為意,繼續道:「自從大王將花君帶到蒼渚,相柳就知道你是個禍患。可惜大王太要強倨傲,一心要與若磐意志相搏,不肯殺你。而自從天庭說要以俘虜換花君,我就明白大王必以為恥,會千方百計將花君留下。果然,大王指使瀲灧途中動手。」他苦笑:「相柳殫精竭慮,,一心為大王掃除憂患。不想,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這些話,與我心中所想完全相合,心中似激起萬千波瀾。
若磐……胸中堵著這個名字,久久不能平復。
「蒼渚與天庭開戰了么?」片刻,我問。
「正是。」相柳答道:「大王已率部進發。」
我冷哼:「如此,你來是要殺我?」
「這倒說不上。」相柳微笑,說罷,他突然出手,一道玄冰交織的羅網突然朝我落下來。
網?
訝異閃過心中。
不容多想,我早已蓄勢,還擊過去。
罡風卷著雷火將那羅網劈開,瞬間撞得殆盡。
不料,相柳氣勢已經完全包裹過來,只不過一瞬,那羅網又重新恢復,繼續朝我收攏。
眼前,光照幽暗,卻仍能看到花樹的落英悠悠落下,花精們嘻笑飛舞,方才的交戰,對它們似乎都不曾存在。
是壁障!心中一陣火急。這樣下去,自己什麼時候死在相柳手上也不會有人發覺!想到這些,,我一邊抵擋,一邊用神力朝四周壁障突破,卻總不見效。
耳旁傳來相柳的笑聲:「受死不在這一時,花君何必著急?」
我心頭一緊,掌化利刃朝旁邊猛然劃去,相柳影子一閃,卻又消失不見。
就在這時,忽而聞得一聲冷笑傳來:「原來你就是相柳。」
那聲音清澈而張揚,我轉頭,卻見相柳的壁障上,豁然出現一道光明的裂口,一個少年身影緩緩踱入,玉冠青袍,竟是南海龍君。
見到他,我心中倏而一松,力量驟然迸發,將那已經收攏到頭頂的羅網一下擊破。
「原來是龍君。」相柳在空中聚起形狀,睥睨著我們,笑笑:「倒是有趣。」說罷,他念念有詞,周遭突然變成墨色,隱隱浮著青綠的幽光。只聽「嘶嘶」的聲音響起,未幾,數十烏光襲來,卻不搭理南海龍君,只交織如狂風一般纏向我周身。
我忙使力反擊,只聞得一陣腥風迎面撲來,霹靂光下,滿地碎斷的蛇屍。
令人作嘔的是,那無數的蛇屍在地上蠕動,未幾,各自長出身首,變作無數小蛇從地上盤旋而起。我喚出神木拔地而起,將自己護在中心。血光閃過,荊棘爆裂而出,刺向那些怪物。可相柳的念咒之聲仍然傳來,更多的蛇從碎屍中分裂而出,四周像匯著青黑的大潮,向我奔涌而來。
這時,一道強勁青光捲起,將那些包裹在四周的黑氣衝散,相柳咒聲戛然而止。
「嘁。」南海龍君飛身到空中,鄙夷道:「虧你掛著天庭神仙的名號,使出來的法術這般噁心人。」說罷,他身形忽而暴漲,化作一條白色的巨龍,將強壯的尾巴掃向相柳。
相柳亦不甘示弱,將身體讓開,瞬間化成一條巨蟒,竟比龍君還要高出數倍。
「小兒,我當年與天兵大戰時你還不知在何處!」相柳高聲笑道,說罷,將龐大的身體捲來,四周一下變得漆黑憋悶,似有什麼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我心中暗道不好,連忙騰空,立在龍君背上。
「醜女!下來!」龍君發覺,惱怒地扭動。
「別吵!」我盯著上方一點亮光,道:「朝上,扶搖來破!」
龍君似明白了我的話,不再鬧騰,清嘯一聲,捲起扶搖朝上方衝去。我默念聚起神力,花木靈氣招引風雷,如利刃一般隨著扶搖颶風破向黑暗。只聽「轟隆」巨響,一道口子裂在眼前。龍君怒吼一聲,張爪攪得漫天水光,如山一般壓向相柳。
只見光芒閃過,相柳一聲悶哼,身軀與那沉黑的氣勢在面前一下消失殆盡。
水潭如鏡,花瓣依舊落下,溫柔如細雨。
方才一切竟如幻影。
「這般不經打,什麼上古神仙。」龍君變回人形,拂拂袖子,不屑地說。言罷,他瞅向我,惡聲惡氣地嚷嚷:「我可不是為了幫你,我是為了向神君交差!你誆我的事可還未算賬!」
我沒有理他嗎,只望著眼前。心中雖慶幸,卻仍疑竇叢生。
相柳,果真死了么?
他有神身,一旦死去必是散神,不會如此平靜。上回在鼠王洞中,他曾假死,這回,恐怕仍是故伎重演。
那麼,他去了何處?
方才相柳在我面前,沒有掩飾共工的秘密,並且那些法術都不是殺招,且破解得太輕易,他這次來的目的,似乎更像是為了對我說出那些話。
他若是一心為了共工,為何這麼做?
正思索,突然,「轟」一陣巨響,寰宇幾乎震蕩。一陣紅光劃過天際,空中登時如燒灼一般。
「蒼渚攻來了!」遠遠的,有人大吼的聲音傳來。
蒼渚?!
我望著天空的紅光,心神幾乎凝滯。
「快走!」龍君一聲大喝,倏而變作龍形,將我往背上一撩,騰空而起。
狂風大作,仙苑中的大樹也被吹得怒濤一般。我在龍君背上仰起頭,只見天空中,那道紅痕久久不褪,像一個傷口,紅光映得天庭萬物都像著火了一樣。未幾,烏雲從那紅痕中滾滾湧出,只聽擂鼓聲聲,青面獠牙的怪獸排列如陣,竟真是蒼渚!
龍君載著我,腳下雲彩如火。天庭中的神仙們被驚起,仙官擂起大鼓,命神仙們聚集。我看到有不少仙人手持兵器騰空而起,準備迎敵。
突然,一團巨大的火球從那紅痕中滾落,熊熊墜下。
我心中一揪,那火光閃著濃重的戾氣,是能炙殺神仙的蒼渚之火!神仙們發出一陣驚呼,滾滾熱力捲來,空中一陣憋窒,龍君忙退到更遠的地方。
眼見著火球落下,突然,有什麼朝它一擋,火球倏而「轟隆」地迸裂四散,白熾的光乍然升騰而起,沖回那紅痕之處。
「是神君!」有人喊了一聲。
我睜大眼睛。
雷師擊鼓,響徹蒼穹。潔白的雲列在天邊滾滾出現,層層堆疊。天兵陣列整齊,旌旗上染著太陽的金光,氣勢如虹。雲列在鼓聲中迅速包抄而來,未多時,已將源源湧出的蒼渚敵眾包圍在中心。
我望著正北方,祥龍拉著雲車當先,子螭挺立其上,身形筆直。
心情一陣難以言喻的激蕩,卻又覺得安定無比。
「子螭早料到了?」好一會,我問龍君。
「正是。」龍君已帶我收勢落回地面,抬頭望著空中,得意地笑:「神君以為,天地間唯邊緣薄弱,故而蒼渚之門在八荒之外現世;而共工乃上古之神,對天庭最是了解,一旦封閉蒼渚之門,若再現世,必是天庭。」
「……全出來了才好,一併收了。」子螭的話回蕩在心中,我飛速地轉著思緒,怪不得他讓龍君跟著我,怪不得子螭早晨離開時把聲勢做得那樣浩大,還帶去了天庭眾多兵將,竟是為了回來全力一擊。
這時,一名身形巨大的將官身披戰甲,威風凜凜地出列,聲音洪亮震耳:「賊眾竟敢犯我天庭!速速降來,可饒不死!」
無人答話,空中只余鼓聲擂動。
蒼渚的烏雲團團停住,如染了墨汁一樣濃重,沉沉懸在空中。
未幾,那滾滾烏雲中突然飛出一道刃光,直取將官面門。將官將手中神戢一揮,刃光破開。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似乎在笑,愈發響亮。沒多久,蒼渚的烏雲從中心破開,雲列盤旋,一人乘著紅雲降下,正是共工。
他的目光直直看向子螭,片刻,冰冷的臉上緩緩浮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