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太太
小丫頭淡淡地說:「屋子本來就不大,小姐又不認字,擺這些做什麼?要不是因為是大小姐的屋子,太太不讓亂動,我早就把東西撇開了。同樣是主子,小姐整日挨打,大小姐在的時候也是奴婢侍侯,卻象公主一樣。難道就是因為小姐是二太太生的?」
我這才知道為什麼我的待遇不同,原來我的娘不是大太太,而是二太太,也就是說大小姐命好是因為她是嫡出,而我是庶出。
我無心聽她嘮叨,拿起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要不是碗太硬,我一定連它都得吞了。小丫頭又給我倒了杯水:「小姐先休息一會兒。等三奶奶的事完了,奴婢再過來,」我點點頭,合衣躺在床上,想起弘晝冷著臉趕我們走的情形,心無端地痛了一下。
吃飽了飯,又睡足了覺,身上的痛減輕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大太太沒有用全力打我,還是她就那麼大勁,雖然打出幾道血痕,但是過了一晚上,好多了。
由於嬌生慣養的我,連日連夜地挨打受氣,後來的三天始終纏綿於病塌,太太過來看了我兩回,給我拿些吃的,但是始終不和我說話。我知道她過來看我,是怕我耽擱了選秀,並不是真的想看我。我也懶得理她。
這一天,我正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時候,聽到床前有哭聲,我睜開眼睛一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正在擦眼睛,她見我醒了,臉上帶著驚喜,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醒了?」我好奇地看著她,見她長得真美,白裡透紅的臉蛋,帶著愁容,黑漆漆的眼睛,閃著淚光,穿著一件淡綠色的衣裳,在肩頭袖口綴著幾朵梅花,越看越覺得她眼熟,我坐直身子問她:「你是誰?」她一愣,眼睛又蘊滿了淚水:「瑤兒,怎麼連娘也不認識了?」怪不得覺得她眼熟,原來是她長得像我,不對,應該說是我像她。
她伸手摸摸我的臉:「看把你都燒糊塗了,原以為你認了你爹,日子能好些,沒想到還不如不認。」說著抱著我的頭,大聲哭起來,我被一個陌生的女人摟著,有點不習慣,我悄悄掙開她的懷抱,實在沒什麼共同語言,只得找話問:「娘,弘晝是誰?」
那女人臉上帶著驚慌:「怎麼敢直呼和親王的名諱?小心讓人聽到可不是玩的。」我一愣,坐正身子:「昨兒不是給和親王治喪嗎?怎麼又出來個和親王,這麼快就襲了官職。」那女人笑了笑:「我們王爺就是好熱鬧,活得好好的,非讓奴才們給他治喪,現在都辦了幾齣了,也不新鮮了。皇上也不理他,任他鬧,天下人都知道,我們王爺是有名的荒唐王爺。」我第一次聽說人活著,竟扮成死人,聽別人哭,也不怕忌諱。想著和親王大吃的樣子,我忍不住笑起來。
那女人說:「都是你命好,遇上我們佛一樣心腸的王爺,要不,你昨兒的禍就闖大了。聽你爹說嚇了我一跳。你原來不是個愛多嘴的孩子,怎麼一下子就變了,是不是什麼不幹凈的東西附了你的體了,我看得找個人看看。」我心裡說,哪是不乾不淨的附了體,而是二百年後的一個精靈。要是真能找個人把我的靈魂打回去,就是我造化了。
小丫頭進來,看見她福了一福:「二太太來了。」她笑著說:「小春,你服侍大小姐的時候,上下都誇你,把瑤兒交給你我很放心。知道有些沒眼的人瞧不起她,可她到底是老爺的骨肉。」小春說:「二小姐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知道怎麼待她。二太太放心。」
「二太太?我們家什麼時候又出來個二太太。以為在老爺子屋裡不清不楚地住了二宿,就混上明路了。」小春嚇得身子一抖,趕緊回身對來人福了一福:「三奶奶來了。」昨兒踢我一腳的三奶奶,扭著腰走進來,看也不看二太太一眼,走到我的床頭,一屁股坐下來,險些坐到我胳膊上,嚇得我娘趕緊站起身,給她施禮,她冷冷地說:「主子的房間,做奴才的怎麼能隨便亂進。派了你在這兒當差了?」
二太太訕訕地說:「聽說她病了,老爺讓我過來瞧瞧。」她冷哼一聲:「『她』也是你說的,如今她是主子,再小,我得尊一聲小姐。」
我實在有些看不過眼,一個小小的包衣府奴才,譜倒不小,我騰的坐起來,抬腿蹬了她一腳:「昨兒你踢我,今兒又數落我娘,欺誨我娘沒女兒嗎?」我也沒覺得用了多大勁,她正講得來勁,被我一腳蹬到地上,頓得她哼了一聲,險些背過氣去。
嚇得二太太趕緊把她扶起來,抱到床上,對我說:「怎麼連你三嫂子也敢打,我看你真是鬼神附體了。」我冷笑一聲:「她算哪門子的三嫂子,她也配。」二太太說:「我的小祖宗,讓我多活一會兒好不好?你就不要再給我惹禍了。」
三奶奶一緩過氣來,上來就要打我,我輕輕一躲,躲開了,我跳下地,找了一雙花盆底的鞋穿上,舉著腳對她晃了晃:「你再敢動,別怪我踩廢你。」她臉上帶著一絲驚恐:「你簡直是野蠻人。」我冷哼一聲:「是也是被你們逼的。」說著拉著二太太走出去。
由於有穿滑冰鞋的經驗,穿起花盆底的鞋,我照樣健步如飛,我正低著頭快步往前走,迎面撞到了一堵牆上,由於我的速度快,慣性就大,雖然那堵牆軟乎乎的,還是把我撞的後退了五六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多虧我娘站在我旁邊,要是站在後頭,一定將她坐個跟頭。
我娘抬頭看見那堵牆,嚇得眼睛瞪得老大,顧不得扶我,趕緊跪下:「王爺吉祥。」那堵牆哈哈笑道:「起來吧。」說著過來拉起我,我本想揉揉受傷的屁股,一聽娘呼王爺吉祥,趕緊放在已接近屁股的手,接著在我眼前伸過一隻手,我抬起頭,見和親王正揶揄地笑著,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騰地站起身。可是雙腿的分的太大,沒站起來,又向地上坐去,王爺趕緊一把摟住我的腰。我站直身子,伸手推開他。
王爺放開手,故意用衣擺擦了擦手,我瞪著他,他笑著問我:「你幾天沒洗澡了?身上都酸了。」想想昨兒他趕我走的眼神,我心裡又一寒,淡淡地問:「王爺不在府里,到奴才家裡做什麼?」王爺收起笑容說:「聽清泰說你病了,過來看看。」我淡淡地說:「怎敢勞動王爺大駕。」
三奶奶披頭散髮的跑出來,看到和親王愣了一下,趕緊將頭髮挽好,過來給和親王見禮,和親王應了一聲,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退下。我轉身要走,被他一把拽住胳膊,拉著我將我拖進我的小屋子。
進了屋子,他一把將我拋到床上,氣呼呼地說:「你到底想怎樣?昨兒大庭廣眾之下直呼皇上的名諱,我沒怪你,你還跟我嘔氣。你跟你哥哥在家還沒打夠嗎?竟跑到我那兒去丟人。」
我一直見他都是笑,沒想到今兒倒看到他發怒。我坐直身子,站起身走到桌子前,拿起毛筆,研了墨,在一張紙上畫起畫來,我畫了一張素描,正是和親王發怒的樣子,他見我一聲不吭,忍不住走過來,一看我的畫,被氣樂了。伸手在我肩上拍了一下:「你這個鬼精靈,要不是人太小,我馬上娶了你。」
我一愣,他坐到我身邊:「你是包衣府的奴才,不能參加戶部三年一選的秀女,內務府選的,只能入宮為雜役,我看你這身子骨,雖然打架是好手,卻未必受得了那裡的苦。」我收起畫,站起身:「雖然做雜役苦些,也勝過在這兒受氣好。奴婢有心裡準備,謝謝王爺關心。」
他拿過我的畫收起來,猜進懷裡:「我還是喜歡你在我面前直呼我,稱奴婢倒顯得生分了。」我笑了笑:「生分不生分,跟稱謂是沒關係的。」
王爺說:「你放心,我是總管內務府大臣,到了選秀的時候,自會有人照應你。我不敢給你什麼保證。非君莫娶之類的話我也不想說,一切都看緣份,如果我們有緣,即使進了宮,我也可以把你要到親王府。如果沒緣,就是娶了你,也只是一個擺設。」
我淡淡笑了笑,心裡說,即使有緣份我也不會嫁給你,三妻四妾的規矩,我這兒可消受不起。如果我守著空床,心愛的人卻摟著別人睡覺,想想就覺得打冷顫,我覺得女人什麼都能忍受,就是不能忍受男人的朝三暮四,偷偷摸摸對自己還能尊重些,想想古人堂而皇之的左擁右抱,我還是寧缺勿濫。
他略坐了坐,站起身走了,我送他,推開門,嚇了我一跳,見門外跪了一地的人,頭一個是老清泰,他的右邊是太太,他們身後是三爺和三奶奶,再往後就是一些家人僕人。和親王笑了笑:「只是過來竄個門,不用大驚小怪的,都起來吧。」他走過去拉起老清泰:「清泰,你閨女雖是你養的,但是她是待選的秀女,不能怠慢了,否則皇上怪罪,你可吃罪不起。」老清泰忙不迭地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