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風波
嘉貴妃很久沒看到兒子,把八阿哥抱在懷裡正親著,聽到乾隆說的話,直起身,笑容從臉上斂去。八阿哥小手張著拽他額娘的頭髮,嘉妃不耐煩把他的手拉開,把八阿哥遞給身旁立著的嬤嬤手裡,端起茶喝了一口。
純貴妃因為三阿哥的緣故,乾隆已經很久沒翻她的牌子,她一副懨懨的樣子,悶聲不語地低著頭。
愉妃自從五阿哥過來,就一直摟在懷裡,五阿哥已經十歲了,看到他額娘只是笑,也不過分親熱,也不過分冷落,有時候抓著八阿哥的手,逗他玩。
皇太后本來笑容可掬,聽乾隆不冷不熱的一句話,臉頓時沉了下來說:「你想她,我不攔著,你多情念舊,我只有高興,可是也得分場合,你今兒大喜的日子,想那些煩心的事,也不怕忌諱,你去看她,什麼時候我都不攔你,唯有今兒不行。」
乾隆倔強地立著,場面有些僵場。我抬起頭,看了一眼乾隆,見他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緊抿雙唇,不走也不坐下。
耿太妃示意弘晝一眼,弘晝跑步過來,跑到乾隆跟前,被椅子絆了一跤,差點撲到乾隆懷裡,多虧按了一下桌子,才撐住身子,把純妃身前的一碗茶給撞翻了,茶水潑了他一身。
他滿臉委屈地看著皇太后說:「皇額娘,你看兒子的衣裳都潮了,也不想著叫人給兒子找一身乾的。」
皇太后不向以往看到他立即展開笑顏,仍舊冷著臉說:「你在一邊坐得好好的,跑這兒趟什麼渾水,滾一邊兒去。」
真佩服弘晝的演技,見皇太后不理他,立即身子扭了好幾道彎,趴到皇太后的身上說:「皇額娘都不疼兒子了,還指望誰能疼兒子。」說著在皇太后的懷裡亂拱,把皇太后差點撞倒。
因為和乾隆嘔氣,我一直保持低調,悶聲不響,該吃時吃,該喝時喝,別人敬酒我端杯,可是看弘晝沖太后撒嬌的樣子,我忍不住嘻的笑了一聲,弘晝都四十歲了,還像小孩兒一樣。忽然覺得前方射過來一道凌厲的目光,我趕緊拿扇子掩住口。
皇太后被弘晝一陣無理取鬧,終於笑出來了。她推了一把弘晝對耿太妃說:「你也是個穩當的人,怎麼生出這麼一個無賴兒子?」
皇后忙賠上笑臉,拉了乾隆一把,把他按坐到椅子上,拿了扇子給乾隆扇風,乾隆推開扇子說:「這會兒天又不熱,扇什麼風?你坐下吧,朕熱了,自有別人侍候。」皇后訕訕地坐下,乾隆低著頭,悶聲不語,皇太后坐了一會兒,起身帶人走了,臨走時對乾隆說:「今日是你壽辰,我本不該攪你的興緻,你是我兒子,你不忌諱,我還忌諱。當娘的只有盼兒子好的,哪有盼兒子壞了。」
皇太后前腳走,乾隆也立起身,對弘晝說:「你衣服潮了,一會兒讓宮女給你找一件朕穿的家常服。」他對皇后冷冷地望了一眼說:「這些天你一直不閑著,也該歇著了,皇后不用事事親臨親為,有些事當學著先後,以她為標榜,做你為人的目標。」皇后低著頭,應著。
乾隆走後,皇后臉上帶著怒意,帶著宮女走了。偌大一個同樂園清音閣,頓時人去屋空,南府(注管唱戲的機構)主事,趕緊出來,上了台說了幾句話,唱戲的也都收起道具,急急忙忙下了台,只剩下幾個雜役宮女太監收拾屋子。
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月色如銀,照在殿外,不禁讓我想起林黛玉冷月葬花魂的詩句。春桃想扶我上轎,我擺了擺手說:「趁著月色游遊園子,散散心。」春桃說:「正好今兒同樂園開市,陪著娘娘去逛會兒。」
和春桃一起來到買賣街,因為今天乾隆不高興,街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很少的宮女帶著小格格,小阿哥們出來玩。也不見了當時扮做吵嘴的太監。和春桃進了一家古董鋪,別說還真是貨真價實的東西,案子上放著一把玉雕壺,和乾隆當初送我的玉瓜壺有些像,我拿起來,扮做太監的夥計趕緊跑過來說:「姑娘真是好眼力,這是唐天寶年間的一把玉壺,曾給楊貴妃盛過太液池的水。」
看看標價,是五百兩銀子,我抬頭說:「五百兩有些貴了,我那兒也有一把,和這把是一對姊妹壺,當初只用了一百兩銀子,想把它配成一對,給你一百五十兩還是我想要,要不然,八十兩銀子,就夠多了。」
他趕緊搶過壺說:「別說是唐朝的,就是本朝的,這樣一把玉壺也不止二百兩,姑娘願要則要,不要拉倒。」說完拿了壺放到架子上。
春桃性子烈,看我受氣,馬上上前一步,對夥計說:「別說一把破壺不值什麼,當真是一把價值連城的,看壞了賠你,你真是狗眼看人低,我們主子不想買,要是想買十把八把也未必皺皺眉頭。」
我立在櫃檯邊,看著春桃潑辣的樣子,想笑。夏荷說:「主子你別笑,也該春桃說說他們,太不像樣了,還好是春桃在這兒,要是秋菊夠他喝一壺的。」
夥計不耐煩地拿著撣子掃掃櫃檯上的灰,拂到春桃放到櫃檯的手上,春桃劈手把撣子搶過來,狠狠地摜到地上說:「你膽子也太大了,多虧遇見我,否則遇見個吃生米的,把你案子上的東西全都砸碎,看你如何交差。」
弘晝掀簾進來,看見我,拍了拍我的肩頭,我沖他笑了笑,他問我:「你的丫頭?」我點點頭,他說:「夠潑辣的。有這樣的奴才,主子自然不怕受氣了。」
掌柜的怕事情鬧大了,趕緊出來打圓場,給春桃賠不是,春桃白了他一眼說:「難怪你的買賣不景氣,用了這樣一個夥計是你看走了眼。」
我笑著拉著春桃走出來,弘晝也跟出來,我回頭見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正是我當年在江南給乾隆繡的那件團龍圖的袍子,我身子一顫,弘晝看我看她,笑了笑說:「四哥揀了這件衣服,非讓我穿,我可不是葉公,不好這個東西,看著倒讓人害怕。他說,反正也是不想要的東西,我不要,他就要丟掉,先將就著穿到家裡,扔了算了,我有多大的膽子,敢把四哥賞的東西扔了,不但不敢扔,還得把它供起來。」
我冷笑著點點頭說:「有什麼不能扔的,扔了也好,一了百了。」我抓起胸前的帕子,狠狠地甩到街上,快速地向前走去,弘晝莫名其妙,他追了我兩步說:「一把玉壺不值得如此生氣,看好了,和四哥要,什麼能短了你的?」
春桃和夏荷追過來,想拉我,被我一聳肩躲開了。我正忽匆匆地走著,前面的店鋪里走出一人,走到我身前站住不走,衣服下擺是一件紅棕色的緞面衣服。我本想繞開,他又跟了一步仍擋在我身前,我心情不好,冷麵冷語地說:「讓開,好狗不擋道。」
身後傳來一聲輕斥聲說:「大膽。」我沒理睬他,想繞著過去,他人又擋到我面前,我不顧禮儀地伸手推了他一下,從他身邊竄過去,他一伸手,將我拉住,我性格雖然不溫柔,但是很少發怒,我用了十分的力氣想甩開,沒甩開。我帶著憤怒的眼光抬起頭,見乾隆一臉惱怒地看著我。
我強忍著眼淚沒流出來,咬了咬牙說:「街市之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大人不顧身份,我還顧身份。」想著自從進宮以來,與乾隆聚少離多,傷心遠比快樂多,不好好珍惜彼此的感情,卻整日生活在折磨中,我真的夠了。
想著要賜我玉茶,把我辛苦給他繡的衣服送給別人,丟掉它,就說明想丟掉我。與他的糾纏,我已經累了,也倦了,不是只有他有權利丟棄我,我也可以丟棄他。我狠了狠心,拿起頭上的髮釵,對準手腕切下去說:「要手腕留給你。」
我知道這一釵下去,將會是什麼結局。大清之行,也將是一個句號,或者把我打入冷宮,或者把我杖斃,隨他吧。釵將堪堪刺到我腕上,他一把推開我,我重重地摔到地上,他一把把我從地上拽起來,掐住我的雙肩,搖晃著我說:「你瘋了不成,有什麼事,你跟朕說,朕都滿足你。沒來由的鬧什麼?」
我抬起眼睛冷冷地望著他,是失望還是絕望說:「臣妾沒有什麼話要說,也不需要什麼,臣妾只想跟皇上說,我不是奴也不是婢,皇上想將臣妾棄若敝履,就不要再來打擾臣妾。」
他一把拉住我,拖著我向西北走去。一回頭間見街上人影皆無,看來真有識時務的,只遠遠地見弘晝站在街角,挺身站著,從來沒見過他站得這麼筆直,隱隱有些落寞的感覺。
乾隆拖了我上了蘭亭,一把將我摜到鵝池邊,我趴在鵝池碑上低著頭,他蹲下身,惡狠狠地說說:「不要考驗朕的耐性,你真令朕傷心,朕在皇后HUI妃在世的時候就寵你,現今她們都沒了,朕只有你,你還總和朕鬧脾氣,朕是大清皇帝,在臣子與奴才面前你敢給朕難堪,朕看你真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