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來自暗影的口信
你找到了嗎?嵐跟著胡林走下一道狹窄的樓梯,問道。廚房在底層,負責照顧客人的僕人都在那裡,還是說馬特真的受傷了?噢,馬特沒事,嵐大人,嗅探者皺眉,至少,他聽起來沒事,他像個老頭子一般嘟噥個不停。我不是想讓您擔心的,不過,我得找個理由把您叫到下面來。我很容易就找到痕迹了。那些放火燒旅店的人全都進入了大宅後方一個用牆壁圍起來的花園。半獸人跟他們會合了,跟他們一起進了花園。我估計,是在昨天的某個時間。也許,甚至是在前天晚上。他遲疑了一下,嵐大人,他們再沒有出來過。他們一定還在裡面。樓梯底部飄來僕人們自娛自樂的笑聲和歌聲。有人拿著麻鴉,亂彈著沙啞的調子,伴隨著跳舞的拍打和踩踏聲。這裡沒有刷石灰或者漂亮掛毯,只有光禿禿的石頭和樸素的木板。走道用燈心草火把照明,煙飄到天花板上之後散開,火光在煙霧之中暗去。
很高興你又能自然地跟我說話了,嵐說道,你那又鞠躬又拘謹的樣子,我都開始以為你比卡里安人更卡里安化了。胡林臉紅了。呃,說到這個他瞥了瞥走道盡頭人聲傳來的方向,那神情像是很想啐一口,他們全都裝出那麼正經的模樣,然而嵐大人,每一個人都說他們忠於自己的主人,可是他們全都暗示願意出賣他們知道的消息或者聽來的話語。跟他們喝幾杯,他們就會在您的耳邊跟您說那些他們侍奉的大人女士的事迹,聽得您毛髮倒豎。我知道他們是卡里安人,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那樣的事情。我們很快就能走了,胡林。嵐祈禱這話是真的,花園在哪裡?胡林轉進一條通往大宅後方的側走道,你已經把英塔和其他人帶下來了嗎?嗅探者搖搖頭。英塔大人被六七個自稱女士的人困在角落裡了。我沒法靠近跟他說話。維琳塞達依跟巴薩納斯在一起。我靠近的時候,她投過來的眼神讓我連試一下跟她說話都不敢。他們又轉了一個彎,看到了馬特和洛歐,巨靈被低矮的天花板壓得略略彎腰。
洛歐的笑容幾乎把臉分成兩半。你來了,嵐,我從來沒試過這麼開心地擺脫樓上那些傢伙。他們不停地問我,巨靈是不是又回來了,還有,哥迪安是不是已經同意償還他欠下我們的債。看樣子,所有巨靈石匠都離開了的理由,是哥迪安停止給他們報酬,只給了一堆承諾。我不停地告訴他們,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半數人認為我在撒謊,另外一半認為我在暗示別的。我們很快就能走了,嵐向他保證,馬特,你沒事吧?馬特的臉比起他印象中,甚至只是在旅店時的印象中更加枯槁,顴骨更加突出。
我很好,馬特粗魯地回答,不過,我擺脫其他僕人時當然沒有任何麻煩。那些問我說你是不是讓我挨餓的傢伙以為我有病,不敢靠得太近。你感應到匕首了嗎?嵐問道。
馬特陰鬱地搖搖頭。我感到的唯一一件事是,有人在偷看我,多數時候都是。這些人跟黯者一樣鬼鬼祟祟。見鬼,胡林跟我說他找到暗黑之友痕迹時我幾乎被他嚇得心都跳出來了。嵐,我完全感應不到它,我甚至已經把這座鬼宅子從屋椽到地下室都走了一遍。那不等於說它不在這裡,馬特。我把它跟號角一起放在箱子里了,記得嗎。也許那箱子讓你沒法感應它。我認為菲恩不知道怎樣打開它,否則他從法達拉逃走的時候不會這麼麻煩地連沉重的箱子一起帶走。跟瓦勒尓之角相比,那些金子雖多,也不算什麼。我們找到號角,就能找到匕首。你等著瞧好了。只要我不需要再扮成你的僕人,馬特喃喃說道,只要你不發瘋他嘴唇一扭,沒有說完。
嵐沒有發瘋,馬特,洛歐說道,如果他不扮成貴族,卡里安人決不會讓他進來的。他們才是瘋子。我沒有發瘋,嵐生硬地說道,還沒有。胡林,帶我去花園。這邊走,嵐大人。他們穿過一個小門,走進夜色中。門很矮,嵐不得不彎腰走過,洛歐則被迫蹲下縮起肩膀。高處窗戶灑出的黃色燈光足夠讓嵐看出,方形花床之間有一條鋪磚步道。兩邊的黑暗中立著馬廄和其他建築的影子。從底下和上面取悅貴族的僕人那邊,飄來片片段段的樂聲。
胡林帶著眾人沿著步道往前走,直到連昏暗的燈光也消失了,他們靠著月色前行,靴子踩在磚塊上發出輕輕的嘎扎聲。在白天時明亮美麗的開花灌木,此刻在黑暗裡成了奇形怪狀的圓丘。嵐用手指刮著寶劍,目光從不在任何一點上停留超過一刻。在他們看不見的四周完全有可能藏著一百隻半獸人。他知道,如果真的有半獸人,胡林會聞到它們的氣味,然而,這並不能讓他輕鬆多少。如果巴薩納斯是個暗黑之友,那麼,至少他的一部分僕人或者守衛也一定是的,胡林並不總能聞出暗黑之友的味道。而從黑夜中跳出來的暗黑之友並不比半獸人好對付多少。
在那裡,嵐大人。胡林指著前方輕語。
在他們前面,是比洛歐的頭略高一些的石牆,圍成一個邊長大概五十步的方形區域。在陰影中,嵐無法肯定,但是方塊的後面似乎還是花園。他不明白為什麼巴薩納斯要在花園中間用牆圍出一片來。那牆的上方沒有屋頂。為什麼它們要進去並且呆在裡面?洛歐彎腰,把嘴湊近嵐的耳朵。我跟你說過,嵐,這裡曾經是個巨靈的博樹林,捷路門就在那些牆裡。我感覺到它了。嵐聽到馬特失望地嘆了口氣。我們不能放棄,馬特。他說道。
我不是放棄。我只是還有足夠的理智,不想再走一次捷路。我們也許必須走,嵐對他說,去找英塔和維琳。設法單獨拉他們出來我不管用什麼法子告訴他們,我認為菲恩帶著號角進了捷路門。反正,不要讓其他人聽到。而且,記住做出瘸腳的樣子;你應該摔過一跤才對的。他覺得不可思議,菲恩居然冒險走捷路,不過,這是唯一的解釋。他們不會花上一天一夜坐在那沒有屋頂的牆裡面的。
馬特流暢地深鞠一躬,語氣充滿挖苦。立刻去辦,大人。遵命,大人。我是否要帶上您的旗幟,大人?他回頭朝大宅走去,嘟噥聲漸漸遠去,這次,我得扮瘸子。下次,可能就是折斷脖子,或者他只是擔心匕首而已,嵐。洛歐說道。
我知道,嵐說道。可是,還要多久,他才會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某人,即使他不是故意的?他無法相信馬特會有意背叛他;至少,他們之間還留有這種程度的友誼,洛歐,把我托上去,我要看看牆裡面。嵐,如果暗黑之友還不可能。托我上去,洛歐。他們三個靠近石牆,洛歐用手掌扣起來托住嵐的腳。巨靈托著嵐的重量很輕鬆就站直了,嵐的眼睛正好越過牆頭看到裡面。
蒼白細弱的月亮只能給予很少光芒,牆裡的多數地方都在影子里,不過,牆裡似乎沒有多少花叢或者灌木。只有一塊孤獨的大理石,似乎是用來給某人坐在上面,看著方塊中間立著的那塊如同巨大厚石板一般的東西的。
嵐抓住牆頭,一用力把自己撐了上去。洛歐低嘶了一聲捉住了他的腳,但是他掙脫了,翻牆而過,落在了裡面。腳下是剪得很短的草坪;他模糊地想,至少巴薩納斯肯定讓羊進來過。他看著厚石板的黑影,那道捷路門,驚訝地聽到身旁傳來靴子撞擊地面的聲音。
胡林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嵐大人,您做這樣做的時候應該小心點。這裡很可能躲著任何人。或者任何東西。他看著牆裡的黑影,摸著腰帶似乎在尋找他不得不留在旅店的短劍和破擊劍;在卡里安,僕人是不帶武器的,在看清楚之前跳進洞里,裡面等著您的總有可能是蛇。你會聞到它們的。嵐說道。
也許吧,嗅探者深吸一口氣,可是,我只能聞到它們做過了什麼,而不是它們打算做什麼。嵐的頭上傳來刮擦聲,然後,洛歐把自己的身體從牆頭放下。巨靈甚至不需要完全伸直手臂,靴子就已經能觸到地面。冒失鬼,他喃喃說道,你們人類總是這麼魯莽、這麼匆忙。現在,你們害得我也這樣了。哈門長老會嚴厲責備我的,我的母親黑影遮住了他的臉,但是嵐肯定,他的耳朵正在使勁抽動,嵐,如果你不開始小心點,你會給我惹上麻煩的。嵐走向捷路門,繞著它走了一圈。即使離得這麼近,它看起來也只不過是一塊方形的厚石板,比他高。後面光滑,摸起來冰涼他只是用手飛快地從它上面滑過不過,前面就覆蓋著藝術雕刻。藤蔓、樹葉、鮮花,每一處細節都是那麼完美,在昏暗的月光下它們幾乎可以亂真。他摸了摸門前的地面;青草往兩邊倒下,成兩個弧形,顯示這扇門開過。
這是捷路門?胡林猶疑地問道,我當然聽說過它們,不過他嗅嗅空氣,氣味直接走到它前面就消失了,嵐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跟他們呢?我聽說,如果您走進捷路,就算您能出來,也會變成瘋子。可以走的,胡林。我就走過,洛歐、馬特和珀林也走過。嵐的目光緊緊盯著石頭上糾纏的葉片。他知道,這些葉子裡面有一片是與眾不同的。那是傳說中生命之樹阿雯德索拉的三瓣葉。他用手摸著它。我打賭,你在捷路里可以一路追蹤他們留下的氣味。我們可以跟蹤他們到任何他們去過的地方。如果能證明,他能強迫自己跨過捷路門,也沒有什麼害處,我可以證明給你看。他聽到胡林呻吟一聲。那片葉子跟其他葉子一樣刻在門裡,不過,它落在了他手中。洛歐也呻吟了一聲。
一瞬間,那活著的植物錯覺似乎成了真。石頭葉片似乎在微風吹拂下搖動起來,石頭鮮花似乎在黑暗中也擁有了色彩。石板的中心裂開一條縫,兩扇門板緩緩地朝嵐打開。他後退讓開。他的眼前既非圍牆廣場的另一邊,也非記憶中黯淡的銀色鏡面。打開的兩扇門之間,是一片漆黑,黑得連周圍的夜色都顯得明亮起來。漆黑隨著石門的移動往外滲透。
嵐叫了一聲向後一跳,匆忙中阿雯德索拉的葉子落在地上,洛歐喊,是黑風墨噬心。風聲充斥著他們的耳朵;草地泛起波紋朝著四面牆壁拂動,塵土旋轉著被吸到空中。在那風中,如同有上千個、上萬個瘋狂的聲音在哭喊,重重疊疊,互相淹沒。儘管嵐拚命阻止自己,仍然可以聽到其中一些聲音所說的話。
鮮血是如此甜美,飲血是如此享受,那滴落的血啊,一滴一滴,如此鮮紅的血滴;美麗的眼睛,漂亮的眼睛,我沒有眼睛,把你頭上的眼睛挖出來;磨碎你的骨頭,劈開你的身軀里的骨頭,聽著你的慘叫,吸食你的骨髓;慘叫聲,慘叫聲,如歌的慘叫聲,唱出你的慘叫最恐怖的是,所有聲音之中,有一個輕語貫穿始終。艾索爾。艾索爾。艾索爾。
嵐發現,虛空包圍了自己,他擁抱它,顧不上在乎那在他視線之外閃爍著挑引他、令他噁心的塞丁。在捷路的眾多危險之中,最可怕的就是吞噬手下亡者的靈魂、逼瘋生還者的黑風,但是,墨噬心是捷路的一部分;它不能離開捷路。然而,此刻它在正飄入黑夜中,呼叫著他的名字。
捷路門尚沒完全開啟。只要能把阿雯德索拉的葉子放回去他看到洛歐手腳著地爬在草地上,在青草間摸索。
塞丁充滿他的身體。他感覺自己的骨頭在震蕩,感覺那熾熱、冰寒的唯一之力在身上流動,感覺自己此刻才真正擁有生命,感覺那油滑的粘污不要!默默地,他在那空靈之外對著自己呼喊,它為你而來!它會殺死我們所有人!此時,那黑風已經伸出捷路門足足有一班,他將所有唯一之力都往那漆黑的凸形甩去。他不知道自己甩出去的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不過,在那黑暗的中心,光芒如噴泉一般爆發。
黑風尖叫著,上萬個痛苦的嚎叫。緩緩地,不情願地,凸起部分一寸寸地退回去了;緩緩地,滲透收回去了,退入仍然開啟的捷路門。
力量如同激流一般在嵐的身上涌動。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和塞丁之間的連結,如同洪水中的河流,感覺到自己和那黑風中心燃燒著的純粹火焰之間的連結,如同奔涌的瀑布。他體內的熱量更熾,散發著融化石頭、汽化鋼鐵、連空氣都能點燃的微光。他體內的寒冷更冰,連他肺里的空氣也能凍成比金屬還硬的冰塊。他知道,它在征服自己,自己的生命如同柔軟的粘土河岸一般漸漸被它銷蝕,自我在離他而去。
停不下來了!如果它出來必須殺了它!我-不-能-停!絕望地,他緊緊抓著自我的殘片。唯一之力咆哮著在他身上流動;他隨它而去,如同急流中的碎木。虛空開始融化飄搖;空靈隨著冰寒流失。
捷路門的開啟停止了,然後,開始關閉。
嵐呆看著,當然,他是從飄在虛空之外的模糊意識之中看著,只能看到他想看的東西。
石門飄得更近,把墨噬心向後推壓,就像在推有實體的物質一般。它的中心,地獄仍在咆哮。
在隱約而遙遠的疑惑之中,嵐看到了洛歐,仍然四肢著地,從那正在關閉的石門前退後。
門縫收窄、消失了。葉與藤融合成一道完整的牆壁,變回石頭。
嵐覺得自己和火焰之間的連結被砍斷,在他身上流動的唯一之力停止了。只要在過片刻,那力量就會把他完全沖走。顫抖著,他跪倒在地。它還在那裡。塞丁。不再流動,卻還在那裡,在那池中。他就是一池唯一之力。他跟它一起顫動。他可以聞到青草的味道,身下的塵土,四周的石牆。即使是在這夜色中,他還能看到青草的每一片葉子,清晰而完整,全部都能看到。他可以感覺到臉上空氣的每一分細微擾動。粘污的味道在他的舌頭上凝固;他的胃結成一團,痙攣著。
他發瘋一般地尋找著擺脫虛空的方法;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終於掙脫,然後,只留下舌上的惡臭、胃部的抽搐、還有記憶。如此充滿生機。
你救了我們,建造者。胡林的背緊貼著石牆,聲音嘶啞,那東西那就是黑風?它比它打算用那火焰燒我們嗎?嵐大人!它傷了你嗎?它碰到你了嗎?嵐爬起來時,他衝過來扶他。洛歐也在爬起來,拍打雙手雙膝的塵土。
我們絕對不可能跟著菲恩走捷路了,嵐伸手按在洛歐臂上,謝謝你。你真的救了我們。至少,你救了我。它快要殺死我了。殺死我,卻感覺那麼美妙。他吞了吞口水;口裡仍然殘留著一絲那種味道,我想喝點東西。我只是找到那片葉子,把它放回去而已。洛歐聳聳肩,看起來,如果我們沒法關上捷路門,它就會殺死我們。恐怕我不是個很了不起的英雄,嵐。我害怕得喝不下東西。我們都很害怕,嵐說道,我們可能是一對可憐的英雄,不過,我們就是我們。有英塔跟我們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嵐大人,胡林怯聲說道,我們可以走了嗎?嗅探者大驚小怪地不肯讓嵐第一個翻過牆去,因為不知道外面都有些什麼人在等著,直到嵐指出,他是他們三個之中唯一帶有武器的人。就算是這樣,胡林似乎還是不喜歡讓洛歐把嵐托起來,去扶住牆頭把自己拉上去。
嵐砰地一聲落在地上,豎起耳朵傾聽,環目四顧夜色。有那麼一會兒,他覺得自己看到有什麼在動,聽到靴子在磚砌步道上踩過的聲音,不過,這兩種動靜都沒有再來,於是,他把它們歸為自己緊張之故。他覺得,自己有理由緊張。他轉過身,幫助胡林下來。
嵐大人,嗅探者雙腳一踩到實地就說道,現在我們怎麼跟蹤他們?根據我對捷路所聽說的事情來看,到現在他們完全有可能已經在前往世界另一端的半路上了,而且,可能往任何方向。維琳會有辦法的。嵐忽然想笑;為了找到號角和匕首假如還有可能找到它們的話他必須回去求助於艾塞達依。她們曾經放過了他,如今他卻不得不回去,我不會任由馬特死的。洛歐也下來了,他們朝著大宅回去。在那扇小門前,嵐剛向門把伸出手,馬特就拉開了門。維琳說,你們什麼都不要做。如果胡林發現號角保存的地方,那麼,她說,我們只能到此為止。她說,等你們回去,我們就立刻離開,去做個計劃。我說,這是最後一次我跑來跑去給你們傳遞消息了。從現在開始,如果你想跟某人說話,你自己去跟他們說好了。馬特越過他們,看著後面的黑暗,號角就在那裡某處嗎?在外面的一座建築里?你看到匕首沒有?嵐扳他轉身往屋裡走。它不在外面的建築里,馬特。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辦法了,希望,維琳能想個好法子。馬特的樣子似乎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他任由自己被推著走進昏暗的走廊。當他們開始上樓時,他甚至還記得裝瘸子。
嵐一行人回到塞滿貴族的房間里時,吸引了不少目光。嵐心裡疑惑,這些人是不是不知怎地知道了外面發生的事,或者,他是不是該叫胡林和馬特到前廳那裡等著。然後,他意識到,這些目光跟之前的沒有什麼區別,好奇、估量、猜測這位貴族和巨靈究竟有什麼目的。僕人在這些人眼裡是透明的。沒有人嘗試靠近他們,因為他們聚在一起。似乎,大遊戲里有一些默認的規則;也許每一個人都會試圖偷聽私人談話,但是,他們不會打擾。
維琳和英塔站在一起,所以,他們身邊也沒有其他人。英塔顯得有點暈乎乎。維琳略略掃了嵐幾人一眼,對他們的神情皺了皺眉,然後重新整了整披肩,朝著前廳走去。
他們走到前廳時,巴薩納斯出現了,似乎有人把他們要走的消息告訴了他。你們這麼快就走了?維琳塞達依,我是否可以挽留您?維琳搖搖頭。我們必須走了,巴薩納斯大人。我已經有好幾年沒來過卡里安。很高興您邀請了年輕的嵐。這次做客很有趣。那麼,願美惠之神保佑您平安回到旅店。那旅店叫大樹,對嗎?也許,您願意賞臉再來做客?我將會十分榮幸,維琳塞達依,還有您,嵐大人,以及您,英塔大人,更別說您了,哈蘭之子阿仁之子洛歐。他對艾塞達依鞠的躬比起其他三個稍微深一些,不過,仍然只是比稍稍點頭好不了多少。
維琳點頭回禮。也許吧。願光明照耀您,巴薩納斯大人。她轉身朝門口走去。
嵐正要跟著其他人離開,巴薩納斯用兩根手指捏住他的袖子,拉住了他。馬特似乎也想留下,但是胡林拉著他跟著維琳和其他人走了。
你的遊戲玩得比我想象中要好,巴薩納斯輕聲說道,當我聽到你的名字時,我無法相信,然而,你來了,而且,你跟描述相符,還有我有一條口信給你。我覺得,我必竟還是要告訴你。巴薩納斯的話讓嵐覺得背後汗毛倒豎,不過,聽到最後,他吃驚地看著對方。口信?誰留的?絲琳女士?是一個男人。通常,我是不會為那種人轉達口信的,不過,他有一些我無法拒絕的特質。他沒有告訴我名字,不過,他是個路伽人。啊!你認識他的。我認識他。菲恩留下口信?嵐看看周圍寬闊的前廳。馬特、維琳和其他人在門邊等著。穿著制服的僕人沿著牆壁僵直地站著,時刻準備跳起來執行命令,卻似乎聽不見也看不見。大宅深處傳來聚會的聲音。這兒看起來不像是個會遭到暗黑之友襲擊的地方。什麼口信?他說,他會在投門嶺等你。他手裡有你要的東西,如果你想得到,就必須跟他去。如果你拒絕跟去,他說,他會追殺你的血脈,你的人民,還有那些你愛的人,直到你肯面對他。這話聽起來很瘋,當然,一個那樣的男人,聲稱他要追殺一個貴族,然而,他有點不對勁。我認為他是個瘋子他甚至否認你是個貴族,而這是任何眼睛都能看到的事實不過,他還是有種不同尋常。他帶的是什麼東西,要用半獸人守護?你要的是什麼東西?巴薩納斯似乎對自己這麼直接地問問題感到震驚。
願光明照耀您,巴薩納斯大人。嵐勉強鞠了一躬,不過,當他走到維琳和其他人身邊時,他的雙腳晃個不停。他想我跟上?而且,如果我不跟,他就會襲擊艾蒙村,襲擊塔。他毫不懷疑菲恩會這樣做,而且做得到。至少,伊雯在白塔很安全。他想象一群半獸人襲擊艾蒙村、無眼的黯者圍困伊雯的情景,這讓他很難受。然而,我該怎樣跟著他?怎樣?然後,他走到屋外,騎上紅的馬背。維琳、英塔和其他人全都已經上了馬,充當護衛的石納爾人正在他們周圍列隊。
你有什麼發現?維琳問道,他把東西藏在哪裡?胡林大聲清了清喉嚨,洛歐在高大的馬鞍里挪了挪。艾塞達依看了看他們。
菲恩帶著號角,通過捷路門,到投門嶺去了,嵐沮喪地回答,到了現在,他可能已經在那裡等著我了。我們遲些再談,維琳說道,語氣如此堅決,直到他們回到城裡,回到大樹,再沒有人說話。
烏魯低聲跟英塔說了幾句,就帶著士兵離開,返回他們位於牆外區的旅店。胡林借著大堂的燈光看了一眼維琳那張緊繃的臉,嘀咕著說要喝酒,就獨自快步走到角落裡的一張桌子去了。旅店老闆熱情地上來對維琳說希望她今晚過得愉快,艾塞達依只當沒聽見,默默地帶著嵐和其他人走進專用餐室。
眾人進門時,珀林正在看《詹;遠行者遊記》,他抬起頭來,看到他們的表情,皺起了眉。不順利,是不是?他邊說邊合起書本的皮革封面。房間被四周的油燈和蜂蠟蠟燭照得十分明亮;提爾拉太太收費很貴,但她不會偷工減料。
維琳仔細地疊好披肩,把它搭在椅背上。再說一次。暗黑之友帶著號角穿過了捷路門?在巴薩納斯的宅邸里?宅邸那裡原本是個巨靈博樹林,洛歐解釋,當我們建造他的聲音在她的目光下漸漸減弱,耳朵也耷拉下去了。
胡林跟蹤他們的痕迹一直到那門前,嵐疲倦地倒進一張椅子。如今,我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跟著他們了。可是,我要怎麼做?我打開那門,想讓他看看,不論他們去了哪裡,他都還能跟蹤他們的痕迹,然而,黑風在裡面。它企圖卷向我們,但洛歐設法在它完全脫離捷路門之前把門關上了。說到這他稍微臉紅了,不過,洛歐確實把門關上了,而且,在他看來,要不是門關上了,墨噬心很可能真的跑出來了,它守在那裡。黑風,馬特倒吸一口冷氣,他正要往椅子里坐,聞言定住了。珀林也瞪著嵐。維琳和英塔也是。馬特砰地跌進椅中。
你一定是弄錯了,維琳終於說道,沒有人能用墨噬心當守衛。沒有人可以命令黑風。它是暗黑魔神的怪物,馬特麻木地說道,而他們是暗黑之友。也許,他們知道怎樣要它幫忙,或者,使它幫忙。沒有人知道墨噬心到底是什麼東西,維琳說道,除了,也許,它是瘋狂和殘忍的結晶。它不講理,馬特,也不講價,它無法溝通。它甚至不受任何現今活著的艾塞達依、甚至史上的任何艾塞達依的影響。你真的以為帕丹;菲恩可以辦到十個艾塞達依辦不到的事情嗎?馬特搖搖頭。
房間里壓著一種絕望的氣氛,希望和決心都失去了。他們一直追尋的目標消失了,就連維琳的臉上也有一種迷茫。
我從來沒有想過,菲恩竟敢使用捷路。英塔的聲音接近溫柔,但他猛然一拳打在了牆上,我不在乎墨噬心是如何、是否真是為菲恩所用。他們帶著瓦勒爾之角進了捷路,艾塞達依。到現在他們可能是在滅絕之境,或者在前往特爾或坦遲庫的半路上,或是艾爾廢墟的另一邊。號角沒有了。我失敗了。他垂下雙手,耷拉著肩膀,我失敗了。菲恩要把它帶到投門嶺。嵐說道,立刻又成了所有目光的焦點。
維琳仔細打量他。你說過一次了。你是怎麼知道的?他給巴薩納斯留了個口信。嵐說道。
是花招,英塔嗤之以鼻,他不會告訴我們該往哪裡追的。我不知道你們打算怎樣做,嵐說道,反正,我要去投門嶺。我必須去。天一亮我就走。可是,嵐,洛歐說道,我們要走幾個月才能走到投門嶺。你憑什麼認為,菲恩會在那裡等我們?他會等的。但是,他會等多久,然後認定我不去?如果他要我跟去,為什麼要設下守衛?洛歐,我打算竭盡全力騎馬,如果紅累死了,我就再買一匹,或者,如果沒別的辦法,我會偷一匹。你真的想跟我走嗎?我已經跟你一起這麼久了,嵐。為什麼現在要離開?洛歐拿出煙斗,開始往碗里塞煙葉,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就算你不是個"mailto:ta@@@veren"
ta@@@veren,我也喜歡你。也許,儘管你是個"mailto:ta@@@veren"
ta@@@veren,我也喜歡你。確實,你似乎老是給我惹麻煩。但不論如何,我跟你走。他吸了一口試試效果,然後從壁爐架上的石頭罐子里再取出一片,伸到蠟燭上點火,我認為,你也沒法子阻止我。好吧,我也去。馬特說道,匕首還在菲恩手裡,所以我要去。不過,那僕人什麼的今晚就截止了。珀林嘆了口氣,金瞳里閃著反省的光芒。我想,我也要去。過了一會兒,他咧嘴笑了,總得有人防止馬特惹麻煩。這甚至不是什麼高明的花招,英塔喃喃說道,我要設法單獨見見巴薩納斯,我會查出真相。我要找到瓦勒爾之角,而不是追風捕影。這可能不是花招,維琳謹慎地說道,似乎在研究腳趾下的地板,在法達拉的地牢里,留下了一些東西,是一些字跡,顯示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跟她低垂的眉毛下,眼睛飛快地瞥了嵐一眼投門嶺之間有關係。我還是沒能完全理解那些字,不過,我相信,我們必須去投門嶺。我也相信,我們能在那裡找到號角。即使他們真的要去投門嶺,英塔說道,等我們趕到那裡,菲恩或者別的暗黑之友很可能已經拿著號角吹了一百次了,從墳墓回來的英雄將會為暗影效力。菲恩離開法達拉之後,早就可以吹一百次號角了,維琳對他說道,我認為,如果他能打開箱子,他會這樣做的。我們要擔心的是,他可能會找到某個知道該如何打開箱子的人。我們必須跟他走捷路。珀林猛地抬起頭,馬特在椅子里挪了挪。洛歐低低地呻吟一聲。
即使我們能設法躲過巴薩納斯的守衛,嵐說道,我想,我們將會發現墨噬心仍然等在那裡。我們不能走捷路。我們中有多少人能躲過巴薩納斯的守衛?維琳輕蔑地說道,還有其他捷路門的。蘇扶靈鄉距離這裡不遠,在東南方向。那是個年輕的靈鄉,重新發現才六百年而已,不過,當時的巨靈長老仍然在培育捷路。所以蘇扶靈鄉會有捷路門的。天亮我們就往那裡走。洛歐又呻吟一聲,比剛才的更響一些,嵐不知道他是為了捷路門還是為了靈鄉。
英塔還是不服氣,但是,維琳的決定就如雪崩一般不容阻擋。你去叫你的人做好出發的準備,英塔。叫胡林睡覺前去告訴烏魯。我認為我們必須儘快上床休息。這些暗黑之友至少比我們搶先了一天,明天我要盡量縮短這個差距。這個胖胖的艾塞達依態度如此堅決,還沒有說完就已經把英塔往門口趕了。
嵐跟著眾人走出房間,但是在門口,他停在艾塞達依身旁,看著馬特沿著點有蠟燭的走廊離去。為什麼他會這個樣子?他問道,我以為你們給他做過治療,無論如何能給他爭取些時間。她等到馬特和其他人轉上樓梯,才回答。顯然,效果比我們以為的要差。這種病態在他的體內發生了有趣的變化。他的力氣還保留著;我猜,他到最後都會是這樣。然而,他的身體日漸衰弱。要我說,最多只有幾個星期了。你看到了吧,我們有理由匆忙。我不需要你再來刺激我,艾塞達依,嵐說道,冷冷地說出她的頭銜。馬特。號角。菲恩的威脅。光明啊,伊雯!見鬼,我不需要其他刺激了。
你自己又如何,嵐;艾索爾?你覺得好嗎?你還在跟它對抗嗎,還是說,你已經向時間之輪投降?我跟你們一起去尋找號角,他告訴她,除此之外,我和任何艾塞達依都沒有關係。你聽懂沒有?沒有關係!她沒有說話,他走開了。可是,當他轉向樓梯時,她仍然在看他,漆黑凌厲的眼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