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婚
我震驚的張大嘴,嗓子卻乾澀得一個字也叫不出,這種驚訝並不是因為男子冷淡無理的態度,而是因那張異常熟悉的臉龐,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在這裡再遇見他——年羹堯。
平復了初見的驚奇,我冷眼向正和年羹堯僵持的巴爾掃去,巧合太多,很難不讓我認為是有人故意引導我。這些年,巴爾總是無聲的站在我身邊,恭敬甚至過分謙卑的執行我的命令,使他的存在感被我輕易忽略。但宮裡面真會有如此謹言慎行、為康熙一句話就對我忠心不二的侍衛嗎?
我越想越覺得他不對勁,心裡冰涼,難道這麼多年來我身邊竟是安了個不定時炸彈?接著又想到如果真是他故意把我帶到這裡,為的是什麼?見年羹堯嗎?可我只和他有過一面之緣,而且事後也從沒向任何人提起過他的事情,怎麼會有人故意安排我見他?
猛然間,胤禛素來高深莫測的臉閃過腦海,他當年在我見年羹堯時若有所思的神色不住閃現。難道說一切都是他的安排,而巴爾也是他的手下?
可我又覺得自己想得太過荒誕,巴爾未被康熙賜給我前,只是宮裡眾多侍衛中的一員,胤禛怎麼可能有先見之明的買通他。再說我和巴爾一起多年,怎麼看他也不像是個為了金銀財寶和榮華富貴就會被收買的人。
我略整理了下混亂的思緒,幾步上前剛想阻止眼看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兩人。
「格格。」年羹堯看見我后,詫異地低呼出聲。
我被叫得一怔,暗想看他驚訝的樣子不像作偽,難道一切真是巧合。而且要是作偽,以他和我只在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關係,裝作認不出我的接近且不是更好。
樓梯口忽然一陣熱鬧,七八個貴族公子談笑著魚貫上樓。當先少年一身寶藍長袍,腰系黃帶子,佩絛上飾著兩顆東珠,顧盼間說不出的風流瀟洒。一時間,樓上大部分人的眼光都不由自主的向他投去。
死了,我本能的飛快坐入年羹堯對面的座位,同時不忘低聲命令喜福和巴爾入座,又對呆住的年羹堯低聲道:「失禮了,年大人,請不要聲張。」邊說邊偷眼觀瞧剛才那個少年,發現他並沒有注意這裡,不禁心裡鬆了口氣。
那少年是十四阿哥胤禵,兩年時間使他褪去更多青澀,多了幾分英氣和成熟,已經是時下宮女們議論的焦點人物。
我低頭暗暗叫苦,怎麼北京城小到這種地步,出門竟碰上熟人。先是年羹堯,現在又來個小魔星胤禵。這小子自從兩年前因我被陷害的事和胤禛鬧翻后,平時碰上胤禛也沒好臉,至於胤禛府里的奴才被他找碴教訓的不計其數。這要是讓他撞見我和胤禛門人年羹堯一起,恐怕絕對不會相信巧遇的話,非鬧個天下大亂不可。
「啊!」喜福轉頭正好看見胤禵一夥,張嘴想叫,我在桌下狠踹一腳,不過好像不管用,這丫頭繼續低喊:「是十四……」我眼明手快的抄起塊點心塞入她嘴中,眼睛則惡狠狠地瞪她,叫那麼大聲幹什麼,還嫌我死得不夠快嗎?
她無辜的眨眨眼,我無奈搖頭,卻看到年羹堯舉杯詫異的望著我,面前的桌上還有不少酒漬。
我心想你把酒撒到桌上,看我幹什麼?剛想不做理會,忽然猛的想起自己剛才對喜福毫無用處的一腳,不會是揣錯人吧?我膽戰心驚的又望向年羹堯,他已放下酒杯,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回望我。見我看來,一直緊抿的唇微微牽動,在本來冷酷的臉上憑添幾分柔和。
天下大亂呀!我暗暗呻吟,看來剛才那一腳八成是踹錯了人。現在也解釋不清,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眼看胤禵等少年入座,我剛想開溜,突然胤禵目光一掃,本來笑吟吟聽著身邊少年發表高見的他一呆后,鐵青著臉站起向我所在這桌走來,而我連躲藏的地方都找不到,樓里這麼多人,他是怎麼注意到我的,真是見鬼!
當我哀嘆時,胤禵已到我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說:「瑤華格格,今天真是湊巧,竟在這裡碰上你。」他身後跟著那幾個同來的少年初時還一臉茫然,等胤禵說出我的名字后,各個一臉古怪的盯著我瞧。
被他們一看,我急忙定定神,站起福身道:「十四阿哥吉祥。」
年羹堯也起身打千:「奴才年羹堯給十四爺請安,爺您吉祥。」
「恩,起來吧!」胤禵冷淡的沖年羹堯點頭,又轉臉對我笑道:「格格不是去送六姐嗎,怎麼跑到這來?如果讓皇阿瑪知道,底下奴才恐怕各個都要挨罰。就算不為你自己,為著這些個奴才,你也要萬事小心才行。」說著他瞄了眼喜福和巴爾,兩人俱被他看得低下頭,他才繼續笑道:「時間也不早了,我看還是我送格格回宮吧!」
胤禵雖然臉上在笑,眼中卻冰封千里,幾乎把我凍斃,感覺自己真是無妄之災,又同情的望了眼和我一樣倒霉,連話都沒說上幾句的年羹堯,索性道:「那有勞十四阿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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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辭別年羹堯和那些少年,胤禵騎馬護送我的馬車一路回到紫禁城。我透過車窗看著他越來越臭的臉,就知道災難離我不遠了。果然一進絳雪軒,他便沉著臉發難:「你怎麼和他走到一塊的?」
我低頭嘀咕:「湊巧碰上了。」
胤禵見我滿不在乎,不禁怒道:「你還嫌被陷害得不夠,非要送上門去才甘心嗎?我告訴你,要不是看在八哥面上,我才懶得管你。」
我強忍怒氣聽他訓我,暗想這小鬼根本青春期都沒過,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就拚命教訓我。要不是我從小看著他長大,才懶得聽他的屁話。
「十四阿哥,請自重。如果沒事,瑤華有些累,不奉陪了。」我說著轉身就想離開。
「小瑤子,我知道我說的話你不愛聽,但你也要好好想想。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心裡明白得很,以前你天天抓著四哥不放,沒想到好夢成空,到頭來皇阿瑪給四哥指了別的親事。可你以為四哥真喜歡你嗎?難道你連誰真心誰假意都分不清?他要真喜歡你,就不會那樣對你。」他邊說邊緊盯著我:「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你卻還和他的門人糾纏,你有沒有想過八哥的感受,他這些年為你做得還不夠嗎?你逃避婚事,皇阿瑪又不聞不問,大家都勸八哥先娶個側福晉,他卻執意不肯,一心等你進門。」
「十四阿哥,你誤會……」
「你不用說了,我不想聽你的狡辯之詞。」胤禵揮手生氣的道:「我也不用你轟,我自己會走。」
我眼直直的望著他飛奔出絳雪軒,解釋的話被堵在嘴裡,心中憋悶,努力壓制可惜毫無效果,終於衝天大吼:「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六月飛雪呀!我比竇娥還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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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我悶悶不樂,靠練字打發時間,沒人拜訪的絳雪軒日益死寂。
自從康熙指婚後,胤禟、胤礻我便很少來找我,一來已經長大我們我畢竟不比從前,諸多避諱是免不了的;二來他們奉康熙旨意辦差,沒多少空閑。兩年間兩人又各自娶了嫡福晉,府里的瑣碎事多,我們自然幾月也難得一見。
本來胤禩無論多忙總會抽時間來看我,可最近不知為什麼,他一直沒來。該不會是胤禵那個大嘴巴在他面前嚼舌根吧,我膽戰心驚的想。
這日我正練字時,一個太監從外進來請安后,道:「格格,萬歲有旨,詔您乾清宮見駕。」
我聽後放下筆點頭道:「公公稍候,我準備一下就去。」說著起身讓喜福幫忙整理衣冠,面上雖還平靜,心裡卻很疑惑。不知這回康熙突然召見為什麼,難不成像以前一樣說些好長時間沒見,一起吃頓飯之類沒營養的話,可現在離吃飯的時間還早著呢!
到得乾清宮,康熙正拿著一份摺子怔怔地發獃,我上前請安時,他才如夢初醒般的放下摺子,對我笑道:「瑤丫頭不必多禮,過來坐吧!」
我在他旁邊坐下后,他又看著我沉吟起來。我見康熙欲言又止,只得在旁擺出恭敬聆聽的樣子。
「六格格……」他沉吟半天終於開口,可只說三個字便又停了下來。我在旁聽得焦急,六公主怎麼了?前兩天不是才剛送完嫁嗎?難不成半路上出了什麼事?我斜瞅了眼剛才被康熙放下的摺子,不會就是說六格格的吧?
見康熙半天無言,我終還是剋制不住,關心的問:「萬歲,您剛才說六格格怎麼了?」
他被我一問才回過神,眼中閃過晦澀難懂的光,搖頭道:「沒什麼大事,只是六格格說旅途寂寞,想找個人和她一路做伴解悶。朕原想你和她這兩年走得最近,不如去陪陪她,你也順便出宮散心。等她那邊的生活安頓了,你再回宮。不過,朕現在一想又覺得不妥,你如今大了,和老八的婚事也已經拖了兩年。前兩年朕總想著你還小,想留你在宮裡多住幾年,多陪陪朕。不過現在想想倒是朕多慮了,你嫁給老八就是朕的兒媳,就算不住宮裡,也是可以長來請安、陪朕的。再說老八府里也總是要有個女主人才行,這孩子死心眼,朕原說讓他先娶個側福晉,等你嫁過去也好互相照應,他卻只是不肯。」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低頭沉思后道:「朕看就三個月後,三個月的時間也足夠準備了,三個月後你和老八成婚。」
我被康熙的長篇大論說得暈頭轉向,卻還是聽到了自己一直逃避的事情——結婚。看來有些事躲是躲不開,我在心裡長嘆,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就上吧!不就是換個地方睡覺嗎?雖然換得有點不是地方,好像越換越接近我慘淡的結局,但現在也顧不上了。
我站起身,跪下道:「瑤華接旨,叩謝萬歲龍恩。」
康熙笑道:「快起來,快起來。」說著拉住我的手:「以後這稱呼也要改了,先叫聲皇阿瑪,讓朕高興高興。」
「皇阿瑪。」我柔笑著輕喚,心想你這會兒是高興了,可我又找誰哭訴去。
康熙被我喚得眉開眼笑,只是一徑點頭說:「好!好!」然後又拉著我道:「瑤丫頭你放心,有朕為你做主,老八絕對不敢欺負你。要是他敢對你不好,你來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那瑤華在這裡先謝過皇阿瑪了。」我繼續輕笑,暗想只求你幾年後不要罵我是妒婦就阿彌陀佛了,哪敢找你來評理,又不是舒服日子過夠了。
我陪著康熙說了會話,就因為有大臣求見而辭了出來。臨出門時,他喚住我道:「你阿瑪前一陣說好久沒見你,想接你回家住兩天,你如今快出閣了,是應該回家儘儘孝道。朕看明兒你就出宮,回家住到你出嫁時,好好和你父母聚聚。」
「瑤華接旨,謝皇阿碼恩典。」我又謝了恩,才低頭退出。以前沒被提婚事時,總是戰戰兢兢,生怕別人提起后自己就要伸頭送死,等到真的被康熙點著名指了日子,心反而平靜下來。甚至有鬆口氣的感覺,是因為可以出宮了嗎?我思索著,這宮裡的日子也終於要過到頭了,雖然只是從大籠子換到了小籠子里,但怎麼比較似乎也是小籠子要比大籠子好些。
我正苦中做樂的往回走時,迎面卻撞上太子胤礽和四貝勒胤禛,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麼大個皇宮偏讓我遇見這兩個煞星,有心裝做沒看見的躲開,卻已經離得太近,只好垂頭迎了上去。
我走到近前時,胤礽正手拿一柄湘妃竹摺扇在手心裡輕敲著,不知剛才和胤禛說了什麼,滿臉的春風得意,見是我過來也沒了平日愛搭不理的樣子,居然十分和善的笑道:「瑤妹妹,多日不見一向可好,你這是要去哪呀?」
我福身請安后,方道:「回太子爺,瑤華正要回絳雪軒收拾東西,明日就要出宮了。」
「哦!」胤礽點頭笑道:「原來是要出宮去玩,倒真是讓我羨慕,想那草原風光實在很……」他說到這兒忽然住口不語,我卻是聽得心下冰涼。
我說怎麼好好的六公主離開沒幾天,就捎了書信來說旅途寂寞,原來又是他們在搞鬼。想著不由狠狠瞪了他們一眼,胤禛面無表情的看著我,胤礽卻笑得更加快活。
我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子爺說的話倒把瑤華鬧糊塗了,瑤華出宮是要回家待嫁,卻不知和草原有什麼關係?」
「待嫁?」胤礽的扇子也不敲了,緊張的問:「和誰?什麼時候?」
「太子爺這是怎麼了?當然是八貝勒呀!皇上旨意讓瑤華三個月後完婚,又說我久居宮中,未曾承歡膝下,特命我出宮回家小住略盡孝道。」
胤礽聽后斂了笑意,點頭道:「那我就在這裡先恭賀瑤妹妹了,到時還要討杯喜酒才是。」說罷也不等我回話,甩手而去。
「瑤華恭送太子。」我在他身後扯著脖子喊,心裡多日的壓抑得到舒解,看太子吃鱉果然很爽。這麼一想,似乎這樁不被我看好的婚事也成了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你很高興。」斜次里,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我猛然回神,胤禛竟沒跟太子一起走,而是留下來冷冷的望著我。我剛才還很快活的心情被他一瞪,又慘淡下來。
「回四貝勒,沒什麼高興不高興的,只是見有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覺得很有趣罷了。」
他聽后也不生氣,只是冷漠的點頭很中肯的評價:「是呀!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很傻,對嗎?」接著微眯著眼道:「所以你就像看笑話一樣,把所有人都當傻子了,對嗎?」
「四貝勒在說什麼,我不明白。」我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低著頭說。每回他微眯著眼時,就會帶給我很大的壓迫感。
「你不是不明白,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愛老八嗎?」
我啞口無言,本想輸人不輸陣的說「愛」頂回去,可抬頭看見那似乎可以直穿我心底的眼睛,張著嘴卻是無法說出愛字。他見我如此不由冷笑起來,我被笑得根根寒毛倒豎。
他不再看我,冷笑著從我身邊錯身而過,只留下陰冷的一句話:「我不會放棄的。」甩手間,那曾經有傷的手腕被一串晶瑩剔透的佛珠掩蓋,珠子摩擦發出瑟瑟的聲音,鑽入我心底,冷得像是冬天。
我昏沉的回到絳雪軒,吩咐喜福收拾東西,自己則坐在院中海棠樹下,想想以後將離開生活多年的地方,不舍之情油然而生。轉念又想到胤禛臨走時那冰冷的話,心裡的不安越發多起來。
正想得我渾身冒冷汗時,胤禩從軒外走了進來,臉上一如既往的掛著抹笑。他走到我面前,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嚇得晃神使勁掙扎。他卻毫不放鬆的緊抓著我說:「瑤兒,我都聽皇阿瑪說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我怔怔的望著他,他滿臉熱切的回望我,笑容深邃得像無底洞,似乎馬上就要把我吞噬。但漸漸地他發現我的僵硬,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望著我的目光暗淡了,有一股被壓抑的生氣在他臉上流露。
「如果你不願意,我是不會強迫你的。」他輕輕地把我摟入懷中,嘆道:「我要的是你心甘情願。」
胤禩的懷抱散發著讓人安心的氣息,被他擁住似乎再也不用擔心任何事情,因為世間有他。我閉上眼,手輕輕的摟上他的腰,感覺他的身體輕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又恢復安穩。
「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等。」
「不,我不想再蹉跎,胤禩,我們成親吧!不過你能再給點時間嗎?」
「好,你說什麼都好,我們以後會有一輩子的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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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下雪了,這是康熙四十五年的第一場雪。雪下得不急,很是零落的雪花,天氣也並不太冷,雪下到地上不一會兒便化開了,只留下一地的污穢,我就將在這樣糟糕的天氣舉行婚禮。
古代的皇室婚禮繁雜得讓我想驚聲尖叫,被一幫丫鬟、嬤嬤圍著梳妝打扮,還一徑的高標準嚴要求,一會兒嫌這邊不好要重來,一會兒又說那邊不對也要重來。我是一勁咬牙苦忍,但化裝卻像是沒個頭,無論我怎麼熬,也總是被一群像菜市場大媽般的人擺弄來擺弄去。
等好不容易打扮完,戴上鳳冠,我又被她們扶著一通亂拜,至於拜得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拜是全沒概念。接著我被扶上轎,一路顛簸后又被扶了出來,繼續被那些菜市場大媽折騰著,直到送入新房,我的兩隻耳朵還在嗡嗡的響,除此之外一無所獲。只能在心裡自我安慰,好在這古代不時興離婚,想必這是最後一次受罪,忍過來也就天下太平了。
我在屋裡枯坐,起先還想著待會要是胤禩來的話自己該怎麼辦,心裡不由怦怦亂跳。可坐得久了,背麻腰酸,我抬手想把沉重的鳳冠摘下來,不料旁邊站著的兩個嬤嬤竟齊聲咳嗽,我只好又訕訕的收回手,心想胤禩怎麼還不回來。剛還希望他越晚進來越好,現在只求他快快進來,讓我少受點活罪。
我又坐了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房門打開的聲音傳來。
「八貝勒吉祥。」兩個嬤嬤的聲音響起。
「都下去領賞吧!」是胤禩。
接著傳來關門的聲音,然後一個人踱到我面前,用喜稱挑起我的頭帕。
「呼~~~」我輕吐了口氣,覺得苦日子終於要熬到頭了,可當我抬起頭對上胤禩帶笑的眼時,緊張又開始襲上心頭。
胤禩一身大紅喜服,臉上卻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每回喝酒都是如此,越喝臉越白。但這並不能阻擋他笑,他的唇邊、眼裡全是笑意。
我被他笑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再想到待會兒洞房花燭,心裡更是亂得厲害。陡然間,胤禛那句「你愛老八嗎?」又浮上心頭,縈繞不去。我臉上一僵,茫然若失的看著胤禩。他剛溫柔的替我摘下鳳冠,此時已從桌上拿起蓄滿酒的酒杯遞給我。
我木木的接過杯子,看著自己的手和他的手交錯而過,飲下酒卻不知道它的滋味。
胤禩喝酒後,眼睛更加明亮,他一下抱住我,緊緊的抱著,良久方低嘆道:「瑤兒,我們成親了,對嗎?」邊說邊又和我拉開距離,用他亮晶晶的眼睛從上到下的打量我。
我不知該說什麼,只是無言的回望他。他淺笑著抱我躺在床上,又把唇湊到我的臉上,像帝王巡視領土般,在我臉上游弋著。最後把唇抵在我的額上輕吻,道:「你不用這麼緊張,我不會強迫你,我要的是你心甘情願。所以,呼吸吧!你再憋下去會受不了的。」
我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緊張的屏住了呼吸,臉上也傳來火辣辣的感覺,想必一定很紅。我急忙猛喘了兩口氣,才感覺舒服些。
胤禩又笑嘻嘻的在我臉上吻了一下,抱著我道:「你知道嗎?瑤兒,我喜歡現在的你,所以不要變,好嗎?」
「恩。」我下意識的在他懷裡點頭輕應,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彷彿自己置身於熊熊烈火燃燒的深淵旁。不一會兒,他輕淺順暢的呼吸聲傳來,周旋於賓客中一天,又喝了那麼多酒,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我側頭看去,他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雪白的面頰上投下層濃密的陰影,他的睡顏放鬆,嘴角還勾著淺弧,似乎在夢裡也是幸福的。我抬起手輕柔的撫過他的臉,想著他的幸福,低嘆:「我和你真的會幸福嗎?」
我靠在他身邊靜靜的躺著,卻毫無睡意。夜深了,房中的龍鳳喜燭顯得更加明亮,晃得人難受。起身想去吹熄蠟燭,但等回過神時,我已站在窗邊。輕輕推開窗,外面還在下著碎雪,半輪冷月在幾片稀鬆的凍雲間浮動,迎面吹來一股冷風,我深吸了口氣,感覺清爽很多。正要再把窗戶關上時,一雙晶亮的黑眸映入眼帘,那眼瞳中有悲傷、有沉靜,有不能描繪的東西存在,似乎是對某樣事的悲慘接受,可又閃著幻滅的希望。
我平靜的別開眼,沉穩的關上窗,又緩步走到紅燭前,堅定的吹熄了它們,彷彿同時也吹滅了心中曾經對他的幻想。
胤禛,也許你將得到天下,但你真的快樂嗎?如你今夜在我窗下展示的悲傷,可這都是你親手促成的。
我又回到胤禩身邊,窗外的寒冷和他身邊的溫暖有著天壤之別,好似兩個世界,我想我會眷戀上這份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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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康熙四十六年的除夕家宴是我第一次以八福晉身份出席的皇室宴會,席間眾人對我這個新鮮出爐的皇子福晉給予了極大熱情。胤禩和我現在都是康熙寵幸之人,我們兩人的結合不知羨煞多少希望嫁入皇室和希望得到康熙注目的貴族男女。
人人都爭先恐後的來拍馬屁,幾乎讓我招架不住。姑姑宜妃一掃近年看我時的憂鬱目光,換上幅喜上眉梢的表情。這種利益結合似乎讓她嘗到了甜頭,康熙對她寵幸日盛,後宮中此時能和她一別風頭的妃嬪已經不多。胤禩的生母良妃衛氏今年第一次被排上首席,和幾個受寵的妃子坐在一起,康熙對她也格外的和顏悅色,引來其餘妃嬪的羨慕眼神。但她始終寵辱不驚,望我的目光格外清冷,和姑姑的熱切一比簡直天上地下。
「八弟,你這兩年差事辦的好,皇阿瑪特命我來敬你一杯。」胤礽的聲音忽然響起,他在我沒發現時已走到我和胤禩桌前笑吟吟的舉著杯子。
胤禩急忙站起,溫和的笑著舉杯道:「不敢,承皇阿瑪、太子爺誇獎,臣弟卻之不恭。」說罷兩人舉杯一飲而盡。
胤礽喝完酒,臉上的笑容更是殷切,卻讓我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果然他又笑道:「八弟太客氣,誰不知道這兩年你是越來越得皇阿瑪歡心,差事辦的好,待人接物也越發精細。如今你府里又有八弟妹這麼精明利落的操持,真是讓人羨慕呀!」說到這兒忽又嘆氣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八弟的子嗣,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還是聽哥哥勸,再娶一個也好開枝散葉,多子多孫多福氣,皇阿瑪他老人家看著也高興不是。」說著眼珠一轉,往我瞟來:「想必八弟妹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會見怪。」
他這麼一說,附近人大都臉色古怪,以看戲的眼神盯著我和胤禩。
自從康熙把我指給胤禩后,他一直沒有再娶的打算,這讓講究三妻四妾、多子多孫的清朝貴族們很是不解。於是各種猜測漫天亂飛,說得最多的就是八貝勒為了討好我這個被康熙寵幸、娘家又有勢力的格格,所以不敢另娶。
於是,懼內成了形容胤禩最多的辭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