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元
元宵節又稱上元燈節,在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燃燈,人們觀燈、猜燈迷、放煙火、耍獅子、吃元宵、合家團聚,自是其樂融融。
我和胤禩出府時,天已擦黑,各家的燈都被點亮,和天上的圓月映襯著。真是天上明月高懸,地上彩燈萬盞,頗有些詩情畫意的旖旎味道。不禁讓我感嘆,現代人雖然過元宵節不過吃吃元宵、看看晚會,早已失去此節日的韻味。在鋼筋水泥的樓房裡生活的人們,似乎連節日的氣氛都被這些高樓吞噬了。
我們兩人並肩而行,一路說說笑笑,不一會兒便走到條繁華熱鬧的大街。街上行人頗多,男女老少笑語聲聲,彩燈處處、道路兩旁各色貨攤、商販雲集、叫賣聲嗡嗡的匯成一片。我的眼睛四處搜索,就盼能看到些好玩的東西。胤禩下意識的緊了緊牽著我的手道:「別光顧著看別處,注意腳下。」
「是,是。」我連聲應著,頭卻還是做180度旋轉,左顧右盼。
「瞧你這樣子,哪像是貝勒府的福晉,分明是剛進城的土包子嘛!」他恥笑。
我收回目光撇撇嘴,不以為然的道:「這些算什麼呀!我見的東西比這兒好玩的有得是。要說土包子,我看這宮裡女人沒一個不是的,整天不是屋裡,就是院里,你有本事現在把她們和我一起放到這條街上,看看到底誰是土包子。」
「是~是。她們都是土包子,就你不是。」胤禩邊笑邊搖頭嘆氣:「我只不過說一句,就引出你這麼多話來,可不敢再多說了。」
「這叫有理走遍天下。」我總結,忽又指著一處道:「我們去那邊坐坐,好嗎?」
他順著我所指看去,皺眉道:「你要是累了餓了,不如我們去前面的酒樓坐坐?」
我不為所動的舉步向前,邊走邊道:「我不餓也不累,就是想感受這種氣氛。」
那是處賣元宵的小吃攤,一口大鍋支在路邊,四周錯落的放著桌椅板凳,三五個客人正坐在木凳上吃著元宵。
我坐下后看胤禩蹙眉坐在對面,臉上滿是對這種地方的不敢恭維,不由覺得好笑,他應該從來沒在大街上拋頭露面的吃過東西吧!
等向攤主點了兩碗元宵后,我笑道:「放鬆點,這裡沒你想得那麼可怕,當初……」說到這兒卻住了口,想的是自己上學時,在外面吃早點;還有夏季夜晚的消夜,也是這樣的路邊,和同學或父母一起看著過往車輛和行人,邊吃邊談笑。
「八弟和瑤妹妹真是好興緻,在這裡閑坐。」突然插入的戲謔聲音使我一怔。
我抬頭看向來人,那似乎從沒變過的漆黑眸子直視著我,淡漠的臉上掛著抹讓人琢磨不透的笑,他就是這個時代未來的帝王——雍正,在現代非議最多的皇帝之一。剛還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里,忽然又見到如今的他,心頭泛起怪怪的感覺。
「讓四哥見笑了。」胤禩站起來輕笑著要上前行禮,卻被胤禛揮手制止:「這又不是在宮裡,再說自家兄弟,哪來這麼多禮數?沒得生分了。」
被胤禛一說,胤禩便笑笑的停下道:「四哥說得是,不過說到興緻,似乎四哥更好些呢!攜美出遊,真是少見。」
我也起身迎了上去,聽到胤禩的話,不覺看向胤禛身後,一瞬間竟有種見到株白梅的感覺。我使勁眨眼,才發現那不過是個披著白色斗篷的少女。此時她正靜靜地向我們福身行禮,眼中神色一如白梅給人的感覺,無欲無求,不曾沾染天地顏色的瑩白。
胤禛微笑著牽過少女的手,神態是少有的溫柔:「我前陣患病,多虧她細心照料,所以今天特帶她出來賞燈。」接著又嘆道:「只是我終不如八弟情深一片,和瑤妹妹如此恩愛,真真羨煞旁人。」
胤禩在他說完話后,臉上笑容如初,可我卻能感到他緊繃的情緒。其實從他起身迎上見禮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到他的柔軟瞬間消散,似乎變成了個頂盔冠甲的將軍,要去迎戰敵人。
「四哥說笑了。」我淡然插入,一天的好心情在此時都告失蹤。
胤禛聽了我的話后,眸子閃了閃道:「是我唐突,擾了你們的雅興,還是趕快離開才好。」
我低頭撇嘴暗想:是不要擾了你自己的雅興吧!什麼生病照顧,我怎麼就沒聽說他生病,怪不得春節宴上四福晉那拉氏古古怪怪,分明是因為嫁個風流丈夫獨守空閨而暗暗神傷。
不由眸光一轉,有些擔憂的望向胤禩,他對我現在自是極好,可誰又能保證這份愛在日後不會褪色、變質,如果他也如胤禛般帶著另一個女人來到我身邊,我該怎麼辦?可以肯定我沒有那拉氏的那份胸懷,可以看著自己丈夫左擁又抱,暗裡痛苦卻要表面裝大度。
胤禩彷彿察覺了我的擔憂,回眸沖我一笑,眼中滿是堅定之色,似保證、似誓言,我垂下頭,原來這世上他是最懂我的人。
「好了,我就不打擾八弟和瑤妹妹,告辭。」胤禛在旁插入,他的聲音這會兒聽來像是一把剪刀,生生把我和胤禩之間裁出條裂縫。
胤禩剛張嘴要說兩句客套話,忽聞前方一陣喧嘩,他不由住口向前看去。我也好奇的張望,卻原來是戶富貴人家要在街心燃放煙火,有好事人上前圍觀。須臾煙花點著,奼紫嫣紅,仿似夜幕下倒掛起一幅七彩水晶簾,氤氳籠罩,端的好看異常,不似一般平庸煙火,街上眾人全都看得目不轉睛。
我們幾人也不禁出神,倒忘了剛才說些什麼。我正細心品賞這煙花之巧時,忽然一股熱氣襲來,在我耳邊一拂,竟充滿熟悉之感。我一怔,以為胤禩膽大到竟趁街上眾人全都醉心於煙火之時,要行親昵之舉。不想熟悉的腔調傳來,顯些讓我失聲尖叫,下意識的向後一退。
這時,身後一隻有力的大手牢牢摟住我的腰,是胤禩扶住了後退的我。他神色如常,似乎並沒注意到剛才發生的事情。我抬頭和他目光相對,那眸子柔和得近於朦朧,但又如有穿透力般讓我莫名的心虛。我轉頭複雜的望向對面從相遇后就笑容詭異的胤禛,想起他剛才於我耳畔的話,感覺他今天實在太異平常,不知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在暗裡布置,等著我和胤禩落網。
胤禛見我們都望著他,不由笑道:「瞧我,剛說告辭,卻在這裡磨蹭,不打擾了。」說著拱手要走。
胤禩笑如春風,淡然點頭道:「那就先於此處和四哥別過,你我兄弟二人已很久不曾好好敘敘,改日得空四哥一定要上我那裡坐坐,總是手足關情啊!」
「一定一定。」胤禛沉聲回答,臉上笑容漸漸隱去,說完話後轉身便行,跟他同來的少女急忙沖我們一福后,慌張的跟了上去。
他們走後,我自覺已經沒了賞燈興緻,便建議回府。他一言不發的牽起我的手,一路走回貝勒府,路上我心中惴惴,總擔心胤禩看見剛才的情形誤會,他又一言不發,我只得與他默默前行,和來時的歡聲笑語大相徑庭。
等回到府中,他溫柔笑道:「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我還有事要處理,待會再來陪你。」
「好。」我本能的點頭,等他離去后,獨對一室寂靜,心裡說不出的彆扭。
夜深了,整個世界都靜靜安睡,他卻沒有回來。我倚在窗前,看天上的繁星、看皎潔的月亮、看地上的樹影,卻獨獨看不見他。幾片雪白小點從半掩的窗口飄入,落在臉上,涼涼的滑過面頰,滴在手背上,被月光照得發亮。
下雪了。
不安吞噬著我的心,他是不是看到那幕而誤會了,要不要和他解釋清楚,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看見,別到時不打自招。本來把胤禛的話告訴他也無關緊要,可當時我擔心胤禩誤會,又努力思索胤禛話里的意思,結果便沉默了,失去最佳時機,現在再坦白是不是有點晚?
我懊悔。
我在窗前靠著,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直到開門聲傳來。是胤禩,我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在逼近。黑暗中他的身影模模糊糊,但那雙眼卻依舊清亮的閃著光。
他進門的下一秒,我便落入他的懷抱,他的身體像火爐一樣,溫暖異常。
「天!」他驚訝的道:「瑤兒,你是怎麼了?這麼晚也不睡,跑到窗邊吹風,身體冰得厲害,要是染了風寒可怎麼辦?」
我緊緊回抱住他,任他把我抱回床上,感覺自己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抓到浮木。他的聲音如常,沒有任何改變,讓我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低聲道:「我在等你。」
他把我放在床上,邊替我解衣邊好氣的道:「等我也不用在窗邊吹風呀!看你身上這麼涼,準是坐了半天,這麼不愛惜自己,叫我怎麼放心你。」
「我就是要你不放心,就是要你不放心我。」我忽然大聲嚷道,緊緊拽住他的手:「你為什麼對我也總是戴著面具?你為什麼總是若無其事?是不是你根本不在乎我,所以我怎麼樣,你都無所謂。」
越說越覺得生氣,自從那晚我向他傾訴后,他雖然對我更加溫柔,卻從來沒有對我表明心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我有時看著他明亮的眼,就覺得自己是明白他的,說不說也無所謂;可有時我又胡思亂想,覺得自己根本從來沒有明白過他。他的心思就像是一眼清澈的深潭,初見時你被那清澈所迷惑,以為自己已經看見全部,但當你更深的接觸時,才會知道那眼潭是多麼的深,可卻為時已完,因為你已遭沒頂之災。
如果他像胤禛一樣,清楚說出心中所想,我也不會……
我又想起胤禛在我耳邊說的那句話:「上一局你贏了,但這一局你已經輸了。」
他所謂的上一局是什麼?難道是那次設計的遠嫁,如果是的話,那麼這一局又是什麼?為什麼我已經輸了?
「瑤兒,別胡思亂想好嗎?」胤禩的低嘆徹底打破胤禛下在我耳邊的魔咒:「我從來沒想過在你面前掩藏什麼,我們是夫妻呀!相信我,你看到的我已經是最真的了。」他邊說邊輕柔的撫摩著我的胳膊,一遍又一遍的把溫暖帶給我。
「不夠,不夠!」我們相擁在床上,我如無尾熊般拚命往他懷裡鑽,不依不饒:「還不夠,我要看全部的你。」
他聽后靜默下來,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我失望的以為他拒絕我時,他抱我的手猛的一緊,把唇湊到我耳邊,那灼熱的氣息如岩漿般滾燙的向我襲來。
「好,都給你看。」他的聲音決絕,像是個在賭桌上捨命狂賭的賭徒正要壓下他最重的籌碼——自己的生命。
說完他一口含住我的耳垂,雙手在我身上遊走,一寸寸點燃我全部的熱情。現在的他和往日完全不同,平素和風細雨的愛此時全轉化為狂風暴雨。此刻,他一向的溫文都像是層薄紙被撕得一乾二淨,我只能在他懷裡無助的呻吟、嬌喘。
汗一滴又一滴從他臉上滑落,撒到我身上,他卻渾然不覺,只是在我耳邊一遍遍低吟著他的愛意,像在歌唱,一會兒用滿文,一下又用漢文,反覆說著愛我。
我緊緊的攀住他,承受他強烈的愛,似乎連他多年來孤寂的人生也一併承受了。我感覺到即使在他最熱情的時候,心裡也總有一片陰影不能散去。自幼的無助、兄弟們如路人般的漠視、因母親身份卑下而產生的自卑,都如噩夢般纏繞他。在某些方面他很像幼年的胤祥,可他卻不願如胤祥般依靠別人,他要走自己的路,甚至還要成為別人的依靠……
歡愛過後,我疲憊的靠在胤禩懷裡,體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我和他像是做了場心靈的交流,第一次我完完全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愛意,而且是那麼洶湧、排山倒海。
我抬眼看向胤禩,他閉著雙眼,均勻的呼吸著,像是已經睡著了。
「胤禩,我愛你。」我在他懷裡喃喃,雖然他現在聽不見,但我可以明天再告訴他一遍,甚至以後每天都告訴他一遍,告訴他我會一直陪著他,他不會再寂寞了。
愛上他原來是件這麼簡單的事情,一直逃避的愛也是會開花結果的。
「我也愛你。」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我一跳,再看向胤禩時,他正淺笑與我相望。
我輕捶他胸膛,嬌嗔道:「好啊!你裝睡騙我。」
「冤枉啊!我只是閉眼休息一會兒,可沒說自己睡著了。」他無辜的替自己申辯。
說著說著,我們都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似乎一切的一切都雨過天晴。
過了半晌,我又問:「胤禩,你睡了嗎?」
「睡了。」他答。
我好氣又好笑的道:「又戲弄我。」接著轉為認真的問:「我問你,你為什麼喜歡我,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想了半天後,老實交代道:「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喜歡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我皺著鼻子,不滿意的說:「你也真夠糊塗的。」然後又笑道:「不過咱倆這回扯平了,因為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你的,還有為什麼會喜歡你也不知道。從前我就聽說,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理由是沒人能明白的。原還不信,現在卻是完全相信了。」
「是嗎?那……」他沉吟了會兒道:「不,沒什麼。」
「你想說什麼就說出來。我們既然是夫妻,彼此坦白是應該的。」我鼓勵著他,心裡對他要說的話也能猜出幾分,他終究還是在意胤禛的事吧!
「不!」他摟著我堅定的道:「不需要!我只要知道你愛我就夠了。」
「我當然愛你啊!傻瓜,除了你我還會愛誰?也只有你這樣的傻子才會喜歡我這個別人眼裡的妒婦。」我邊親吻他的下巴邊低語,心裡暖暖的,為著他完全的信任。
「傻子配妒婦,真是天生絕配。」他回吻我笑道。
我和他擁吻著,厚重的帷簾把外面的一切都隔絕了,在這方天地里,只有他和我,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
我急促的呼吸著,眼前卻閃過大婚時,胤禛於窗外的臉。他那悲傷的臉漸漸被罩上層紗,模糊朦朧。
要忘了他,徹底忘了他。一個聲音在心底沉沉迴響,像是末世的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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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吹冷風外加昨夜劇烈運動的結果終於在第二天顯現,我病了。頭疼、嗓子痛、渾身像是被車碾過似的不舒服。
胤禩最早發現我不對勁,他急忙命人去請太醫,又因為上次我裝病時不願看大夫的事情他還印象深刻,所以特意推了一切事物在家陪我,對我連哄帶騙,嚴明看大夫、吃藥並不是可怕的事情。
我躺在床上苦笑,上回裝病自然不能看大夫,否則老底就要被拆穿了。可這回卻是真病,怎麼可能不讓太醫看,不但要看,我還會非常聽話,太醫說吃藥,再苦也會捏著鼻子往嘴裡灌,這樣做無非是希望病情快快好轉,讓我少受點罪。
胤禩見我如此,自然也放心了些,加上我一再的保證和太醫所謂微恙的說辭,他才於第二天稍晚的時候去處理積壓的公務了。
「好好睡覺,我一會兒就回來了。」他喂我吃了葯,又替我蓋好被子后叮囑。
「恩。」我聽話的點頭,這兩天雖然身體一直不舒服,但心情卻格外輕鬆,臉上總是不由自主的掛著抹笑,有時甚至會一個人躺在被窩裡傻笑,覺得能在古代找個這麼溫柔體貼的男人當丈夫的自己實在是太偉大了,自我崇拜呀!
胤禩走後,我不一會便睡著了。因為身上不舒服,所以睡得很不踏實,總處於半夢半醒的朦朧中。忽聽細細的推門聲響起,然後是壓抑的腳步聲。
胤禩這麼快就回來了嗎?我迷糊的想,想睜開眼看,但眼睛卻澀的厲害,連一絲縫隙也打不開。
一隻涼涼的手摸上我的額頭,似還帶著屋外的寒氣,激得我一個哆嗦。那手像是受了驚嚇,馬上縮了回去。
這絕不是胤禩的手,以那種冰涼程度來看,倒像是另一個人。我心裡突地一跳,腦中瞬間閃過那人的眼睛,一雙平時冷若冰霜,但又總於我不經意間展現可以焚燒一切熱情的眼睛。暮然,腦海中的那雙眼睛向我一瞪,我立刻清醒,什麼也顧不上的猛張開眼,入眼的卻是另一雙有幾分相似,又完全不同的眼眸。
「表哥!!」我啞著嗓子低呼,換來他眉頭微蹙。
「怎麼啞得這麼厲害,葯有按時吃嗎?」胤禟站在床前問著,向來淡漠的臉上顯出擔憂。
我怔怔的望著他,感覺彷彿有幾個世紀般漫長的時間沒有見他了。自從我成婚,這還是第一次我們這麼近距離的單獨見面。他以前完全迴避的態度,甚至讓我以為我們要從此形同陌路了。
他見我不說話,更加擔心了,手舉起后稍一遲疑便撫上我的頭。摸著道:「好像還有些熱,怎麼好好的就病了?前幾天來見八哥時,聽喜福說你不舒服,這麼多天了,還沒好嗎?」
「表哥別擔心,只是小病,吃了太醫的葯后,已經好多了。」我抿抿乾裂的嘴唇,無論如何,不希望看到他擔憂的樣子,畢竟我欠他太多。
他一挑眉,臉上神情七分倒是不信,但也不和我爭辯,轉身走到桌旁替我倒了一杯茶,又默默的扶我起來,服侍著我喝下去。
我聽話的把茶喝了,茶還是溫的,從喉嚨里滑下時,整個身體都有種舒爽的感覺。胤禩走時特意囑咐過喜福換熱茶的間隔時間要短,好讓我隨時都能喝到熱的。想到喜福,我不禁四顧,這丫頭不知又跑到哪去了?
「喜福讓我找人支開了。」胤禟像是能預知我心事似的回答:「我只是想來看看你,不想驚動太多人。見你沒事,也就放心了,我還有事,等有空再和十弟、十四弟他們一起來拜訪你和八哥。」說完也不等我回話,轉身就走。
我呆楞的看著他的背影,不由想起多年前秋狩的路上他把我放到馬車上后,絕塵而去的背影,彈指一揮間已過去了七個春秋,他的背影似也變得高大了,彷彿能擋去一切風雨,但不變的是那依舊孤寂到讓人心痛的感覺。
「表哥……」我下意識的呼喚他。
他身子一僵,卻還是轉過身,淡然的看著我問:「怎麼了?表妹。」
我沖他勉強一笑:「不,沒什麼。」是呀!我沒有什麼可對他說的了,他是孤獨寂寞,但他也是驕傲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我以後能為他做的只有默默祈禱,祈禱他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追憶過去上。
他和我又沉默的面對了一段時間后,忽然開口道:「表妹,你放心!一切都沒有變,雖然當初的約定你因為意外而忘了,但我一刻也沒有忘記,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捧著那份大禮來見你,相信我。」說著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獨留我呆對一室寂靜。
約定?什麼約定?他說我因為意外而忘記了,難道是六歲以前的那個瑤華和他做的約定?到底是什麼事能讓胤禟牢記心中,片刻不忘的在今天又提起,我隱隱覺得不安,似乎這個約定會打破我平靜的生活。
胤禟走得實在太快,讓我連出聲叫他都不能,想追上問個明白,卻有心無力。只好等病好后,再找個時間問清楚,我無奈的想。
自己向來是健康寶寶,很少生病,這次想必也不會病太久,照著太醫開的方子吃藥應該很快就能好。但萬萬沒料到,這次病勢來時洶湧,去時卻如抽絲剝繭。咳嗽、發燒如家常便飯般找上我,可憐我吃著那些苦得要命的「良藥」,居然還要忍受鼻子不通氣、喉嚨疼等不適癥狀,鬱悶的我直想和給我看病的太醫單挑,看是不是因為我以前說太醫是庸醫之類的話傳入他耳里,所以他打算公報私仇。
我這次病情甚至連康熙都驚動了,特意頒旨讓太醫院醫正及幾位極出色的太醫一起為我會診,但得出的結論是我偶染風寒,平日憂思過重,導致內外失調,只需費些時日細細調理就可痊癒。康熙令他們細心為我診治,隨後又送來一堆各色補品以示關愛。
等我完全好的時候已過半月。胤禩卻還是不放心,直嚷著讓我在床上多休息將養。我聽后只剩撇嘴的份,最近幾乎都捂在床上發霉,再這樣下去連白毛都長出來了。
可每當我反對時,他就什麼也不說,只是用種很憂鬱、很擔心的眼光望著我,直望到我徹底軟化,舉白旗投降為止。那時他就會露出如狐狸般詭計得逞的笑容,讓我大呼上當,卻無可奈何,每次都想著下回絕不再軟化,可臨到跟前又把持不住。就這樣我又被他強按在床上好幾天,終於再也忍不住決定揭竿而起時,他卻同意我下床了。
我當場如泄了氣的皮球般,什麼勁也使不上,只能顫抖著舉手指向他道:「你好狡猾。」
他聽后笑道:「這就是我,是你先說要看全部的我,現在我正在展現給你看。所以瑤兒,你要認真的看,絕對要把我的全部都記下來,一點也不能忘記。」
「我後悔了,退貨可不可以?」我打商量。
「你要不要試試看。」他突然把臉湊近輕眯著眼笑問,語氣危險。
我一楞,又馬上笑著討饒道:「不退了,不退了,就是說下大天來也不退了。」
他立刻眉開眼笑的擁著我道:「這就乖了。」
我在他懷裡也在笑,可心裡的笑意卻漸漸淡了。剛才胤禩眯眼的動作竟和那個人出奇的相似,一瞬間我甚至分不清誰是誰,也深刻體會到了他們是兄弟的事實。可明明是兄弟的他們,為什麼最後會是你死我活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