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8章

第17——18章

第十七章北易佳公子

窗上樹蔭重重,風吹影動。

悄悄的,窗前探來一顆腦袋,大大的眼睛朝房間里張望,見沒人,她便放心地跳了進去,走到桌旁,從腰間取出一塊羊脂白玉的令牌,放到桌子上,轉身就要走。

「華某恭候已久,姑娘既來了,何不稍坐片刻?」背後響起笑聲。

萬萬想不到會被當場拿住,她吃了一嚇,本能地朝窗口掠去。

千手教玉護法本就以輕功高絕出名,又豈會任人從眼皮底下溜掉?剛剛到窗前,一隻手就搭上了她的右肩,力度拿捏得很巧妙,足夠制止她逃走,卻又很溫柔,不至於傷到她。

緊接著,那手不知怎的一拉,她整個人就到了他懷中。

「在下等候多時,姑娘怎能急著走?」一支玉笛托起她的下巴。

左後上方,一張俊美的臉正朝她笑.

驚詫於他的武功,又見他一臉溫柔並無惡意,邱靈靈也沒那麼害怕了,反衝他一笑,請求:「我已經把牌子還你啦,你放了我好不好?」

美人天真,在懷中求饒,華雲峰素來憐香惜玉,不加思慮便含笑點頭:「好,但你可不能跑了。」

邱靈靈忙道:「我不跑。」

就算跑,我也能把你抓回來,華雲峰果然放開她。

邱靈靈揚臉打量他片刻:「你真的長得很好看。」

千手教玉護法貌美是人人皆知的事,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剛見面就這樣毫不掩飾地稱讚他的外貌,華雲峰心情很好,這是個單純的姑娘。

他不動聲色:「姑娘芳名?」

「我叫邱靈靈。」

「好名字,」作為一個色狼必須懂得的稱讚,華雲峰斜斜看她,笑得滿面春風,「靈靈,得天地靈秀,名字美,人更美。」

見他稱讚自己,邱靈靈很高興,對此人好感又多了幾分:「我知道,你叫華雲峰。」

華雲峰並沒忘記正事:「為何要偷我的令牌?」

提起此事,邱靈靈有點內疚:「不是我要,是師父想拿你的令牌回去玩幾天。」說著,她拿起令牌遞到他面前,討好:「你看,沒弄壞的。」

「不知尊師是哪位高人?」

「我師父叫金越。」

證實心中猜測,華雲峰這才真正鬆了口氣,既然她當初能出現在金園,肯定和金還來有著不尋常的關係,原來二人都是老教主的徒弟。

護法令牌非同小可,沒有惡意就好說了,他也知道什麼事不該問,只是柔聲責備:「老教主要令牌,說一聲便好,妹妹卻不該騙我。」

邱靈靈卻沒留意到稱呼的變化:「我沒騙你啊。」

華雲峰笑:「為何假扮教主?」

「我沒假扮,是你自己把我當成他的,」邱靈靈倒背著手,不服氣,「東西還你了,我要回去啦。」

華雲峰揚眉,朝她俯下臉:「妹妹倒好,害我被教主責罵,就這麼算了?」

邱靈靈猶豫:「你別生氣,我叫他不罵你,好不好?」

「不好,華某生氣,」華雲峰拉起那隻小手,語氣曖昧,「不過妹妹若肯多陪陪我,或許就沒事了。」

「不行啊,」邱靈靈搖頭,「我現在要回谷去了,不然師父會罵的,有空再來陪你吧。」

「果真?」

「真的。」

「華哥哥卻要留件東西才放心。」華雲峰忍笑,抬手,手上一隻漂亮的小珊瑚耳墜。

邱靈靈摸摸耳朵,果然少了只耳墜,那是她第一次任務從平安鏢局處偷來的,差點被人逮住,幸好有金還來在。

「你要它做什麼?」

「睹物思人,若是妹妹不來,我便日日看著它思念,如見芳顏。」

邱靈靈點點頭,歪著腦袋,奇怪地望著他,就在華雲峰展露迷人微笑的時候,她突然問出一個幾乎令他吐血的問題:「你思念我做什麼?」

饒是華雲峰獵艷無數,聽到這話也有些接受不了,居然會有這樣不解風情的女孩子?大受打擊之下,他很有風度地收起僵硬的笑,細細打量她,懷疑:「你多大了?」

邱靈靈說實話:「十六歲啊。」

的確是十六歲的身段,但十六歲的姑娘怎會還不懂情事?華雲峰拍拍手中玉笛,這朵花味道似乎很特別。

「妹妹今後再有什麼難處,不妨來找我。」將耳墜丟還她。

「好啊,我走啦!」高興.

城裡最豪華的客棧,樓下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往來不絕,兩旁店鋪大開,攤販無數,酒旗牌匾交互映襯,無處不彰顯著江南的繁華富庶。

樓上房間,窗前坐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五十多歲的老者,衣飾華貴,卻只斜斜陪坐著,神情恭敬小心,此刻正猶豫:「公子,真要這麼做?」

「不錯,陸爺那邊我已打過招呼,他也有心相助。」回答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公子,雙眉清朗,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鼻尖略往下勾,面如冠玉,容貌甚美,錦袍長袖幾垂於地。

「可崔家素來與我們交好,如今不幫襯也罷,這落井下石之事……」

公子不在意:「自崔老爺子過世,崔家茶葉已被崔有元折騰得差不多了,敗落是遲早的事,由易家接過來最好。」說到這裡,他又笑:「既有交情,易家能扶則扶,一時的幫襯還罷,這一世的幫襯卻是誰也做不起的,鐵叔還不明白這道理?」

老者遲疑:「萬一他記恨我們不肯出手相助,崔家茶葉落到別人手上又如何?」

公子斷然道:「每年讓他兩成的利,放心,再過一個月,崔有元必定撐不下去,到時讓他交出崔家茶葉的經營,除了我們,誰也不會開出這樣的條件,讓他平白得利,走投無路,他那種人感激都來不及。」

老者放心,點頭:「這兩年我們生意也算遍天下了,只有茶行未曾涉足,想當初江家在的時候,我們的生意在江南這邊也難立足,如今江家出了事,這些人經營得亂七八糟,趁機收並些過來也好。」

「有勞鐵叔下去預備著,」公子含笑端起茶,轉了話題,「父親前日還曾提起,說你老人家身體不好,兩個月前長白山那邊送來些百年人蔘,特地囑咐我帶幾枝好的送與鐵叔。」

老者慌忙站起:「勞東家惦記,公子回去千萬代老朽問安,豈敢再受這個……」

公子笑著打斷他:「區區薄禮,鐵叔就不要推辭了,我這次下江南,有不少生意要理,沒一兩年回不去,今後還多有勞煩之處。」說完他轉臉吩咐門邊那個瘦瘦高高的穿著十分體面的下人:「劉白,叫兩個人將那幾枝人蔘送到鐵叔府上。」

那叫劉白的下人應下,自去吩咐。

這裡老者見他端茶,也就陪著笑再說了兩句,便告辭走了。

不多時,劉白回來:「別院已叫人打掃乾淨了,公子是不是搬過去?」

桃花眼中笑意漸斂,公子想了想:「叫他們先搬過去吧,你且備車馬,隨我去一趟陸府。」.

客棧樓下停著幾匹馬,還有一輛華美的馬車,朱輪華蓋,拉車的是兩匹雪色高頭駿馬,油亮的皮毛映著陽光,光滑如絲緞。

雖說江南富饒之地,豪門大戶也多,但這樣神駿的馬用來拉車,是十分罕見的,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待知道馬車的主人之後,那些詫異盡數變作了瞭然與艷羨,閣樓上不少姑娘已偷偷掀開了窗戶。

「南江北易」,這句話在江湖上不知已流傳了多少年,江南的江家,北方的易家,皆是數一數二的武林名門與豪富之家,孰料世事無常,幾年前江家因「異寶」慘遭滅門,單單剩了個沒用的江小湖,易家卻不一樣,不僅財雄勢壯,聽說當初太祖打江山時,易家祖宗易南山曾傾力資助,因此與朝廷也有著說不清的千絲萬縷的關係,如今易家大公子就從文,在朝中做了尚書,自江家敗落,易家便趁機將生意擴展到了江南,許多行業都插了一腳,已有江湖首富之稱。

然而這些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都不足為奇,真正引起轟動的,是一年前,易家出了位得意的三公子易輕寒,人才出眾,品性溫和,曾於百招之內將大內第一高手擊敗,據說其掌法之高妙,足以列入江湖前三位。

而這馬車的主人,正是那位三公子易輕寒。

不多時,客棧里陸續走出來五六個衣著體面的僕人,目中隱隱有精光,分列在左右兩邊。

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公子才從門內出來。

錦袍廣袖,鑲著金邊的腰帶上,無數小珍珠列成花紋,當中嵌著塊晶瑩而名貴的極品紫玉,在陽光下折射出美麗的光芒,腰間一條五色絲絛,墜著塊祖母綠色的佩。

僕人上前,在馬車旁放了只落腳的木踏。

公子彷彿並沒看見,邊緩步走下台階,邊和旁邊的劉白說話,玉面含笑,氣度儼然。

一隻穿著金絲銀緞靴的右腳踏上木踏。

誰知就在他要抬起另一隻腳的時候,旁邊突然衝出個黑衣少年,彷彿被誰推了一把,冒冒失失撞進他懷裡.

「哪來的混小子!」旁邊僕人立即呵斥,上來拉他。

「對不住,對不住啦。」黑衣少年低著頭不住道歉,大約知道對方人多,也不敢跑太快,只陪著笑往後挪。

公子皺眉,收回木踏上的右腳,低頭打量,卻見這少年個兒雖小,生得卻是眉清目秀,皮膚不同於男人的白皙,滑且嫩,一雙大大的眼睛轉了兩圈,很快又垂下,透著股子機靈勁兒。

眼見他要溜,公子輕笑一聲,突然扣住他的右手。

「啊呀!」黑衣少年吃痛,手指張開,掌心赫然躺著塊晶瑩的紫玉。

不知何時,公子腰帶上那塊極品紫玉已經不見了。

「原來是個賊!」

「小小年紀就做賊,送他去官府!」

「……」路人三三兩兩圍上來,指指點點,一臉鄙視。

公子卻似乎有些詫異,什麼話也沒說,看看那隻纖細的小手,又上下打量他,若有所思,唇邊漸漸有了一絲笑意,手上力道也放輕許多。

饒是這樣,黑衣少年仍掙脫不了,他轉轉眼珠,變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白著臉哀求:「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欠了別人好多錢,弟弟又病啦……你老人家行行好,我這是頭一回,今後再不敢了……」扯住他的長袖,哭起來。

見他說得可憐,周圍指責聲小了些,不少人面露同情之色。

公子放開他,抿嘴不語。

見他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黑衣少年立即擦擦眼睛,眨眼笑:「公子真是大好人,謝謝啦,這玉還你。」

說完,他拉起公子的手,將紫玉放到掌心,再道了聲謝,轉身就跑了,卻幾乎沒人留意到那雙大眼睛里閃過的狡黠之色。

看看手中的玉,桃花眼中笑意更濃,難以琢磨,公子悠然上車而去。

這少年倒知錯能改,東西都還了,也就沒什麼好計較的,周圍人漸漸散開,皆嘆服不已,這種事原本也在意料之中,易家是江湖首富,區區一塊紫玉,不至於放在心上,為難一個小孩子.

金園門口,一隻燕子輕輕落下,正是方才那黑衣少年。

「嚇死我啦!」擦擦額頭。

這黑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邱靈靈,她近日在谷中頗覺無聊,便溜出谷找金還來,誰知金還來辦事未回,於是自作主張進城玩,卻見一路上的人都在談論易三公子,邱靈靈從小不知江湖事,後來又在退身谷習武,偶爾金越交代任務,也都有金還來陪伴監督,來去匆匆,哪裡聽過這些江湖故事,一時覺得有趣,便跟過去瞧,才惹出了這場事。

她得意地揚起手,手上捏著塊漂亮的翡翠佩。

色澤純凈,呈祖母綠色,通體透明如玻璃,無一絲雜質,邊緣雕著兩條栩栩如生的龍,細緻精美,巧奪天工,形成雙龍搶珠之相,正反兩面皆有雲紋圖案,正面中間是個「易」字,反面卻是個「寒」字。

此物本名翡翠青龍佩,正是易三公子的貼身佩飾,內行一眼便能看出,這樣的貨色與工藝,天下再難尋出第二塊,也只富可敵國的易家才會有這東西。當然,這些邱靈靈並不知道,她只是高興,千手令上也嵌有許多寶石,自稱每一粒都是天下無雙,上頭也有極品翡翠,哪知今日一見,色澤大小都不及這塊。

邱靈靈自己也知道方才險得很,紫玉雖名貴,對江湖首富來說不過是小意思,所以易輕寒沒有追究,若知道真正目標是這塊稀世翡翠,今日定要被送進官府了。

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裝束,她匆匆往園子里跑:「金還來!金還來!」

啞仆搖手。

見金還來未回,邱靈靈有點失望,想了想,將翡翠佩收回懷中,準備出園找另一個人。

第十八章教主好男人

像易家這樣的大戶,幾乎各地都有別院,光江南就有好幾處。朱紅大門,金漆牌匾,高高的台階,一鋪寬闊的石級不失氣派,兩尊漢白玉的石獅子分立左右,一雄一雌,雄獅腳踏繡球,雌獅輕撫幼崽,雕刻是典型的江南風格,精美絕倫,靈動秀氣。

階前堆著許多箱子雜物,十來二十個僕人陸續進出,正在往裡面搬東西。

和日底下,一輛華麗的馬車不緊不慢行來,拉車的是兩匹罕見的雪色寶馬,車夫的穿戴也比普通車夫高了幾個檔次,後面還跟著幾個騎馬的下人。

馬車徐徐停下。

忙亂的僕人們立即安靜下來,垂手立於兩旁,門房忙搬了個木踏上來放好,然後車夫才躬身打起車簾,公子輕拂衣擺,下車。

劉白等人已紛紛下馬,隨公子拾級而上,進門。

門內曲廊回合,假山堆疊,池魚隱隱,草木蔥蔥,也是座秀麗寬闊的園林式住宅,行至大廳,其他人都自動退下,只剩了公子與劉白二人,繞過大廳繼續走。

「這次的事老爺特地交代過,如此機密,我們該悄悄來才是,似這般招搖……」

「我們是來談生意,」公子打斷他,「你以為易家人私下潛入江南,就不會惹人懷疑?」

劉白笑:「屬下愚鈍。」

公子道:「務必謹慎些,派去的人可都信得過?」

劉白道:「公子放心,就算出事,也絕不會有人懷疑到我們易家。」

公子點頭,不再多問:「江家院外那些人不好對付。」

劉白搖頭:「上次二公子來時,曾抓了個,結果也是什麼都沒問出來,第二日又被滅了口,此人行事實在周密,依屬下看,他們當年也並沒拿到想要的東西,只好盯著沒用的江小湖。」

公子不語。

劉白道:「莫非江家異寶真有他們說的那麼厲害,公子若能拿到手……」

公子突然止步,微微側臉看著他,嘆息:「這種東西是禍不是福,易家財勢已經讓不少人忌諱,我要它做什麼。」

劉白不解:「那公子還要它……」

公子笑:「交給朝廷。」.

繞過主樓,又有副樓,上下共二十多間房,一色琉璃瓦,順著游廊往園子深處走,又見一所別緻的房舍,大約五六間的樣子,低低的檐角掩映於樹蔭中,門口守著兩名帶刀的錦衣人,另外還有三五個僕人進出,手中捧著香爐果盤之類的東西,見公子回來,皆垂首行禮。

「怎樣?」

「已按公子的吩咐,東西都安置好了。」

見公子不表態,劉白揮手,讓僕人們退下。

進門是個簡易的小花廳,茶几椅座都很齊全,一塵不染,只少少地擺著兩三件古董玉瓶,轉過屏風,西牆上有道門,門上垂著墨漆竹簾,旁邊僕人見二人來,立即掀起帘子,讓二人進去。

一個十六七歲、羅衣綉裙的女子正坐在案前翻書,見公子進來,立即起身:「三表哥!」

公子微微皺眉:「曉琳?」

女子嗔道:「來了也不說一聲,爹娘還商量著要替你接風呢。」

公子笑:「姨父姨母可好?正想著明日一早登門拜見,你倒先來了。」邊說邊走過去坐下,吩咐上茶。

女子看旁邊的劉白。

劉白卻知道她的身份,城東程家是江南武林名門,此女正是程老爺之女程曉琳,其母與易老夫人是親姊妹,膝下四子,兩個從武,如今都是大內一品侍衛,另兩個卻改從文,其中一個去年已選任松江知府,程老夫人只有這一個女兒,寵愛有加,易老夫人也有親上加親的意思,無奈兒子總不表態,連易老爺都沒奈何,也就放著了。

「屬下先出去看看……」識相地要走。

「你且別忙走,我還有話問你,」公子側臉制止他,又看程曉琳,「來多久了?」

失望之色掠過,程曉琳打量四周,揚眉笑道:「我也剛來片刻,表哥打算住這兒?爹說讓你搬我們那邊去呢,那邊園子大,你不是喜歡文竹軒嗎,我前日就叫人打掃出來了。」

公子神色不改:「我這次來江南是為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往來應酬多,過去住未免不便,怎好打擾姨父姨母清靜,你且回去代我多謝他老人家吧。」

程曉琳不悅:「可是我都……」

公子打斷她:「劉白,我的佩可找著了?」

旁邊劉白被他這麼一問,有些莫名其妙,面上卻也不動聲色:「這……」

程曉琳疑惑:「什麼佩?」

「祖母所賜的那塊翡翠佩,想是路上弄丟了,」公子解釋過,斜眸看劉白,「也罷,不如叫他們放個榜,懸賞十萬兩。」

此話一出,劉白臉色大變。

程曉琳驚呼:「你的翡翠青龍佩丟啦?」

公子嘆息:「初到江南就丟了佩,一時也顧不上別的,未及拜見姨父姨母,有勞妹妹先回去代我問候,就說失禮之處,輕寒明日再登門請罪。」

見他直呼妹妹,程曉琳俏臉一紅:「表哥怎的不仔細些,這等重要東西也弄丟,將來告訴姨母,叫她老人家教訓你!」

公子笑:「正是怕她老人家生氣,妹妹務必要幫我的忙。」

程曉琳到底知道事情重大,收了玩笑,起身:「我回去跟爹娘說聲,幫忙尋找,表哥也不必著急,先盤查盤查下人,說不定就有了。」

公子點頭,吩咐劉白:「叫他們用我的車送妹妹回府。」

程曉琳抿嘴:「表哥的車,我可不敢坐。」.

出去不多時,劉白匆匆回來,神色緊張:「必定是那黑衣裳小子偷的!」

公子笑而不語。

劉白只好自己開口:「那等高明手法,很可能是千手教的。」說著又疑惑:「若果真是千手教的,又怎敢無視教規,出手偷易家的東西?」

公子道:「我也奇怪。」

劉白想了想:「要不要知會金教主?」

這話倒提醒了公子:「千手教與我們易家頗有淵源,前兩年新教主即位,老爺也曾送了賀儀,既到了這裡,理當打個招呼,替我備一份厚禮送去吧。」

劉白答應著,又問:「那翡翠佩的事……」

公子斷然道:「不必提起,張榜懸賞就是。」

劉白遲疑:「這……」翡翠青龍佩價值連城,那賊既有心偷了去,又怎會為區區十萬兩賞銀冒險送回來,公子做事總是這麼出人意料。

看出他的疑惑,公子笑:「你且照我說的做,說不定今晚就有了。」

劉白不敢多問,答應著要走。

公子忽然叫住他:「外頭兩個是誰?」

跟了這麼久,劉白也知道他的意思,出去吩咐下人張榜懸賞之後,便將先前守在門外的兩個帶刀錦衣人叫了進來。

公子瞟了二人一眼:「新來的?」

二人莫名其妙。

劉白低斥:「不知道規矩,公子的房間是誰都能進來的么!」

二人嚇得立即跪下,其中一人回稟:「我等原是不讓進的,可程小姐說她是……」

公子道:「是我表妹,所以能使喚你們?」

那人垂首。

「果然很識大體,」公子微微側身,奇怪,「我倒不明白了,你們是替易家辦事,還是替程家辦事的?」

另一人慌忙分辨:「屬下本要攔阻的,不想程小姐發火,還出手……」

「出手打了你,」公子點頭,「原來養你們,不如養個女人。」

此話一出,旁邊劉白想笑又不敢笑。

公子淡淡道:「劉白。」

劉白會意,看看地上二人,隱約也有些不忍:「下去各領一百杖,貶入二等,叫張齡另選兩個上來。」

二人面色如土,謝恩出去了.

艷陽當空,暖風陣陣,流鶯飛竄,蝴蝶在小徑上嬉戲,無數花瓣從高高的枝頭飄下,如同下起了粉紅色的雨。

兩個人踏著落花,走到樹蔭下。

「方才找你不見,你的園子也很好看啊。」

「妹妹若喜歡,可以天天來。」美護法微笑,不動聲色地抬手替她擦汗。

邱靈靈倒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眨眼,伸手從懷裡拿東西:「給你看,我今天……」

剛說到這裡,突見傅壇主走來,手裡拿著個帖子:「易家派人送來份厚禮,這是禮單,教主與財護法此刻都不在,華護法不妨先看看。」

華雲峰伸手接過,奇怪:「易家與我們素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算親密,就只教主即位時派人來過,如今怎會平白送禮?」

傅壇主道:「是他家三公子易輕寒,這次來江南辦事,早聽說此人心思慎密處事周全,想是念著祖宗與本教金四海祖師爺的情誼,不論如何也是他一番好意,我就作主先收下了。」

「原來如此,」華雲峰打開看了看,笑,「易家果然大手筆,收也無妨,待教主回來再定奪吧。」將帖子遞還他。

傅壇主接過去收好。

旁邊邱靈靈卻是心裡有鬼,聽到熟悉的名字,頓時有些不安,輕聲試探:「易家和我們很要好?」

最近邱靈靈時常跟華雲峰在教中走動,傅壇主也見過幾次,只道是老教主的小徒弟,也不敢輕慢她,笑著解釋:「姑娘不知,易家與我們千手教頗有淵源,當初創教祖師爺金四海與易家祖宗易南山乃是莫逆之交,你看咱們千手教偷遍天下,惟獨不動易家,也是金四海祖師爺親自訂下的教規,只不過江湖中鮮有人知罷了。」

邱靈靈猶豫:「教規嗎?」

華雲峰點頭:「妹妹不知道教規,若本教中人偷了易家的東西,勢必要砍掉一隻手。」

邱靈靈嚇一跳,悄悄將左手藏到背後,結巴:「真,真的啊……」

二人只當她是吃驚,倒沒懷疑,傅壇主想起來:「是了,方才下頭回報,說易家三公子不慎丟了翡翠青龍佩,正張榜尋找,懸賞十萬兩銀子。」

華雲峰驚:「莫非他懷疑我們千手教?」

「要從易三公子身上偷東西,的確不容易,算來也只有我們千手教有這等本事,」傅壇主笑,「但教規擺在上頭呢,誰那麼大膽子,榜上只說是不慎丟失,或是他自己放丟了也未見得。」

華雲峰仍是皺眉,搖頭:「叫各分舵下去嚴加調查,若果真是本教中人,不過處置了,再登門謝罪就是,最好別讓教主知道,鬧大了你我也不好擔待。」

傅壇主答應著走了.

「妹妹?」

「啊,」邱靈靈越發緊張,手心都攥出了汗,「我……我有事,先走啦。」

華雲峰疑惑,拉住她的手:「怎麼了?」

邱靈靈咬唇。

華雲峰看出了蹊蹺,柔聲笑道:「妹妹有事不妨說出來,華哥哥幫你。」

邱靈靈正猶豫著,冷不防旁邊傳來一聲咳嗽。

大約一丈開外的小石橋上站著個人,雖只是背影,看不清面容,但那黑色披風與手上的千手令華雲峰卻是認得的。

他立即放開邱靈靈,作禮:「教主。」

金還來冷笑:「華護法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兔子不吃窩邊草。」

切,教主又怎麼,管閑事管到我找女人上了,華雲峰心裡暗罵,面上微笑,把玩玉笛:「華某隻聽過,有花堪折直須折,近水樓台先得月。」

臭小子!金還來咬牙:「老婆,過來!」

猶如晴天霹靂,華雲峰目瞪口呆。

聽他這麼叫,邱靈靈大為高興,也顧不得翡翠佩的事,跑過去抱住他的手臂:「我等了你那麼久,幾時回來的?」

金還來不答:「華護法還想得月?」

萬萬想不到小丫頭來歷這麼大,而自己竟調戲到教主夫人頭上!華雲峰怔在原地,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冷汗也漸漸冒出來。

半晌,他垂首:「屬下有眼無珠,該死。」

金還來滿意:「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屬下明白。」

「下去吧。」

華雲峰答應著轉身要走,忽然覺得不對勁,明白之後大為鬱悶,這是我的園子好吧,居然趕我走?.

「亂跑什麼!」待華雲峰消失,金還來大怒,推開身上的人,「跟你說多少次了,沒有師父吩咐不許出谷,你……這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還敢讓他拉手?」

罵了半日,忽然留意到她一臉茫然,金還來無奈地閉嘴,苦惱,小丫頭認為是男人個個都一樣呢,華雲峰成日招蜂引蝶,她卻當作好人,被佔了便宜都不知道,今日要不是自己撞上,保不定將來會發生什麼事。

隨便爬上男人的床,隨便擁抱男人,隨便對男人笑……金還來越想越氣苦,我要怎樣才能讓她明白,男人是個危險的東西?

「除了拉你的手,那小子還對你做過什麼?」

邱靈靈總算明白他的意思,搖頭。

真做了什麼,看本教主不整死他,金還來鬆了口氣,斟酌好半天,才拉下臉,硬著頭皮囑咐:「聽著,男女授受不親,今後不許再讓男人拉手,也不許讓男人碰,更不許和男人……咳咳,睡覺!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離他們遠點,明白了?」

邱靈靈不解:「你也是男人啊?」

總不能從男人隊伍里出去,也不能承認堂堂教主不是好東西,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實際難度,金還來瞪了半日眼,憋出一句:「我……當然是男人,我比他們好。」

邱靈靈大悟:「也對。」

忍住說謊的罪惡感,金還來道:「將來只能讓好男人碰,記住了。」

邱靈靈抱住他,嘻嘻笑:「知道,你是我丈夫,我只讓你碰。」

讓我碰?金還來沒好氣,我他媽可不能碰!

「我不是你丈夫!」

「你剛才叫我老婆的!」

我那是在幫你趕採花賊呢,金還來不好再說下去,轉移話題:「教里的人你認識了多少?」

邱靈靈道:「很多啊。」

「他們有沒有跟你打聽金園的事?」

「沒有。」

這還差不多,擅自打聽教主的事是死罪,金還來滿意,現在來欣賞欣賞本教主的光輝形象吧:「他們有沒有在背後說起過我?」

「說了。」

「說什麼?」

「他們說,沒人知道你長什麼樣兒。」

金還來得意,不錯,很有神秘感。

倒是邱靈靈奇怪:「你為什麼要易容去見他們啊?」

「我不喜歡別人看清我,」金還來抱胸,兩眼望天,「他們還說了我什麼?」

「他們還說,你可能是個女的。」

俊臉上表情剎那間凍結,半晌,目光開始緩緩地往下落,金還來沉默許久,才漸漸露出一個微笑:「誰說的?」

「都這麼說啊,」邱靈靈眨眼,「你老是扮男人,從沒扮過女人,所以他們說,你可能本來就是個女人,財護法說過,那叫……」想了想,她點頭肯定:「叫欲蓋彌彰。」

欲蓋彌彰?金還來吐血,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原來我的手下這麼有學問,他媽的這幫混帳東西,辦事能力不咋樣,研究八卦還很有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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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散盡還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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