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紛亂(上)
精靈族的王儲是位極為英俊的精靈男子,容光照人的面容上掛著溫柔的笑意,目光中宛如閃動著星光,站在這樣的精靈男子身邊,他的未婚妻不免顯得黯淡。未來的精靈王后是個很顯眼的精靈女子,原因就是她的容貌:在千嬌百妍的精靈女性之中,她的平凡無奇反而會使得別人的目光首先落在她身上。仔細打量之後,又會使人發現她自若的氣質和靈動的目光與眾不同,顯襯得她似乎容貌如何完全不重要了。
——當這兩位精靈族未來的主宰者站在面前的時候,谷莠子首先看向的就是這位未來王后。
「我是水菱,可以請教你的名字嗎?」未來的精靈王后笑著來到谷莠子面前。
谷莠子靜靜地看著她,不作任何錶示,這些天里她一直用相同的態度對待所有的精靈,拒絕與他們做任何交流。
「我清楚僅僅是因為你有精靈血統就要求你為條件的為精靈族服務這很不公平,你完全沒有理由接受。但是我也相信你到這裡來不是為了保持沉默才來的,有什麼話開誠布公的說出來,我們才能討論和解決。」
這句話遲了數千年,此時再聽到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谷莠子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
「我很願意跟你交流和探討目前的問題需要怎麼解決,但是在這之前我更需要知道你需要什麼才能夠幫助你。」
水菱說得很誠懇,她的誠意表達得也很清晰,可是谷莠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著。
精靈王儲說:「我已王儲的名義保證你的安全,請你先安心的住下來,其他的事情我們會解決並且給你一個交代的。希望到那時候,你能夠給我們一個討論的機會。」說完這番話,他們也沒有多作糾纏便告辭離去了。
谷莠子重新坐回窗前。
精靈王儲和未來的王后深夜到訪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僅僅是為了表示他們是在精靈王、神官長之外的第三股勢力,而且他們有比另外兩方更多的誠意?
谷莠子微微閉上眼,這些她不想知道,這是伊達的責任。
她現在很想離開大綠林回到劍鋒城堡去,伊達究竟去了哪裡,他準備什麼時候結束這一切?
「她很不信任精靈族,寧願相信人類也不相信精靈。」水菱走出房間后輕聲對自己的未婚夫說。
法拉爾王子點點頭:「她一直不與我們交流,就是要告訴我們伊達·法蘭才是『說話』的人。」
水菱有些無奈的嘆息一聲:「混血精靈一旦對種族失望,確實會比異族還要冷酷的。」
「問題是找不多到任何關於她的紀錄,現在、甚至上去數代都沒有她這樣的混血精靈。而且聖者傳承是在大災難之前斷絕的,已經有數千年的歷史了,我不太相信她真的能夠讓精靈族重新擁有聖者。父王和神官長都已經認定了她是和伊達·法蘭串通想要欺騙精靈族,你問什麼還是相信他們?」
水菱一笑:「因為我仔細的調查過伊達·法蘭這個人,他從幾年的兩河戰役開始為蘭姆帝國布局,這幾年來他做過的事有的中規中矩,有的匪夷所思,但是有一點從來沒變的就是他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他的耐心很好,沒有七成以上的把握他不會主動出擊的,又怎麼可能用虛妄的欺詐作為唯一的依仗就親自到大綠林來?還有就是去年他魔法師進階的題目是時光之島。」
「時光之島?他竟然好好的回來了?」
「豈止,我托關係良好的人類魔法師打探,他的進階試煉的內容是從時光之島帶回一件重要的東西。既然他現在能夠出現在大綠林,而且已經成功進階魔法師,那麼他從時光之島帶回來的是什麼?」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正好和陛下以及神官長閣下相反,我認為他們說的聖者傳承是真的。」
「可惜她對於精靈族絲毫沒有歸屬感……」
水菱瞥了自己的未婚夫一眼:「你也知道混血精靈受到的待遇,沒有歸屬感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法拉爾王子嘆息一聲:「精靈族確實到了必須改變的時候了……」
「這麼想的不僅僅是我們……」水菱把手覆在他的手上柔聲說,「他們也認為精靈族必須改變,只不過改變的方向與我們想要的不同而已。」
「他們那分明是想要把精靈族帶入深淵!」
「他們也是這麼看待我們的,親愛的。我們同樣在作著他們眼中無法接受的事情。」
「犧牲是必然的,想要改變就必須要先把已經腐朽了的部分切除!如果這是罪孽那麼由我來承擔,為了精靈族的將來我願意成為罪人!一切讓事實來證明吧!」精靈王儲這樣說完,大步地向前走去。
水菱目送自己的未婚夫遠去,嘴角露出溫柔的笑意。就是這樣雷厲風行、敢想敢做的他,才值得自己的為他做任何事。
精靈族的未來究竟應該怎樣,誰是對的誰又是錯的,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要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堅持到底。
伊達·法蘭現在應該與斯爾蘭在一起。
斯爾蘭啊斯爾蘭……
利尼亞,當初如果你聽從我的勸告不把斯爾蘭逼走,今天的局面就會完全不一樣吧?
還有明爾不知道身在何方……
明爾,這次讓你置身危險之中是我們對不起你,如果你能平安回來,我願意用任何方式補償……
水菱依在長廊欄杆上看著月光下寧靜的山林,這樣靜謐美麗的夜晚,在這片山林中會有多少精靈和人類無法入睡呢?
他們此時此刻又是在做著什麼?想著什麼呢?
明爾緩緩地站起來,試探一下,發現腳踝的疼痛已經減輕了很多。
「就好像精靈在樹林里崴了腳」這是一句大陸上人人耳熟能詳的俗語,明爾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有親身演繹這句話的一天。
與其說多日來被追殺的日子消耗了明爾大量的體力精力,使他的行動越來越力不從心,不如說是因為知道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的背叛以及精靈族正在上演著同族相殘的悲劇,使得他身心受到巨大的衝擊,以至於行動里和情緒都極不穩定起來。
可惡!
揮手之間不小心觸動了肩上的傷口,明爾禁不住低聲咒罵。
他現在很生自己的氣,理智上明知道這個時候需要冷靜,不能再去想那些襲擊自己情緒的東西,首要的是要活著回去,只有自己活著回去才能揭露一切,才能保護其他的族人不再受到傷害。
可是他的情緒卻不受控制總是回到那次的戰鬥,那段對話上。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是他!
只要一想到那張熟悉的面孔猙獰的想要置自己於死地,明爾的心裡就陣陣的絞痛。
為什麼,你究竟想要什麼?什麼能值得用這樣的代價去換取?
明爾無數次產生過轉身回去緊緊抓住對方問個清楚的念頭,可是他知道這種做法除了會令自己送命之外不會有任何的作用。
不能再想下去了,現在要做的是逃過追殺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事情才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伊達、,你是不是已經到了大綠林?要小心,小心精靈族的襲擊,也要小心他!
藉助植物們的幫助觀察了四周,明爾選擇了一個方向走去。
他的腳部還有些疼痛,所以行動速度不快,但是隨著這些天來與植物們的相依為命,他與植物之間的感應能力越來越強,在森林中的行動倒是沒有受到多大影響。
這次逃亡之中唯一能給明爾一絲安慰的,就是植物們的親近。
最初,明爾剛開始逃亡的時候,還是由於植物們對他莫名的喜愛在自發自動的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幫助他,漸漸的他已經能夠向植物表達自己的情感和要求,而且這些請求也越來越多的能夠得到回應。特別在他最虛弱傷勢最重的這幾天里,他和周圍的植物幾乎到了能夠融為一體的地步,有的時候他靠在一棵樹上休息,會有彷彿他自己就是這棵樹,樹的每一條根須、每一片葉脈都好像他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這些枝枝葉葉的任何一個細小感知都能夠傳到他的感官中。而周圍的樹木草藤,各色植物與這棵樹之間那種植物們特有的聯接,也同樣的被反應在明爾的感官中。
原來植物們之間會有這麼緊密的聯繫,它們用它們的根須、葉片,用被風吹動的枝條,用陽光照在葉子上的光斑能夠相互表達那麼多的東西。原來真箇森林的植物可以被聯結成一個整體,只要有足夠的能力,只要得到植物們足夠多的信任,那麼整個森林有植物的地方都可以用植物們的「耳目」去觀察甚至干預。
現在的明爾能夠利用植物感知的範圍還很小,可是他真不敢想象這種能力如果強大了,在大綠林這樣上三層下三層遍布植物的環境中意味著什麼?
在精靈族的記載中,上古的精靈曾經是大陸上最強大的種族,人類、矮人、獸人甚至飛龍都是被精靈統治的對象。那個時候的精靈中沒有魔法師這樣的職業,以為精靈們天生就可以操控自然,可以讓自然界的一切生靈為他們服務。
這樣的記載明爾只是當作被誇大了的歷史,從來沒有相信過。
可是如果現在出現在明爾身上的能力被進一步發掘,一個精靈就能聯繫調動一片山林中所有的植物的話,整個精靈族加在一起該是多麼可怕的能力,真的如此,統治整個大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什麼精靈族會失去這種能力呢?現在這種能力為什麼又會出現在自己身上,別的精靈有沒有也能夠感受到這種能力的?
明爾很希望自己能夠儘快地回到族中把這件事情告知族人,可是追蹤他的精靈們也是熟悉森林、擅長森林作戰的高手,他們雖然一時奈何不了明爾,卻有能力把明爾逼住,使得他遠離一個個精靈居住地,更無法回到精靈王都去。
他們不斷地更換成員,始終保持著精力充沛的狀態,這樣在森林中這樣糾纏下去,自然是已經受傷的明爾比較吃虧,按照常理明爾的體能會被漸漸耗盡,要是等不到救援者他終究會被那些精靈殺害。可是明爾現在的情況似乎是在他越是虛弱的情況下植物們與他的關係就越是緊密,所以一次次的藉此逃脫。
再這樣下去終究還是明爾比較吃虧,他的體能是有限的,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可以說即使有植物們的幫助,在這樣下去他還是遲早會被追上,並且無力再逃。
明爾不知道王都那邊出了什麼事,按道理來說,發現自己失蹤之後,應該會立刻派出搜索隊的。可是到現在為止明爾沒有察覺到任何可能是想要來救援自己的精靈,甚至連類似的蹤跡都沒有發現。
伊達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大綠林,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會不會有危險?
明爾在山林中慢慢的走著,分析著事情可能的來龍去脈。
身邊的植物發出警告的訊息。
明爾迅速的躲到樹上,但是片刻之後他就明白,前方出現的不是那些追蹤自己的精靈,而是另外的、令植物們判斷為危險的精靈。
明爾沉吟一下,悄悄靠近了過去。
前方出現的一隊精靈中有幾個明爾「熟悉」的面孔,這幾個精靈都是一路追殺他期間出現過的。不過此時他們果然不是為了追殺明爾而來,而是在追蹤另外的一隊精靈。
前面被追殺的精靈有十幾個,論數目他們比後面追殺的精靈多很多,可是他們的狀態很不對勁,一個個步伐飄忽,跌跌撞撞,就好像……就好像中了毒一樣!
精靈的身體是能夠抵禦大多數毒素的,精靈不會中毒這是常識,可是有一種不是毒素的「毒」對於其它生物沒有效果,對於精靈來說一旦沾染後果卻很嚴重,那就是用精靈的血混合魔法釀製的一種酒。其他種族即使飲用了也沒有關係,頂多會覺得這種酒口味淡薄不怎麼可口而已,可是精靈一旦飲用了這種「毒酒」就會全身無力、昏迷,量劑大的話甚至可能造成死亡。
幸運的是這種精靈毒酒的存在只有精靈族知道,也只有精靈族能夠釀製,甚至在精靈族之中也只有很少數的精靈知道,知道釀製配方的就更稀少了。
可是越是這樣,用它來算計精靈的時候就越容易得手,畢竟精靈們已經習慣了自己不受毒素侵擾的軀體,他們從來不會對自己的飲食提高警惕。
明爾不得不懷疑精靈族真的從上古時期起就又不傷害同族的傳統嗎?那麼這種毒酒又是為什麼不發明出來的呢?
跟在這些精靈後面,明爾看到前面那些逃跑的精靈漸漸的已經被追上,其中幾名精靈為了保護同伴毅然地停下來拼盡最後的力量與追兵搏鬥著。
明爾愣了一下。
看到同胞受到傷害挺身而出是精靈的本能——或許不是所有精靈的本能,但是至少明爾是那種即使自己還身在危險之中,也不會對受難的同胞坐視不管的精靈,他之所以猶豫了一下,是因為前面逃跑的那些精靈的服飾吸引了他。
他們不是大綠林的精靈。
自從數千年分裂以來,幾經變遷之後現在大陸上的精靈王國一共有三個。
大綠林是最大實力最強的精靈王國,被稱為海精靈的蒼龍群島精靈王國,被稱為草原精靈的百川平原精靈王國。三個精靈王國雖然也有不少矛盾,但是精靈們血脈相連,關係還是比較親密的。這次大綠林精靈王儲的婚禮,另外兩個精靈王國自然也會收到請柬,必然也會派使者前來參加。只是明爾想不明白,這兩個精靈王國的來客應該是作為貴賓被接待的,怎麼會深入山林還成了被追殺的對象?
留下來抵擋追兵的幾個精靈中毒之後手足無力,轉眼間就被毫不留情地斬殺,追兵繼續向著前面的精靈追上去。
明爾緊緊跟上,在追殺者攔住那隊精靈的同時從樹叢中跳了出來。
「明,明爾殿下……」
被追殺的精靈之中這樣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
「明爾殿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另一個聲音則憤慨不已。
明爾是大綠林的王子,要是他也參與追殺,就說明是整個大綠林精靈要置他們於死地了,身在大綠林中又中毒的他們怎麼可能逃脫得了?
明爾認得這個兩個聲音分別是百川精靈王國的一位公主和海精靈的一位王弟,兩個精靈王國果然都派了王族來參加婚禮。
明爾背朝著被追殺的精靈們頭也不回的說:「走,這裡交給我!」
明爾的出現和作為讓被追殺的精靈鬆了口氣,可是當他們發現明爾竟然是孤身一人而且身上還有傷之後,心又提了起來。
沒有精靈看好明爾的實力,在所有精靈的眼中明爾都是一個充滿活力、愛唱愛笑,但是胸無大志,才能平平,所有的時間幾乎都用來吟唱那些幾乎得不到欣賞的詩歌的精靈,只有明爾一個根本就不可能戰勝那些敵人,被追殺的精靈都有這樣的想法。
明爾是為了救助他們才站出來的,他們就不能扔下明爾逃走,這不僅僅是精靈們的處事風格,而且關係到三個國家的關係。
明爾用手中的短劍指著追殺者目光凌厲的盯著他們,依舊不回頭的催促:「快走!」
追殺者們很顧忌明爾,他們可能是最了解明爾實力的精靈,一路追殺下來,要不是明爾謹守不殺同族的原則,眼前這些精靈早就已經死過好幾次了。
逃亡的精靈們從明爾身上感受到一種特殊的氣勢,一種只有最強大的精靈戰士才會施加給對手的壓迫感。就連追殺者們也感到在這短短一瞬間明爾氣勢的改變,就好像他在驀然之間變成了一柄磨利了長劍直刺對手的要害一樣。
「還不走!」明爾爆喝。
逃亡的精靈們相互看看,終於開始按照明爾的話相互攙扶著向精靈王都的方向而去。
追殺者們看著自己的目標逃離卻不敢妄動,緩緩地對明爾形成了一個包圍的態勢。
精靈們的呼喊聲、喧鬧聲漸漸遠去,肯特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周圍,才從藏身之地鑽了出來。
紅龍按照計劃已經把附近的精靈都引走了,可是肯特看著眼前的精靈王都還是有些絕望:這是一座不遜於人類城市的巨大城市,自己緊緊靠著紅龍引走了幾個守衛就能混進去,尋找子爵被關押的地方然後救齣子爵嗎?肯特覺得這種計劃實現的可能性微小的幾乎可以不計。
不過自己必須來,因為這是身為侍衛長的職責所在。
即使自己回不去也沒有關係,至少紅龍不會輕易的被精靈們擒獲,它也答應過要使自己回不去的話,就會幫忙把子爵被關押的消息傳回法蘭公國。
肯特就這樣抱著必死的決心走入了精靈王都。
雖然不知道伊達會被關押在哪裡,但是肯特還是能夠確定應該向著王宮所在地前進。
這裡畢竟是精靈居住的城市,肯特走了沒有多遠就與幾個精靈迎面碰上。就在肯特全身繃緊準備戰鬥的時候,那幾個精靈竟然沖他友好的笑笑,然後就那樣擦肩而過了。
肯特的精神鬆懈下來,發現自己已經是滿手是汗。
此時他倒是想明白了,這裡是精靈的城市可不代表這裡居住的精靈都是戰士,他們之中大多數還是平民,而且信賴與他們的城市的防禦措施,根本就想不到有肯特這樣的潛入者會溜進城市中來。而且精靈王儲的婚禮在即,很多人類國家、組織以及與精靈有生意往來的商會都派人來參加婚禮,現在這個時候精靈王都里的人類很多,而就如同人類看精靈個個英俊美麗很難區分誰是誰一樣,精靈們眼中的人類大概也長都長得差不多,剛才的精靈把肯特當作了那些來賀的人類的一員,他們根本就沒有對肯特產生任何一點的懷疑。
肯特吐口氣,繼續向著精靈王宮的方向走去。
精靈族夜晚在外面遊盪的精靈並不多,雖然只要遇上了肯特很難逃脫對方的耳目,可是始終有驚無險,精靈們壓根就不認為他是一個侵入者,其中還有一個精靈很好心的提醒他,在精靈王都很安全,他不用這麼全身武裝的,看著都累。
慢慢接近了精靈王宮之後,肯特不敢再繼續前進了。
一個人類在城市裡還不容易被懷疑,可是擅自接近王宮必然會被精靈們阻止的。肯特隨然來的時候就沒有或者回去的奢望,但是救伊達才是最重要的目的,要是不能對伊達起到幫助就白白死了的話,未免太不值得了。
正在肯特猶豫之間,不遠處一隊人類向著王宮走來。肯特閃在路邊讓過他們,聽著他們彼此交談的話語,似乎是某個國家使節團的人到相識精靈家裡做客,現在正在回住所的路上。
肯他看著這些人類都是戰士打扮心裡一動,緩緩的跟在了他們後面。
各個使節團果然是都被安排在王宮的外圍居住,這些戰士慢悠悠的晃進王宮範圍,守衛的精靈侍衛們只是匆匆檢查了一下他們為首的那個人的證明就放他們進去了。肯特不遠不近的跟著,作出一副喝醉酒有些搖晃的樣子,使得精靈侍衛們以為他是前面那些戰士中掉隊的一個,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就讓他過去。
肯特進入了王宮外圍之後不敢馬上離開那些戰士,但是也不敢離他們太近引起他們的懷疑,只好那樣在後面掛了一段路。就在肯特想要離開他們閃進黑暗的時候,迎面卻走來的幾個讓肯特心驚的人類。
東耀國的布魯諾男爵正和兩個精靈有說有笑的走來。
肯特曾經與東耀國的使節團同行了好幾天,布魯諾男爵自然是認識他的,這個時候迎面遇上,只要他叫出來,肯特馬上就要被周圍的精靈攻擊。
眼看著布魯諾男爵越走越近,目光終於無意的轉到自己身上,肯特手握劍柄,隨時準備出擊。
布魯諾男爵的目光落在肯特臉上,短短一瞬間,沒有流露出任何的表情,依舊與身邊的精靈說話,只是在經過肯特身邊的時候高傲的頷首,就像所有的貴族與低階層的人打招呼時的模樣。
肯特手足冰涼,但是在他的動作提醒下急忙還禮。
兩個精靈和布魯諾男爵一起走過肯特身邊,對他們來說剛才只是人類之間的一次貴族與戰士的相遇,這樣的情景最近在這附近經常可以看到,絲毫引不起注意。
肯特沿著道路繼續向前走,好幾次他幾乎要忍不住回頭去看布魯諾男爵,對方為什麼幫他掩飾?肯特知道布魯諾男爵對於伊達是很有敵意的,那麼這個時候他就應該喊破自己的身份,讓精靈族把自己抓起來給伊達·法蘭落井下石才對,怎麼可能反而幫自己遮掩呢?難道是因為察覺到精靈族現在是多事之秋,他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肯特猜不透這些貴族的想法,不過多虧了布魯諾男爵的掩飾,現在肯特終於算是已經混入了精靈王宮。
肯特不知道伊達會被關押在什麼地方,他也聽不懂精靈語,只能憑藉自己的經驗慢慢搜尋可能是牢獄的所在。
肯特在精靈王宮轉悠著,一條人影忽然出現在他不遠處,並且向他招著手。
「布魯諾男爵您好。」肯特看清楚對方之後走過去行禮,心裡充滿了戒備。剛才對方雖然是幫了自己,但是不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還是不得不防。
布魯諾男爵站在樹木的陰影中,身體挺得筆直,臉上毫無表情:「侍衛長請跟我來。」說著轉身就走。
肯特猶豫了一下,覺得反正他想要對付自己的話根本不需要使用什麼詭計,只要喊一聲就自然會有精靈來處置自己了,所以跟上了他的步伐。
布魯諾男爵似乎對精靈王宮十分熟悉,帶著肯特左轉右繞,不一會就走到了一座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建筑前面。「法蘭子爵就被關押在這裡,裡面精靈守衛不多,但是有偵測魔法一直監視著他。」
肯特看看這棟建築愕然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這是我和法蘭子爵的約定。」此時的布魯諾男爵看起來與肯特認識的那個派頭十足、高傲尖刻的貴族宛如兩個人,帶著一種沉重和決絕說,「記得告訴他,我已經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好了,請他務必要成功。」
「你……」
布魯諾男爵不等肯特再問什麼,對肯特鄭重的行了個禮,轉身消失在來時的路上。
肯特從他的口氣和態度中聽得出,不論他是要做什麼,現在的他抱有必死的決心,就好像肯特前來救伊達的行動從一開就沒有活著回去的打算一樣,布魯諾男爵也準備用他自己的生命實踐他的行動。
肯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伊達和布魯諾男爵訂有約定的,一路上他們甚至沒有說過幾次話,布魯諾男爵一直都表現的很厭惡伊達。不過這些不是肯特需要關心的,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救出伊達,履行自己作為侍衛長的職責。
谷莠子在幾名精靈的看押下走出房間,沿著長廊被帶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到哪裡去,也不關心這些。
大綠林的精靈族現在有幾股勢力?
精靈王自然代表一種,可是這股應該是最強大的勢力顯然並不能統馭全局;神官長代表一種,他擁有的是精靈族的信仰,似乎比精靈王更能夠掌握民心;精靈王儲和他的未婚妻應該也是獨立的勢力,他們的言行與精靈王並不完全一致;另外隱約的,似乎還有另外一股勢力在若隱若現……
這就是現在的精靈族……
現在帶走她的是哪一股勢力谷莠子並不關心,因為對她來說所有的精靈目前都是敵人。
精靈們帶著谷莠子走了很久,才把她推進了一座獨立的建築中。
建築物中是一座神壇,大綠林的神官長站在壇上,他的臉上面是憤怒的神情,在谷莠子剛一進來就沖著她咆哮:「混血精靈,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在女神面前承認你的騙局吧!」
隨著神官長的話,神壇上的女神雕像發出綠色的光芒,把整個建築物都照亮了起來,周圍的精靈馬上都像著神像跪了下來,轉眼間還站著的就只剩下谷莠子和神官長。
「瀆神者,你竟然連在女神面前都敢無禮!」不僅神官長咆哮的更加憤怒,就連周圍的精靈看向谷莠子的神情都紛紛不已。自然女神是精靈的守護神,也是精靈的祖先,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沒有精靈會對女神不敬,谷莠子的行為簡直是在對整個精靈族的信仰挑釁了。
谷莠子依舊站著不動。
自然女神是精靈的、但不是她的神明。
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明,如果有,谷莠子的神明只會是華倫迪爾。
「你這個不僅僅欺騙精靈族,還敢褻瀆神明的罪人,我代表女神宣布你為瀆神者,神殿護衛,把她抓起來!」
谷莠子還是靜靜地站著。
她知道最不希望聖者回歸的就是神官們,沒有聖者傳承,精靈族的實力固然打了折扣,可是也使得神官們成了唯一的精神信仰,沒有了聖者傳承,生命女神就成為了僅僅作為自然女神的母神的虛幻存在。數千年來神官們已經習慣了這一點,他們自然不願意自己的特權被分享。
谷莠子相信他們並不是為了自己的特權而刻意的去損害精靈族的大利益,而是在潛意識不願意聖者的傳承回歸的作祟下,自然而然的就把所謂的聖者傳承回歸當作了假的,而他們阻止這種虛假回到精靈族,自然是在維護精靈的利益而不是神官這個群體的利益。
因為這些原因,谷莠子早就有神官們必然會出面對付自己的心理準備,不過面對著氣勢洶洶圍上來的神殿護衛們,谷莠子絲毫不覺得畏懼。大綠林的勢力不僅僅有神殿這麼一支,有不希望聖者傳承回歸的,就有希望聖者傳承順利回歸的。
果然,就在沖在最前面的一名神殿護衛的手就要碰到谷莠子身上的時候,一枝箭凌空飛來,釘在那名神殿護衛的腳邊。
幾名精靈衝進神殿,領頭的正是谷莠子見過一面的利尼亞王子。
「利尼亞王子,你竟敢衝擊神殿!」神官長氣的渾身顫抖,指著利尼亞大聲喝問。
「聖者是精靈族的靈魂守護者、生命女神的寵兒,什麼時候輪到自然女神的神官裁決!」利尼亞厲聲說。
生命女神是自然女神的母親,她的信仰者在地位上雖然並不比自然女神的信仰者高,但是確確實實輪不到自然女神的神官來裁決。這就好像母親責罰女兒隨從雖然有些越權,但是別人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但是反過來的話就不僅不合情理而且有些逾越無禮,很難令人接受了。
「這個混血精靈分明就是騙子!聖者傳承早就斷絕了,就算是沒有斷絕,有絕對不會由混血精靈擔任!究竟能是誰找來這個騙子、想要利用她在精靈族掀起什麼風浪自己心裡有數!」
「是不是騙子自然有事實說話,任何枉做推斷者才都是別有用心!一心想要精靈族永遠失去聖者傳承,這種打算才是用心良苦呢!」
利尼亞王子針鋒相對絲毫不退讓,他帶來的精靈戰士也快速地進入了神殿,與神殿護衛們呈現出劍拔弩張的局面。
谷莠子就站在兩者之間靜靜的觀望。
「利尼亞,我看在你是王族的份上才對你忍讓,你可知道衝擊神殿是什麼罪名!我現在完全可以把你當場拿下,進行神判!」
「事關精靈族聖者傳承,你卻在沒有告知父王的情況下擅自把她帶走,什麼時候神官也有權利干預政事了?」
利尼亞與神官長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話語間的火藥味越濃,眼看雙方就要因為言語不合而動起手來,這個時候,神殿外傳來了另一個聲音:「這麼晚了,你們還在折騰什麼?」帶著淡淡的責備和些微的取笑,水菱帶領著另外一隊精靈走了進來。
看看眼前的局面,水菱臉上還是掛著微笑:「這件事情確實也是到了解決的時候了,既然今天已經把谷莠子小姐請到這裡來了,不如我們就一次把事情了結了,免得多生枝節怎麼樣?」
神官長沉著臉說:「有什麼好了結的,她分明就是個瀆神的騙子,在神殿中竟然不向女神行禮,我決不承認她是精靈,就算是真的有聖者傳承,繼承者也絕對不會是一個混血者!」
「混血精靈也是精靈血脈,只要能夠凡事以精靈族為重,我們自然也可以承認與他們是精靈族的一員。再說谷莠子小姐並沒有說她要就任聖者職位,而是要來把『聖者傳承歸還』精靈族的!谷莠子小姐我說的對不對?伊達·法蘭傳遞給精靈族的訊息就是這樣的沒錯吧!」利尼亞對谷莠子問。
水菱暗暗搖頭,利尼亞一向對於混血精靈的歧視使得他有些看不清楚狀況了,拿著「精靈族承認」這樣的誘餌對於別的混血精靈來說或者有效果,可是谷莠子完全不同:你們不承認她,她還不一定稀罕你們承認,或者說,她自己承不承認你們還很難說呢。
果然谷莠子眼神都沒有轉向利尼亞王子一下,反而一直靜靜的看著水菱,似乎表示她認為水菱才是這裡主事的精靈一樣。
一邊是神官長,一邊是精靈族王子,水菱則僅僅是王儲的未婚妻,別說現在他們還沒有舉行婚禮,就算婚禮之後,在王儲繼承王位之前水菱的地位依舊比其他二位低。可是現在那個一直把精靈中地位最高的少數幾個都視為無物的谷莠子表現得對她更重視,這令神官長和利尼亞王子對水菱的不滿又增多了幾分。
水菱和谷莠子相互對視,彼此都向對方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個混血精靈果然不簡單,僅僅用一個眼神,就成功挑唆了三方的關係。
大綠林未來的王後果然不一般,這一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實在把時間拿捏的恰到好處。
這樣短暫的目光交流,她們彼此之間的了解卻增加了不少,在心底里都已經隱約掌握住了對方的底線。
「剛才收到楓葉村的報告,百川平原和蒼龍群島的貴賓已經到達了他們那裡,而他們在被追殺的途中是明爾救了他們。本來就受傷在身的明爾為了掩護他們逃走獨自留下抵擋敵人,現在依舊下落不明。」水菱端正神情嚴肅地說,「我們沒有時間了,谷莠子小姐,到了該把事情解決的時候了。大綠林正逢多事之秋,我們沒有時間繼續在你身上消耗了。如果不能儘快解決,那麼為了不因為你而引發大綠林的內部混亂,我只好對你採取某些措施。萬一走到這一步,恐怕是你和我都不願意看到。我想即使你不關心精靈族的未來,伊達·法蘭和明爾應該還是你所關心的,那麼現在為了他們,請你與我合作。」
水菱的話說完之後過了一段時間,谷莠子終於開口說了她被「請」到精靈王都的第一句話:「我和伊達都不認識道路,所以他才會需要精靈的指引前往。我想現在出發的話,或者還能夠趕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