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魔黨正式宣戰

第十九章 魔黨正式宣戰

1.

「秦鳴,秦鳴!」我拚命地大喊,拚命地晃動他,可他就是不回應我。

為什麼要這樣?!我感覺每呼吸一下,心就像被刀子割一下。為什麼會是秦鳴?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躺下的那個人是我!可是現在我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緊緊地抱著他。

哲遠,外婆,你們為什麼還不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四周依然還是靜悄悄的。慘淡的月光時而會透過樹枝的間隙照射下來,我看到秦鳴的臉,那麼平靜。幾個小時前他還笑嘻嘻地對我說要和我去阿爾卑斯山旅遊,可現在卻沒有一點生氣。

忽然樹林里變得嘈雜起來,幾個身影閃到我身邊,我的心忽然一沉。

「外婆!」等我看清楚來人之後,欣喜地叫道。外婆和古那斯他們來了!

月漣看到我之後就撲了上來:「皙然!你怎麼樣了?」

「外婆,秦鳴他……」我反過身,緊緊地抱住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別急,我來看下。」外婆放開我,立刻去查看秦鳴的傷勢。她想用她的復原能力試著恢復秦鳴的傷口,卻發現傷得太厲害而根本無法成功。

空氣彷彿都凝固了,我焦急地看著外婆。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這時外婆神情嚴肅地開口:「古那斯,拜託了。」

於是古那斯用他特有的空間轉移能力將奄奄一息的秦鳴送到了醫院。而我們,在哲遠提供的地圖的幫助下,也順利地離開了森林。

出來之後,我就跑到秦鳴所在的醫院,守在他的身邊。秦鳴昏迷了四天四夜才醒過來,我也在他的身邊守了四天四夜。他的身體情況不容樂觀,尤其是他的腿。今天醫生對我說,因為及時趕到醫院而避免了截肢,但是他的那條腿很可能永遠不能像正常人那樣了——最壞的情況就是殘廢。

當我聽到醫生說出這個噩耗時,覺得身心好俱疲,於是默默走出了醫院。我就像一具沒了靈魂的空殼,在喧囂的街道上遊盪,幾次因為精神恍惚而差點撞到了車。小如從街道的另外一頭竄出來,抓住我的雙臂對我說話,我只能看到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卻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我推開小如繼續走,走啊走啊,就回到了居住的酒店。突然很想去高處,只有逃往高處,接近天空,才能感覺心靈得到解脫。於是我就遊盪到了三十九樓的頂層。

我抱著膝蓋,坐在三十九層大廈的頂上,高空的風將我的烏髮吹散,吹得我的衣裙鼓如風帆。看天邊灰濛濛的雲層越積越厚,就像萬年不洗的絨毯。天壓得低低的,彷彿要塌下來了,甚至我覺得一伸手,就可以觸及到天空。

身後的門被打開又被關上,隨後寂靜無聲,我並沒有回頭。

一個身影輕飄飄地走到我身邊,遞過來一聽飲料。我沒有接,也沒有看他,那個人忽然攥住我的手腕,將飲料塞到我的手中。那一刻,飲料暖和的溫度傳到了我的掌心,但是溫度並沒有傳達到我的內心,我的心依然寒冷似冰窖。

「皙然,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但是你不休息,不吃東西甚至不喝水,這是不行的。」哲遠坐在我的旁邊,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只是收了收膝蓋,將手箍得更緊。哲遠也沒有再說話,我們倆並排坐在天台上,看著天越來越暗,風捲殘雲般將白晝頃刻吞沒,似乎馬上就要降下一場大雨。

「他會沒事的。」哲遠平靜地說。

我的肩膀抖了一下。

「小堇也會沒事。」

我的睫毛在風中顫動,我合上眼睛囁嚅道:「是我不好……如果我能夠強大到成為小堇的支柱,她就不會不告訴我就走了……如果我能夠更機靈一點,秦鳴也不會……」

經過祭壇的一幕,我知道了小堇不過是引誘我去森林的誘餌,是我害了我的朋友。甚至,我還害秦鳴受了重傷!

他們會不會虐待小堇?秦鳴的腿會不會永遠都不會恢復了?怎麼辦啊?怎麼辦?

我頭腦一片混亂,以至於哽咽到說不下去。幾滴水落到了我的手背上,我仰起頭,發現天空開始落下雨滴,一滴接著一滴,稀稀疏疏的雨滴逐漸連成一片。我望著哲遠,彷彿與他隔著一片珠簾。他的顴骨高突,顯得更加清瘦,眼睛是臉上唯一的顏色。

眼前忽地出現秦鳴告訴我的哲遠說過的話——

「更加凄慘的是,她是因為愛而甘願成為血族!」

「我不能眼看著她墮入永恆的黑暗,所以希望你也可以明白,我們一起努力阻止她。」

我的心似乎被泡到了檸檬水裡,又酸又澀。想哭,卻根本哭不出來,痛苦地憋在胸口,似乎要把胸腔擠破了!

當我了解哲遠心思的那一刻,我的確感到震驚。我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成為血族后的事情,也沒有想過為什麼要選擇當血族,彷彿那是我生來就必須走的一條路。然而哲遠卻會為我著想,當別人都誤以為他自私的時候,他依然堅持要拉住我……原來最了解我的人,還是哲遠!

雨越下越大了,漸漸連成一片,將天空與大地連接了起來。身體的最後一絲暖意也被抽去,只感覺身體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頭髮濕漉漉地貼在額頭,水從我的領口流進去,從鞋尖淌出來——這樣的自己真難看!

哲遠一聲不吭地陪我站在雨里,他的頭髮凌亂地貼在臉頰上,T恤衫已經濕透,他的樣子也很狼狽。但是他的表情從容淡定,他只是安靜地看著我。

我徐徐抬起手,替他抹去額頭上的一綹濕發,露出眉毛額角。他的額頭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他從江書瑋手上救我時摔下山坡留下的。我心痛地撫摸著那道傷疤,可是他卻將我的手握住了。他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水珠,宛若一顆顆的淚滴,那冰涼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輕輕一拉,就將我攬入了他的懷抱。那是我熟悉的胸膛和氣味,那是我最喜歡待的地方!每當聽到他的心跳,我就會覺得非常的安心。怎麼辦?我發現自己越來越愛哲遠了!怎麼辦?我應該逃開的,可是我為什麼如此眷戀他的懷抱!

「皙然,我知道這種失去親人朋友的感覺,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這只是暫時的,我們會有辦法的。」他緊緊摟住我的背。

我嘆了口氣:「哲遠,你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呢?」我聽到耳邊哲遠的苦笑聲,「我從小就失去了爸爸。不,應該說是爸爸拋棄了我和媽媽,他帶著別人跑了。然後媽媽崩潰了,她十分怨恨我,因為我是爸爸唯一的兒子,因為我長得非常像他。我還記得,她在爸爸離開后的某一天,畫了很美的妝,穿了一件新衣服帶我去逛集市。她已經很久沒有對我和顏悅色了,所以那天我相當高興。媽媽買了好多好吃的東西給我,還陪我玩。可是……可是在回村子的路上,媽媽抱著我哭了起來,哭花了她的妝。我安慰媽媽說,爸爸走了,還有我啊。可是媽媽卻在下一秒變了臉色,她是那麼的猙獰可怕,我現在仍然記得她那副樣子。她對我說『哲遠,要恨就恨你的爸爸吧!我為什麼要為這個負心的人生孩子!』,說完她就把我推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裡。」

我的身體不可抑制地抽搐起來,難怪哲遠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游泳。他年幼的心靈承受了太多,對於差點殺死了他的水,他該是多麼的恐懼,多麼的害怕啊!可是他卻為了我,甘願投入江水裡……哲遠,哲遠……

「如果不是偶然經過的村民將我救了起來,我就不能站在這裡了,也不能遇見你了。你說,我是不是同時失去了兩個親人呢?我怎麼會不理解這種徹骨的痛呢?但是我不會被痛打倒,我每天都很努力地學習,期盼早一點長大,長大后才能變得堅強,可以面對一切挫折。我非常高興現在我還能健康地活著,並且還遇到了你。皙然,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你絕望,上帝在關上敞開的門時,會打開另外的一扇門!」

「哲遠,抱歉,我……我不知道……」我趴在他的肩頭,斷斷續續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只是覺得頭腦一片混亂。想起他在得知我選擇變成血族的時候,那絕望的眼神以及痛苦的淚水,我恍然大悟。我究竟做了什麼?我讓他再一次嘗到了失去親人和愛人的痛苦。哲遠的內心備受創傷,應該是最脆弱、最害怕再次受傷的啊!可是他卻一次又一次地承受著我帶來的傷害!

「皙然,我知道你難過,但是你還要留著力氣去救小堇啊,你要哭就大聲地哭吧!」

我趴在他的肩頭,內心的掙扎與痛苦翻滾如潮。為了小堇,為了秦鳴,更是為了他!哲遠,對不起!非常對不起!

我由無聲地啜泣,逐漸變為毫無忌憚地放聲大哭,似乎要把這一切的痛苦和不愉快全部都用淚水沖刷出去。我必須重新站起來,就像哲遠一樣,努力地戰勝傷痛,再次堅強地站起來。我一直在哭,聲音扭曲而嘶啞,哲遠只是用力摟住我的肩膀,任雨水砸打著我們的身軀。漫天大雨,幾乎看不到周圍任何的景物。在三十九樓的天台上,有兩個緊緊相擁的影子,彷彿凝固在雨中,極淡極淡,卻又沖抹不去……

2.

秦鳴的父母接到劉記和的消息,已經從美國趕到了奧地利。當我照常到病房探視秦鳴的時候,劉記和依然守在病房門外,寒著臉不讓我進去。他當然知道這一切是因我而起,所以自從秦鳴醒來后的那一天起,就沒有讓我進過秦鳴的病房。今天秦鳴的父母也來了,但我並不知道劉記和是如何對秦鳴的父母交代的。

「秦鳴等情況穩定後會馬上離開這裡,你不要再來見他,否則我不敢保證你的安危。他的父母相當生氣,也許會傷了你!」他冷著臉再次將我趕出了醫院。

我沮喪地回到酒店,剛剛推開房門,月漣就迎了出來:「小皙!」

我忙把她推進去,小心地關上門:「你別隨便就跑出來,萬一照到太陽怎麼辦!」

月漣又擺出她的招牌式受氣包臉,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可憐蟲樣。我往房間一看,發現大家居然都在。現在還是白天啊,血族們怎麼不去睡覺呢?

「皙然,我們剛剛得到了一條消息。」哲遠首先說話了。

「什麼?」我看著大家臉上的神情不對頭,心裡隱約感覺到了不安。我走近哲遠,在他旁邊坐下。

「給你看看。」哲遠把手中的一張卡片遞給我。

那是一張精美的硬紙片,米黃色的紙張上印了一枚小小的老鷹標記。我感覺心臟「咯噔」一聲猛跳,忙往下看內容。

白月漣,白皙然小姐:

兩位好!想必經過了前幾日的事件,你們也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了!我想要你們兩位在三天後的晚上十二點,到我的阿爾卑斯山莊園會面,記得不要帶任何的血族,否則方紫堇小姐隨時可能性命不保。

威廉•米福爾德敬上

「真正想要的?」我重複了一遍,在場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了!當然是我和外婆了,抓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控制密黨的長老——拉貝萊斯伯爵。又是魔黨乾的!他們這次居然和人類串通起來,使用了如此迂迴的戰術,將我們引誘到阿爾卑斯山去,妄圖一舉捉住我和外婆。

我已經在無意中被捲入了這場聖戰,在場的所有人類都被莫名其妙地卷了進來,包括受傷的秦鳴、囚禁中的小堇。

月漣嘆了口氣,道:「終於等來他的通告了!」

哲遠在旁邊說道:「血族們去安裝干擾器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發現他們的行蹤。而去森林后,明顯裡面是一個事先布好的陷阱。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識破了我們,但是如果換成他事先就認識皙然,那麼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我點頭:「他們的手法也太迂迴了,一直誤導著我們,讓我們沒有往聖戰去想。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利用了小堇!」

「他最初的目的就是白月漣和白皙然,調查之後發現她們在中國,然後陡然發現原來自己多年前布下的一張牌可以用——那就是方紫堇,她是白皙然的同學和好朋友。首先他擄走了方紫堇,留下一些線索讓白皙然追去歐洲,她的外婆也是肯定會跟去的。當然,他們必須對白皙然和白月漣有著相當的了解。我們本以為是去救方紫堇,其實已經一步步地走進他設置的局裡面。在ERUS大廈的那一次,他就已經認出了白皙然,但是不露聲色地送走了我們。那個時候他就大概判斷出這一群人是不會白來ERUS大廈一趟的,於是開始演戲,包括我們竊聽到的信息,也是他日常生活中演出的一部分而已。他並不知道我們會通過什麼方式找到他的莊園,只是每時每刻都在演出一幕戲,直到把我們騙去森林的那一天。如果一切這樣解釋,所有疑問就都解開了,事情變得順理成章。」哲遠分析得頭頭是道,鞭辟入裡。

月漣咬著下唇若有所思:「這件事情已經很嚴重了,我必須要通知拉貝萊斯了。」

夜幕降臨,月漣摟著我坐在陽台上。最近老是下雨,淅淅瀝瀝不間斷,今天晚上天卻收住了雨水,幾顆星星如同被擦亮的眼睛,頑皮地看著我們。

「外婆,你沒事我真的很高興!」我有時候也挺肉麻的。這不,說著就在月漣的小臉上印了一吻。

「小皙,你沒事我也很高興。剛看到你的時候,渾身是傷,臉都划花了,我心裡怕得要死。」

我捏了捏自己的臉,乾笑道:「還是那麼的嫩滑啊!多虧了外婆的能力,不然我現在真成了醜八怪了。」

醜八怪?嗯,想起江書瑋來了。那天他出現過一次,就是在秦鳴被運進醫院的時候,他遠遠地站在窗外的樹上,被我無意中瞥到了。想到他也沒事,我就安心了不少。只是他來得匆匆,去得同樣匆匆,之後就沒了影子。但我可以肯定,有困難的時候,他會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小皙啊,剛才外公跟我說了……」月漣打斷了我的思路。我忙問道:「嗯,說了什麼?」

「拉貝萊斯現在遇到了點問題,魔黨加大了控制歐洲血族的力度,他們甚至拉攏了中立的黨派,企圖統一整個歐洲的血族。你的外公當然不會同意和屈服,密黨和魔黨的關係已經達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中小規模的戰鬥也進行了數次。他們目前就正在另外一個地方進行著戰鬥。」

「那外公的處境危險嗎?」我驚愕失色。

月漣揉了揉我的頭:「放心,他可是你的外公啊,是最耀眼的第七代血族,文雅、貴族化的Ventrue一族的親王,他有應付一切危險的能力。」

外婆提起外公的時候,臉上總是忍不住溢出幸福和驕傲的神情。我痴痴地望著月漣的臉,有些羨慕,也有些迷茫。曾經,我提起哲遠的時候,也是這樣幸福嗎?我馬上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小皙,我想好了!我們不能兩個人同時去,外公也說不要我們倆去,他會在三天後趕來幫助我們。米福爾德手下有太多怪異的人,加上有魔黨的支持,總之很麻煩,光我們倆人是不行的。不管他有什麼陰謀,我們都不會讓他得逞!」

「外公抽得出身嗎?」我的眼睛里迸射出異樣的光彩,連聲音都變得輕快了許多。我那偉大的外公要來幫助我們?堂堂的密黨長老,Ventrue親王!我可以親身體驗一次聖戰了!這也許只是聖戰中小小的一場,但是對我來說卻是非常大的行動了。不,應該說從一開始進入歐洲,我們就陷入了聖戰的陰影和一連串的陰謀中。

「拉貝萊斯最寶貝的可是我和小皙啊,他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陷入困境。放心,外公會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然後來見我們。反正又不遠!所以小皙,千萬不要擔心,小堇那孩子一定沒問題。」

聽到外婆這麼說,我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不再那樣惴惴不安、充滿猜測,我覺得有了外公一切都可以搞定。

「等一切都搞定之後,咱們就可以回家了。你的年紀也差不多了,應該可以接受初擁了!」

我愣了愣,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外婆。

月漣一雙眸子水光瀲灧,映著漫天的星斗。她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里,有節奏地拍著我的胳膊,哼著歌曲。

我仔細一聽,原來是那首詭異的歌曲。

當所羅門之花

開到辰光都逝去

當夏娃的裙擺

沾染上罌粟的香氣

我也跟著輕聲和起來:

我為無數個亡靈

立起墓碑

然後用血液篆刻上銘文

宛如那墳頭上的

血色姬百合

月漣突然停住歌聲,歪著頭看我。她用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膀,堅定地說道:「小皙,外婆絕對不會讓你有事,外婆會永遠保護著你!這也是為了小墨。」

「媽媽嗎?」我低下頭去,嘟噥道。我該告訴外婆嗎?媽媽一直沒有離去,她出現過,在我的夢裡。

3.

等待是一種煎熬,而我就受了整整三天的煎熬。

米福爾德和我們約定的日子終於到了!

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將頭髮盤在了頭頂,免得打架的時候不方便。我穿上了緊身但不緊繃的黑色小背心,戴上了露指的皮手套,手套長到手肘,可以藏下一把刀。下身是耐磨的小皮短褲,大腿上也綁了兩把飛刀,腳蹬一雙高靿皮靴子,皮靴里綁有上次的那種輕質合金。現在看上去,我完全就是職業打女。

小如也換好了裝束。她一頭褐色的小鬈髮紮成了一個馬尾,鬆鬆搭在腦後。上身是一件棕黑色斗篷,斜斜地扣在脖子上,下擺寬大,可以藏住手臂,裡面穿著駝色的短小上衣,而下身則是和我一樣穿著短褲,她是一條栗色的布短褲,腳下是一雙同色長靴。讓我抽筋的是,那雙靴子還是帶點跟兒的。

「你打架的時候居然穿有跟的鞋子。」我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小如時她的驅魔人打扮,那個時候她也穿著一件斗篷、一雙高跟鞋,踩得青石地板「噠噠」響。

「我不穿這種鞋子不舒服,習慣了嘛。」小如一邊將自己裝著各種道具的小包背到後背,一邊解釋。她放下斗篷的時候小包就完全看不到了。

「你以前的披風不是黑色的嗎?」我又問。

小如白了我一眼:「難道我就不用換洗的嗎?」

「我錯了。」我笑道。

外婆也從更衣室出來了,她的打扮則讓我和小如都嘴角抽搐不已。她頭上戴一頂蕾絲花邊小帽,身上穿著黑色洋娃娃裝,肩頭幾條錯綜複雜的帶子,袖口都是抽紗綉蝴蝶的蕾絲,胸口綴滿繁複的花朵。我有種感覺,下一秒她會從身後拿出一把洋傘來,笑嘻嘻地對我們說:「美女們,派對就要開始了!」

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我們此刻是要去做什麼?

「怎麼?有問題嗎?」月漣不以為然地問。

「沒問題,很好。」我和小如同時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快走了,不然來不及了。」哲遠在外面呼喚我們。我臉色一黯,推了推月漣,對小如說:「你先把外婆帶到下面車裡,你們小心點陽光。我有話對哲遠說。」

「哦,好,那你快點。」小如答應著,和外婆一起出門了。

我走到門口,拉住哲遠的手臂,將他拽進了房間。

「哲遠,我有話對你說。」我聲調溫柔地說。

哲遠顯然沒有料到我會突然變得溫柔又熱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黑漆漆的眼睛里滿是驚異。在拽他進入房間的同時,我關上了房門。

「皙然,你有……什麼事?」哲遠居然連說話都磕巴起來。

我垂著頭,裝作憂心忡忡的樣子問道:「哲遠,今天晚上真的沒事嗎?」

「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準備……」

他還未說完,我就一個箭步撲入他的懷裡,雙手緊緊環住了他的腰。

「皙,皙然。」哲遠變得更加結巴起來,他的手也緩緩摟住了我的背。

我把臉往他的懷裡蹭了蹭:「哲遠,這次依然會很危險吧,我害怕!」

哲遠輕柔地拍了拍我的背:「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你外公不是也要來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沒事的。」

「嗯,我相信你。」我仰起臉,白皙的臉頰上泛著一抹緋色。我舔了舔嘴唇,讓雙眼中的光芒充滿了媚惑,然後慢慢踮起了腳……哲遠的手驟然收緊,將我和他拉得更近。我們緊緊相擁,他緩緩低下頭,然後吻在了我的唇上。那一刻,我感覺頭腦一片空白,似乎有雪花從天空紛紛降落,一片片如鵝毛般靜靜繽紛,瞬間填滿了我的大腦。哲遠的吻充滿了疼惜和憐愛,極盡溫柔,似乎在訴說著一個故事,那是關於我們的故事,其中有他的心痛,也有我的掙扎。我怎麼可以忘記那天星空下的雪吻,我怎麼可以忘記哲遠是我最愛的人,我怎麼可以讓最愛的人面對危險,受到傷害?!

我悄悄地睜開了雙眼,抬起一隻手,對著哲遠靠近後腦的穴位用巧力一擊……哲遠被我打暈了過去。

我把他拖到了床上。為了安心點,我從床頭櫃中抽出了繩子——這是我為了今天特意準備的。我將哲遠五花大綁,扎得牢牢的,防止他掙脫。做完這一切,我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飛奔出門,將門反鎖起來。我跑到酒店的服務台,將已經寫好的字條交給服務員,叫他在第二天清晨四點去打開哲遠的房門。

一切都OK了,我終於可以出發了!對不起,哲遠,原諒我騙了你,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了,我害秦鳴可能會失去一條腿,這個代價已經夠慘痛的了!

因為我們住的酒店就在阿爾卑斯山附近,距離莊園並不太遠,所以我們選擇在下午動身。當太陽的最後一道餘暉也被黑暗吞噬、第一顆星星升上天空的時候,我們到了山中。給了司機一些錢,讓他自己回去,然後由古那斯開車,我們繼續往山中更深處進發。

上次來幫助我們的血族已經死了大半,剩下的血族外婆已經不忍再召喚他們了,於是在場的人就只有我、外婆、小如、古那斯、普洛和修斯。但是外公會在天黑后帶領血族趕來,所以我們認為即使不叫當地的血族也沒有關係。

今天是滿月,比起前幾天來,今晚的月光更加明亮,但是天空中仍然有烏黑的雲朵在穿梭。它們時高時低,有時連成一片薄薄的雲霧,有時又如同棉絮絲絲縷縷。烏雲就像月漣的裙擺,輕薄而略顯透明,而在雲塊間的天空越發顯得清亮透徹了。

本來昨天一直都在下雨,今天早上也下了一會兒雨,我還擔心山中的夜晚也會降雨,那就會麻煩許多。幸好今夜的天空看起來不錯。

「外婆,那個臭老頭真的是要我們嗎?」

月漣點頭道:「嘿嘿,不要我們,難道要普洛和古那斯?你看你外婆我美若天仙,人見人愛,不想得到我才奇怪呢!」

說完她還自戀地對我拋了個媚眼。我知道她在開玩笑,想讓大家都輕鬆下來,但是我的內心卻仍然焦躁,我還記得一個星期前發生的每一幕。接下來將會進行一場非常慘烈的聖戰吧!

4.

古那斯忽然一個急剎車,害得我們一車的人差點撞到頭。我趴在靠背上越過窗玻璃往外看,發現和上次來的時候不同了。米福爾德那個死老頭居然在路上設置了關卡,一道厚重的閘門出現在我們面前,將山路堵住,不讓任何車輛過去。

我眺望了一下,看到閘門口站了一個人,身影很熟悉。凄清的月光彷彿是他的外套,灑落在他長長的風衣上,落在他寬闊的肩頭,他宛若一尊月光雕像。他的金色的頭髮正泛著柔和的光澤,一雙冰藍色的眸子此刻更是亮得堪比繁星。他望著我們微笑,熟悉的嘴角弧度,曾經帶給我多少的恐懼,現在卻讓我感覺很溫暖。那猶如天人的臉龐邪氣橫生,象牙白的長風衣在風中獵獵作響。

我一陣欣喜,跳下車朝他跑去。

「你來了!」

江書瑋邪氣地一笑,歪頭打量起我:「安愛絲,你這身打扮好性感啊!」

我就知道他笑意暗含促狹,肯定沒好話,真是個色狼!我抱胸狠狠剜他兩眼:「誰要你看了!」

小如也跟著我走了過來,她一見江書瑋,手就伸出了斗篷,一柄小短刀赫然出現在她手心裡。我可以預想到它下一秒就要化為蛇一樣彎曲的劍了,於是馬上攔住小如的手。

「小如,別傷害他。」

「皙然,你什麼時候和這個傢伙關係這麼好了?」小如冷臉看著江書瑋,語含譏諷。我知道江書瑋曾經做過太多壞事,殺了太多的人。小如以前就追殺過他,也曾打得他差點死掉,現在小如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江書瑋同樣孤傲冷笑,揶揄道:「中國的法師,你什麼時候也和歐洲血族關係好起來了?」

小如跺腳怒喝:「我沒有。

「哎呀,有話好好說。小如小如,今天江書瑋不是你的敵人,你們的賬以後再慢慢算。江書瑋,你能不能少說兩句,你那是什麼眼神啊?」

我站在中間好言相勸,一會兒哄哄小如,一會兒呵斥江書瑋,總算把他們之間的火氣給壓了下來。月漣和其他人也下了車,似乎在商量著什麼。

閘門上的一小塊屏幕霎那亮了,米福爾德的臉出現在屏幕里。我正好面對閘門,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晚上好。」米福爾德笑意盈盈地說道。

月漣一見這邊有動靜,飛速衝到了我的身邊。我們幾個人並排站著,仰視閘門上方的電子屏幕。

「又來這一招?」我不屑地說道。

「你們很守時啊。不過下面的路,只能由白月漣和白皙然來走,其他人不準再前進了。」他收住笑臉,露出陰險的本相。

我還想爭辯兩句,但他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身子微微一側,就露出了身後的人來。我瞬間愣住了,感覺一股熱血從我的心臟奔湧出來直達大腦,因為——¬我看到了小堇。她被關在一個碩大的玻璃容器里,容器就像一頂倒置的鐘,將她扣在裡面。她的頭髮被梳得服服帖帖,身穿一件洛可可風格的粉色洋裝,遠遠看過去如同聖誕櫥窗里精心擺設的洋娃娃。她看起來比上一次更加木然,連眼中最後一點光線也泯滅了。她如同秋天的一片落葉,眼看著就要凋落。雖然她還在呼吸,但是已經沒有了生命力,只是等著黑暗降臨,給她最後的一擊,讓她的心永遠被黑暗吞噬。

「你對小堇做了什麼?」我提起腳,狠狠踹了一腳閘門。「砰」一聲巨響驚動了山鳥,它們撲騰著從附近的樹林中飛起。

米福爾德笑了笑,繼續說:「沒什麼,只是給她打了一點藥水而已。金絲雀就該放在鳥籠里圈養,難道我有做錯嗎?」

「關鍵是她並不是你的金絲雀。」月漣壓住暴躁的我,冷冷地回答米福爾德。

米福爾德重新站回屏幕中央,擋住身後的玻璃容器。他眯起眼睛,抑揚頓挫地說:「所以你們應當聽話,用你們兩個來和方紫堇交換。」

「這看來是筆虧本買賣。」江書瑋冷不丁在旁邊戲謔。

米福爾德注意到了江書瑋,他眯起的眼睛中透出一點點銳利的光芒:「虧本不虧本,要看買賣者心中的賬本了。你們如果拒絕,那我可以隨意處置我的金絲雀了,我會每隔一個小時給她注射一支針劑。當十二點到來的時候,她就會死了。哦,我還要補充的是,她死之前會相當痛苦,注射的所有藥水會在那一刻爆發,就像一千隻、一萬隻螞蟻在她皮膚里爬,啃噬她的骨頭。嘖嘖,這種滋味只怕世間沒有人想品嘗。」

「你敢!你這個老無恥!」我破口大罵,要不是肩膀被外婆扳著,我早就一腳踢碎顯示屏了。我感覺眼眶周圍的皮膚都緊繃了起來,骨頭髮出「咔咔」的響聲。

米福爾德看了看手錶:「現在正好九點整,你們還有三個小時趕來莊園。祝你們好運!如果其他人也跟著你們來了,就算違反規則哦,我會多給小金絲雀一針的。」

他說完就轉過身,走向了玻璃容器。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一步步地靠近小堇。容器被吊了起來,一個護士模樣的女人走過去,彎下腰進入容器。她抓住小堇的手腕,將衣袖捲起。她身後跟著的另外一個端盤子的護士遞給她一支注射器。

「住手!給我住手!」我歇斯底里地大叫,可是護士並沒有因此而停下,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將針頭刺入小堇的手臂,很快一小管碧綠的液體便被注射進小堇的體內。

就在這時,一柄劍從我旁邊飛過,直直插在了顯示屏上,畫面瞬間消失了。顯示屏上火花閃了兩下,冒出一股青煙。

小如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看不出她是喜是怒。她眉毛倒豎,眼光犀利,輕扯著嘴角,又不像是在笑。她手一揮,劍自動飛回到了她的手中。

「我真的生氣了,非常生氣!惹我生氣是沒有好下場的!」她的肩頭劇烈地抖動了兩下,手緊緊地捏住了劍柄。

小如生氣的樣子真夠可怕,一股殺氣從她身軀里呼嘯而出,連我都可以感覺到那種張力。看著小如的樣子,我暴躁的內心平靜了一些。我回過頭看著月漣和大家,想徵求他們的意見。

「米福爾德肯定在接下來的路上設置了紅外線和電子眼,觀察其他人有沒有進入。外婆,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只有三個小時了,可以到達莊園里嗎?」

普洛說道:「放心,如果我們要進去,他們是抵擋不住的。我們可以盡量小心不讓他們發現行蹤,而古那斯可以化成蝙蝠飛進去。所以我們三人可以跟著你們。」

古那斯也補充:「主人應該就要到了。」

說話間巨大而笨重的閘門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它逐漸升起,打開了通道。我知道,米福爾德在要我和外婆進去,門也許馬上就要關上了。

「好,不過我們不能坐在這裡等。小皙和我先進去,古那斯留在這裡等拉貝萊斯,普洛和修斯跟在我們後面,但是千萬小心不要被發現。」月漣發號施令,那一刻她的臉上又逐漸浮現出威嚴的神色。

「你忘記了我。」江書瑋似笑非笑地看著月漣。

月漣微怔:「你……你的確很厲害,不過……」

「我只是來保護安愛絲的,其他的事情我不會插手。」

我聽到江書瑋的話,忍不住扭頭去瞪他。

「好,那你和普洛他們一起。萬一被發現了行蹤,小堇會性命不保。」

「我一個人就行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暴露的。」

「小如,你怎麼辦?」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如挑起一綹捲髮,詭異地瞅了我一眼,答道:「我像是會輕言放棄的人嗎?我說過了,米福爾德把我惹怒了,我會讓他加倍奉還。」

「可是你是人類……」剛說完我就後悔了,小如又不是普通人類,於是我馬上改口,「可是小如,你說你是驅魔人,只能殺僵,不能傷害人類,萬一碰上厲害的人,這可怎麼辦?」

小如皺了皺眉頭:「我這次有了決心,皙然,你別阻止我了。你看看,時間又過去了一刻鐘,你們快走吧。我隨後會到的。」

閘門似乎已經不能再等待了,伴隨著巨大的轟響它開始一點點往下沉。

「不行了,快走吧!」月漣牽起我的手。

「拜託你們了!」我回頭看了最後一眼在場的所有人,對他們鄭重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弓著腰飛速穿過正在下落的閘門。在我和外婆穿過去的那一剎那,門在我們身後落回了地面,揚起一陣塵土。

我昂首遠眺密密樹林以及巍峨高山,感覺胸口被憤怒、悲壯和豪邁等感情佔滿了。前方的路彷彿是一條通往地獄的道路,它在月光下對我們招手。

即使是地獄之路,我也會來!小堇,等著我,我馬上就來了!米福爾德,你和魔黨們等著接受懲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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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吸血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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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魔黨正式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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