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記
宮裡的生活很安逸,起碼對於樂殊這樣一個承蒙聖寵的人來說,十分十分的安逸。安逸到樂殊成天只有發獃的份。
定妃不是個多話的人,性子更是已經平淡到不知道該說她什麼的地步了。作為一個娘娘,成天想著不是得蒙聖恩,討老康的歡心,而是把著一本本象緊箍咒的佛經在那邊念啊念、抄啊抄。自己在她的地盤上住著,但她卻從來不管自己。一日三餐,茶水點心,一應起居,都吩咐丫頭們侍奉著。除此之外,什麼話也不用自己干。就連自己起床后疊個被子都不用自己親自動手。自己這邊還沒穿好衣服,那邊已經有小宮女過來給收拾得整整齊齊了。
宮女們無聊的時候,會做一些女紅,綉繡花啊,做件衣衫鞋子,不然綉個香囊錢包之類的東西。而自己呢?一樣也不會!
前幾天,後宮里的那些妃子們還對自己十分好奇,沒事派個人過來傳自己聊聊。可自己卻一昧地藏拙賣傻,只言不語。幾次下來,她們也覺得甚也無趣,就不再傳自己了。而自己這個本就沒定義的女官,只好一天一天的發獃。
天氣一天一天的熱起來了,時近五月,北京已經是熱到了不行。〔這時說的五月是農曆,按公曆來講,已經是六月多了,一年之中最熱的日子了。〕
樂殊第九百九十九次地叫喚想回現代,因為那裡有電視、電腦、最重要的是有空調。這樣的天氣里,若在三百年後,人們早就空調打開,在屋裡享受清涼了。可在這個奇里古怪的時代里,卻啥也沒有不說,還得穿得這密不透風的好多層衣服。
真是不怪那些后妃們沒幾個長壽的,這樣個活法,不早死才怪!
屋子裡太熱太悶,樂殊呆不住了,便一個人溜到了御花園來了。
大太陽底下的,園子里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躲到屋子歇涼去了,偌大個御花園空曠極了。樂殊左瞧右看地選了半天,最終選定了一個極陰涼的地方。
一片好大好大的假山石,兩邊臨水,另幾處卻還長得十幾株垂柳,古徑幽深,涼蔭若閉。實在是沒有比這地方更好的場所了!
選了一處較平坦的陰石,將預先準備好的一個小靠枕是墊了頭下,便舒舒服服的夢遊周公去了。果然是涼快到家!沒一會兒樂殊就睡著了。
胤?和胤祥今天有些不走運,皇阿瑪前幾日交代的事情沒有辦得到位,在乾清宮狠挨了一頓罵,鬱悶極了不說,還沒趕上吃午飯。如此熱天節的,不願意回屋裡吃,便叫小太監把飯擺在了浮碧亭,二人邊吃邊商量一下該如何把這件差事補辦好。
一路走來,御花園裡清寂陰涼的環境讓浮燥的心情略微平復,正準備繞過假山石,前往浮碧亭時,卻從山石的錯縫中,看到了一片粉白。
定睛一看,卻原來是一件粉白色的旗袍?居然有人睡在這裡?二人是躡手躡腳地過去,可不嗎?一塊清涼的石板上,睡著一個粉白衣裳的女子。面上蒙著一塊帕子,看不清楚模樣,不過從她的身形和打扮來看,定是那位樂姑娘。
她還真是會挑地方耶!胤?看看這四周的情景,果然是陰涼清爽。不過,哪見過誰家的大姑娘在院子里睡覺的?更何況還是人來人往的院子里。再說她這一邊就是深水,也不怕轉個身就掉到湖裡去。想罷,捉弄之心頓起,繞到一邊,扯下了一隻柳條,便是輕輕地在她身上掠了起來。
胤祥在旁邊看得是直想笑,這個九哥就是鬼點子多。這樣的柳條掠在人身上,活像是有人在占她便宜似的。不嚇死她才怪!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在這樣的地方睡覺了。
果不其然的,樂殊睡得正美,就覺得身上一陣輕癢,好象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胸部直過似的。這種地方?色狼!
驚得一下就是跳了起來,與上次被十七驚醒時的不同,這一次,是她先叫了出來。不過……受驚最大的好像不是她,而受害最深的好象更不是她。
因為,在自己跳起來的那一刻,有一個人掉進了湖裡,而剩下的另外一個人則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得呆了。二人面面相覷三十秒后,胤祥是趕緊叫了起來:「快來人啊,九阿哥落水了。」
而樂殊也終於發現了那個正在水中掙扎的九阿哥胤?!
頭,一下子變成了九個大。
我的天,自己居然把九阿哥這個臭狐狸弄到水裡了,看他的姿勢居然不會水!萬一他要是淹死了,自己可就真的完蛋了。
啥也沒多想,把鞋子往兩邊一蹬,一個猛子就扎了進去。
這樣又突來的情況,把胤祥更是嚇了一跳,一個沒救出來,怎麼另一個又跳下去了。可偏偏自己又不會泅水,這可怎麼辦?趕緊是跑去找人了。可是當他找回一堆人來后,才發現,老九已經被那個樂姑娘給救上來了。
這是好事!
但是,胤祥卻沒有想到的是:那個樂姑娘居然正在嘴對嘴的給九哥渡氣!
當胤?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而自己也早已經洗漱乾淨,躺到了自己的床上,身上再也聞不見一絲的異味。只是這屋子裡異樣的眼光好多。
宜妃已經是哭了一下午了,雖然知道這事不關那個樂姑娘,只怪自己這個兒子太搗蛋又加了那麼一點的不走運,但是見他這麼一直不醒,還是急得直抹眼淚。如今,見他終於醒了,趕緊是問道:「胤?,你醒了?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有的話,一定要說出來,李太醫還在,要不,先讓他給你看看。李太醫。」
轉身就叫太醫過來準備給胤?請脈。可沒成想,胤?卻是一下子就從床上翻身坐了起來,皺眉叫道:「額娘,我好得很。對了,那個臭丫頭呢?」
居然敢把自己害得掉到那個臭哄哄的池子里,看我怎麼收拾她!
氣呼呼的準備發飈,卻不料,胤?卻是陰陽怪氣地說道:「九哥,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再說,你都占人家那麼大的便宜了,幹嗎還這麼氣凶凶的?」
「誰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什麼時候占她便宜了?」胤?不幹了,跳起來就抓住了十四的脖領子。胤?也不是吃素了,雖然個子小,但仍然是和他扭在了一起,旁邊的胤祥、胤祺趕緊是往開拉。胤祺是胤陶的親哥哥,二人俱是宜妃所生,所以不怕他的這副臭脾氣,說道:「十四弟沒說錯,確實是人家樂姑娘跳到水裡把你撈起來了。當時園子里沒人,十三又和你一樣不會水,要不是人家救你,等侍衛們來了,你早完了。」
話是這樣沒錯啦!「可我哪占她便宜了?我不就是拿柳枝捉弄了一下她嘛,那也叫佔便宜?」胤?可看不怪那個樂姑娘,來歷不明卻偏偏讓皇阿瑪喜歡到不行,什麼事嘛。
這話一出,卻見屋子的人一個個全抿的嘴偷樂,只有十四一個人撇得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兄弟們樂就算了,居然連宜妃也在樂,這個氣:「你們到底笑什麼嗎?我占她什麼便宜了?」
宜妃見他無恙,心中就放心多了,而這底下的話題嗎?自己就不便參與了,讓他們哥幾個玩笑吧,領著宮人偷樂著就走了。她這一走,十三和十四還有老五一擠眉弄眼,也是全溜了,就剩下老九一個人在屋子裡氣到跳腳。
他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嗎?
扭臉就是叫過來了自己身邊的一個太監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那內監素知他的脾氣,趕緊是跪下回話:「回爺的話,事情是怎麼回事,誰也不知道。只是知道當十三爺找了侍衛來救您的時候,就見那位樂姑娘正在……」
「正在什麼?」
「正在,正在嘴對嘴的給您渡氣。」一句話,聽得胤?當時就楞了。嘴對嘴?她、她嘴對嘴?那內監見他不明,趕緊是解釋:「聽傅聖濟大人說,這是洋人的一種救人的辦法。您落水的時好像喝了太多的水,還憋了氣,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呼吸了。樂姑娘給您拍出來了胸中積的水,見您還是沒動靜,就給您……給您渡氣了。老天爺垂幸,九爺您安然無恙了。」如果這還不算是救命之恩的話,那樂姑娘可就虧大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九爺嘴對嘴的渡氣,以後甭嫁人嘍。
雖然胤?沒看見當時的情況,但是從母妃和幾個兄弟們的表情上來推測,當時的事情一定是鬧得很大了。仔細一想,不由得有些頭痛。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嗎?一個女人家家的居然會泅水,還敢一個人跳到湖裡面去救人。當時的情況,就算是她不救自己的話,皇阿瑪也不會把她怎麼樣的,畢竟是自己有……在先。可她跳下去了,把自己撈上來后,見自己沒了氣,還趕緊施救?並且,居然還嘴對嘴的給自己渡氣!?
她、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
夜,深了。
融香院里的大大小小都睡熟了。
可這時,卻有一個人悄悄地起身,離開了融香院,一路朝御花園內那個今天最熱鬧的地兒去了。月光影照之下,見她纖腰一束,背景窈窕,且長發飄飄,隱有濕意。正是白天里再度鬧了個宮內人所周知的新聞人物樂殊。
這麼晚了,她不在屋裡好好休養,跑這裡來幹什麼了?
原來,在今天落水的時候,樂殊把進宮第一天,德妃賞給自己的一隻碧玉鐲給掉了。白天人多,又亂了一片,不方便尋找,於是便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來這裡打撈一番。為了方便起見,自己只穿了裡衣,為防有別人看見,還披了一件黑色的斗蓬。雖然這麼大熱天的,有些熱。但是,自己這一身白裡衣,若大半夜的在園子里,人家還以為是鬧鬼了咧。
今天夜裡的月光很亮,所以樂殊沒有提燈籠就很輕鬆的找到了白天的事發地,滿周圍的轉了一圈,沒找著。看來是真掉水裡了!
樂殊有些發愁地蹲在湖邊,看著那泛綠的湖水,實在是不想再跳下去了。可是那鐲子是德妃賞的,萬一讓她知道自己給弄丟了,那可就麻煩了。算了,咬咬牙,跳下去吧!反正這邊的這個湖好象不太深的樣子,雖然打撈的希望不大,但還是試一試吧。
思罷,便將披風解開,疊好放到了石板上,挽了挽褲腳,就是準備躍身而下了。豈不料,自己這邊剛要跳,後面就是刷的閃上來了一個人,一把把自己抱在了懷裡,並在耳邊怒吼道:「你幹什麼?」
嚇死人了!
雖然那人的聲音並不大,想是怕驚擾四鄰才故意壓抑聲調的,但這大半夜的,自己正準備跳湖時,卻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從後面抱住自己。真是嚇死了!
而且,這個人居然非常不要臉的一手摟住自己的腰不算,另外一隻手居然橫在自己的胸部。伸手就往開掰,可這人的力道卻大得很,掰了半天沒掰開不說,還受到了他的嘲笑:「怎麼?現在想起害羞來了?白天,你可是大膽得緊啊。」
雖說是調笑,但這聲調里還是隱隱的露著一股嚴峻!
誰啊?樂殊是扭頭往後一看,卻發現他居然把頭又放到了那邊,幾次轉頭都沒有看到他的模樣,不過這種熟悉的情境卻是讓樂殊猜到了他的身份,無奈地停止了抵抗,輕道:「四爺,請放開奴婢可好。」這史書上不是說老四是個冰塊嗎?怎麼也會做這麼不正經的事情?
後面那人似乎沒料到她猜得到,怔了一怔,卻沒有放開。仍然是以吃豆腐的姿態站立,但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問道:「你會泅水?」
「回四爺的話,奴婢會泅水。」
「你從哪學的泅水?北方的女孩可沒什麼機會學這種東西。」
「回四爺的話,奴婢失憶了,忘了。」
真是好理由!
不過:「你為什麼要救老九?」記得那天,老九調笑她時,氣得她狠剜了老九好幾眼,明顯不對盤的人,怎麼會想要救這樣一個不善待自己的人呢?
邊問邊半沉思,卻沒料到,她居然狠狠地踩了自己一腳,痛得胤?只好是鬆手放開了她!這丫頭真夠狠的。
樂殊是跳到他五米開外后,趕緊是整整衣服,把那個黑色的披風披到了身上后,才覺得有了些安全感。就見如自己所為一般,胤?,那個四冰塊站在自己剛才身後的位置上。雖說自己狠狠地踩了他一腳,他一定很痛,可是卻仍然保持著皇子的風範,只是皺眉。而不象販夫走卒一樣,立馬脫下靴來觀瞧。
「你居然敢睬我?」而且踩得頗狠。
樂殊是沒什麼好氣:「回四爺的話,如果當初不是您在萬歲爺耳邊嚼了舌根,今天,奴婢就是想踩您也怕是踩不到的。」仔細想想,如果不是老傅,那肯定也不是十七,因為這幾天,總瞧著他在融香院外面轉悠,一臉的委屈。這麼算下來,就只能是他了。這是長舌男,胤?。
原來是怪自己這個啊!
這個丫頭,仍然這麼天真。
胤?是輕輕一笑,悠然地坐到了石板上,問道:「你以為是我告訴了皇阿瑪你的存在?」
「不是你是誰?總不會是十七。」那孩子已經因為自己的不理不睬,快委屈死了。
「自然不是十七,他對你可是忠心得很。」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誰對他好,他記得比誰都深。
「不是十七,不就是你嘍。」那天明明只有他這個外人在場。
瞧她一臉認真,憤憤不平的樣子,再聯想這半月里她在宮裡的所作所為,胤?是心中一笑:「你不喜歡皇宮?」
說的都是些廢話!
誰會喜歡這樣一個地方?
只是這些話,不方便和他這個皇子說。再者說,便是自己說了,他也不一定會聽得懂。只是扭頭不看他,問道:「到底是不是你說的?」
居然生氣了,還學會給自己擺臉子看了。
胤?冷然一笑,亦扭轉了臉不看她,森森道:「你以為除了我就沒別人知道你的存在了嗎?你把皇宮,看得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