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章
過年
一晃就過了幾個月,快過年了,不知胤禛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反正沒人提起讓我回去。不過,我的月例錢倒是在到了莊子三個月後恢復正常發放,這算不算帶薪休假?
每天看看書,賞賞雪,偶爾十阿哥來找我要新玩意玩,九阿哥來和我吵吵嘴,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只是臨近過年,莊子里的人都有些忙,福嬸和小紅忙著置辦年貨,大寶阿壽小綠在忙著搞衛生,福伯和阿貴不知幹什麼,兩人整天躲在房裡。
莊子里只有我一人閑得發慌,想想快過年了,也該上街買些過年用的東西,我讓小綠去叫阿貴備馬車,小綠卻回來說阿貴沒空,讓我老實在房裡呆著,不要添亂。真是的,阿貴八成真的忙昏頭了,竟敢說我添亂,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在忙什麼。
找到阿貴時,他正跟福伯各拿一本像是帳本的東西勾勾畫畫,桌上還有一大堆,兩人忙得連我進門都不知道。
「福伯,你們在幹什麼呢?」我湊過去,呵,烏漆麻黑密密麻麻的一大篇字,寫得不好看不說,一個標點都沒有,不知寫的是什麼。
「啊,夫人,您有事嗎?」福伯終於抬起頭,疲憊的臉上滿是愁容。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你們到底在幹什麼?」看到福伯辛苦的樣子,我有點不好意思再給他們添麻煩。
「唉,都怪奴才沒本事,年底要到貝勒府里向四爺報告莊子一年的經營狀況,但奴才父子到現在還沒算清楚到底這一年是賺是賠。」福伯苦著臉說,阿貴在一旁也是垂頭喪氣的。
「原來是這樣。」想以前我也是做財務的,平時工作還輕鬆,一到年終,財務科的人一個個都忙成鬥雞似的,沒想到回到古代還會遇到這種情況,挺懷念的。
「四爺這莊子也不大,應該不難算啊。」看到福伯犯難,又是自己的本行,這幾個月來也得到他們不少的照顧,「要不,我幫你們看看?」
「秋月,你也會算帳?」阿貴像是看到救星,一臉的興奮。
「會一點點吧。」不知道他們具體是什麼業務,我含糊地應著。
「夫人,怕是太麻煩您了。」福伯有些顧慮。
「是不是我不方便看?」
「這倒不是。」福伯怕我誤會,會擺手。
「這樣吧,我先看看,你們也繼續做你們的,我不妨礙你們就是了。」
「這,好吧。」福伯不再堅持。
阿貴忙遞過本帳本,我接過一看,頭都大了,全是一列列的數字,某年某月收到租金多少,一條條的流水帳,排列不整齊不說,全是大寫的壹貳叄肆,看都看得眼花了,哪還算得出來?
「福伯,你們都是這樣記帳的?」借貸記帳法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回夫人,奴才一直都這樣記的。」
聽了福伯的回答,我仔細想了想,看了看桌上大概還有十多本的帳本,「這樣吧,給我兩天的時間,我和阿貴把這些東西算清楚,福伯您可以先去忙別的事。」福伯有些老了,學新的記帳法可能難接受,反正以後這莊子也要交給阿貴管,乾脆直接教會他算了。
福伯有些猶豫地看看我又看看阿貴,臉上露出為難。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福伯欲言又止,阿貴好象突然明白了什麼,臉上也紅了起來,「秋月,唔,夫人,這,房裡只有兩個人,這,不太好。」
阿貴吞吞吐吐地說。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暗暗好笑,看來他們父子倆真的是忙昏頭了,這麼簡單的事也想半天。
「怎麼只有兩個人?我還要叫小綠來幫忙呢。只是快過年了,莊裡事情多,所以才讓福伯去忙別的。」
聽了我的解釋,父子倆同時鬆了口氣。
其實,莊子里的帳很簡單,收入主要就是田莊的租金,還有就是借款的利息收入,沒想到胤禛也放貸,不過不是高利貸,都是自家的佃農一時轉周不靈或者是遇到什麼急用才來借錢,數目也不大,多的也就十幾兩銀子。至於支出,除了上交部分,剩下的就是莊子里的日常支出,維修房屋什麼的。如果是系統的記帳,不用半天就算完了。
心裡有了底,我先教阿貴什麼是阿拉伯數字,至於借方貸方就改成增加方減少方,又將常用的明細表,日記帳,資產負債表,損益表等全畫了出來,讓小綠照著樣子多畫幾張,然後仔細地教阿貴把原來賬本上的流水一筆筆地登錄到表格里。阿貴很聰明,認真地聽我講解后,再看我做了張樣版,就學會了幾分,然後我邊做邊教,錄完一本帳,阿貴也學得差不多了。我讓他自己繼續做,我在一旁看,遇到他做錯的地方就幫他指正,再告訴他為什麼錯,應該怎麼做。兩三天的功夫,我們已經把一年的賬全弄清楚了,期間福伯不放心,來看了幾次,雖然不明白我們在做什麼,但見阿貴做得很認真,也就不多說。
大功告成,阿貴高興得不得了,看到一筆筆清楚的帳目,一張張明了的表格,簡直對我祟拜得五體投地,面對他熱切的眼神,害得我都不好意思起來。
不過,高興之餘,我倒沒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千叮萬囑,甚至迫著阿貴發誓,永遠不許讓外人知道我教他做帳,特別是胤禛,還讓他到貝勒府報帳的時候只給別人看他們原來做的帳,不許把我教的給別人看。阿貴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也不好告訴他因為中國歷史上借貸記帳法不應該是我弄出來的,而且,要是讓胤禛知道我會做這些,說不定要把秋月的祖宗十八代查個透,好弄清楚我這個怪胎從哪裡來的,我可不想惹麻煩。
沒了最大的煩惱,福伯高興地讓阿貴親自趕著馬車送我和小綠上街大採購,買了一大堆過年用的東西。
終於到除夕了,莊子里被我們打扮得喜氣洋洋的,到處掛滿了紅燈籠,紅綢花。窗子上,門板上,也粘滿了小綠和小紅巧手剪出來的各式剪紙,什麼喜鵲鬧春,年年有餘,福祿雙全,精緻又好看。福嬸一大早就開始準備年夜飯,大寶和阿壽也被福伯支得團團轉。
臨近天黑的時候,我們已經一起圍坐在桌子旁,遠遠的傳來了鞭炮聲。
「唉啊,我們忘了放炮了。」大寶和阿壽火急火燎的跳起來,衝出屋子,引得我們一陣大笑。
伴隨著震天的炮聲,他們又跑了回來。因為過年,大家都很開心,也隨意多了,邊說著祝福的話語邊吃飯喝酒,被熱鬧的氣氛感染,我也喝了一點酒,腦子有些興奮,想起以前每年都有春節晚會看,如今沒有得看了,乾脆自己也來搞個聯歡晚會。在我的提意下,大家都熱烈捧場,讓我大吃一驚的是,福伯竟還會唱戲,和福嬸夫妻倆合唱了一段,雖然聽不懂他唱的東西,但看大家都猛叫好,我也跟著用力鼓掌。小紅和小綠也不知什麼時候玩得那麼熟,沒經過排練也能默契地來上一段舞蹈,至於大寶和阿壽這兩人,耍了一段寶,把大家弄得肚子都笑痛了。我也被他們攛掇著唱了一首《好日子》,新鮮的曲調,應景的歌詞博得了陣陣的掌聲。
吃過飯,我們搬出大堆的煙花,直鬧到半夜才意猶未盡地回房睡覺。
本以為第一次遠離親人在一個遙遠地方過年會很傷感,不料卻是醉得不醒人事一覺到大天亮,還是被噼哩叭啦的炮聲吵醒的。宿醉讓我頭痛不已,還好小綠乖巧,一大早就準備好了醒酒湯,只是苦得很,以後說什麼也不敢再喝醉了。
以前過完年初一都是到處去親朋好友家拜年,原來還嫌麻煩,現如今,舉目無親的,不用去拜年,反倒又覺得無聊。人啊,就是這樣,擁有時不懂珍惜,失去后才知道珍貴。
閑著無聊,我把去年釀的葡萄酒從地窖里起了起來重新裝瓶,可惜沒有玻璃瓶,只好找了個酒罈子裝好。沒想到第一次釀酒效果就不錯,紫紅的葡萄酒芳香撲鼻,色澤鮮艷,酒質澄清,試了一口,酸甜中帶著淡淡的苦澀。
「丫頭,又在幹嘛呢?」十阿哥大大咧咧地邊嚷邊走進來。這個十阿哥,簡直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別院了,隨意得就像主人似的,連通報都免了。
我封好酒罈,轉過身:「十阿哥,這大過年的怎麼你有空來這裡?」
咦?怎麼九阿哥也來了?不是說他家裡是妻妾成群的嗎?不用陪他的大小老婆?看到九阿哥跟著十阿哥進來,我有些奇怪,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兩眼,他還是那麼的俊美,一襲天藍的長袍,外披白色的短毛披風,顯得他越發的白晳。
「你喝酒了?不是不會喝嗎?」九阿哥無視我的好奇,皺著眉地問。
「沒有啦,我只是看看去年釀的葡萄酒釀得怎樣了。」可能是因為過年吧,他不再老闆著張臉,看著友善了很多,如果他能多笑點的話,仍能顛倒眾生。
「你又不喝酒,釀什麼酒?」九阿哥臉上有些不悅。
「只是葡萄酒,不會醉人的,我還能喝一點,況且喝葡萄酒可以養顏美容,延緩衰老,防癌抗癌,喝點還是有好處的。」
「什麼是防癌抗癌?」十阿哥又開始充當好奇寶寶。
我怎麼把現代的詞給說漏了?「就是預防某種疾病的意思。」怕十阿哥繼續問下去,我忙轉移話題:「怎麼今天不見八阿哥?」
「你很想見八哥嗎?八哥要陪八嫂,才沒空理你。」九阿哥有些酸溜溜地說。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怎麼這麼說?我不就是隨口一問嗎?怎麼變成我想見八阿哥了?
「姐姐,木瓜燕窩燉好了,你現在吃嗎?」小紅一頭撞了進來,見了九阿哥十阿哥,機靈地福身請安。
「你今天又弄什麼好吃的?」一聽到吃的,十阿哥就特興奮,「快點端上來讓我嘗嘗。」
不是吧,我好不容易得了點燕窩,還是過年前一天福晉派人送過來的,怎麼第一天吃就給他撞上了?我有些不舍地讓小紅全端上來。
每人勺了一小碗,十阿哥迫不及待地就吃了起來:「真好吃,你這燕窩是怎麼弄的?我怎麼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燕窩?」
「這是桂花鮮奶木瓜燉燕窩,把燕窩放入挖空的木瓜中燉,加上鮮奶和少許桂花,這樣燕窩裡會有木瓜的清甜還有桂花的清香,我不是很喜歡桂花的香味,所以只放了幾朵,如果有椰子汁的話會更好吃,可惜沒有。」我嘗了一口,慢慢向他們解釋。
九阿哥聽我說完,也嘗了一口,雖然沒說什麼,不過臉上倒是出現了些歡喜的神色。這些皇子們,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我這些只不過是新鮮罷了。
十阿哥三二下就吃完了,「丫頭,還有沒有?」
「沒了,就這點燕窩,全燉完了。」本來還想著分點小綠小紅的,算她們沒口福了。
「怎麼就這麼點?」十阿哥有些意猶未盡。
「這還是福晉特地叫人送來的,要不然我們哪吃得到?」在這裡我不過是個食客,哪像以前只要自己努力工作,賺了錢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說完,不經意間,竟發現九阿哥臉色一沉,深深地盯了我一眼。
我有說錯什麼嗎?
第二天一早,九阿哥就派人送來了一大包上好的燕窩和幾個椰子來。呵呵,原來他是以為我在哭窮啊。
事發
每天和小紅小綠玩玩鬧鬧,三天兩頭燉點九阿哥送的燕窩滋補養顏,日子過得輕鬆自在,不經意間秋月這個年輕的軀體也象朵含苞的鮮花隨著春天的到來悄然綻放了。
天氣越來越暖和,屋外的冰雪已消融,郊外的小草也從土裡鑽了出來,嫩嫩的,綠綠的,滿眼的碧綠中夾雜著紅的,黃的,紫的,五顏六色、小小的不知名的野花,暖暖的春風迎面吹來,風中帶著泥土的氣息,混和了花兒的清香,沁人心脾。
一大早我就帶著小紅小綠拿著阿貴連夜幫我們做好的風箏來到郊外,看著風箏在天上自由的飛翔,聽到小紅小綠悅耳的歡笑聲,我也不禁樂開了懷。
「三月里哩咕啦呀哩咕啦
春天又來到綠的草原
樹和花哩咕啦呀哩咕啦
綠的綠紅的紅黃的黃
看白雲作畫聽流泉歌唱
蔚藍的天空一片清爽
看鳥兒飛舞讓和風輕拂
你呀你呀你是否也喜歡
啦啦啦~
春花又開滿綠的草原
我和你哩咕啦呀哩咕啦
輕輕說輕輕笑輕輕唱……」
「秋姐姐,你唱得真好聽。」小紅遠遠地叫著。
「是嗎?」我更得意地繼續大聲唱,追著小紅小綠歡快地跑起來。
突然一陣風刮來,天上的風箏被吹得搖搖晃晃的倒向一邊。
「小心。」我緊張的叫了聲,沖向拿著線軸的小綠,哪知小綠竟像是呆了一樣,只怔怔地看著我,動也不動,「小綠,快拉線,風箏要掉了。」
「小姐。」小綠輕聲叫著,扯了扯我的衣袖,神色古怪地看向我身後。
「怎麼了?」我不解地轉頭向後看,瞬間竟忘了呼吸:不遠處,胤禛和十三阿哥各自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十三阿哥滿臉驚訝,眼中含笑,胤禛幽黑的雙眸緊盯著我,有點迷茫,有點驚奇,又有點忿怒,紛亂複雜的情緒在他臉上快速閃過,最後回復了平靜。
天地間突然變得十分的寂靜,只有風兒還在輕輕地吹拂。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緩緩向他們走去,福下身:「見過四貝勒、十三阿哥,四貝勒吉祥,十三阿哥吉祥。」久不行禮,還好沒有忘記。小紅小綠早已嚇得跪倒在地,說不出話來。
胤禛久久沒有出聲,氣氛很是怪異。
突然,十三阿哥朗笑一聲,翻身下馬,「你們玩得很開心嘛。四哥,你認得她們嗎?」
十三阿哥的話打破了怪異的氣氛,胤禛從容地下了馬,走到我面前,我平靜地看著他,他深遂的眼底彷彿蘊藏了無形的風暴。
「你玩得很開心?」胤禛的語氣平淡無波,仿似輕描淡寫,卻有股無形的壓力,「我記得我好象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你出庄半步,是你膽子太大了不把我的話放在心裡,還是管事的忘了我的交代?」
連累了福伯,我不得不低頭:「是奴婢的錯,不關福伯的事,四爺要處罰的話就處罰奴婢一人好了,不要連累他人。」
「處罰?這次你又想要什麼處罰?休了你?這是你的目的嗎?」胤禛淡淡地問著,我心一驚,不敢回答。原來他真的看穿了我的意圖。
「四哥,她是誰?」十三阿哥適時地解圍,難怪他以後會成為一代賢王,我幾乎是感激地看向他,十三阿哥若無其事地回了我一個大大的笑臉。
「她?」胤禛打量著我,「她是你四哥我膽大妄為的女人。」
「哦,那我要叫聲四嫂了。」十三裝做沒聽出胤禛語氣中的諷刺,樂呵呵地打趣,年輕俊朗的臉上綻放出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比那塊冰塊帥多了。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放回現代我一定拜他為偶像。
「偶像」旁邊的冰山射出陣陣冷氣,我不舍地收回欣賞的目光。
「先不要叫得太早,還不知道人家想不想聽你這樣叫呢。」胤禛冷哼一聲。
「奴婢不敢。」不是說家醜不外揚嗎?他怎麼在十三阿哥面前是翻舊帳?不過,看著他陰冷的臉,我還是知趣點好。
「還有你不敢做的事?看來,上次的處罰對你而言太過舒適了。現在,你馬上收拾東西回貝勒府,我要好好想想該如何處置你。十三弟,我們走吧。」胤禛說完翻身上了馬。
「四哥……」十三阿哥欲言又止,見胤禛視若無睹地策馬離去,對我露出個歉意的笑,追了上去。
「小姐,怎麼辦?」待胤禛他們走遠后,小綠心驚膽顫地站起身,蒼白著臉問。
「能怎麼辦?涼拌唄。」我扯扯嘴角,「好啦,假期結束,我們要回去了。」
悻悻然地回庄收拾包袱,福伯得知原委后滿臉愧疚地跟在我身後,一個勁地說要親自去找胤禛認罪。錯的是我,胤禛要罰的也是我,何必再多饒上一個人?我制止了福伯,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半年的快樂地方,回到那個讓人窒息的牢籠。
本以為一回去就要接受懲罰,但除了見福晉時聽她囑咐了幾句以後要謹慎行事,再接受了其他女人的冷嘲熱諷后竟然就毫無聲息了。至於胤禛,連面都沒露。
不知他到底有什麼打算,日子還是要過,收拾好半年沒住已蒙塵的房間,再收拾收拾有些荒廢的院子,我又開始了我的米蟲生活。
胤禛直到第三天才出現,那時我正在整理院子,拿著小鏟子種著剛找來的花苗。
很少大白天就在家裡見到胤禛,陽光下的他不再冷得糝人,酷酷的臉上風平浪靜,就那樣直直的站在我身後,轉身見到他時我差點嚇了一跳。見到我驚訝的樣子,他竟然露出了得意的笑,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我敢發誓,他真的笑了。
「四爺吉祥。」
「在幹什麼?」胤禛淡淡地問,好象我們還沒試過心平氣和地說話,一時間竟有些不適應。
「哦,奴婢在種花。你……」你什麼?吃過沒有?好象沒到午飯時間。過得好嗎?好象不是我該問的。想怎麼罰我?他都不說,我白痴才會自動提醒他。
「我來看看。」他淡淡地笑了。
「哦。」一時無話,「要不,進屋坐坐吧。」總不能就這樣傻傻地站著。
「唔。」他倒是不客氣,抬腳先走。
跟著他進了屋,小綠怯怯地沏上茶,躲到房外。真是不講義氣的傢伙。
「回來還適應嗎?」胤禛淡淡地問。
「還好。」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我小心地回答。
「還好?想必你更喜歡呆在莊裡吧。聽說,你在那裡過得很快活?」胤禛捧起茶杯,慢慢喝了口茶,皺著眉放下,「這是什麼茶?」
「不知道,是府里送來的。」我不喜歡喝綠茶,喜歡喝花茶,所以也沒試過府里的茶葉。
又是一陣沉默。我坐在胤禛的對面,手指下意識地絞著衣襟。三天,足夠時間讓他把我在莊裡的生活調查個透了,只是不知道福伯他們有沒有念著交情幫我稍做隱瞞,說幾句好話?看不出來他現在心情的好壞,是在考慮怎麼處置我,還是……想不明白。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難道還能吃了我不成?只是,他這麼一聲不哼地坐在這裡,真的讓人很不自在。
他站了起來,我一愣,也跟著站起來。他要走了嗎?
他沒有走出房門,轉身進了旁邊我的卧室。他想幹什麼?我猶豫著跟上去。
他四周打量了下,還好,有小綠每天整理房間,還算整齊。他拿起我放在枕頭邊的書,「你識字?」
「認得幾個。」我撇撇嘴,我看著像個文肓嗎?
「你不該看《唐詩三百首》。」他頓了頓,看唐詩都不行嗎?我疑惑地看著他。他露出了諷刺的笑容,「你應該看看《女則》。」
那種東西,誰要看?他怎麼不去學學新時代男人的三從四德?
「爺,快到時候用午飯了,您不去福晉那裡嗎?」
「今天我在這裡吃。」他打量了我一番,嘴角微微上揚。
奇怪了,他今天心情很好嗎?竟然又笑了?
「但是,爺,這不合規矩。」其實我哪知道合不合規矩?只想著快點把他送走。
「哼,你還知道什麼是規矩?」他面色一冷,「在這府里,我說的話就是規矩。你以後都記住了。」
「是。」我隨口應下。反正他是老大,什麼都是他說了算。
有胤禛在,午飯豐富了很多,但他的教養實在太好,細嚼慢咽,靜寂無聲,一頓飯下來,我差點沒消化不良,真懷念在莊子里大夥邊吃邊聊的熱鬧氣氛。吃完飯,他略坐了坐就走了。
隨後的日子,胤禛有事沒事總到我這裡坐坐,有時喝喝茶,有時看看書,開始時我還陪著他,但就那麼呆坐著實在無聊,我坐著坐著就走神。看他也沒有非要我陪著的意思,我乾脆也懶得理他,繼續種我的花,喝我的自製花茶,有時用碳筆胡亂畫點東西,抄一兩首詩詞。他偶爾也什麼都不做,就只是在一旁看著我。感覺他好象在觀察我,但我一看他,他就若無其事地轉開臉。管他呢,反我沒什麼秘密,除了那個天大的玩笑外。
他觀察我,我也觀察他。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親眼見到幾百年前的歷史人物的,不好好利用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豈不可惜?他喜歡穿暗色的衣服,不是藏青就是深藍,顯得大方又穩重;他有空就喜歡看書,看書時坐得端端正正的,還喜歡在書上寫眉注,不像我,我看書喜歡歪著、躺著看,有時還抱著個大抱枕,看累了就直接睡;他吃飯、喝茶都慢條斯理的,很有教養;不愛說話,除了被我激怒的時候其餘都是淡淡的,沒什麼表情,看不出他陰狠毒辣在哪裡,可能因為他還只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吧,康熙也正當壯年,沒到爭奪皇位的時候。不過,和他在一起真的很悶,不能像和十阿哥一樣玩笑,不能像和九阿哥一樣吵吵鬧鬧,也不能像和八阿哥一樣談話聊天,他不說笑、沒情調,更不溫柔體貼,幸好他是皇子貝勒,不用擔心娶不到老婆。不過,據小綠聽回來的八卦,他對其他的老婆也是一樣,沒有特別寵愛誰,連睡覺都是按各人地位分配,不偏不倚。我不喜歡花心的男人,但我也不喜歡無情的男人,他都把女人當什麼了?不過,這都與我無關。
試探
雖然胤禛呆在我這裡的時間不長,也從不在我這過夜,但只是這樣,已經引起很多人的誤會。
如同今天。
胤禛吃過午飯剛走,側福晉李氏後腳就來了。
看著打扮得珠光寶氣的李氏氣高趾昂地領著幾個小丫頭走進來,我心中暗嘆口氣,但還是展開笑容迎上去給她行禮。
「喲,妹妹多禮了,快起來。」李氏熱絡地扶起我,我趁勢站起身。
「有段日子不見,妹妹出落得越發標緻了,難怪爺這麼喜歡你。」李氏酸溜溜地說。
「姐姐過獎了。」我很想也吹捧她幾句,但那實在不是我的風格。
「來,這是爺的三阿哥,妹妹還沒見過吧,我特地抱來給妹妹看看,妹妹有空也幫著照看照看。都說三阿哥長得像爺,妹妹瞧瞧像不像。」李氏得意地讓丫頭將手中的嬰兒遞過來。
自從弘暉死後,胤禛如今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李氏的三阿哥弘時,記得他好象是死在親生父親的手裡,看著這個粉雕玉琢的嬰兒,我心中有些憐惜,可憐他生在帝王家,要是在普通人家,有哪個父親會捨得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小阿哥長得真好。」但願他這短暫的一生過得快樂一點。
「妹妹如今深得爺的寵愛,相信不用多久也能為爺生下個小阿哥。」李氏言不由衷地打著哈哈,又東拉西扯地說了些八卦,然後前呼後擁地走了。
和這種女人聊天真是受罪,人走了房中還留著濃濃的脂粉味,不知胤禛怎麼受得了她?
晚上胤禛又來我這裡吃飯,習慣了他的冰山臉,我自顧自地吃著我的飯。胤禛家的廚子不錯,可惜不懂什麼叫自然,不管什麼菜都放一大堆的調料,今天特意吩咐小綠叫廚房弄點清淡的菜,感覺好多了。飯後再喝一杯自已曬的菊花茶,真舒服。
填飽肚子,我想洗澡睡覺,但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我只好學他拿本書看。一時間,房中只有微微的呼吸聲和翻書聲,微黃的燭光中,倒有幾分溫馨的感覺。
突然,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胤禛眉頭微皺,坐著不動。
這麼晚了,還有誰來串門?我不耐煩地起身迎出門外,原來是李氏又帶著她的丫頭來了。
「姐姐,這麼晚了不知姐姐登門有什麼要事?」我擠出一個微笑。
「這麼晚還打擾妹妹實在不好意思,只是今天不小心弄丟了爺送的金釵,不知道有沒有落在妹妹這裡,所以來找找。」李氏邊說邊往裡闖。
「原來是這樣。」我跟在她身後,邊走邊問一旁的小綠:「你有看到側福晉的釵子嗎?」
「沒有。」小綠搖搖頭。
「外面找過了,都沒有,所以才來妹妹這裡。」李氏話沒說完,人已經入了房。
進了房,見胤禛端坐在椅子上,李氏迅速換上笑容,儀態萬千地盈盈行禮:「爺吉祥。不知爺在妹妹這裡,妾身打擾了。」嬌滴滴的聲音,聽得我是直起雞皮疙瘩。
「起來吧。」胤禛不悅地放下書,「有事嗎?」他臉上明顯擺著沒事快走的表情,不知李氏是看不出還是裝不知,依然嬌聲說道:
「我不小心把爺送的金釵丟了,來妹妹這裡找找。」
「她不是說了這裡沒有嗎?」胤禛寒著臉說。
「這裡地方這麼大,妹妹可能沒注意。說不定有哪個手腳不幹凈的奴才撿到了藏起來也說不定。」
什麼?她的意思是我這裡有人偷她的釵子?我不由得氣憤。
「我這裡的奴才雖然不成器,但若說手腳不幹凈倒不至於,姐姐可不要亂說話。」
「妹妹生氣了?我也沒有說一定是你這裡的人偷的,只是想過來找找罷了。妹妹難道不讓找嗎?」一轉臉對上我。李氏的口氣馬上變得尖銳。
看她一臉不達目的勢不罷休的樣子,我懶得跟她計較:「那姐姐就好好找找,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既然妹妹這麼說,我就不客氣了。」李氏吩咐她的丫頭:「你們四下好好找找,可不要看漏了。」
胤禛沒有出聲,端起他的茶杯,慢慢地喝著。
李氏的丫環們看胤禛沒有制止,開始四下尋找。
我站著不動,看到有人要翻我的梳妝台,小綠不悅地嘀咕:「那是小姐的梳妝台,怎麼找到那裡去?」
我腦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原來如此。
「找到了,在這裡。」翻梳妝台的小丫環手裡舉起支金釵,略帶興奮地說。
我仔細看了看她,是李氏的貼身丫環叫什麼玉兒的。
「呀,總算找到了,這可是爺送的,丟了可不好。」李氏得意洋洋地說,「不知這是誰的盒子?」
「是我的。」明白了她的意圖,我反倒變得平靜。
「原來是妹妹的,那可真不好意思了,不知釵子怎麼就跑到妹妹的盒子里了?」李氏看向胤禛,「爺,您說這可怎麼辦?」
真是老套的伎倆,可笑!
「好了,天已經晚了,先回去吧。」胤禛冷冷地對李氏說。
「爺……」李氏不依。
胤禛臉一板:「先回去。」
「是,妾身告退。」李氏不情願地福身告退,臨走時還不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房內又恢復了平靜。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胤禛淡淡地問。
我能說什麼?人贓俱獲,還輪得到我說什麼?我能說是李氏栽贓陷害我嗎?如果他相信我的話,這麼明顯的局他都看不出來就顯得他太蠢了。如果他不相信我,那我說什麼都是多餘。只是,這偷盜算不算七出之一?他會直接休妾還是送官處置?送官府的話不是太丟他的臉嗎?難道他會直接處置掉?
「又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會怎麼處理。」我下意識地答。
「那你希望我怎麼處理?」他仍老神定定地喝著他的茶。
他是什麼意思?「爺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在等你說話。」
說什麼?「爺想聽什麼話?」
「李氏說你偷了她的金釵,你怎麼說?」他彷彿饒有興趣地盯著我。
「奴婢沒話說,憑爺決斷。」就算我想離開這裡,也不能頂著個小偷的名號走,只是,這或許又是個機會。
「聽說你有一副棋,叫什麼跳棋,不拿出來讓我也見識一下?據說,你還贏了八弟和九弟?」他輕描淡寫地說著。
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轉換話題,也不知他是怎麼知道的,但看他臉上不容置疑的堅決,我只好找出跳棋,還沒打開,突然想起那副特殊的「棋子」,不由得停了手。
「怎麼,不肯拿出來給我看?」他走了過來,自顧自打開,毫不驚訝地拈起一顆祖母綠珠子,「聽說,九弟花了不少心思找到十八顆一樣大的祖母綠珠子,原打算串成珠鏈送給宜妃娘娘做壽禮,後來卻沒送成。」原來如此,難怪那次九阿哥一副要吃了十阿哥的樣子。
他又拿起一顆珍珠:「這是東珠吧,難得有這麼大一顆。」
他邊拿起珠子邊「解說」,我在一旁聽得心中直打鼓,我知道這些東西珍貴,但沒想到會這麼稀有,看來要快點還給九阿哥才行。
突然,胤禛轉身對上我,右手輕輕托起我的下巴,看似輕巧但他臉上的神情卻無比的鄭重:「看來,你很不簡單,能讓八弟、九弟、十弟如此的待你,九弟甚至連送給額娘的壽禮都給了你做棋子,這算不算是千金散盡只為博紅顏一笑?」
我無語以對。
「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降服九弟?」
手段?說得真難聽。「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朋友?堂堂皇子和一個卑賤的侍妾做朋友?還送這麼名貴的東西給你,說出去誰會相信?」
「四爺要是不信奴婢也沒話說。」他手上加力,把我的下巴捏得生疼,我不適地轉過頭,欲掙開他的手,但他卻更加了幾分力度,深遂的黑眸如同利劍般直剌進我眼底,彷彿要把我看穿一樣。
突然,他俯下了頭,重重地吻上我的唇,輾轉吮吸,火熱而強勁,在我幾乎要窒息的一刻,唇上一痛,口中湧入一股血腥味,他終於放開了我。
「你是我的,你要牢牢記住了。」說完,他轉身大踏步離開了房間。
我只顧大口大口呼吸寶貴的空氣,甚至來不及看他一眼。
盜竊事件不了了之,李氏也沒來找我麻煩,整個府里沒人多說一句,彷彿根本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
胤禛下口很狠,我的下唇被他咬得又紅又腫,頂著這樣的標誌,我只好稱病不出房。
想到他臨走前扔下的那句既象是宣告又像是警告的話,我有些頭大,他是什麼意思?
還好,胤禛又被康熙派去出差,有段時間不在家,總算可以鬆口氣。
每天除了給福晉請安,我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看書,種種花,也不知是不是胤禛說了什麼,其他的女人都不敢再找我麻煩,只是見面時免不了冷言冷語一番,我只當是沒聽見,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