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5章
身份
重返蝸居生活感覺比原來更難受,跟福晉請示后獲准每月的十五可以以進廟上香的借口出府一趟,雖然一個月才有一天,但總比沒有的好。福晉和側福晉們可以用妯娌間聯絡感情為理由自由出府,今天這家聽戲明天那家請酒,說一聲就可以出去,然而當侍妾的不過比奴婢的地位稍微高一點點,自然不需要聯絡什麼感情,更加不值得男主人帶出去充門面。據小綠說,當侍妾的別說一個月,就是半年沒機會出一次家門也是有的。這麼說來,福晉對我們還是挺寬容的。
好不容易到了十五這一天,報告福晉后我帶著小綠,提著香燭來到了香山。
上香不過是個借口,我是個不信佛的人,選擇來香山寺,不如說我更多的是想看香山的紅葉,只可惜現在是春天,沒有紅葉看,但沿途林木茂密,景色清幽,行至靜翠湖時,湖中碧水微瀾,湖畔林木蔥鬱,山巒倒映在平靜的湖水中,果真是名副其實的「靜翠」。一路上經過翠微亭、瓔珞岩,到達香山寺已近中午,幸好我事先讓小綠準備了糕點才不至於挨餓。
現在的香山寺不過是個普通的寺廟,規模不大,據說是在乾隆年間才大行擴建,旅遊手冊中介紹的乾隆墨寶更不存在,因為此時乾隆都還沒出生呢。
打發掉跟來的小廝,隨著廖廖無幾的香客,我和小綠步入廟中。小綠很是虔誠,見佛就拜,見我不參拜,小綠有些不滿:「小姐,您怎麼都不拜佛?」
我看著眼前那慈祥的觀音佛像說:「如果人人都拜佛許願,這些佛豈不是忙不過來嗎?況且,如果心中有佛的話,不拜佛也知道,若是心中無佛,拜亦無用。」如果拜了他我就可以回到現代,我倒願意拜上一拜,但這些不過是木偶泥胎,求他何用?
「小姐,您怎麼能說這種褻瀆神靈的話呢?」小綠忙對著佛像磕頭,口中喃喃有詞:「觀音菩薩在上,我家小姐是亂說的,您大慈大悲,不要和我家小姐計較。」
我聽了忍不住笑:「好了,小綠,菩薩才不會那麼小氣。」
為了讓小綠不再嘮叨,我接過小綠燃好的香火,插到觀音佛前方的香爐中,一不小心,香灰抖落到手背,立時感到一陣炙熱,我忍不住「啊」的一聲低呼縮回手,再看時,手背上已燙起兩三個小水泡。
「小姐。」小綠忙衝過來,緊張地抬起我的手,輕輕地吹落手背上殘留的香灰,「小姐,怎麼辦?都起泡了,要是落下疤痕可怎麼好?」
「沒事,不就是幾個小水泡嗎?過段時間就好。」我掙脫小綠的手,把手湊到口邊。
「怎麼了?」身後轉來關切聲音。
我邊吮著傷口邊轉過身,竟然是八阿哥。他隻身站在我面前,門外的陽光從他背後照射進來,濕潤如玉的臉龐,修長挺拔的身姿,淡定自如的神情,在煙霧繚繞下,他竟比寺中的神像更似神佛。
我微微發怔,真到小綠輕扯我的衣襟才回過神來。
「八爺吉祥。」
「免禮了。你沒事吧。」他盯著我的手,淡淡地問,臉上沒了往日的笑容。
「沒事,只是不小心燙到了。八爺怎麼也來了?」這裡還不是什麼名川勝地,而且,這種時候他怎麼會有空來?
「我的府邸就在四哥的旁邊。」八阿哥問非所答。
那又怎樣?我盯著他。
「我的人看到你出門了。」
言外之意他是特意來找我的?
「八爺是來找我的?有事嗎?」
八阿哥沒有答,轉身緩緩走出寺門,我跟在他身後來到寺外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松樹下。
「上個月,十弟到莊子找你了,沒找到,他有些擔心。」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對不起,我突然被叫回了四貝勒府,沒來得及跟你們說,不過我有交待福伯留了話,他沒跟你們說嗎?」我解釋,走得太匆忙,回到貝勒府後又找不到機會去告訴他們,總不能大咧咧地找上門跟他們說我回到四貝勒府了,歡迎他們到貝勒府找我玩吧。
「他說了。不過,你是不是還忘了告訴我們什麼?」八阿哥往日溫和的目光變得不可捉摸。
還有什麼我沒說?我有些不明白:「還有什麼?」
他嘴邊露出了絲落寞的笑:「你打算一直瞞下去?你好象忘了跟我們說你是四哥的侍妾,我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下人。」
他知道了?他調查過我嗎?
「有什麼不同嗎?下人,侍妾,在你們眼裡不都是奴婢嗎?既然你們肯紓尊降貴地和一個下人交往,是不是侍妾又有什麼不同?」
「十弟一天到晚的找你玩,九弟對你……」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如果你只是個普通的下人,事情會簡單很多,但你卻是四哥的侍妾,於禮不該接觸太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能不明白嗎?這裡是古代,女人和異性接觸過多本就不應該,更何況是一個已婚的女人和她的小叔子(如果,我有資格叫他們小叔子的話)。不過,他非得提醒我這個殘酷的事實嗎?
「我明白,是我大意了。只是,在你們眼裡我是你四哥的女人,但我在心裡,我是我,你四哥是你四哥,我之所以和你們交往,純粹只是因為我把你們當成我的朋友,而不是什麼皇子阿哥。可能你覺得我的想法難以接受,但事實就是事實,我或許人是你四哥的,可思想還是由我自己控制。」這一番話在這種環境下實在說不過去,我鬱悶,「對不起。九阿哥十阿哥都知道了嗎?」
「還沒有。」
「那你還是告訴他們吧,請你們原諒,我不是故意隱瞞的,我只是想交幾個朋友,如果你們覺得我不配當朋友,那以後我知道該怎麼辦了。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曾經和你們做過朋友。」唉,從今天起,我又只能和小綠做伴了。
八阿哥沒有做聲,只默默看著我。其實我知道他們的下場都不好,為了省麻煩,我不該和他們有來往,只能說是陰差陽錯讓我認識他們。雖然他們是胤禛的政敵,但並不表示他們就是壞人,只是因為他們的特殊身份,他們離那個位置都太近,若說誰處在他們的位置一點野心都沒有那是假的,祟高的地位,無上的權力,這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
「我曾經懷疑是四哥安排你接近我們的。」他淡淡的開口,「現在我知道我想錯了。你是個很特別的女子,只可惜……」他輕嘆,「希望你以後能像過去一樣快樂。如果,」他停了停,看著我,眼眸里滿是溫情和真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們會幫你的。」
我能需要什麼?我只需要自由,他能幫得了我嗎?「我需要的,也許誰都幫不了我。」
從香山回來,我心情異常低落,鬱鬱寡歡,歪在房中的軟榻上,拿出十阿哥從九阿哥處搶來的「棋子」細細把完著,憶起和他們一起飲酒下棋談笑,那時我真的很開心。只可惜,開心的日子總是過於短暫。
裝好「棋子」,又認真清數了我的私房錢,不知道上次九阿哥放在書局的錢是多少,我後來還去拿過不少書,書局老闆都沒收錢,想必數目不會少。還有那些燕窩,就算我傾家蕩產也還不起,寫了兩張字條,裝到信封里,再在信封上寫上九阿哥十阿哥收,讓小綠分別送到他們府里后,我更懶得說話了。每天坐在窗前發獃的時間越來越長,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有一天睜開眼睛就回到現代,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個夢。
午後,我無聊地趴在窗前的書桌上,窗外蔚藍的天空中飄浮著朵朵白雲,看著它們隨著風兒緩緩地飄動,隨手在紙上亂寫:「
我是一片雲
天空是我家
朝迎旭日升
暮送夕陽下
我是一片雲
自在又瀟洒
身隨魂夢飛
來去無牽挂」
如果我能像白雲一樣自由自在地飛翔那該多好,即使在下一刻就被風吹散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有過這須臾的自由就好。
「在寫什麼?」一隻修長的手抽起紙,胤禛看完,皺起眉,清冷的眼眸中升起不悅:「你每天都想些什麼?而且,你寫的是什麼字?缺筆少畫的。」
你們用的是繁體,我寫的簡體,在你眼裡當然是缺筆少畫了。
「爺吉祥。您回來了?」我無聊地打著招呼。
「有空不如多練字,如此懶散,成何體統。」胤禛訓斥著,「你不會用毛筆嗎?為何要用碳條寫?」
「毛筆軟趴趴的,太難寫了,不小心還會弄得一身黑,還是碳筆好用。而且奴婢又不用考科舉,練那麼好乾嘛,自己會看就行。」見他雖然在教訓我,但看不出生氣的樣子,我無禮地頂撞他。太過無聊的生活,我快悶瘋了,真懷念以前忙碌工作的時候。
「狡辯。」胤禛輕哼一聲,「你去見八弟了?」
他是大內007啊,什麼都知道。「上香時碰到了。」
「說了什麼?」他裝做不在意地問。
「沒說什麼。」我坐正身,懶得跟他解釋,撕了片花瓶里插著的梨花花瓣放入口中,淡淡的清香中有絲淡淡的苦澀。
「怎麼什麼東西都吃。」胤禛不悅地挪開花瓶。
「爺很閑嗎?」要不然怎麼老有空往我這裡鑽?
「爺沒你閑。」他又輕哼。
「我倒是不想閑來著,只是沒事可干。」
「有空多練練字,也沒見過你做女紅。」他難得地和我閑聊。
「那更無聊。」
「你想幹什麼?」
今天這麼好說話?「我想到處走走,看看外面美麗的世界。」不行了吧,我哀怨地掃了他一眼,又趴回桌子上。
「整天就會胡思亂想。」
不胡思亂想我還能怎樣?
出塞
到了四月底,聽福晉說康熙準備去巡幸塞外,胤禛隨駕,因此忙得不可開交。康熙這次出塞幾乎把所有成年的皇子都帶上了,還允許帶上福晉,所以這次的隊伍很龐大。但不管如何龐大也不關我事,我依然種我的花發我的呆。
然而,出發前府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福晉的貼身丫環突然病了。福晉身邊少了一個服待的人,本來這也沒什麼,可福晉竟然說要帶我一起去,說我懂事守禮,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只是要我委屈點以丫環的名義跟去。這個決定一宣布,大家什麼反應都有,最正常的就是吃醋,這種場面一般只有福晉有資格出面,可我一個小小的侍妾也能去,當然很多人心裡都不暢快。不過,因為是福晉的決定,胤禛也沒有反對,所以就成了定局。
我倒沒什麼,能跟著去自然是好,可以去透透氣,說不定還能見上康熙一面,不去也沒什麼。小綠倒是很擔心,因為她不能跟去,沒道理丫環身邊還有個丫環。
這次出行我是以四福晉丫環的身份出行,自然是寸步不離地跟在福晉身邊。我們坐的是馬車,在車上顛了十幾天才到,差點骨頭都顛散了。
到了草原,大家住的都是帳蓬,有先行部隊準備好,福晉和胤禛住一個帳蓬,我和福晉的另一個大丫環叫夏荷的住一個賬蓬,幫著福晉安頓好后我才能和夏荷回到自己的地方,福晉管教得很好,夏荷雖然口中按照福晉的吩咐叫我秋月,但對我禮貌有加,很多事都搶著做,我基本上除了陪福晉以外就不用幹什麼。有時我也想,夏荷這麼能幹,根本用不著我也行,幹嘛要帶上我,後來看到同行的其他福晉都有兩個貼身丫環服侍,我猜可能是體制或者是排場所需吧。
剛到草原的第一天,康熙就率所有的皇子召見蒙古的眾多王爺,女眷們可以趁機休息。過慣了舒適的生活,驟然這麼辛苦,真有點不適應,一回到帳蓬我就倒下睡著了,直到晚飯時間才醒。
晚上,蒙古各部落準備了酒宴為康熙接風,眾皇子和福晉奉旨參加,做為福晉的貼身丫環,我也有幸出席,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見到康熙,我著實興奮了一番。因為人多,宴席設在露天的草原上,天天繁星點點,地上篝火垛垛,風中酒香、肉香、青草的清香混雜在一起,我滿心歡喜地看著這本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美景。
康熙端坐在主位,身著明黃的龍袍,臉上帶笑,卻又不怒而威,眼中精光全斂,溫和而親善,但渾身尊貴的氣勢讓人不敢仰視,不愧是千古一帝,果然氣宇非凡。
康熙旁邊是隨行的德妃、宜妃和密嬪,「嫁」給胤禛這麼久,我還是頭一回見到他的娘德妃,看起來也就四十歲左右,雍容華貴,但相貌就比宜妃差點了,看了宜妃才知道什麼是沉魚落雁,難怪能生出九阿哥這樣的兒子來。
康熙下手右邊是蒙古王族,左邊是太子,大阿哥、三阿哥、胤禛等所有的皇子,還好胤禛排行老四,靠康熙比較近,年紀小的皇子們坐得遠遠的,視力若是差點的話連康熙都看不清。
已婚的皇子身邊身邊都跟著一位如花美眷。太子和太子妃跟我沒關係,我只看了兩眼,兩個都長得不錯,大阿哥、三阿哥兩對夫婦就顯得略遜一籌,五阿哥是九阿哥的親哥哥,不過五阿哥沒九阿哥好看,也許因為他像康熙多點,九阿哥像宜妃多點吧。八福晉郭絡羅氏是安親王的孫女,後台很硬,自然是神氣得很,不過,單就她本人而言也是大美女一個,聽說八阿哥是所有皇子中老婆最少的,想必她也是個王熙鳳式的人物。九福晉就可憐了,嫁了個絕世美男,雖然她也很出眾,但和九阿哥比起來還是差了那麼一點。十阿哥的福晉和他倒挺有夫妻相的,看起來也是很單純、直率的一個人。十二阿哥據說是跟蘇麻喇姑長大的,很有幾分出塵不染的樣子,他福晉和他也是一樣的人。十三阿哥身邊竟然是那個叫馨兒的女子,能在這種場合坐在十三阿哥身邊,說明她已經如願以償地嫁給十三阿哥了,有段日子沒見,她更美了,氣色紅潤,嬌艷嫵媚,雖說在大庭廣眾這下,她和十三阿哥仍不時竊竊私語,看來是如膠如漆,恩愛非常。看到他們,我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胤禛,不知他見此情景有何想法?十三阿哥旁邊是十四阿哥,胤禛的親弟弟,長得和胤禛很像,不過看起來要比胤禛開朗很多,臉上充滿陽光般的笑容。剩下的十五、十六阿哥還年幼,也就十一、二歲,身邊跟的是嬤嬤。
在我站在四福晉身後盡情地打量著這些歷史上有名的人物時,我的老朋友們也發現了我,十阿哥沖我裂嘴一笑,九阿哥扯了扯嘴角,八阿哥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他們的舉動引得他們身邊的人也跟著朝我看過來,我忙低下頭,避開他們的視線。
既然是宴席,自然有歌舞助興,場中一個年輕貌美的蒙古女子跳著歡快熱烈的蒙古舞,口中唱著清脆動聽的歌曲,用的是蒙語,我聽不懂,不過應該是祝酒歌一類的,只見她邊唱邊跳,從眾皇子身邊一一舞過,而經她舞過的皇子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過了好一會,那位女子跳得額上冒汗才敬完這群皇子。
那位女子一退下去,對面有個年輕的蒙古男子站了出來,對康熙行了禮,嘰哩呱啦地說了一通,但見康熙聽完後點了點頭,然後場中響起雄壯激揚的鼓樂聲,一群剽悍英武,剛勁有力的年輕蒙古男子隨著鼓聲跳起了熱情奔放的舞蹈,輕捷洒脫的步伐,挺拔豪邁的造型,整齊雄壯的喝聲,彷彿一群獅子正在狩獵般,讓人看得熱血沸騰。
整場宴會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眼睛是看得過癮,但腳就累了,站得都痛了,當下人真辛苦。
好不容易等這些主子們酒足飯飽回帳睡下已經是深夜,我回到帳中累得倒頭便睡。
第二天是男人狩獵的日子,胤禛早早就到康熙跟前候差。
用過早飯,我和夏荷跟著福晉也向圍場走去。半路福晉突然說忘了拿手帕,讓夏荷回去拿,想到夏荷每天連我的工作都一起做完,這種跑腿的小事還是我來做好了。我自告奮勇地說我去,福晉告訴我手帕放在哪裡,讓我拿到后直接去圍場找她。
我回到帳中,找到手帕,快步向圍場方向走去。快到圍場時,遠遠見幾匹馬快速跑來,在我跟前停下。
「秋月,你怎麼也來了?」十阿哥騎在馬上高興地朝我嚷,「你怎麼回四哥府了,害我到莊子都找不到你。」
咦,不是說要避嫌嗎?怎麼十阿哥還是老樣子?
「見過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吉祥。」我規規矩矩地行禮。
十阿哥跳下馬,八阿哥九阿哥也跟著下了馬。
「秋月,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規矩了?」十阿哥又嚷嚷,伸手把我拉了起來。
我站起身,忍不住偷看八阿哥,他依然是帶著淡淡的笑容,見十阿哥拉我,淡淡地說:「老十,不得無禮。」
「八哥,你怎麼了?九哥,見到秋月你們不高興嗎?」十阿哥不解地看看八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八阿哥仍是不出聲,九阿哥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像是高興,又像是氣惱。
「老十。」八阿哥再次輕喝,他朝九阿哥看了看,對著十阿哥說:「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小心四哥見了不高興。」
「他高不高興關我什麼事?」十阿哥滿不在乎地說,「秋月,等會我們去狩獵,你去不去?」
狩獵?太殘忍了吧。「十阿哥,我不能去,我還要侍候四福晉呢。」
「那有什麼關係?我去跟四嫂說一聲,讓你跟著我們去不就行了?」十阿哥說。
「老十,別胡鬧了。她不能跟你去。」八阿哥臉上沒了笑容。
「為什麼?」十阿哥不解地問。
八阿哥看了我一眼,「她是四哥的人,跟著你像什麼話?」
「四哥的人?」一直默不作聲的九阿哥突然開口,臉霎時陰沉沉的。
八阿哥看著他,正色地說:「九弟,秋月是四哥的侍妾。」
原來他還沒有跟十阿哥他們說,難怪十阿哥一點沒變。
「侍妾?」九阿哥狠狠地瞪著我,表情變得很猙獰,「你是老四的侍妾?」
我嚇得後退了一步:「我……」
「你真的是四哥的侍妾?」九阿哥緊握雙拳,白晳的臉上青筋暴起,彷彿想吃掉我一樣。
「算……算是吧,對不……」
還沒等我說完,九阿哥已經兩眼通紅,雙手不可自制地微微顫抖,我只覺喉嚨一陣發緊,彷彿被人狠狠掐住一樣,我下意識地用手護著脖子。
「你!……」九阿哥猛一咬牙,狠狠吞下未完的話,突然轉身上馬飛奔而去。
「秋月,你,你真的是四哥的侍妾?你不是個小丫頭嗎?怎麼變成他的侍妾了?」十阿哥也傻了,看看我又看看八阿哥,「八哥,你沒弄錯吧?」
「老十,走吧。」八阿哥說完,亦轉身便走。
「八哥。秋月……」十阿哥搔搔頭,又看了看我,追著八阿哥去了。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的心情一下跌到了低谷,雖然早已明知會是這種結局,但真正面臨時還是讓我很失落。
到了圍場,旌旗飛揚,群情激昂,眾將士已躍躍欲試。
找到福晉時,她正與太子妃等皇子福晉們站在康熙及一干皇子的身後,我迅速看了一眼,發現八阿哥他們還沒有來。他們不是騎馬的嗎?怎麼比我還慢?想起九阿哥激動的神情,我有些擔心。將手帕給了福晉,我悄然地站在她身後。
「八弟妹,怎麼八弟、九弟、十弟他們還沒到?」太子妃壓低了聲音問。
「可能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八福晉清脆地答,語氣中略帶著擔心與不悅。
「來了。」十福晉在一旁輕聲地說。
我忍不住偷眼望去,三個騎馬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我暗暗鬆了口氣。
一陣震耳的鑼鼓聲響后,康熙率先策馬奔了出去,太子、胤禛兄弟們以及眾將士緊隨其後一起跑進了前方的樹林中。
未已,就傳來歡呼萬歲的聲音,想是康熙已有了收穫,樹林中人影晃動,鑼鼓齊鳴,雜及著馬匹與野獸的嘶叫聲,好不熱鬧。
「不知今年又會是誰獨佔鰲頭?」太子妃輕笑,「十三弟妹,十四弟妹,你們說呢?」
八福晉聽太子妃說完,輕哼一聲,十三福晉頓時臉上一僵。
「十三弟和十四弟最是精於躸射,想來收穫必定豐厚。」四福晉溫和地說。
十三福晉聽了臉色緩了過來,感激地朝四福晉笑了笑,十四福晉倒是笑得很自信,也對,她的丈夫可是未來的大將軍王,應該不會差。
福晉們邊等著狩獵的人回來邊說些家長里短。過了半個多小時,康熙先回來了,由太子陪同著回到儀帳下等著。
又過了約一個小時,康熙命人吹起了號角,樹林里的人騎著馬奔了回來,每個人馬上都掛著戰利品,看到血淋淋的動物在眼前晃動,我不禁心悶欲吐。
「啟稟皇上,此次狩獵九阿哥和十三阿哥所獵最多。」一個年輕的將士向康熙回報戰果。
「哦,九阿哥的騎射今年是大有長進啊。」康熙開心地哈哈大笑:「賞九阿哥、十三阿哥。」
「謝皇上。」九阿哥和十三阿哥齊聲道謝。
沒想到看起來有些文弱的九阿哥也有如此本事,我不禁朝他望去,他接過康熙的賞賜臉上卻無歡喜之色,只是扯扯嘴角就算。他還在生氣嗎?
十三阿哥倒是高興得很,目光穿過人群尋到十三福晉,兩人相視而笑。
「十三弟妹和十三弟感情好得真是讓人羨慕啊。」八福晉見十三福晉和十三阿哥眉目傳情,既羨慕又妒忌,語氣酸溜溜的。
我偷眼望去,胤禛目無表情地站在十三阿哥的身邊,仿似對十三阿哥與福晉的款款情深視而不見。
晚上,康熙回請蒙古各族,我借口身體不適,向福晉告了假,留在帳中休息。
攤牌
躺在毛氈上,想起白天十阿哥不知所措的眼神,九阿哥悲憤莫名的表情,我越加煩悶。一開始,我並不是故意要瞞他們的,是他們錯認我是丫環,我不過是將錯就錯而已,但後來呢?他們一次次來找我,我卻從來不提,雖然我不是胤禛真正的侍妾秋月,但我這具身體是,或許我下意識里就不想跟他們提,怕他們知道后從此不再理我。這麼說來,我是真的騙了他們。
但,我不過是這個時空的一個過客而已,說不定下一秒鐘就會消失,為什麼要因為這些人煩惱呢?沒有了友情又怎樣?沒有未來的人,想那麼多幹嘛,只要這一刻開心就行。
我一個挺身站了起來,大草原是我一直嚮往地方,既然來到這裡,我當然要好好欣賞欣賞。
走出帳蓬,迎面吹來一陣清爽的晚風,風中混雜了青草的芳香,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的煩悶頓里消失無蹤。
朝著宴會相反的方向,我信步走去。今晚的月亮真圓,如同一個美麗的玉盤高高地掛在夜空,明月的清輝灑落在茫茫的草原上,遠處的草原高低起伏,朦朦朧朧,如夢如幻。風中隱隱傳來優揚的馬頭琴聲,悠揚、深情。
不知走了多遠,朦朧的月光下一個高大的圓錐形的石堆出現在我眼前,上面插著幾根幡桿,還裝飾著樹枝和彩帶,是敖包!我驚喜地看著這有著美麗傳說的敖包,據說草原上的男女喜歡在敖包下以歌傳情,尋找自己的愛人,浪漫又直接。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為什麼旁邊沒有雲彩……只要妹妹你耐心地等待喲,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嗬……」我輕輕哼著著名的《敖包相會》,繞著敖包緩緩地轉圈。如果我也在這裡等,能等到我心上的人嗎?誰才是我的心上人?
「你在等誰?」九阿哥陰著臉出現在前面,「等老四嗎?」
我看看四周,靜寂無人,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來?跟著我來的嗎?這一路上我都沒留意身後有人。
「我誰也不等。九阿哥怎麼會來這裡,不是有宴席嗎?」
「你很不願見到我?」
「這是什麼話?我哪有。」看他一臉的扭曲,想起自己好象是有些不應該,我放軟了口氣,「你還在生氣嗎?」
「你也知道我會生氣?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是老四的女人!」他狠狠的說。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小氣?
「一句對不起就行了?」他突然一把抓著我的肩,「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是老四的女人?為什麼?」他猛烈地搖著我,晃得我頭都昏了。
為什麼他的反應這麼大?我突然想起胤禛曾經說過的話:千金散盡只為搏紅顏一笑。不可能吧,他,難道,他真的喜歡我?否則,他怎麼會這麼憤怒?可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喜歡?不可能的。
「九阿哥,你冷靜點。」我掙扎著。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你既然是四哥的女人,就不該來招惹我!」他如同受傷的野獸般低吼。
「我沒有招惹你。」我大叫。
「你還敢說你沒有?」他吼得更大聲。
「我沒有。你好好想想,我從來沒有招惹過你,我好好在莊子里呆著,是你們闖進來的,是你們一次又一次地來找的我。」我盡量平靜地一字一句地說。
「你說你沒有招惹我,那你為什麼要對我笑,為什麼要故意氣我?」
他怎麼越說越離譜了?說我故意氣他那是因為他老找我麻煩,但說我對他笑就說不過去了。
「我對八阿哥、十阿哥也笑了啊,還有莊子里的每個人。至於說故意氣你那是因為你總是找我茬啊。」
「你……是的,你對八哥、十弟也笑了,你對誰都笑。」九阿哥說完,鬆開了抓著我的雙手,悲傷又頹敗地垂下頭,靜靜地站了一會,「你偷偷看我,你對我撒嬌,你和我頂嘴,對我做鬼臉,人人都怕我,你卻從沒怕過。」他緊張地望著我,眼中露出希冀。「難道說,你真的從來沒喜歡過我?」
「我……」我不知道他竟然會這麼想,「我不怕你們,是因為我把你們當朋友,所以不怕。至於別的,和朋友在一起不應該坦誠相對嗎?所以在你們面前我才會無所顧忌,這難道有錯嗎?」
「朋友?」他低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只是朋友?」
他往日神采奕奕的俊目此刻黯淡無光,濃濃的悲傷充斥了全身,我的心莫名地揪痛,「我不是故意要隱瞞身份的。」
「你真的從沒喜歡過我?」他再問。
「我喜歡你,還有八阿哥、十阿哥,但那種喜歡是對朋友的喜歡,我知道你們都對我好,我很感激,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后最開心的日子。」
「但你愛的卻是四哥。」
愛?胤禛?真可笑,不過,我卻不能否定,「我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做朋友。」
他緩緩地轉過身,背對著我,「我從來沒有朋友,我也但願從來沒有見過你。」說完,他踉蹌著往回走。
看著他凄然的背影,我心中湧起陣陣罪惡感:「對不起。」
他停了停,沒有回頭。
目送著他走遠,剛才還覺得浪漫的月光如今讓我覺得份外的凄涼。我都做錯什麼了?為什麼會有人因我而受傷?我跌坐在草地上,將臉埋入雙膝間,「老天,讓我離開這裡吧,我想回家。」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全身冰冷,我仍獃獃地坐著。
「回去吧。」身旁傳來輕輕的嘆息聲。
我抬起頭,只見八阿哥站在一旁,一襲白色的長袍,在月光下顯得無比的虛幻。
「我是不是真的錯了?我不過是想要個朋友而已,這也錯了嗎?」
「你沒錯,九弟也沒錯,錯的只是你們不該認識而已。」他憐惜地說。
「不,錯的是老天,他不該把我弄到這裡,我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
「不要胡思亂想!回去吧。夜深了。」
回去?回哪去?哪裡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出來時才剛說要開心地度過每一刻,為什麼轉眼事情就變得如此複雜?
「我沒錯,對吧。」我認真地看向八阿哥。
「是的,你沒錯。」八阿哥微笑著,溫柔而堅定地答。
是的,這不是我的錯。我心情一下變得好起來,率先往回走,八阿哥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後,直到看見營地,我轉身對他說:「謝謝你。」說完,不等他回答,我堅定地走向帳蓬。
不管了,我就是我,我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為什麼要偽裝成這個世界的人呢?
一踏入帳內,我嚇了一跳,胤禛正鐵青著臉站在帳中,「你去哪了?」
「我出去散步了。」我爽快地答,對他的忿怒視若無睹。還有誰想要來找我算帳就來吧,今晚一次算清,明天,我要忘掉所有的一切重新開始。
我毫不畏懼地盯著他,他的眼神很犀利,不過大多在對著我的時候,在外人面前他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如同帶著一副假面具。其實不止他,還有八阿哥也是,或許他們這些皇城裡的人都是。我就奇怪了,他們不累嗎?
說真的,他的眼睛比不上九阿哥好看,但威力卻比九阿哥大,九阿哥的眼神讓人心亂,他的眼神卻讓人心悸,彷彿什麼到了他眼裡都無法遁形。我強撐著直視他的雙眼,不肯示弱。
「以後小心點,這裡不比在府里,出了事沒人救得了你。」他的眼神變得柔和,似乎還帶了點笑意。
我頓時不知所措,我的防備,我的反抗在他突如其來的溫柔中消失無蹤,如同一支即將射出的利箭突然失去了目標。我氣餒,「知道了。」
胤禛走後,我突然害怕起來,不知自己怎麼就和他對上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的手段,要讓我消失是很件簡單的事情,我八成是今晚受刺激了才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