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夢裡,我看到一個又一個被我害死的人,他們面目猙獰得沖向我企圖把我拽進地獄。
我看到冕的父親。他睜大著雙瞳,惡狠狠的盯著我,好像要把他對我那咬牙切齒的恨,深深的篆刻在我的骨頭上,然後用鮮血寫下詛咒的祭文,開始招魂的儀式。我蜷縮在角落裡,一聲不吭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果然,我已經無藥可救了么?接著,有一群人,從我身邊簌簌的走過,嘴裡談論著關於那個林夜泉如何如何的淫蕩。然後眼前迅速的轉成了一片純白色,我看到明靜靜的躺在床上,對我微笑,說:「夜泉,我愛你。」那麼溫柔、美麗。
「可以過來,讓我抱抱你么?」
但我卻只是坐在那裡,動也不動。然後,看著明眼裡的光澤一點一滴的消逝,流去……
最後,我看到自己的父母,他們絕望的看著我,不住的嗚咽、怒罵著。
好可怕的夢,不得不醒來。
屋內的燭光,把那片深藍映照得更加陰森,恐怖。一眼瞄到屋內那個男人還坐在那裡,頭髮鬆散的搭在肩上,身上還穿著深藍色的睡袍,那麼高傲不羈,彷彿異界首領般。
「醒來了,」怎麼好像和平是有點不一樣……
「嗯,」小心翼翼的回答著。
「把東西吃了」,只見管家便推著餐桌出現在了房內,將一切擺好后又迅速退了出去。
我低下頭安靜的吃著盤裡的東西,他卻還是一動不動得坐在沙發上,在想著什麼。這種感覺太詭異了。必須打破他。
「那個,我可以要杯菊花茶么。」試探性的問著
莫非天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向茶櫃,取出一個木罐和一個透明的茶杯,輕輕的抖落幾瓣菊花,在加入開水。一系列的動作那麼熟練、乾脆,夜泉不禁暗暗佩服嘆這個高深莫測的人。
不知不覺間,莫非天已經把泡好的茶端到了自己跟前,輕放在餐桌上。
打量的眼神一下子對上了,又是一陣莫名的緊張。這個人到底想怎樣呢。為什麼這個人可以一下子這麼殘忍,轉眼又這麼溫柔呢?為什麼他對自己做了這麼多過分的事,卻絲毫不憎恨他呢?尤其是目睹了年幼的他為了活下來,吃自己親人的屍體,還有他在手把手的教導下學會開槍、殺人後。自己對他,在原先恐懼的基礎上竟多出了了一種奇異的感覺,絕對不是同情,只是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和這個人有著相似的地方,儘管他比自己強大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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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還是頭一次。他又太多太多的與眾不同了。這樣懦弱、美麗的外表,在一次次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時卻總是給人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
早已無法剋制自己對他的好奇了。
最初,或許是因為他生氣時的眼神竟和葉邢尉有些相似,但現在才明白,自己留下他的理由遠遠不止這些,葉邢尉的勇氣和倔強絕對比不上眼前這個人的千分之一,誰才是誰的代替品呢。想到這裡。不禁輕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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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冰冷的臉上毫無預兆的浮現一陣詭異的笑,呼吸不自覺地加速了。難道他又想出了更好的辦法來折磨自己么?
莫非天,收起笑容,看了看按了按鈴命令管家進來收拾餐具。「已經是晚上了,想不到你一覺睡了這麼久。」
「可能是比較累吧。」嘴角強硬的擠出一個笑容,也不想想是誰害的。白天那一幅幅恐怖的畫面還在腦里飛快的閃過。握緊茶杯。強行忍住那種噁心的暈厥感。
他走近我,慢慢拆開手臂上的紗布,傷口已經不再滲血了,他輕輕的俯上去,做著例行的事。柔軟的舌尖在凝固的傷口上緩緩滑過,留下溫濕的麻酥酥的感覺,我只好伸長著手臂,任由他吸食。深色的長發滑落到我的手臂上,時不時掀起一陣陣異樣,是因為太就沒做而過於敏感么,居然起了雞皮疙瘩。
莫非天停下嘴裡的活,緩緩抬起頭抬起頭,盯著我,看上去居然有絲無奈?
「這裡是我的房間。」半晌他又不冷不熱地扔出了這句嚇死人的話。「羽天進不來,跟不用指望說武連威了,你最好乖乖的呆在這裡,一步也別離開,否……」
他好像,還打算說下去,但居然又硬是把那些話吞下去了,完全不向他的作風。好像第一次從他口裡聽到這樣直白的要挾格式,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好在他沒有提起那份令人心寒的禮物。我一定不會讓它落到父母手裡的。我絕對能夠完好無損的離開這個鬼地方,然後只要再熬過這一年,然後繼續我的正常生活。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呆在這個屋子裡,每晚,莫非天都會回到這裡睡覺,畢竟這是他的房間嘛!有什麼好希奇的,而且他也沒有在危難我,或許他只是在養精蓄銳準備更好的遊戲,或許他根本就不屑在繼續玩下去了。
這樣最好,因為遊戲規則已經修改了,只要絕對服從就不會有事。至於永遠都不見月暝流風是什麼意思我一直都想不通?那個救過我多次的人,最起碼我應該向他道謝才是吧。笨重的大腦開始轟隆隆得運作起來,試圖猜測出其中的原因。但根本就是徒勞,於是我每天在見到莫非天以前除了吃喝拉撒,還有偶爾看看書,發發獃,思考些毫無頭緒的問題,基本上就這麼過了。
半夜,總會聽到窸窸簌簌的聲響,知道是他回來了。畢竟和這樣恐怖的人睡在同一屋檐下,再遲鈍的豬也會變得敏感起來……
「回來啦~」我笑著跟他打招呼,就像一個深宮怨婦……扯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人熱心的打招呼,只是相處了這麼久,覺得他這個人其實挺好相處的。雖然有時候很恐怖,無端端得擺臉色,但比之前那個動不動就要我殺人的莫非天是要好得多了。
他也沖我笑一下然後轉身走進浴室,汗,我承認,那個沖我笑一下是我自己編出來,但是個那麼遠也看不清是不是……
從浴室出來出來就換上了深藍色的睡袍,也許是水霧氤氳的關係,他的眼神不及往日里的犀利,深沉冰藍的雙眸,像是銀月下的荷塘,蒸起一層朦朧的霧,但絕對說不上清澈,因為如果葉邢尉的眼睛是一眼見底的泉水,他那個絕對是萬丈深淵……
最後,他上床就會摟著我入睡。別問我為什麼,可能他覺得我特別適合當抱枕吧,但他從來都沒有做出任何親密的舉動,至多就是抱著我,把氣呼在我頸邊,開始我還有些臉紅,後來就完全不會了,我甚至很惡劣的想,有這個撒坦之子睡在身邊,所有的噩夢都不敢侵襲了。
醒來以後,總會看到他那對向海一樣深邃,神秘的雙眸,專著得看著我。那種眼神,銳利的似乎穿透了我,一直潛到我的靈魂的深處……搜索、吸取。我常常被這種犀利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董情說過,我會在必要的時候掩飾自己,保護自己,但是為什麼,在這個男人面前,自己卻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擔心和恐懼呢?害怕的同時,我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個人同化了,錄影帶里的那個他才六歲,就已經那麼強大了——或許自己一輩子也趕不上他的萬份之一,或許自己只是苟延殘喘的活著,尋找希望,但是只要看到這個人,就會莫名其妙的安心。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那麼畏懼他,有時候,我還天真得想,我們會成為朋友……
我們在睡前說些常無關緊要的話。儘管他一向是寡言少語的人,但在這點上,使我同化了他。
他會問我:「那個明是你的戀人么?」
這是我就反問他「你是在關心我嗎?」,不知道為什麼,說這句話的時候還要配上他那種冷冰冰的表情,因為太奇怪了,我自己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突然被問到只好學著他以前的樣子說這句話。
「你必須先回答我的問題。」
「現在不是」
「噢?」他的聲音提高了幾度,「那麼以後會是咯?」
我抿抿嘴說,「也許。」
然後他不說話了。
當然,我也會問他一些問題,比如說:「羽天現在怎麼樣?快開學了,她回去了吧?」
他聽了以後沉著臉說:「晤……」,本來我是打算這樣一個一個得問下去,葉邢尉,跳過月暝流風,就是武連威、然後就可以順帶問一下明,但看他這幅反映,出於心虛我也就不再問他什麼了。反正很快,我就又可以看到他了。
這樣的日子似乎過得很詭異,稀里糊塗便又是一天。約定的期限應該快到了吧……想到這裡,身心不由得一陣放鬆,和喜悅,只是也隱隱的感到不安,大概是在擔心莫非天反悔把……
按照計算,後天就可以離開了。
為了避免漏下重要物品而回來拿的悲慘命運,必須先在就開始收拾行李。
書本,衣服,茶葉先不收,還要多喝幾天的……眼鏡,嗯?找不到了,去哪了?
沒有這個可不行吶。就在我翻箱倒櫃之際,完全沒有注意到房間里多了一個人,忽然被人從背後緊緊地抱住脖子和腰,這麼緊,根本無法掙脫,我越掙扎,就握得越緊。
「放手……啊。莫少爺,你要幹嘛!」不用問,這個房間只有他,而且這麼多天,我已經完全熟悉這個人的氣息了。
「……」
沒有任何回答,但我卻清晰的感覺到背後的冰藍又冷了幾分。難道是自己剛剛的舉動引起了他的懷疑嗎?
停止掙扎,我嘗試向他解釋,「聽我說,後天就是約定的期限了,我必須收拾好東西,眼鏡不見了,我得把他找回來啊,」背後的人還是沒有反應,而我已經緊張到語無倫次了,這麼用力的抱,跟以前完全不同,我甚至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在喀喀作響,忍不住輕叫出聲,呼吸也不由得加劇了,「阿,你聽我解釋,我真的,真的只是再找自己的東西,沒有任何其他企圖,而且沒有那副眼鏡會很麻煩的,您知道的,我那麼多仇家……」
背後的人,還是一點溫度上升的跡象都沒有,我已經因為缺氧開始頭腦發暈了,雖然最近吃的很好,但是整天不見光,不流汗,身體實在很難恢復,再加上面對突如其來的緊張和恐懼,手腳開始發軟。
視線開始模糊之際,背後的手突然突然一松,我又整個跌倒在了地板上,突然很慶幸這個房間的四周都被軟布包著。
然而新鮮空氣沒有呼吸太久,莫非天又撲了上來,雙手插在我頸間,那張慘白暗淡的臉,看起來居然會流露出這種因痛苦而扭曲的表。
「那麼急著想離開么。」
他好像生氣了,我獃獃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我本來也可以乾脆的點點頭的。但是卻沒有,突然想起了那個留去的選擇,猜測著這個人生氣的理由,不忍心當面拒絕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麼,他那麼強大,但我面對他卻比明更小心翼翼,我不忍心傷害明,而他呢?也是不忍嗎?
這種微妙的情愫在心裡逗留了好久,突然覺得眼角濕濕的,好難過。
他的眼裡忽然閃過很多深淺不一的藍色。深沉的,無情的,平靜的,專註的,茫然的……那些從來都不屬於他的藍色。
忽然他變得很暴躁,平素那種冷靜的作風全消失了,他殘暴的抓起我的雙手,按在頭頂,然後迅速的附上了我的唇,毫不溫柔的掠奪著,吮吸著,靈巧的長舌在我的口腔內長驅直入,探入了口腔深處。
「晤——,」自己無法作出任何反映,就像一個月前在武連威的住所一樣,現在的他,和平時摟著自己睡覺的莫非天、還有很久以前那個冰冷的殘酷的莫非天,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