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徒步夜行和幾乎沒有路的叢林,只能依靠星辰的位置來辨別方向。加上傷員和婦女,還得故意繞些遠路避開黑衣人。儘管如此,隊伍行進的速度卻超出翼峰的想像。第三天近拂曉的時候,他們距離水河絡的寨子已經不遠了。
走在隊伍前面的翼峰突然做了個手勢,身後的人都停下腳步摒住呼吸,以為出現了什麼危險。密林中安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然後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戰鼓的聲響。翼峰的臉上卻露出了笑容,帶頭向右邊方向拐去。
隆隆的鼓聲越來越響,震得人心頭髮顫。天邊漸漸露出了魚肚白,最後所有人都鑽出林子站在了一處懸崖邊。
遠處,連綿的山巒像一個個巨人般直聳入天,白雲不過是山腰間繚繞的絲帶,險惡陡峭的石壁即使靈猿也無法逾越。然而群山卻在中間一分為二,宛如被人用巨斧劈開。銀帶似的河水從中穿行而過,隆隆的戰鼓聲原來是疾流的奔騰咆哮。山體的落差形成無數大大小小的瀑布,飛瀉而下的水流激起了薄薄霧氣,彷彿籠著團團的白紗。崖上的每個人都被眼前鬼斧神工般的奇景折服,良久無語,唯有阿容輕聲說道:「這就是聞名遐邇的鬼怒川吧。」翼峰決定休息半天後再出發。岡斗很快找到了一塊乾燥的宿營地,路途的勞累,大家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翼峰依舊擔任第一班警戒,因為多日的辛苦和缺乏睡眠,連傭兵都感到了一絲疲倦。海倫芬的音訊全無,又讓他的心頭多了幾分擔憂。得知了襲擊者的底細后,表面上翼峰並沒有任何異樣,好的指揮員絕不會讓自己的隊伍缺乏士氣和信心,而他自己卻承擔了更多的壓力。
正當翼峰思考著下一步如何與河絡們打交道時,剛才似乎已熟睡的阿容悄悄地站起身。和上次一樣,她邊沖傭兵招了招手,邊躡手躡腳地轉向旁邊的林子。翼峰猶豫了一下,起身跟了上去。顯然,阿容並不想離宿營地太近,她一直走到了剛才的懸崖旁。
圓盤似的紅日已經升上了半空,陽光撒向大地,從遠山到近處樹木的綠葉都被鍍上一層金黃色。鬼怒川大大小小的瀑布旁,騰起的水霧反射出絢麗的色彩,如詩如畫般的景緻。
「真美。」阿容立在懸崖邊,衣襟隨著山風飄舞。翼峰轉過臉,發覺那美麗的側面足以打動每一個男人。「一生的夢想就是在這種地方簡單地活著。有陽光,有星辰,有溪水的歡唱,有百鳥的和聲。親人們圍坐在樹墩做的餐桌旁,上面放著美酒和果汁,還有蜂蜜、麵餅、烤肉,大家邊吃邊聊。高興的時候,父王會吟誦幾首他最喜歡的詩篇。母后的臉上總是掛著和藹又溫柔的笑容。哥哥最壞,總是喜歡說些惡魔的故事嚇唬人……」阿容的喃喃自語漸漸低沉,眼眸中的熱情和憧憬也慢慢籠上陰影,翼峰詫異地看到淚珠從她的臉頰慢慢滾落。阿容突然轉身撲進翼峰的懷抱,止不住的輕聲啼哭。傭兵一時不知所措,半晌,才輕輕扶住她的雙肩。對方的啼哭逐漸成了嗚咽,最後她抬起頭,被淚水浸濕的雙眼楚楚動人。
「對不起,我想起了家人。」「他們都還好嗎?」傭兵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他們都死了。」阿容瞬間恢復了冷靜,她從翼峰的懷中脫出。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失態。」「我能夠理解失去親人的痛苦。」翼峰安慰道。
「所以,我要為他們報仇。」阿容斬釘截鐵的話語讓翼峰有些吃驚,他感覺到即使鬼怒川的激流也無法澆滅的仇恨火焰在這個看似溫柔如水的女子心頭熊熊燃燒著。
「為了殺死仇人,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一天不行就用一年,一年不行就用十年。我已經失敗了很多次,但是只要還活著,我就會不停地繼續。」阿容突然緊緊握住翼峰的雙手,「能幫我嗎?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戰士,有了你,我一定能為我的父母家人報仇。」阿容的眼神中流露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期盼,翼峰無言地點了點頭。女子破顏一笑,隨即又垂下頭,幽幽說道:「如果有一天,為了復仇,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肯原諒我嗎?」翼峰再也控制不住,將她擁進懷中,阿容像受傷的小鳥緊緊依偎在傭兵的胸前。
「你能幫我嗎?能幫我嗎?幫我……」翼峰突然驚醒過來,四周一片寂靜,每個人都睡在原來的位置上。難道只是個夢?翼峰有些不敢相信。他悄然站起身,慢慢走向阿容。裹著披風躺在樹根下的女子,即使睡夢中也是如此安然。原來真的是個夢,翼峰長長地舒了口氣。忽然間,阿容臉龐上隱約的淚痕映入他的眼帘。傭兵呆立半天,直到背後響起話語。
「怎麼了?」翼峰忙轉身,休未行正慵懶地坐起。傭兵掩飾著自己的窘態,同時又發覺柳南商人瞧著自己的眼神中充滿了嘲諷。抬頭望了望高掛在頭頂的烈日,翼峰小心地說道:「我們上路吧,時間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