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萬千寵愛在一身(1)

殺聲漸褪,隱隱聽見遠處傳來勝利的歡呼聲,紫衣還沒來得及興奮,我便已奔向九門之首的玄風門。我知道,大軍入城,必由此處而入。

一路奔跑,腳下皆是慘烈之景。

隨著我逐漸逼近,更大的號角隆隆聲傳來,我的心情愈發的激動。

宮闕之上,火光瀲灧奪目,猩紅如血。

我的步伐倏然停住,緊咬著下唇,看著千軍萬馬就在我的眼前,雪域鳶軍的旗幟高高飄揚,劍戟森森,宮闕撼動。

為首那匹棕紅色的駿馬之上,一個男子風氅獵獵迎風,戰甲耀眼炫目。

他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一個翩然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時已從我身後擦過,她的手中捧著明黃色的綉金祥雲龍袍,一步一步的走向夜鳶。

夜鳶翻身下馬,華蓮聖女於他跟前跪下,用儼雅溫婉的聲音說:「恭迎新王入宮。」

後面黑壓壓的軍隊亦跪下,戰甲發出鏗鏘有力的交擊聲,渾厚如虹的聲音一波一波的撼動著整個宮闕,直達九霄。

「恭迎新王入宮!」

「王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響徹雲霄的聲音撼動著心扉,深深的注視著那個男人,鬢如絲,眉如墨,瞳如火,唇如鋒。多少次夢中似乎重複的憶起,今終於真真實實的出現在我的面前,眼眶不由一陣酸澀。

夜鳶越過跪地相迎的華蓮聖女,一步一步朝我走來,那份氣勢儼然是一個王者。冷峻的側臉如被雕琢,不著喜怒,意態從容。

「慕雪。」他出聲喚我,慕雪,當著千軍萬馬的面,喊我慕雪。

隱忍多時的淚水不禁滾落,我提步迎向那個緩緩朝我走來的男人,撲進他的懷中。

他緊緊擁著我說:「我回來了。」

臉頰貼在他那冰涼的胄甲之上,無聲的點頭,淚水無止境的滾落。

「慕雪一直在,等你回來。」

此時,我不再自稱未央,而是慕雪。

我要在他面前做轅慕雪,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要等著我去做。

夜宣雖已一敗塗地,任我刮殺。

可是還有一個人,並沒有受到他該有的報應,依舊不可一世坐擁著他的天下。

該討回來的東西,轅慕雪一樣都不會落下。

**********

殺戮才剛剛開始,流血遠沒有結束。

當夜新王夜翎被火困燒在御書房,火滅之時得到的只是一具燒焦的屍體。

夜鳶下令,夜翎謀奪王位,挾持先王,故焚盡屍首,挫骨揚灰。

漣漪太妃聞夜翎死訊,悲痛之餘,撞牆自盡,血濺北華殿。

夜宣一病不起,莫攸然當即入殿診斷,不出一刻鐘先王已薨。

夜翎王后蘇翡翠貶為庶人,終身不得歸天龍城。

長公主夜綰涉嫌謀害鳶王妃之子,革公主名號,廢為庶人。

參與夜翎謀逆者,上至王公貴胄,下至大小官員,誅連九族。

於民間散播謠言,造謠生事者,發配邊疆。

匿藏亂黨,妄議新王,擾亂朝堂,斬立決。

此次九門宮變受牽連獲罪處斬者不計其數,絲毫不留任何的轉寰餘地,那滿城的風言風語也因新王夜鳶之鐵腕與殘殺逐漸平息,最後隱遁的毫無聲息。滿朝文武傾軋間已去了一半,新王張榜,網羅民間有才之士出仕朝廷。

北國元豐十八年十月初十七,夜鳶登基為王,改年號為夙華。

萬千寵愛在一身(2)

本章改名為:萬千寵愛在一身——

是夜,我從夢中驚醒,一雙手臂將我攬入懷中,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著我那微微透汗的脊背。

我倚靠在他堅實的胸膛前,聽著那強勁的心跳一聲一聲的跳動,我的手緊緊撰著他的襟領,低聲喃道:「我夢見孩子了……他在怪我,為何沒有好好保護他……他在怪我……」

「慕雪,別怕,是夢。」他的聲音很低沉,語氣有說不盡的柔和:「孩子,我們還會有的。」

我依舊緊緊撰著他的襟領,拳頭泛白,身軀微微有些顫抖。「不一樣了,不一樣了……如今的你是王,你有整個北國,你權勢滔天,你還有後宮三千,你有……」我的聲音逐漸低微,最後將話語隱遁在唇中。

只聽頭頂傳來一聲微弱的嘆息聲,緊擁著我的那雙手臂突然鬆開了,身上的倚靠忽然間消失。我有些不知所措,正想要抓住他,卻感覺身子一空,我已被他打橫抱起。

怔怔的看著他那幽深的目光,我緊緊的攀上他的項頸,也不知他想要做什麼,只能迷茫的看著他。

他一語不發的摟著我穿過重重鵝黃輕紗,越過余煙裊裊的金鼎,最後邁步出了寢宮大門。

涼爽的秋風猛然吹打在我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錦紗寢衣的身子上,輕寒漸起。看著他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側臉,依舊是那樣冷硬。他與我一樣,只著了一件明黃寢衣,甚至赤足而行。

守在宮外的侍衛們一見王上這般模樣,不禁瞪大了眼睛,連行禮似乎已然忘記。

最先反映過來的是紫衣,她曖昧的眼神溜過我,隨即跪地喊道:「參見王上。」此語一出,身後幾名侍衛連連回神,一同拜倒。

攀附在他頸上的手緊了緊,頭輕靠在他肩窩上,感受到他溫暖的體溫,身上的寒氣漸去。他不說話,只是摟著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宮門。我也不說話,放心的靠在他懷中,把一切交給他。

月上中天,更漏聲遲,夜靜無聲。

宮闕高牆深深蜿蜒,紫陌大道被月光映的朦朧如幻。

一路上來往巡視的侍衛見這樣的我們,皆是一愣,隨即立於一旁行禮。

原本一直被夢魘纏身,心緒紊亂的我不禁笑了出聲,他問:「笑什麼?」

我仍舊輕笑,回答:「一介天子,竟赤足摟著一個女子赤足行走於宮廷,奴才們該笑話了。」

他那冷峻的臉上也閃過絲絲笑意:「那就由他們笑去。」

「明宮中可要盛傳慕雪是妲己惑主呢。」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誰敢。」兩字一吐,有著不怒則威的冷意。

「口上不說,背地裡要說的。」

倏然間,他沉默了。片刻后,緊抿的嘴角再次泛起絕美的弧度:「那朕便甘願做妲己的紂王。」

我一愣,從未想過夜鳶會在我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竟已無言,只能安靜的靠在他肩上。心底五味參雜,低聲輕吟:「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他摟著我的雙臂緊了緊,亦輕聲道:「夜鳶亦是。」

萬千寵愛在一身(3)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輕輕將我放下,赤著的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令我微微一顫,更為震驚的是,夜鳶他帶我來到百官的朝堂之上,望那璀璨奪目的殿堂我奇怪的問:「王上帶我來這做甚?」

他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踏入朝堂,我心裡雖然疑惑,卻也是尾隨著他走進,我們的腳步聲都很輕。置身於這莊嚴高貴的朝堂,突然覺得這有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莊嚴。

他不說話,仍舊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金階,眼看那龍座離我越來越近,我立刻停住的步伐,不再前行。

「夜鳶……」我一時亂了方寸,掙扎開他的手,有些不安與慌張皆透露在臉上。

「朝堂天龍之氣最盛之地,你夜夜被夢魘纏身,若吸取了月神聖的精華之氣,后定能擺脫夢魘。」他倒是率先坐在那張天子之龍座,然後朝我伸出了手,嘴角仍舊掛著淡淡的笑意:「過來。」

震驚的看著他伸在我面前的手,他真的要我陪他坐在龍座上?不行,於理不合。

看出了我的猶豫,他只道:「怕什麼?這裡沒有旁人,朕只是想慕雪能陪朕一起坐擁北國江山,睥睨天下。」

信念一動,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我的左右與他的右手交握,一步,兩步,三步,輕輕旋身,在他的身邊坐下。

在他身邊望著朝堂之下,皆在我們腳底,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已經擁有了一切。

「你說朕有整個北國,但是慕雪在朕心中的地位與北國一樣重。你說朕權勢滔天,但是朕卻永遠不會將你推開。而後宮三千……」他的聲音頓了頓,我的呼吸一窒,心跳漏了幾拍。

他凝視朝堂的目光緩緩轉至我臉上,深邃的眸中透著卻攝人奪目般傲然:「那朕,空設後宮便是。」

淡淡一句話,那樣雲淡風輕,卻直撞入心湖,傾覆了神魂。

他的目光是那樣懇切,我的心中卻是盪出更大的波瀾,從來沒有想過,人人口中那個殺戮甚重,冷血無情的帝王會對我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是真情,是假意?還是一次因心動脫口而出的承諾?

他俯身,我閉眼,只覺他溫熱的唇落在我的眼帘之上,我的眼角卻溢出了淚水。好久,好久,沒有感受到這久違的心動,被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的感覺。

我一直以為,這個世上,只有大哥一人是真心疼我的。

卻不知,在北國的朝堂龍椅上,我又遇見了一個這樣的男子。

可是,他會是第二個大哥嗎?

萬千寵愛在一身(4)

次我在一聲聲『萬歲,萬歲,萬萬歲』的高呼中醒來,惺忪的眼睛在四周流轉了片刻,猛然彈身而起。才憶起昨夜我與夜鳶並未歸寢宮,而是在朝堂后的偏堂入睡。

我暗叫糟糕,竟睡過了頭,萬一讓朝臣們看到我以女子的身份出現在朝,那可是犯了宮規的。

掀開蓋在身上的棉錦,赤著足跳下榻,披散著的秀髮垂腰,散散瀉在胸前。我輕手輕腳的朝前走,將隱約聽見朝堂傳來夜鳶那威嚴冷漠的聲音,此刻的我也顧不得擔憂,只想看看夜鳶在朝堂之上的風姿,故而躡手躡腳的一路前行,然後悄悄躲在一扇隔絕了朝堂與後堂的門邊。

「王上登基已有數月,該立妃正位宮闈,執掌鳳印。」說話之人是莫攸然,聽聞他以北國第一功臣的身份封為宰相,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朝堂頓時靜默下來,眾臣皆在等待王上發話,可夜鳶卻遲遲沒有回應。

良久,夜鳶的聲音悠然而來:「南國妃次后,皇後者,母儀天下。北國妃正位,母儀天下。說起來總歸是矮了南國國母一截。」

此言一出,百官即懂他的意思,連連附和道:「王上說的有理,再怎麼,咱們北國也不能低他南國一等……」

朝堂上頓時沸騰而起,我悄悄拉開門一角,由門縫中偷偷看向外,第一眼對上的便是夜鳶那剛毅的側臉,他的手中捏著一份奏摺,目光冷睇著滿朝文武。看著他淡噙笑意的嘴角,目光如矩,仿若運籌帷幄的霸氣,王者氣派在這莊嚴的朝堂上顯示的淋漓盡致。

奏摺在指尖把玩片刻,滿意的看著滿朝紛紛點頭,隨即宣旨:「傳朕旨意,北國廢去國母大妃之稱,改王后。」

「王上聖明。」

「眾卿以為,誰最適合為朕的王后。」他將奏摺放下,拂了拂衣袂,看似詢問卻又不像詢問,口氣中有明顯的危險氣息,彷彿朝堂之下若有人說錯一個字,那將會被萬劫不復。

朝堂之下面面相覷,竟沒人敢答話,一味的垂首。

「怎麼?需要想這麼久?」聲音漸冷,目光冷冷的掃視滿朝,不經意對上了正在偷看的我。我一驚,忙閃入門后,心中竟有些驚慌,也許是因他那冷淡的目光我從未見過,故而感到心慌。

未央,你不該沉溺他的柔情之中而忘記了夜鳶的本性,他是冷血的,是不擇手段的,對他沒價值的東西他會一腳踢開。未央,你不能沉溺下去,不要忘記你與他之間最初的交集就是利用關係。

我深深吐納一口氣,平復心中的紊亂,背輕輕抵上門扉,又聞莫攸然的聲音傳來。

「臣請立王上原配妻子未央為後。」

莫攸然此言一出,眾臣紛紛附和,齊聲道:「臣請立網上原配妻子未央為後。」

「傳令下去,選黃道吉,冊未央為後。」他的聲音這才斂去冷意。

「王上,是否還要冊立三夫人……」

「冊立三夫人之事,以後莫再提起,朕並無打算。」

我緩緩由門上輕滑而下,最後坐在冰涼的地面,原來夜鳶帶我來朝堂之意只為表明他的心意。

——你說後宮三千,那朕,空設後宮便是。

夜鳶,為何要對我這樣好,我寧願你如壁天裔,後宮雨露均沾,也好過獨予我萬千寵愛。後宮這樣危險的地方,你給我這樣多的寵愛,不是將我往風尖浪口嗎?

可是我卻偏偏想要獨佔這份愛……不該這樣,未央你何時也變的如此矛盾?

你心中只有大哥一人,你獨活在世上的目的不也是為大哥報仇嗎?難道你動搖了嗎?

直到一雙玄色綉著祥雲的龍靴出現在我眼前,我才仰頭望著立在我面前的夜鳶,已經退朝了嗎?

「醒了?」他俯視著地上的我,又問:「坐地上不冷?」

「真的要冊封我嗎?」我出奇的問了一句很傻的話,換來的是他漸漸陰鬱的眼神,我知道他誤會了,忙起身說:「天龍城皆知未央本是南朝壁天裔的皇后,卻與南國九王爺私奔至北國,他們能接受這樣一個女子成為王后?當初他們接受我為鳶王妃只因我本就是你拜堂成親的妻子,可現在我是做北國母儀天下的王后。」

「朕說能,便能。」他的口氣很是強硬,隨後正色說:「除非,你不願。」

「我怎會不願,只是擔心。」

「方才你也看見你,滿朝無一人反對。」

「那只是駭於你的威嚴,難保他們背地裡……」

「誰敢說你的不是,朕便殺了他們,反正這個江山是用無數的鮮血換來的。」這話說的殘忍還有著濃濃的血腥味,卻讓我感受到他對我的在乎,不惜以血來證明。可是,你對我這樣好,我怕總有一會負你,就如夜翎……

「慕雪,把一切交給朕去處理,你只要安心等著封后那便好。」

看著他,我輕輕頷首應允,不再說話。也許有些事早已註定,並不是我所能改變,只要完成了我的目地,我就該走了,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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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寵愛在一身(5)

出東方,黃道吉。

我身著華彩褘衣,硃色鳳袍,長裙曳地,珠玉累累。

青絲疏以鳳髻,髻嵌五鳳朝珠冠,額貼艷紅月季花鈿。

龍蟠朱梁,禮樂長鳴,金階之側百官俯首相迎,前後二十八名宮女一律淡紅宮裝引路追隨,隨著步伐的快慢而拋灑著血紅月季,瓣瓣蔓地,與直達金階的紅毯相映,奪目的紅。

我於正殿階前徐徐下拜,紅錦長裾逶迤於身後,禮官宣讀冊后詔書。

鳳冠垂下的流蘇垂在眼前,輕輕晃動,髮髻間朱釵華勝搖曳生光。

詔書宣畢,授鳳印。

夜鳶親自步下龍階迎我起身,華服璀璨,容顏清雅,目光含柔。

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我的心間卻是閃過無數的念頭,紛繁的縈繞著心頭。時而欣喜,時而膽怯,時而慌張,時而甜蜜……那一瞬間竟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用何種情緒去形容此刻的我。

眼前這個帝王,為了我而空設後宮。

是該得意我已牢牢鎖住他的心,還是該悲哀我與他之間始終存在著『利用』這一道鴻溝?

我的手被他緊緊握住,一步一步踏上金階,與他並肩俯視群臣。

百官匍匐在地,口中高呼:「王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握著我的手依舊是那樣溫暖,我不禁用了幾分力道回握著他,十指緊扣。

今,我成為了北國史上第一位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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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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