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過了兩日,雪依然下個不停。
似是某個宮裡的梅花開了,空氣中氤氳著一股淡淡的馨香。宮中下雪都是旋下旋掃,此時地面上浮雪已無,冷風穿巷雪水凝成薄薄一層冰,我穿著木齒履子逶迤前往坤寧宮。
宮中掃雪的都是各宮派出的低等小蘇拉小太監,也都在孩提之間,一邊掃著雪一邊撒著歡,不時地有人咕咚摔個四仰八叉,惹出陣陣地鬨笑聲。在後面趨步走著的菊香不時地發出開心的笑聲,心中一陣輕鬆,不論哪裡,孩子的心思都是單純的。
緩緩地走著,不覺已到了皇后烏喇那拉氏住的坤寧宮東端。放眼望去,翠竹正指揮著十幾個小太監掃雪。見我來到,她忙不迭地疾走兩步過來,一手抓著我的手,一手拂拭我身上的落雪。輕輕地拉著她的手,問道:「皇后可在宮中?」她神色一變,面帶一絲訕笑,囁囁地道:「皇上也在。」
見她為難,我淺淺一笑道:「那待會我再來。」說罷,轉身順著來路踱去,腦中空洞,不想知道他來此的原因,他畢竟也是她的愛人。後面的菊香不知在說些什麼,沒有理她,我似是被眼前的雪景迷住了。從這裡望出去,整個紫禁城都已被重雪蓋嚴,天地之間似是沒有界限,都是霧茫茫的。道旁的柳樹都掛上了雪掛,千絲萬縷朔風漫卷,輕盈的雪塵雪粉像粉塵又像白煙在地面上飄移。
腿腳好像已沒有知覺,只是木然是走著,見身側的菊香統著手縮著肩。停下腳步,對她莞爾一笑道:「你回吧,我再走走。」菊香面色一喜,即而搖搖頭道:「路上很滑,奴婢還是陪著你吧。」見我眼中露出無庸置疑的神色,她匝了匝嘴沒有作聲,轉身快步而去。
收起臉上的笑容,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正怔怔地出神,忽聽身後一陣錚錚地木齒履子聲傳來。轉身一望,原來是翠竹領著四個太監抬著暖轎疾步走來。見我站在這裡,她面色一喜,小跑著過來把一個暖手爐塞入我的手中,未等我說話,她已簇擁著我往暖轎走去,邊走邊道:「皇后一聽您來過,急召奴婢來尋你,若不是碰上菊香,還不知你在這裡。」
宮中確是比園子里暖和,剛進入坤寧宮,暖烘烘的熱氣已撲面而來,房中妙鬢倩裝的宮女連棉衣都沒有穿,見翠竹領著我進來都僵手退到兩側讓路。款款地走著,耳邊已傳來了鶯呢燕啼的女人說話中,心中有些微怔,這裡竟有其他妃嬪。腳步一緩,身側的翠竹已道:「好像來人了,剛才還是皇后一人呢?」既已走到了這裡,斷沒有再回去的道理,我輕輕地吁口氣,臉上堆滿笑意,緩步走了進去。
見我進去,皇后烏喇那拉氏盈盈起身,上前拉住我的手坐在了她的身旁。坐定,我向坐在旁邊的眾人點頭示意,卻發現除齊妃外居然沒幾個認識的。
許是眾人對我較為陌生,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她們眼中都帶著研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整個房中鴉沒雀靜的沒有聲響,被她們瞧得心中有些發毛。皇后烏喇那拉氏輕哼一聲,眾人慌忙端肅而坐,只是半晌也尋不出什麼話來扯。
我暗暗嘆了口氣,淡然一笑道:「我是來謝謝皇後娘娘賞的,我很喜歡那件狐皮子斗篷。」她仍是握著我的手,綻出笑容道:「妹妹只要喜歡就好了,只是以後妹妹還是叫我姐姐吧,這樣聽著更受用一些。」輕輕地頜一下首,既然已把想說的話表達清楚了,亦沒有必要再留下來閑扯,或許自己本就是最不受歡迎的一個。正要起身請辭,齊妃已笑嘻嘻地開口道:「曉文姑娘怎會不喜歡呢?那本是做給皇后穿的。」心中震驚,正待起身跪下謝恩,齊妃又道:「妹妹們,這就是你們一直想見的曉文姑娘。」頓時,眾女人們瞅著我小聲議論起來。
冷冷地瞟了一眼齊妃,看著皇后烏喇那拉氏,反握著她的手道:「謝謝姐姐這樣憐愛我。」她朝我微微一笑,即而斂起笑容對齊妃道:「你們退下吧。」聞言,齊妃面色騰地通紅,猛地站起,有些敢怒不敢言,猶豫了半晌,瞪我一眼甩手而去,其他眾人也隨著散了。
烏喇那拉氏靜靜地望著我,輕輕地嘆口氣道:「妹妹,以後有事派個人來就行了,姐姐知道你不想見我們。皇上也交待了,沒有什麼事不要去打擾你。」我默默地不作聲,既是摒退了眾人,她應該不止要說這些吧。她又道:「這宮中就像龍潭虎穴,所有的人都盯著一個人一個位子,人人都想吃人但又怕被人吃。如今皇子們都已漸大,朝堂里已有個別臣工有糾結同黨的端倪。這本不是後宮該管之事,但每個皇子背後都有派系,皇上雖早有預防,但有些事還是防不勝防。因此在這個時候皇上不能太冷落後宮,畢竟皇上的恩寵對於妃嬪後面的家族來說是榮耀的,皇上也是需要這些家族的。」
內心雖是如刀絞、如火灼,卻依然顰眉嫣然一笑,輕輕地道:「那是自然。」烏喇那拉氏瞅了我半晌,見我仍輕笑著,她輕輕地鬆了口氣道:「看來我是多慮了。」突地感覺喉頭腥腥的,極力忍了下去,站起匆匆地道:「姐姐,妹妹這就走了。」她凝眸望了我一會兒,輕輕應了聲。
跌跌撞撞地走了許久,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紅艷的血在雪上向四周漫延,過了許久,凝固了,風雪吹過,又被覆蓋的一干二靜。
靜靜地站在養心殿的外面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向前挪動了一下,腿腳已不當家,「嗵」地一聲坐在了地上,揉搓著發麻的雙腿。過了半晌,似是有了些許知覺,慢慢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進入大殿,在宮燈的照射下他的臉有些發白,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他,此時的他只隨著奏摺的內容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此時的他是認真的、忘我的。忽然,他眉頭蹙了起來,怔怔地有些失神。而旁邊的高無庸則舉起了一直端著的盤子,他並沒有看只是隨手翻了一個。
退到殿角,靠在牆上撫住心口,有些上不來氣,喉頭似是又有些腥味,用手緊緊地捂住嘴,蹣跚著向外挪著步子。
「曉文姑娘。」身後傳來了高無庸驚慌失措的聲音,隨即上前扶住了我,我覺得手上粘粘的,許是血自嘴角流了下來。胤?已疾步走了過來,見了我的樣子,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猛地抱起我,朝高無庸咆哮一聲:「快傳太醫。」
無力地癱在他的懷中,任他拭去我嘴角的血,目光散亂地盯著他焦急的臉,不知道是傷害了他,還是傷害了自己。忽地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有這樣大的反應,難道是這些日子在園子里被甜蜜的日子迷惑了雙眼,忘記了他是有眾多女人的,為什麼不能承受這些本已知道的事實呢?
渾渾噩噩,恍惚中耳邊一直有人輕輕地叫著我的名字,忽遠忽近,聽得有些不真切。我覺得嘴中似是被灌了葯,慢慢地完全沒有了知覺。
再次醒轉,透著窗欞子望望灰濛濛的天空,又看看房中暈黃的宮燈,有些不清楚此時是早上還是晚上。目光在房中游移一圈,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伏在桌上,前塵往事霎時湧上心頭,彷彿看見久別重逢的親人一般,悲聲叫道:「巧慧。」
巧慧許是睡的極輕,猛地直起身子快步向我走來,坐在床邊,緊緊握住我的手道:「小姐,你終於醒了,巧慧擔心死了。」眼淚悄然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剎那間心中一陣溫暖,她邊擦我的眼淚邊道:「菊香這個小丫頭,侍候人還真是不上心,如若不是萬歲爺發了話,高公公定會打得她屁股開花。」心中一驚,支起身子道:「那她現在怎麼樣?」巧慧把我摁在床上,道:「高公公正要責罰她,萬歲爺卻吩咐等你醒后再說,奴婢猜想應是不想動你身邊的人。」
躺在床上默了一會兒,理了理有些混亂的思路,向她問道:「今日為何你會在這裡?」巧慧一頓,臉上現出一絲苦笑道:「皇上吩咐奴婢從今日起要像以前照顧我家二小姐一樣照顧你,這世上之事真是難說,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的一切遭遇就如二小姐一樣。」我抑住滿腹心酸,問道:「那承歡怎麼辦?」她輕輕地搖搖頭道:「這些日子格格懂事了許多,你無須擔心。」
巧慧許是年齡大了,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我聽得有些漫不經心,眼睛無意識地盯著窗子,天色像是又暗了一些,但依舊能看到雪花如花絮似的零零星星往下落。忽聽房門輕響,移目望去,原來是他。
巧慧和站於門旁的高無庸一起退了出去,他鎖著眉頭緊盯著我,面色雖冷,眼中卻閃著暖融融的光芒。我眼眶一熱,腦中驀地想起那日的事,心中一陣錐心之痛襲來,不自覺得撫住心口。他臉色一緊,疾步上前把我攬於懷中,輕輕地為我揉搓著心口,擔憂地沉聲問道:「可是又不舒服了?」
沒有回答他的問詢,心中突地有了個主意,抬手細細地撫住他的臉,並自臉部向下移動著,有些顫抖地摸索著解他的衣扣。他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圖,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摟住我的身子,緊得令我有些窒息。只在頃刻之間,他又急急地把我放在床上,快步向門外走去。心中挫敗,有些絕望地歷聲叫道:「胤?。」聞言,他腳步一滯,轉身定定地望著我,過了半晌,他輕輕地嘆口氣走過來躺在了我的身邊。
枕住他的胳膊緊緊地摟住他,一邊用手在他身上上下遊動一邊問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肯定我是若曦,可你從來都不問,這究竟是為什麼?」他吸了一口氣,抓住我不安份的手放在他的胸前,道:「不說先前的那麼多巧合,這說後來你被擄回宮的第一晚上,你睡覺的姿勢、你的身體給我的觸感、你躺在我身邊給我的感覺,都是那麼的熟悉。這個世上只有一個女人會枕著我的胳膊窩在我的懷中,那就是若曦,而那晚你雖不醒人事,可仍是鑽入我的懷中枕在了我的胳膊上,還有你的字,那是我和若曦的秘密。」頓了一下,他又道:「連同房時的羞澀都和她一模一樣,我還需要問嗎?」
他轉過身子,盯著我道:「至於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何事,我不想問,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說罷,替我掖了掖被角,平躺了下來。我側起身子,仍繼續著剛才的動作,他喉中咕嚕一聲,又一次擋開我的手,悶聲道:「唉……老了……」
望著他緊繃的面色,感覺他的身子也僵著,心中明白他是憐惜我剛病癒的身子,手徑直向他下身探去,他驚呼一聲,似是忍不住了,翻身上來,時而狂野、時而輕柔,我也丟開以往的矜持,努力地迎合著他。
有些忘情地撫住身上的他的後背,他在耳邊輕聲道:「還想要?」瞬時,意識回籠,臉上一陣發熱。用力推了推他,他吃吃一笑,一個翻身平躺了下來,許是他走了?頭,過了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我一動不動地忽閃著眼躺在他的身側,不知道自己刻意在危險期和他行房,能不能如自己所意懷上孩子。但轉念又一想,感覺自己本來就像暗夜裡走路的行客,一不小心就會被哪裡竄出的鬼魅猛獸攫了去,又怎能要自己的親生孩子再陷進其中呢?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又有些後悔剛才的所作所為。
身子極乏,意識卻清醒,腦中不停在想如果有了孩子將會怎樣,……也不停地思索史書上他究竟有幾個孩兒……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見巧慧抱著一個孩子走過來,我急忙拍著胤?道:「孩子來見阿瑪了,快些起來。」
巧慧已笑盈盈地把孩子遞了過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出現在我的眼前,輕輕地撫住她細嫩的面孔,一旁的胤?已湊過來道:「蘭葸,讓阿瑪抱抱。」正待遞過去,突見女娃兒身子漸漸淡漶,猶如一團暗煙,在房中散蕩著湮滅無跡,心中震驚,大叫著那個陌生的名字:「蘭葸、蘭葸……」
驀然醒來,心頭依舊亂紛紛,夢境中的一切又在腦中過了一遍。向外望去,黑夜沉沉,更緊地向他靠去,睡夢中的他也似感覺到了我的不安,回身把我抱在懷中。
半睡半醒熬到了天色微明,輕輕地掙開他的手,起身梳理一番,打開房門欲向外行去,卻見高無庸縮著脖子在門外立著。心中微怔,旋即明白了他在等胤?早朝,見我已起床,高無庸躬身道:「今日已過了上朝的時辰,不知皇上……」望望天色,確是比往常遲了一些,轉身進房坐於床邊,輕輕地撫住他的臉,他一驚醒了過來。
待他早朝後,我無意識地在房中踱著步子,口中喃喃地念叨著那個名字:「蘭葸。」既是一心一意地跟了他,為什麼不能下定決心為他也為自己生一個孩子呢?水到船頭自然直,又何必執拗地跟自己過不去呢?我應該相信他,相信他能護我們的孩兒周全,只要生下的孩子跟皇位無關,不會更改歷史,那自己還擔心什麼呢?
想到這裡,竟是全身一陣輕鬆,看看天色,算算時辰,步履輕快地向外行去。站在養心殿外聽了一會,靜悄悄的,應是已經退朝了。
見我進入大殿,他面帶微笑招了招手,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望著案子上如山的奏章,暗暗地嘆了口氣,並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輕輕一笑,點了點我的額頭道:「不知道你整天都在琢磨什麼。」我裝著不經意地道:「如果我有了兒子,絕對不會讓他做皇帝。」他微怔了一會兒,用力地摟我一下,不言不語,又默默地開始看起了摺子。
許是夜裡睡得較少,坐在那裡竟有些發困,過了一會兒,不自覺地伏在案子上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高無庸的說話聲,高無庸輕聲道:「怡親王走後,雖有嫡福晉護著,可綠蕪姑娘的日子依舊不好過……」心中一震,猛地抬頭道:「綠蕪發生了何事?」高無庸似是嚇了一跳,「噔噔」往後退了一步,怔怔地盯著我,胤?一揮手,他急急地退了下去。
見我一臉的焦急,他道:「昨個兒,綠蕪被燙傷了。今兒一大早,魚寧就進宮了。」頓時,明白了其中的玄機,平日里十三必是對綠蕪情意綿綿,他的眾位福晉必是怨聲載道,這幾日正好十三隨著弘曆去祭天,她們又豈會放過這個機會。如若不然,兆佳氏又豈會親自入宮找御醫。我沉吟了一會兒,道:「我想帶著承歡去王府住幾日。」
他盯住我的臉默了一會兒,微笑道:「如若不是有綠蕪,你對十三這麼上心,不怕別人誤會嗎?」用手指邊繞著他腰間香囊的帶子邊道:「我對你有信心。」他啞然一笑,對我有些無可奈何。
床上躺著的綠蕪仰在枕上合目昏睡,眉間露著一絲痛楚神色,咬著牙緊抿著嘴,左胳膊纏著厚厚的布,整個手臂包得像個粽子一樣。聽著聲響,她睜開眼睛,雙目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熱切地盯著承歡。承歡有些怔忡地抬頭望我一眼,旋即眼神淡淡地回望著綠蕪,綠蕪眼角的笑意僵在了臉上,似是極度失落、傷心。
正要開口勸慰她,兆佳氏已領著御醫進來了,向我微一頜首,走到床前道:「妹妹受苦了,姐姐從宮中請來了太醫,希望妹妹能早日康復。」綠蕪淡淡地笑道:「謝謝姐姐了。」太醫細細地觀察了許久,搖搖頭道:「傷處已然潰爛,必須把布拿下來重新上藥,福晉要忍住痛才行。」
綠蕪睨了承歡一眼,嘴角掠出一絲苦笑,仍是淡淡地道:「我可以撐得住,只是不要嚇著了格格。」承歡也似覺察出了一些端倪,默默地瞅我一眼,她道:「姨娘,承歡不怕。」剎那間,綠蕪臉色蒼白,嘴唇抖動不已。看樣子,承歡確實忘了綠蕪的模樣,心中有些後悔帶了承歡過來。
看著布連著皮肉一起撕下來,承歡一頭扎進了我的懷裡,再也不敢抬頭,綠蕪則是眼神怔怔地望著承歡,似乎已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兆佳氏許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看看綠蕪、望望承歡,不時地擦著眼淚。太醫也似被綠蕪嚇著,許是沒有見過如此堅強的女子。小心翼翼地上完葯后對著兆佳氏打了個千道:「側福晉的傷口不能包紮,要定時內服藥、外敷藥,要好好地養養才會好得快。」
走到我的身旁,太醫打了一個千,轉身欲向外行。想了一下,我道:「太醫留步,可還有其他醫囑?」太醫望了我一眼,說道:「不敢稱醫囑,只是側福晉這些日子手臂最好不要動,看護的人不能大意。」說罷呵著腰退了出去。
低頭交待承歡去找巧慧過來,然後靜靜地打量著兆佳氏,她許是知道我為何這樣看她,輕輕地呼口氣,用眼神示意一起出去,隨著她去了外間。面對面地坐著,她覷了我一眼,道:「爺被圈禁的十年裡,府里的福晉們捱得很辛苦,可爺出來后卻獨寵慧之。另外,爺的兒女雖多,可爺卻獨獨喜愛承歡,她們心中當然不會好受。此次慧之確是受了委屈,即使知道那個丫頭是故意的,也知道那個丫頭是誰主使的,可我又能怎麼樣呢?我只能狠狠地處罰了那個丫頭,慧之也交待了不要大動干戈。」又是爭風吃醋,又是……心中有些無奈,對她沒有了怨氣,望著她淡淡一笑道:「你還記得上次燙我的丫頭嗎,讓她過不和巧慧一起侍候慧之吧。」
她深思了一會兒,一絲苦笑掛在嘴角,道:「爺回來……」知她心中擔憂何事,對她淡然一笑道:「既是慧之已說過不追究,如果以後福晉好好照顧她,相信十三爺會冷靜處理此事的。」
過了幾日,綠蕪的傷已經結疤,留下巧慧和承歡,帶著那個名叫紅玉的丫頭一起出了府。路邊的積雪已經半尺厚了,雪依舊時疾時徐地墜落著,落在樹枝上、屋頂上……平日里灰不溜秋的民居、酒肆、茶樓,甚至普普通通的四合院,經白雪這麼一點綴,都變得晶瑩明亮,玲瓏不可方物。雪白得有些晃眼,微眯雙眼向遠處望去,孩子們興奮地在冰上滑著。
兩人一前一後地漫無目的地逛著,雖是仍下著雪,道上卻依然是人來車往熙熙攘攘,各家店鋪都開著門,因為外面比較亮,鋪子里都黑漆漆的。「曉文姑娘。」一聲熟悉的叫聲傳來,和他真是有緣,每次出來總是與他不期而遇。站定,轉身望去,只見張毓之滿面春風地走了過來。
三人邊走邊議論旁邊的店鋪,但大多時候只是張毓之說我聽,過了半晌,他似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訕訕地道:「?嗦了這麼多,不知曉文姑娘這次出來是為了何事,我沒有耽誤你的事吧。」綻開笑容,笑著道:「只是出來閑逛,正不知往哪裡走,你就出現了。」聞言,他哈哈一笑道:「既是姑娘這樣說,那我就領你們去個地方嘗嘗鮮。」
穿街走巷,最後到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攤前,見我面露詫異神色,他微微一笑不作聲,只是熟絡地和攤主打著招呼。一會兒功夫,攤主麻利地端來了三大碗,凝目一看,就是普通的水餃,心中有些許失望,本來還以為會吃到風味小吃呢?他瞅了我一眼,笑著道:「嘗嘗再說。」挾起一個放入口中,居然入口即化,又連續吃了幾個才抬頭道:「確是美味。」
旁邊又陸續來了幾個人,無意中瞧見鄰桌兩個俊俏的小夥子,確切地說應是兩個美貌的女扮男裝的女子。兩人匆匆忙忙地叫了兩碗,埋頭一陣猛吃,吃完結帳舉步就走,心中有些好笑,居然有如此有意思的姑娘。攤主見我如此表情,也笑著道:「那是朝廷大員李榮保的女兒,她很喜歡老漢的『煮餑餑』。」
水餃在北京叫「扁食」,滿、蒙旗人又稱「煮餑餑」,他們把它視為美食,俗話中有這麼一句「舒服不如倒著,好吃不如餃子」,說的就是北京水餃。
見天色漸晚,紅玉悄悄地打量了幾次,又不敢開口催促。不想讓她為難,遂對張毓之道:「天色已晚,我們要回府了。」他抬頭看看天色,道:「是晚了,還是送你們一程吧,是怡親王府吧。」輕聲「嗯」了一聲,三人舉步往回走去。離府門還有一些距離,他停下腳步道:「前方已是王府,恕毓之不再向前送了。」道了聲謝,正欲舉步,他又道:「聽聞宮女到了年齡就會放出宮。」我心中有些微怔……但仍點了點頭,他好像要說些什麼,但末了卻咽了回去,擺了擺手轉身而去。
進入府中卻見高無庸和兆佳氏坐在正廳,高無庸急忙起身上前兩步道:「皇上命奴才來接姑娘。」因兆佳氏在場,不便相問太多,遂對他說道:「我去向慧之說一聲,公公再稍等片刻。」高無庸打了一千道:「姑娘不用著急,奴才等著便是。」向兆佳氏頜首微笑示意後轉身出去。
進入綠蕪的房間,卻見承歡正端著粥一口一口地喂著她,綠蕪眼中盛著滿滿的幸福。靠在門框邊默默看了一會兒,心中不願打斷這母慈女孝的場景。綠蕪不經意地往這裡望了一眼,見我在這,她支起身子笑著道:「來了很久了?」走過去坐在床邊接過承歡手中的碗,道:「承歡,讓姑姑來喂吧。」承歡點了一下頭,即而走了出去。直到承歡的身子不見,綠蕪才收回目光,我心中暗暗嘆惜,道:「你可曾後悔生了這個孩子。」綠蕪眼中閃爍著熱烈的光,道:「我從來不曾後悔,她是我和十三爺生命的延續,即使她今生永遠都不知道我是她的親娘,我也不會後悔。」
坐在馬車上,默默地想著綠蕪的話……「她是我和十三爺生命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