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儘管尼柯爾保證新伊甸園裡的一切與她在錄像中介紹的完全一樣,但麥克米蘭司令還是拒絕讓「平塔」號的乘客和機組成員進入拉瑪內的新家,直到他確認沒有危險。他與地球上國際太空總署官員詳細商量後派德米特里·烏蘭諾夫率領一個先遣部隊進入拉瑪收集情況。「平塔」號的重要醫務長官、嚴厲的荷蘭人達爾·范羅斯成為先遣隊最重要一員。渡邊賢治和第一支偵察隊的另兩名士兵也加入了烏蘭諾夫的先遣隊。
醫生需要完成的任務既簡單又明了。他要對沃克菲爾一家進行詳細檢查,確定他們是否是真人,他的第二項任務是分析所有的機器人並對它們的非生物屬性進行分類。雖然凱蒂·沃克菲爾有點不太配合,說了些風涼話,但一切還算順利。
按照理查德的建議,一個愛因斯坦機器人解剖了一個林肯機器人,仔細觀察了它最複雜的子程序的運行方式。機器人的複雜構造給烏蘭諾夫副司令留下了深刻印象。
兩天後,乘客開始從「平塔」號進入拉瑪,很多機器人幫助人類搬運貨物。該如何安頓這些人呢?「平塔」號上300名乘客幾乎都想住在東南村,因為沃克菲爾一家就在那兒安的家,這個決定對居住區未來產生了重大影響。只有麥克斯和幾個農民直接搬進了新伊甸園北邊的農墾區。
渡邊夫婦搬進了理查德、尼柯爾家過道另一頭的一間小屋。賢治和尼柯爾一開始就相處得很融洽,為他們以後日益發展的友誼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賢治和奈搬人新居的第一晚,沃克菲爾一家就邀請他們共進晚餐。
吃完飯後,尼柯爾說:「到客廳里坐坐吧,那兒舒服些。林肯機器人會收拾桌子、洗碗。」
渡邊夫婦起身跟著理查德穿過飯廳走到過道的另一頭。沃克菲爾家的孩子很有禮貌地讓奈和賢治先走。
已是「平塔」號偵察小組首次進入拉瑪后的第五天了。「神奇的五天。」賢治坐在客廳里想,「這是一頓非凡的晚餐。這個家庭的經歷太神奇了。」
每個人落座后,奈對理查德和尼柯爾說:「你們的故事太讓人震驚,我有很多問題,但不知從哪兒開始。你們稱做鷹人的生物很令我感興趣,他是不是修建諾德和拉瑪的ET外星人之一?」
「不,」尼柯爾回答,「鷹人也是個機器人,至少他是這麼告訴我們的,我們沒理由不相信他。諾德智能統治者製造了他,通過他與我們聯繫。」
「究竟是誰造了諾德呢?」
「這顯然是屬於第三級信息內容。」理查德笑著說。
賢治和奈會心地笑了。吃飯時理查德和尼柯爾就已經告訴了他們鷹人的信息等級系統。
賢治邊想邊問:「我們是否可以這樣想:這些先進的智能生物可以造出機器人,而機器人又能造出比我們更聰明的機器呢?」
「能討論一些稍微淺顯的問題嗎?」這時凱蒂插話了,「比如,和我年紀一樣的人在哪兒?我還沒見過其他12~25歲之間的居住者呢!」
「大多數年輕人都乘坐『尼娜』號,」賢治回答,「三周內將到這兒。『平塔』號上的乘客都是精心挑選過的,我們這第一艘船是來偵察錄像的真實性的。」
「真實性是什麼?」凱蒂問。
「可信性和準確性。」尼柯爾說,「這是你祖父最愛用的一個詞。你祖父向來主張年輕人可以聽成年人的講話,但不能插嘴。今晚我們還要和渡邊夫婦商量很多事,你們四個可以出去玩玩嗎?」
「我想出去看燈光。」本說,「和我一塊兒嗎,艾莉?」
艾莉站起身,牽著本的手。他倆有禮貌地向大家道了晚安。凱蒂對帕特里克說:「我們去看看能不能找些新鮮刺激的事。晚安,渡邊先生,渡邊夫人。媽媽,我們兩小時后就回來。」
凱蒂走了出去。尼柯爾搖著頭向客人解釋:「『平塔』號到達后,凱蒂就一直很激動,晚上幾乎睡不著,盡想著和每個人說話。」
林肯機器人收拾完了廚房,正友善地站在門邊。「要喝點什麼嗎?」尼柯爾問賢治和奈,示意機器人拿些飲料來,「這兒的飲料沒有你們從地球上帶來的新鮮果汁那麼好,不過林肯機器人可以勾兌些很有意思的合成飲料。」
賢治搖搖頭說:「這樣很好。一晚上我們都在談論您的冒險之旅,您一定也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們吧。畢竟,您離開地球已經45年了。」
「45年了?」尼柯爾想,「這可能嗎?熱娜維耶弗差不多該60歲了?」
尼柯爾還清晰地記得最後一次看見她父親和熱娜維耶弗的情景;皮埃爾和熱娜維耶弗來到巴黎機場給尼柯爾送行,女兒緊緊抱著她。最後的登機廣播響起了,熱娜維耶弗不得不放開媽媽。她驕傲、敬佩地望著自己的母親,眼裡含著熱淚,什麼也說不出口。「在這45年間,我的父親去世了,熱娜維耶弗變成了一個老婦,可能已經做祖母了。在這漫長的時間裡,我卻在時空和太空中、在一個奇迹王國里漫遊著。」
對往昔的回憶深深打動了尼柯爾的心,令她難以平靜。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退出房間,穩定自己的情緒。她再回到現實時,房間里一片沉默。
「沒事吧?」賢治敏感地問。尼柯爾看著她的新朋友那雙溫柔的大眼睛,點點頭,心裡想:「這個男人好奇心很強,我可以相信他。很多年前他還和我女兒熱娜維耶弗談過話呢。」
「我們和『平塔』號的其他乘客交談過,了解了一些這些年來地球的總體情況。」尼柯爾沉默一陣說,「這以前,除了我們這個家,我們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你們到達后的第一天晚上就給我們講了很多,但我和理查德很關心你還沒告訴我們的細節。」
賢治說:「第一次與您談話中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我隻字未提,那就是您女兒熱娜維耶弗長得太像她父親了。我想您還記得亨利國王那神采奕奕的臉。熱娜維耶弗長大后,臉很瘦削,越來越像他了……這兒,看看這些,我設法在資料庫中找到了兩張我曾在博韋採訪時拍的照片,我曾在那兒呆了三天。」
看著熱娜維耶弗的照片,尼柯爾感到異常難過,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她顫抖地握著熱娜維耶弗和她女婿路易·加斯東的照片,呼喚著女兒的名字:「哦,熱娜維耶弗!我多麼想你啊!我多想抱抱你啊!」
尼柯爾把頭靠在理查德的肩上,理查德輕輕撫摸著她。
「她是長得像親王殿下。」理查德溫柔地說,「但我認為她更像她母親。」
「熱娜維耶弗相當有禮貌。」賢治補充說,「這一點讓我很吃驚。她在2238年的輿論騷亂中吃了不少苦頭。她耐心地回答了我的提問,我想把她接受我的採訪時所說的內容寫入我的《『牛頓』號故事》一書中,但我的編輯勸阻了我。」
「還有多少名活著的『牛頓』號宇航員?」理查德間。談話仍在進行,但尼柯爾依然盯著那兩張照片。
「只有薩巴蒂尼、塔波里和山中宏了。」賢治回答,「大衛·布朗博士嚴重中風一次,於六個月後在困境中死去,我想那是在2208年。2214年海爾曼上將死於癌症;艾琳娜·圖格耶娃得了一種21世紀宇航員常見的『重返地球』綜合症,神經崩潰,於2211年自殺身亡。」
尼柯爾還在感情的旋渦里掙扎著,房間里沉默了片刻。尼柯爾說:「三個月前我才告訴理查德和孩子們,亨利是熱娜維耶弗的父親。在地球上時,只有我父親知道這個真相。亨利可能有些猜測,但不敢肯定。現在我才意識到我應該告訴我的家庭……」
尼柯爾的聲音哽咽了,眼淚奪眶而出。她用奈遞給她的紙巾擦了擦眼接著說:「很抱歉,我不想這樣。照片勾起了我太多往事,我太難過了……」
「我們在拉瑪2號和諾德時,尼柯爾一直就是我們的堅強模範。」理查德說,「她堅強得像塊岩石。無論遇到什麼,不管發生多怪的事,她都鎮定自若,從不驚慌失措。孩子們、邁克爾和我都很依賴她。我們很難看她……」
「夠了!」尼柯爾擦乾眼淚,把照片放在一邊,「我們繼續說些其它的吧。談談『牛頓』號宇航員,特別是弗朗西絲·薩巴蒂尼。她得到她想要的名譽和財富了嗎?」
「是的,相當富裕。」賢治回答,「本世紀頭十年是她的頂盛時期,那時我還沒出生。現在她仍然很有名,最近還接受了關於在火星上重建居住站的電視採訪。」
尼柯爾的身子朝前傾了傾:「吃飯時我沒告訴你,我肯定弗朗西絲和布朗給波索夫下了毒藥。她有意把我們撇在紐約的深淵裡,這女人根本就沒有良心。」
賢治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2208年布朗博士去世前偶爾有神志清醒的時候。有一次,他接受了一個雜誌社的採訪,承認他對波索夫的死負有一定責任,同時還披露了你的失蹤與弗朗西絲有關。弗朗西絲卻說布朗一派胡言,是有病的人頭腦發熱。她起訴了那家雜誌社,沒經法院就私自了斷了此事。那家雜誌社解僱了那名記者,並向弗朗西絲道歉。」
「弗朗西絲總是取得最後的勝利。」尼柯爾憤憤地說。
「三年前我差點對這事進行重新報道。」賢治說,「當時我正為我的書收集資料。事過25年後,所有與『牛頓』號有關的資料都公開了,每個人都可以查詢。我查到了你的公開電腦目錄,包括亨利的有關資料。把所有細節串起來以後,我相信布朗博士在報道中講的是真的。」
「以後呢?」
「我去了弗朗西絲的宮殿採訪她,但那次採訪后不久我就打消了寫這本書的念頭……」
賢治停住了話題,他想:「我還該再說下去嗎?弗朗西絲·薩巴蒂尼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70歲婦女。她太神奇了,令人著迷,又使人感到可怕。我在她的宮殿里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以後,編輯就勸我放棄寫這本書,我也就同意了。」賢治看看自己深愛著的妻子,對自己說:「不!不該是現在,不該在這兒,我不能說。」
理查德幾乎睡著了,聽見妻子輕輕地叫他:「對不起,理查德。」
「嗯,有事嗎,親愛的?」他說。
「對不起。」尼柯爾又說了一遍,把身體挪來靠近理查德,「很多年前我就該告訴你關於亨利的事。你現在還生我的氣嗎?」
「我從沒生過氣。」理查德說,「只是感到很意外,不生氣。這一直都是個謎,但你有你的理由。另外,那是地球上的事了,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如果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告訴我這個,可能我會介意、嫉妒,但現在不會了。」
尼柯爾吻了吻他說:「我愛你,理查德·沃克菲爾。」
「我也愛你。」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