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武林第一家

第二回 武林第一家

全場中人似對這青衣文土駭人聽聞的論斷,吃了一驚,所有的目光都不禁地投注在他的身上。

嬌艷絕倫的白衣女葉湘綺,也不禁轉了轉靈動的眼睛,溜了那青衣文士一眼。

只見他冷漠的目光,投注在遠天一角,對所有集中在他身上的眼神,渾似不覺。

他的冷傲神情,似是和這個世界有著一段十分遙遠的距離。

她暗暗地付思道:「好一個驕傲的人,難道這峰頂上所有的人,都不值他的一顧嗎?」

她開始對他生出了厭恨。

只聽尚三堂一頓手中的竹杖,道:「老夫姑妄聽之。」

目光一瞥宋文光和白鐵笙,接道:「兩位把你們師父的右手打開瞧瞧吧?」

宋文光猶豫一下,終於依言施為,拿過師父放在膝上的右手。

日光照耀之下,果見掌心之中,有著一塊四方形的紅印。那紅色的方印中,縱橫交錯的細紋,像是字跡,又像掌紋,因它細緻到肉眼無法分辨,是以沒有人能辨識它。

忽聽那白衣少女長長吁一口氣,道:「啊!他跑了!」

群豪轉頭望去,果然已不見那青衣文土。

言鳳剛道:「這小子怎麼知道傷痕在手心之中?」

譚嘯天道:「中原武林道上從未見過此人!」

屠南江道:「可能那小子就是兇手之一?」

神拳魯炳接道:「縱非兇手,亦必知道兇手來歷。」

尚三堂一頓竹杖,嘆道:「老夫經過了無數的大風大浪,想不到今日在陰溝裡翻船。」

唐通插嘴說道:「諒他去之不遠,咱們追趕還來得及。

那白衣少女忽然幽幽地說道:「只怕追下上了,他走的無聲無息,咱們這樣多人,都不知道他如何走去!」

她這幾句話,只說得全場中入,一個個面泛愧色,無詞以對。

足足有一盞熱茶的工夫,尚玉堂才一頓竹杖,道:「只要他不立時死掉,老夫就不信找他不到……」

他微微一頓,目光環掃了一周,接道:「眼下緊要之事,先設法把四具屍體送到一處安全所在,再由老夫和諸位同時具名,飛柬大江南北各處武林同道,尋查那青衣文士的下落。」

那身著灰袍的少林僧侶,突然合掌當胸,高聲說道:「貧僧奉掌門方丈的令諭而來,參與中原四君子函邀之會,中原四君子現已遇害而死,貧僧必須即刻趕回少林寺復方丈之命,我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扛起禪杖。大步而去。

言風剛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重大之事,緩緩把目光移住到那白衣少女的身上,道:「葉姑娘。」

白衣少女舉袖遮面,欠身答道:「老前輩有什麼指教?」

言風剛乾咳了一聲,道:「在下等雖然是中原四君子的朋友,但總不若姑娘和令尊的父女情深,我們在未採取追查兇手的行動之前最好先得姑娘一句話。」

白衣少女道:「要我說什麼呢?」

言鳳剛道:「這個,要姑娘自己想了……」

目光轉注到宋文光和白鐵笙的臉上,接道:「兩位也該想想了,對令師死亡之事,作何處理?」

兩個相伴尚三堂登上峰頂,但卻一直未講過一句話的道裝中年人,此刻突然有一人插口說道:「以貧道所見,那屍體掌心中似是一種特殊的標記,看縱橫的紋路,似是一種細紋篆字。」

言鳳剛回顧了那道人一眼,說道:「敢問道長法號?」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玄月。」

言鳳剛怔了一怔,抱拳說道:「恕兄弟失敬。」

玄月道長微微一笑,道:「言掌門言重了,貧道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自是難怪言掌門不識。」

尚三堂回顧了玄月道人一眼,笑道:「老朽和道長結伴登山竟然不識廬山真面目,當真是真人不露相了。」

玄月道長道:「尚大俠過獎了……」

他回顧了身側相隨而來的道人一眼,接道:「你立時動身兼程趕回武當山去,把中原四君子死亡之訊,報告掌門人。」

看那道人年齡,和玄月下相上下,但他卻晚了玄月一輩,當下躬身一禮。說道:「師叔可是要留在這裡嗎?」

玄方面色肅然地說道:「中原四君子,聲名一向清高,他們的死亡,已替江湖開了殺機,此事不可以江湖上一般仇殺相看,我要留在這裡相助各位英雄追查此事,你可以上路了。」

那道人合掌應了一聲,轉過身子,疾奔而去。

自從玄月道長一亮出自己的名號,便立時受到了群豪的尊崇。

尚三堂當先一拱手,道:「老朽久聞道長的大名,乃武當派中兩大名劍之一,想不到今日竟然有緣一會。」

譚嘯天道:「武當派名列當今武林中四大劍派之首,所謂武當兩大名劍,何異就是當今江湖中兩大名劍。」

宋文光、白鐵笙都似是久聞玄月之名,不自禁抬頭向玄月望去。

連那以袖遮面的白衣少女,也似忍不住要一睹這位名劍的丰采,羅袖緩垂,兩道盈盈秋波,瞄向玄月道長。

玄月大袖輕揮,向前走了兩步,說道:「恕貧道託大,兩位賢侄雖未和貧道見過,想必已常聽令師談起過貧道了?」

宋文光抱拳一禮,道:「晚輩確實常聽先師說起老前輩的大名,只恨無緣拜見。」

玄月黯然一嘆,道:「貧道要先向兩位賢侄及賢侄女謝罪了,唉!如若貧道早來一步,也許可脫此劫……」

他仰臉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三個月前,貧道接得朱兄一函。信中提起一件怪事,他說近月之中,隱隱覺著有人在暗中監視他的行蹤,那人有如魔影一般,使人無法捉摸,函件之中也提到四君子八月二十三日集會百丈峰之事,他要我及時趕來,參與他們聚會之事……」他黯然嘆息一聲,接道:「中原四君子雖然名重一時,但他們真正的知已朋友,卻是不多,貧道和你們四位師長的交情,可算是他們極少數的知己朋友之一,我本該昨天趕到,因在將要動身之時,掌門師兄忽然召見於我,為了本門中一些瑣事,延誤了我的行期,想不到就因這晚到一步,竟成永訣!」

白鐵笙道:「除了四位長輩在這百丈峰頂聚會之外,這半年之中,晚輩從未和家師分開過一步,怎的竟然不知此事?」

玄月緩緩把目光投注在白鐵笙的臉上,接道:「你可是白賢侄嗎?」

白鐵笙道:「晚輩白鐵笙。」

玄月道:「令師在致我的信中,曾經提到了賢任他說他心中的疑慮,只在信中告訴了我,連賢任也未提到過。」

白鐵笙道:「先師生前和晚輩食宿都在一起,如有什麼事晚輩豈有不知之理?」

玄月微微一聳雙眉,凝目沉思,良久之後才道:「是啦,以令師的武功之高,個性之強,如若能夠找出蛛絲馬跡,定然要設法追查個水落石出,但無風不起浪,定然被地發現了什麼可疑的事物,這些發生的事情,對他心靈上的壓力,定然很大,但又無法找出追查的線索,在他的心上,構成了沉重的負擔,滿腔積鬱無處發泄,才寫了這封信給我……」

他緩緩把目光由四位老友屍體上掠過,黯然接道:「只怪我太大意了,才造成今日不幸的後果。」

白鐵笙只覺一股悲憤之氣直湧上來,兩行淚水奪眶而出,沉痛地說道:「晚輩愚蠢,不能默查師父的憂衷,想來實是慚愧的很。」

玄月突然一瞪雙目,兩道冷電般的眼神暴射而出,道:「賢侄暫請按捺住悲傷,對令師等四人之死,貧道引咎更是深過諸位賢侄,無論如何,貧道定將盡我之能,追查令師等人死亡的原因,如有必要之時,貧道將請命掌門師兄,派遣人手相助,以助我完成心愿……」

他目光一掠尚三堂和言鳳剛道:「如今又有尚大俠和言掌門等諸位英雄,想來不難找出兇手。」

尚三堂道:「老朽覺著中原四君子手中這紅色的痕迹,倒不失為一條重要的線索。」

言鳳剛道:「兄弟也有同感,只是這紅色的印痕,極難辨識清楚,倒是給人不少困惑之感!」

尚三堂凝目沉思了一陣,道:「辨識這紅色的印痕,並非什麼困難,老夫倒是想到一處地方可借一物……」

言鳳剛道:「尚兄所指,可是『武林第一家』嗎?」

尚玉堂道:「不錯,數十年之前,天下英雄聚會少室峰頂,論劍比武,公決南宮明武功最高,除由與會各派各門首腦署名相贈『武林第一家』匾額一方之外,並以『水晶鏡』、『玉蜈蚣』、『軒轅刀』三寶相贈,並訂下四條大法,凡我武林同道要一體遵守。」

譚嘯天插口說道:「尚大俠可知三寶的用途嗎?」

尚三堂咳了一聲,道:「老夫只知那水晶鏡功能透放各種微小事物,玉蜈蚣可解世間百毒,至於軒轅刀呢,相信為軒轅黃帝大戰蚩尤之時,隨身攜用之刀,此刀除了年代久遠之外,並無什麼特殊用途。」

譚嘯天贊道:「老前輩見識廣博,所言和晚輩所聞相同。」

尚三堂微微一笑,道:「譚兄過獎了!」

言鳳剛道:「尚兄可是想借南宮明家中的水晶鏡,用來分辨中原四君子掌心中紅色痕迹嗎?」

尚三堂道:「中原四君子的武功,早已名列當世第一流的高手。別說四人合在一起,縱然是放單而行也不易為人所傷,何況四人聚集一起,縱然那人身負絕世武功,也難在下經激烈的搏鬥之中,傷得了四人。因此,老夫敢於斷言,中原四君子如非被人先行施展迷藥過倒,就是被一種絕毒的暗器所傷。水晶鏡固可放視四人掌中的紅色痕紋,玉蜈蚣亦可試出四人是否受絕毒暗器所傷。」

玄月道長道:「據聞那南宮世家為了保護三寶和那『武林第一家』的聲譽,五代主人均遭暗殺而死,咱們登門相訪,必受四大法條約束,萬一對方不肯借出水晶鏡、玉蜈蚣二寶,豈不空勞往返?」

尚玉堂接道:「在下和南宮世家第三代男主人,曾經有過一次杯酒聯次之緣,承蒙他看得起老朽,宴席之間,曾請出他的夫人相見……」

忽然長長嘆息一聲,接道:「這已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老朽和南宮三代主人一餐之後,一年後就聽到他的噩耗,故友去世,老朽也曾登門憑弔……」

袁鳳剛突然插門說道:「江湖傳言,南宮世家數代主人之死,從未尋得過屍體,尚兄既然登門憑弔,不卻是否見過他們三代主人的遺容?」

尚三堂道:「老朽只在靈堂之前焚化紙錢,未睹遺容……」微一沉吟,接道:「不過老朽卻目睹那靈端之後的黑漆棺木……』

玄月道長道:「既然尚老英雄和南宮世家有此一番交情,借用水晶鏡、玉蜈蚣二寶,或有希望。」

言鳳剛一皺眉頭,道:「南宮世家距此遙遙千里,這一行往返,至少要需時近月。兄弟離家時間急促,諸事均未安排,恐怕難以隨同諸位一行了。」

尚三堂急急說道:「言兄乃主持大局之人,豈可輕言告別。」

言鳳剛微微一笑道:「有尚兄和玄月道兄,哪裡還用得到兄弟呢?」

屠南江回顧了身後隨行的少年一眼,道:「咱們和中原四君子毫無交往,用不著參與此事,也該回家去了。」

神拳魯炳、譚嘯天緊接著說出告別之意。

尚三堂萬未料到事情會突然有此一變,眼看群豪立志堅決,一時之間,竟也鬧的沒了主意。

那一側凝神靜聽的白衣少女,此際突然高聲喝道:「諸位老前輩慢行一步,聽我幾句話再走好嗎?」

她的聲音有如出谷黃鶯,婉轉動人,正待舉步而行的群豪登時被她那矯甜的聲音吸引,齊齊停下了腳步。

但見她輕移蓮步,緩緩走到最左一具屍體之前,撲身拜了下去,說道:「女兒無能,只怕難以替爹爹伸雪沉冤,但爹爹身遭慘死,暴屍荒峰,此仇如不獲得洗雪,女兒還有何顏生於人世,爹爹陰間有知,請饒恕女兒放肆了。」

她這番祈禱之言,隱隱暗示著別有一番驚人之舉,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注在她的臉上。

只見她嫩臉勻紅,膚白勝雪,容色絢麗,耀眼生花,果然是一位絕世無倫的美人。

唐通重重的咳了一聲,道:「你要說什麼?」

白衣少女緩緩站起了身子,凄涼一笑,道:「你不要管!」

唐通臉色微變,但他仍然低聲下氣地說道:「這地方豈是女孩子高談闊論之地?」

白衣少女突然轉過頭去,兩道清澈的眼神,盯住唐通說道:「我爹爹已經死了,咱們的婚姻,難道還算數嗎?」

唐通呆了一呆,道:「你說什麼?」

白衣少女道:「替我爹爹復仇的事,重過我的婚姻干倍萬倍,何況我爹爹又無遺命要我一定嫁給你……」

唐通一跺腳,道:「荒唐,荒唐……」

白衣少女道:「我替爹爹報仇行孝,哪裡算得荒唐?」

突然行前兩步,對著玄月道長盈盈拜了下去,接道:「師叔是我爹爹生平極少摯友之一,還望替侄女做主。」

玄月道長道:「你先起來,有話好說,至於分尊的死因,貧道自當盡我之能追查。」

白衣少女仍然跪地下起道:「我要為爹爹行孝。」

玄月道:「那是好事,貧道自是全力支持。」

白衣少女緩緩站了起來,目光環視了山峰上群豪一眼道:「不論什麼人,查出謀害我爹爹的兇手,殺了他,提著他的首級

來見我,我就委身相侍,嫁作他的妻妾。」

這幾句話,雖是說得柔音細細,但聽在群豪耳中,卻如震耳巨雷一般,個個心頭為之震蕩。

白衣少女緩緩舉起了手,理一理鬢邊的散發,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只聽言風剛呵呵一陣大笑,道:「好一個孝道的女兒,這以身相許替父報仇之事,必將流為武林中千古的美談。」

屠南江回顧了身後的兒子一眼,道:「孩子咱們也留在這裡碰碰運氣吧!」

所有準備離去的人,似是改變了主意,不再提離去之事。

站在那白衣少女身後的唐通,早已氣得臉色鐵青,但覺熱血沸騰,一股悲憤之氣,填滿了胸膛。

他冷冷地望了那白衣女一眼,恨聲道:「我倒要瞧瞧誰有膽子討你?」

突然一揚右手,幾縷細如髮絲的銀芒,脫手而出。

但聞一陣撲撲輕響、三隻越峰而過的畫眉鳥兒,一齊跌落在峰頂之上,死的無聲無息,連最後一聲哀鳴,也未叫出,四川唐家門的淬毒暗器,果是奇毒絕倫,見血動喉。

群豪都不禁的望了那三隻死去的鳥兒一眼,心中暗自驚佩,這馳譽武林數百年,盛名不衰的暗器世家,威名果非虛傳。

玄月道長輕輕嘆一口氣,道:「賢侄女的替父雪冤復仇的孝心,雖是可嘉,但這等大背禮教的舉動,只伯是不太好吧?」

那白衣少女抬頭望著天上一片飄浮的白雲,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因哀傷老父憂苦而死,或是立時拔劍自刎於這峰頂之上,那是定然要落得孝女之名了?」

玄月道:「雖是下下之策,但孝女二字,卻是當之無愧了!」

白衣少女道:「可是我死了,於事何補,殺父的仇人,仍然逍遙自在……」

她舉起衣袖,抹去臉上縱橫的淚痕,接道:「也許我這作法將不為世人諒解,指我是大逆綱常,藐視倫理的下賤之人;但我卻盡了我替父雪仇的心愿,笑罵任人笑罵,只要我心安理得,那兇手給了我失父之痛,我要他以鮮血抵償,有何不可?」

她這番話說的頭頭是道,一時之間,當真使人無法分辨是對是錯。

尚三堂一頓竹杖,道:「老朽年近古稀,此等之論,倒還第一次聽得。」

唐通突然介面說道:「唐葉聯婚之事早已有家母和先岳面決,川中武林,大都知道此事,哪一個敢轉唐門葉氏的念頭,兄弟為我家唐門的聲譽,先讓他試試兄弟身上一十三種淬毒的暗器。」

白衣少女冷冷接道:「我爹可沒有告訴我咱們聯婚的事,縱然真有其事,家父已然亡故,我爹爹既然死了,誰還能管得我的婚姻?我這做法雖然有背世俗禮法,但孝心可質天日,哼!你如是有志氣的大丈夫,為什麼不可以立下決心,尋出那殺我爹爹之人,是不是自覺武功淺薄,不足以和人相爭?」

唐通臉色一變,道:「唐門世家,迄今江湖數百年,怕過哪一個了?」

白衣少女道:「那你為什麼要從中相阻我委身相待那替父報仇之人?」

唐通怒道:「婦道人家,講求三從四德,你既有令尊之仇,自由我們唐家出面替你了結,你這般拋頭露面,出現江湖,以色作餌,誘人替父報仇,傳將開去,豈不落人笑柄。」

白衣少女正待反唇相譏,言鳳剛突然插口說道:「唐世兄,不用生氣,有道是大丈夫難保妻賢子孝,何況葉姑娘還未過唐家

門。」

譚嘯天接道:「言兄說的不錯,葉姑娘這做法雖有些驚世駭俗,但她的膽氣,卻不能不使人佩服。」

唐通滿臉殺機的望了譚嘯天一眼道:「哪一個活的不耐煩了,不妨試試!」

言鳳剛於咳了兩聲,道:「唐世兄這話來免說的大過分了,唐葉聯婚之事,只不過是唐世兄一面之詞,一無媒證,二無憑據,唐世兄姑妄言之,我等姑妄聽之……」

他冷電一般的目光,緩緩由那白衣少女瞼上掃過,接道:「這位葉姑娘是葉大俠長青膝前愛女,掌上明珠,卻是眾所公認之事,婚姻大事,雖然要取決父母,但眼下葉長青已經死去,葉長青和唐世兄令堂口頭的婚約,是否還算有效,別人無權過問,取捨之權,自是應該決定於葉姑娘本人了。」

尚三堂眼看唐通臉色忽青忽白,顯然他心中的憤怒,已到了難再忍耐之境,言鳳剛如若再說下去,勢必將引起衝突,趕忙一頓竹杖,介面道:「言兄,此時此地,不是泛論唐、葉聯婚之事的時候……」

言鳳剛微微一笑,道:「兄弟這番話,驟聽起來似和中原四君子死亡一事毫無關連,事實上兄弟正在幫尚兄邀約追查謀害中原四君子兇手的助手。」

尚玉堂道:「這個,老朽倒是還未聽出。」

言鳳剛微微一笑,道:「適才峰上群豪紛紛提出告別,但自葉姑娘宣稱誰能為她報得殺父之仇,就以身相侍之後,群豪再無告別之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葉姑娘為父盡孝之舉,必將大大的鬨動江湖,天下高手,群起效命,何愁的手追查不出。但此事如不先行辯說明白,只怕群豪不肯用命。」

尚三堂道:「這個,這個……」

他心中沒有主見,這個了半天,仍然這個不出所以然來。

白衣少女突然高聲接道:「我葉湘綺雖然女流之輩,但出口之言,決無更改,不論何人能查出殺死我爹爹的兇手,取得他的首級,我就以身委侍,如若口不應心,天殊地滅。」

面對著群豪,唐通實有著難以下台之感,臉上一片鐵青,雙手握拳,一語不發。

顯然他心中的憤怒,已到了將要爆發之境。

玄月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賢侄女這等作法,是錯是對,貧道一時間,也無法預作斷言,眼下緊要的是追查令尊的生死之事。」

微微一頓又道:「據說南宮世家那玉蜈蚣,乃天下第一件療救毒傷的聖品,只要是中毒而死,一用玉蜈蚣探測,必有反應。中原四君子死的這等安詳、奇怪,看來非得借重南宮世家的水晶鏡和玉蜈蚣兩寶不可了。事不宜遲,咱們也該走了。」

尚三堂道:「這四具屍體怎麼辦呢?難道也拖到南宮世家去嗎?」

玄月道長道:「一起帶去吧!」

尚三堂道:「怎麼一個帶法呢?」

葉湘綺道:「我師兄去找馬車,天色入夜之前,就可趕到。」

玄月略一沉思,道:「咱們分成兩批走吧!尚大俠和言掌門先走一步,趕往南宮世家,先行商借那玉蜈蚣、水晶鏡二寶之事,貧道和餘下諸位護送靈體,隨後而行。好在只是借用片刻,立時交還,憑藉尚大俠和南宮世家的交情,自是不難借到。」

尚三堂道:「老朽和言兄先行趕去打個商量,不失上策。」

言鳳剛乾咳一聲,道:「就咱們兩個生嗎?」

譚嘯天道:「兄弟也算一份。」

葉湘綺突然由懷中取出一方黑絹,說道:「從此時起,我要把面孔包住一半……」

言未盡意,但卻忽然住口緩緩轉過身去,倚石獨坐。

尚三堂一頓竹杖,高聲說道:「老朽要先走一步了,咱們南陽再見。」

轉過身子,當先而去。

言鳳剛、譚嘯天對玄月道長一抱拳,緊隨尚三堂身後而去。

玄月道長合掌對神拳魯炳和屠南江父子說道:「時光還早,三位隨便養急片刻,車馬一到,咱們就立刻動身。」

舉手對白鐵笙宋文光一招,說道:「兩位賢侄請這邊坐坐,貧道有幾句話問問你們。」

長長嘆息一聲,說道:「你們到這峰頂之後,令師等可都已絕氣了嗎?」

宋文光道:「已然絕氣多時,但因四位師長坐姿如生,晚輩等不敢驚擾,延時甚久,才發覺四位師長已然氣絕多時。」

玄月長長嘆一口氣道:「貧道決不相信中原四君子圍聚在一起,會被人無聲無息的殺死,這中間確有著甚多無法解釋的疑竇,但望南宮世家的水晶鏡、玉蜈蚣能有助查出你們四位師長的死因……」

白鐵笙道:「一切全憑老前輩做主了。」

玄月沉吟了良久,說道:「令師等四人雖然名重武林,但因四人自視極高,不願和一般武林人物來往,是以朋友很少。貧道承蒙令師等偏愛,引為知己,何況我對令師等的死亡,內心引咎甚深。近二十年來,我已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為了追查令師等的死亡原因,貧道己下定決心,不查個水落石出,我不回武當山去。」

宋文光、白鐵笙一齊拜伏地上,說道:「有老前輩全力相助家師等沉冤昭雪有日,晚輩等這裡先行拜謝了。」

兩人一齊拜伏在地上。

玄月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們起來,據貧道冷眼旁觀,令師等死亡之因,複雜得很,此地距離南宮世家,遙遙數千里,貧道要借這一段行程中,查查令師等死亡之情。等一會就道之時,請兩位賢侄堅持親駕靈車,以便貧道隱入靈車之中……」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舉手一揮,接道:「你們過去吧!暗中留心四位師長的屍體,不論何人,只要一接近你們四位師長的屍體,就要默記他們的舉動。」

宋文光、白鐵笙同時抱拳一揖,退了下去。

太陽向西偏去,金黃色的陽光,照射在峰頂的磷峋怪石上,天色已到了申時光景。

一騎快馬,直衝到百丈峰下,兩輛黑篷四輪的輕便馬車,緊隨快馬馳到。

馬上人疾服勁裝,背插雙筆,正是中原四君子葉長青門下弟子萬沖。

馬抵峰邊,萬沖一躍而下,他一面揮汗,一面疾行登山。

這時,峰頂群豪都正在盤坐調息,葉湘綺黑紗包面,孤獨的坐在一處角落上。

萬沖急急奔了過去,低聲說道:「師妹,車馬已到峰下,可要把師父的屍體運上車走嗎?」

葉湘綺緩緩站起了身子,伸出纖纖玉手,一指遙坐在數丈外的玄月道長,道:「你去問問那位道長吧!」

萬沖愣了一愣,道:「恩師膝前只有師妹一人,師父既死,萬事均應由師妹做主才對,這等大事,也可以問別人的嗎?」

葉湘綺輕輕嘆息一聲,說道:「你是我爹爹門下的大弟子,也是他唯一的衣缽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勞,對師父復仇之事,你

竟然毫無主意?」

萬沖道:「小兄生性魯莽,智略一向不如師妹,這方面還得師妹指點。」

葉湘綺突然放低了聲音,道:「中原四君子各傳一人,大師伯藍兆棠門下的柳師兄智謀、膽氣,不足眼眾,難擔復仇大任;二師伯朱天上門下的白師兄俠膽熱腸,但剛愎自用,難主大局;三師伯金聖儀門下的宋師兄,心計太深,不可信任,師兄為人憨厚,難以運籌帷幄。」

嘆口氣,又道:「唉!可嘆中原四君子一世英名,但卻都未能選個智勇兼備的傳人,因此我不得不以女流之身,介入這場追查兇手的是非之中……」

萬沖自幼和葉湘綺一起長大,對她的聰慧智謀素來敬服,她雖然尖酸異常地把四人批評一頓,萬沖不但毫無怒意,反而默然受教,不住點頭。

葉湘綺似是自覺出口重了一些,略一停頓,又道:只是我一個女流之輩,不便出面,還要借重師兄助我一臂之力。」

萬沖道:「師妹決定之事,小兄自當全力以赴。」葉湘綺嘆道:「目下毫無線索可尋,小妹亦覺著束手無策,那位道長乃幾位師伯與先父的好友,以暫時聽他吩咐行事,我如有什麼事,自會招呼於你。」

萬沖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小兄就過去問他。」

說完轉身走去。

天色將要入暮時分,中原四君子的屍體,全部移放入峰下的馬車之中。

追趕那騎牛女童而去的柳雲飛,仍然不見回來。

玄月道長指派白鐵笙和宋文光趕車,隨行群豪騎馬趕路,浩浩蕩蕩直向南陽趕去。

沿途之上,連易健馬,兼程急進,到了南陽已然是九月菊黃的深秋季節。

被武林各大門派、南北雄主,公推為武林第一家的南宮世家,緊依著南陽城郊的獨山而居。

這日落暮時分,玄月道長等帶著靈車,趕到獨山角下。

夕陽幻起了一天絢爛的彩霞,千萬株垂柳白楊,環抱著一座建築宏偉的村落。

薄暮秋風,微帶寒意,吹飄著滿天飛舞的黃葉,景色蕭索,撩人凄涼。

神拳魯炳突然一勒馬韁,高聲說道:「依據江湖傳誦的規矩,進入武林第一家五里內,下馬步行,三里內解繳兵刃,但卻未曾立過如何處置馬車的規矩。」

說話之間,已到林邊。

玄月道長道:「尚大俠想已早到,怎的不見迎接咱們?」

只聽一聲低沉的銅鑼,一株高大的白楊樹后,疾快的閃出來一個眉目清秀的童子,雙手高舉著一個木牌,木牌上橫寫著「請君下馬」四個大字。

這五里下馬,三里解劍的規矩,乃天下英雄為了崇敬南宮明的武功,署名了「武林第一家」匾額一方相贈之外,公立了四條大法,通令天下武林同道一體遵守。

因那署名之人,包括了江湖上九大門派的掌門之人,和水旱兩路南北霸主,可算把武林道上一代高手一網打盡,是以沿傳數十年中,從無人以身試犯過四條大法。

這五里下馬,三里解劍,乃四大戒法之二。

神拳魯炳走在最前,看了那木牌一眼,當先躍下馬背,緊接著屠南江父子、宋文光、萬沖,葉湘綺,紛紛躍下馬背。

魯炳一抱拳,對那童子說道:「小兄弟請了。」

那童子搖搖頭,指指嘴巴,緩緩轉過身子,隱入那高大的白楊樹后。

魯炳怔了一怔,回頭對屠南江道:「屠兄,此子眉目清秀,兄弟不相信他是個啞巴?」

屠南江道:「也許他不願開口說話,五里下馬之戒,咱們已經遵守,牽馬而行,大概總可以吧,走進去瞧瞧再說。」

魯炳重重的咳了一聲道:「屠兄說的不錯。」

手牽馬韁,舉步而行。

那童子回顧了幾人一眼,也未出手攔阻。

這是一片廣闊的樹林,但除了垂柳、白楊之外,別無雜樹。一條條白石鋪成的小徑,縱橫於林木之間,除了秋風吹飄著枯黃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之外,再也聽下到一點異樣的聲息。十里深林,一片死寂,太過的幽靜,生出一種蕭索的恐怖。

忽然間車聲轆轆,劃破了這廣闊林面的死寂。白鐵笙揚鞭行車,緊隨幾人身後闖進了林中。

大概是四大戒法中,沒有限制行車之事,那手捧木牌的童子看了白鐵笙和那密垂黑篷的馬車一眼,舉手拍拍腦袋,但卻未喝上攔阻。

從他的神情間,看出他正為這行車之事所困擾。

除了那手捧木牌的清秀童子一度現身之外,這深長廣闊的林木間,似是再無守衛之人。

群豪深入了幾十大遠,不見有人喝間阻攔。

白楊、垂柳交織成天然屏障,白鐵笙操轅行車於林木之間,大費周折,曲轉盤繞,行動緩慢至極。

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起自林木深處、神拳魯炳當先停下了腳步。

為武林公推天下武功最高的南宮明,不但奪得冠絕天下的威名和三寶,也替南陽獨山角下的南宮世家,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外衣。

沒有人了解這家人的內情,只知他們享受著震蕩人心的榮耀和盛譽,也付出了無比的痛苦作代價。

所有武林中的人物對神秘的南宮世家,只有著兩個觀念妒忌和羨慕。

步履聲由遠而近,林中並肩走出三人,正是那先行趕來南宮世家的尚玉堂,言鳳剛、譚嘯天。

尚三堂右手握杖,左手一拱道:「諸位剛到嗎?」

隨之目光一瞥那黑篷馬車,不禁一皺眉頭,接道:「玄月道長……」

車簾起處,玄月應聲而出。

這位武當派中的名家,在這二十餘日的行程中,一直躲在那黑篷馬車中和四具屍體為伍,除了吃飯之外,連夜間也睡在車中。

他似是對中原四君子的屍體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日夜相侍,孜孜不倦,但卻沒有人知道他發覺了些什麼?

尚三堂低聲問道:「中原四君子的遺體,可有變化嗎?」

玄河道長搖頭道:「貧道也正為此事奇怪。」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尚大俠可商借到玉蜈蚣和水晶鏡嗎?」

尚玉堂道:「南宮世家中主事之人正染重病,借寶之事,尚未得決定。」

玄月道長道:「下知何人主事?」

尚三堂道:「老朽也不太清楚了。」

他似是自知這等答覆之言,有傷體面。說完之後,泛起滿頰羞紅。

玄月輕輕嘆息一聲,道:「南宮世家充滿著神秘的傳說,看來是不錯的了」

尚三堂道:「道長之言甚是,這個神秘的世家,老朽和言兄已經住下三日之久了。」

玄月道:「尚大俠先帶貧道等去瞧瞧吧!」

尚三堂欲言又止,緩緩轉過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玄月道長緊隨尚三堂的身後,魯炳、屠南江父子、宋文光、唐通等魚貫而行,葉湘綺卻緊隨在馬車之後。

林木錯雜,行車極是困難,白鐵笙索性跳下車來,牽著駕轅的馬韁而行。

又走了約一盞熱菜工夫,林木突然開闊起來,現出一片數丈方圓的空地。

空地兩側,分擺著兩個木架,一塊木牌上橫寫著四個大字「解下佩劍」。

玄月道長目光一轉,只見兩側的木架上,已然擺了甚多兵刃、有些兵刃之上已然生出鐵鏽,劍穗早已腐朽.放在木架上不知有多少年代了。

言風剛乾笑一聲,道:「四大戒法之一就是不準攜帶兵對進入南宮世家,諸位請解下兵刃吧!」

玄月道長當下解下佩劍,掛在右側的木架之上。魯炳、居南江父子、唐通等紛紛解下兵刃。

尚三堂輕輕一頓手中竹杖,隨手也放在木架之上。說道:「諸位身上如若帶有暗器,也請取出放在此地。」

口中說話兩道眼神卻凝注在唐通的身上。

四川唐家的淬毒暗器天下聞名,而且種類繁多,唐通乃唐家第十四代後裔獨子,自然已得暗器真傳了。

尚三堂道:「這四大戒法,乃天下英雄相商而立,老朽深望諸位能予自動遵守。」

當先舉步,向前走去。

白鐵笙突然叫道:「尚老前輩,這馬車可以馳進去嗎?」

尚玉堂回頭說道:「最好把馬車停在此處,待請命過南宮世家的主人之後。再作區處。」

黑紗包面的葉湘綺,忽然介面說道:「我和白師兄留此守護馬車……」

唐通冷笑一聲,接道:「在下也留這裡吧!」

右手一伸,把那掛在木架上的皮囊,重又取了回來。

玄月道長一皺眉頭,低聲對尚三堂道:「這武林第一家的主人,是何等一個人物.好大的架子。」

尚三堂道:「這個老朽也不大清楚,言掌門和老朽等在此住了數日,除了兩個青衣婢女,經常送上茶餅之外,根本未見過其他之人。」

玄月道:「既然如此,咱們索性把馬車直馳而入,好在那四大戒法之中,並未列禁馬車,尚大俠高見如何?」

尚三堂道:「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道長之言,亦有道理。」

玄月道長一點頭,回頭對白鐵笙道:「白賢侄,馳車之時要小心一些,不要碰壞了林中的花草。」

白鐵笙微微一怔,才想通玄月道長的言中之意,一躍下車,牽韁而行。

群豪目睹玄月道長下令馳車而入,都不禁心頭一震,暗想此事極可能惹怒南宮世家,招致一場麻煩、但並無出言攔阻之人。

唐通右臂一伸,把手中的皮囊,重又掛在木架之上,緊隨葉湘綺身後而行。

穿行過一片三里左右的林木,景物忽然一變。

但見奇花漫爛,環繞著一座綠瓦朱門的大莊院,門樓上高掛著一塊黑漆金字的大匾,寫著「武林第一家』五個大字。

左下角寫滿了密集的小字,有楷有草,盡都是各大門派掌門人及各方雄主的親筆簽名。

尚三堂臉色凝重,當先而行,穿過那環繞在院的花叢,緩步登上石級。

玄月道長突然回過身子,低聲對白鐵笙道:「不論發生了何等之事,賢任都不要講話,一切均有貧道應什。」

白鐵笙道:「晚輩記下了。」

玄月道長突然加快腳步,追上了尚三堂,並肩而行,登上七層石級。

兩扇朱門大開著,裡面盆花分列,庭院廣敞,一目所及,直達二門,但卻寂靜如死,不見一人。

華麗的庭院,盛開的丹桂秋菊,但卻因寂寂無人,使人感覺著被一種神秘的氣氛籠罩。

玄月道長停步大門口處,心頭微生猶豫,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舉步而入。

尚三堂低聲說道:「道長,石階阻路,那馬車只有停在大門外面了。」

玄月道:「怎的這南宮世家,連一個通報的門房也不用呢?」

一語甫畢,忽見一排盆花之後,緩步走出一個全身青衣,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婢,眉目清秀,雙辮垂肩,步履極快的走了過來,倏忽之間,已到了眾人的身前。

玄月目光一瞥尚三堂,只見他滿臉肅穆,凝立不動,分明不識此人,立時合掌當胸,欠身說道:「姑娘請了!」

青衣女婢一雙圓大的眼睛緩緩掃掠了群豪一眼,微一躬身,道:「道長法號。有何貴於?」

問話簡潔,清晰有力。

玄月微微一笑,道:「貧道法號玄月,有要事求見南宮世家的主人。」

青衣小婢兩道清澈的眼神,投注了大門外馬車一眼,搖頭一嘆,道:「道長可知此地的四大戒法嗎?」

玄月道:「五里下馬三里解劍,貧道等條條遵守。」

青衣女道:「馳車而入,直達莊院,南宮世家從未發生過此等之事。」

玄月笑道:「貧道千里而來,求見南宮主人,就是為解決車中所載疑難。」

尚三堂一拱手,笑道:「老朽已來此三日,得蒙厚待,留住莊院……」青衣小婢不容尚三堂的話完,介面說道:「你們一共三人,除了你尚老英雄之外,還有辰州言家門的掌門人言鳳剛……」

言鳳剛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言風剛就是區區在下。」

青衣小婢又道:「還有位九江豪雄譚嘯天譚大俠,不知是哪一位?」

譚嘯無微微一笑,抱拳說道:「承蒙關問,在下便是。」

青衣小婢淡然一笑,侃侃說道:「南宮世家對登門造訪的佳客,一向待如上賓,但決然不允有人輕視四大戒法。」

玄月道長笑道:「姑娘責備的是,貧道等或有觸犯戒法之處,不過我等千里趕來,深望能一見南宮世家的主人。」

青衣女婢沉吟了半晌,道:「諸位馳車直闖莊院,不論是否有違天下英雄公立的四大戒法,但藐視南宮世家,不無小錯。」

玄月道:「貧道等得見南宮世家主人之後,自噹噹面請罪。」

青衣女婢道:「既然如此,諸位暫請廳中小坐片刻,容我稟報主人,請命裁奪。」

微一側身,接道:「諸位請吧!」

玄月道長回頭對白鐵笙道:「白賢侄請守護馬車。」

青衣女婢接道:「如若道長信得過南宮世家,大可不必留人守車。」

玄月沉吟了一陣,為難地說道:「非是貧道不信任南宮世家,實因車上所載,必需留人照看。」

青衣女婢接道:「那就請便啦!」

緩緩轉過身子,又道:「恕我走前一步,替諸位帶路了。」

舉步向前行去。

群豪魚貫相隨,穿行過幾堆羅列的盆花,到了二門前面。

青衣女婢伸手指著左面一片房屋,說道:「諸位暫請在那邊客室中休息一下,容我請命之後,再來相告諸位。」

此女年紀雖然幼小,但口齒伶俐,說話頭頭是道,神情從容不迫,似是極為老練。

這班人雖都是名重一時的武林豪客,但對神秘的南宮世家,心底之中都存著幾分敬畏,當下依言走了過去。

那青衣小婢目睹幾人進了客室之後,才舉步登上石階,徑入二門。

客室中布置雅潔,明窗淨几纖塵不染,紅漆的八仙桌上,早已擺好了香茗,不多不少的剛好每人一杯,茶杯中熱氣騰騰,分明剛剛倒出不久,但室中並無迎客之人,似是有人倒了香茗之後,悄然而去。

神秘的南宮世家,一切都顯得那樣反常,更加深了它的神秘。

大約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客室外突然響起了輕微的步履之聲,適才那青衣小婢,重又出現在客室之中。

對這位神情從容的小姑娘,群豪都不敢稍存輕視之心,紛紛起立相迎。

那青衣女婢容色雖然嬌笑,但神情間卻是一派肅然,欠身說道:「諸位千里來訪,敝主人甚感榮寵,雖然大病未愈,但仍然抱病迎客,諸位請入內廳相見吧?」

說話之間,目光緩緩由室中群豪瞼上掃過,室中群豪,竟然有幾人被她看得不安。

玄月當先而起,合掌說道:「勞請姑娘帶路。」

青衣女婢道:「恭敬不如從命。」轉身舉步而行。

穿過了宏偉的二門,行在花樹環繞的小徑上,清風輕拂,花香陣陣,只是太過寂靜,使人生出一種陰森的感覺。

青衣女婢帶群豪走到了高大的房屋前面,輕輕叩動緊閉的朱門銅環。呀然一聲,兩扇閉著的朱門,突然大開,群豪驟覺眼前一亮。

只見一所廣闊的大廳中一片銀白,四周的牆壁上都用白綾幔起,室中的桌椅上亦都鋪著雪白的墊子,一眼望去,看不出一點雜色。

青衣女婢退到一側,欠身說道:「諸位清。」

玄月當先而入,目光流動,打量了四周一眼,除一片白色之外,全室中似是再也找不出其他的顏色。

群豪魚貫而入,每個人的臉上都變得一片肅穆,這室中的布設,單調而莊嚴,只要一踏入這座大廳,都不禁的有些嚴肅起來。

只聽那青衣女婢高聲說道:「佳賓已入內廳。」

一聲長長的嘆息,傳了過來,一角白幔輕啟,緩步走出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嫗。

這蒼老的婦人,面色枯黃,滿臉病容,手握竹杖,緩步而出。

她穿著一身白衣,一條白色的綾帶束勒著滿頭蕭蕭白髮,眼色和她衰老的年齡極不諧和。

在她身後緩隨四個素服的女入,個個的神情都給人一種沉重的感覺,都是肅穆和憂鬱的混合。

玄月道長望了那老嫗一眼,心中暗暗地忖道:「難道這滿臉病容的老嫗,就是南宮世家的主人嗎?」

心念轉動間,人卻合掌當胸,欠身說道:「貧道玄月,見過老前輩。」

那白髮老嫗輕輕一頓手中的竹杖,笑道:「武當名家,老身失敬了。」

玄月心頭微震暗暗忖道:這老嫗倒像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動之人,當下去掌應道:「老前輩見笑了。」

白髮老嫗淡然一笑,道:「諸位請坐,老身近來患染小疾,未能迎接佳賓,諸位不要見怪才好。」

說話之間,人已當先落座。四個年齡不同的素衣婦人,卻一排橫列,站在那老嫗的身後。

群豪目睹主人坐了下去,立時紛紛就座。

言鳳剛低聲說道:「尚兄,這老婆婆可是南宮世家中的主人嗎?」

尚玉堂低聲答道:「兄弟只和南宮世家中第三代男主人有過一面之緣、排在那老嫗身後第二個中年婦人,就是南宮世家中第三代的主婦。」

兩人講話的聲音異常低微,但卻似被那老嫗聽到,只聽她輕聲一笑,道:「南宮世家中法規自成,不受世俗禮數拘束……」

回頭望著第二個素衣婦人說道:「見了你亡夫舊友,還不過去見禮?」

那素衣婦人低聲應道:「孫媳遵命。」

姍姍蓮步走出來,遙對尚三堂欠身一禮,道:「未亡人常素玉,見過尚大哥。」

尚三堂急急起身,抱拳還了一禮,道:「夫人好記性,在下未能為南宮兄後事一盡心力,想來慚愧得很。」

常親王黯然說道:「尚大哥千里趕來南宮世家,憑弔亡夫,未亡人已感激下盡了。」

說完,又欠身一禮,緩步退回原位。

玄月道長起身合掌說道:「貧道久聞南宮世家之名,今日有幸,得承諸位夫人接見。」

那滿臉病容的白髮老嫗凄涼一笑,道:「亡夫南宮明,不聽老身相勸,逞一時血氣之勇,爭雄少室峰上……』

尚三堂道:「南宮明老前輩一代人傑,少室峰頭獨敗天下英雄,使群豪傾服,奉贈『武林第一家』的榮耀,千百年來得此榮耀的,只有南宮一家……」

白髮老嫗接道:「那武林第一家的榮耀,卻使我們老幼五代盡成寡居,這榮耀的代價太大了……」

她回顧了身後排列的四個少婦一眼,接道:「老身胸中的悲苦,已隱忍數十寒暑,從未對人說過,可憐我代代媳婦們,盡皆步我後塵……」

她的聲音忽然沉下去,兩行老淚滾下雙頰。

玄月目光轉動,打量了那老嫗身後排立的四個素衣婦人一眼。

只見最右一人年約六十左右,第二個不過四旬上下,第三個三十二三,第四個不過十七八歲。

四個人一色的白綾勒發,白衫白裙,淡掃蛾眉,不施脂粉論容色,個個都算得美人胎子。

只聽那白髮老嫗凄涼地接道:「南宮世家和武林中人物,素少往來,更是談下上有何恩怨,只有亡夫剛愎自用,爭得了『武林第一家』的榮耀,這榮耀帶給了我們南宮本門斷腸碎心的慘禍,斷子絕孫,一門寡婦。試看武林人物,哪一家有我們這等凄涼。」

玄月道長唏噓嘆道:「南宮世家的威名,震撼著大江南北,五里下馬、三里解劍的四大戒法,創立下武林中空前的豪舉,可是武林中有幾人能知道諸位夫人內心的慘痛,唉!名利害人,竟然是這等的深切。」

白髮老嫗一雙失神雙目,緩緩從群豪臉上掠過,道:「數十年後,我們這五代寡居的婆媳終老死去,南宮世家即將在武林中消沉不聞。」

玄月道:「貧道甚少在江湖上走動,不知南宮世家的遭遇,竟然是這等凄涼……」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此次冒昧打擾,內心甚是不安,但望老前輩寬恕賜助。」

白髮老嫗輕聲一嘆,道:「道長有何見教。但說不妨。」

玄月回顧了宋文光一眼,道:「中原四君子之名,老前輩可曾聽過嗎?」

白髮老嫗道:「老身雖然足不出戶,但卻有甚多亡夫舊友,時相來往,談論起江湖中事,中原四君子之名,老身倒是聽人說過。」

玄月道:「中原四君子集體死於浙北百丈峰頂,在四人遇難之前,還有人假冒四人之名,散發請柬,邀集甚多武林高人,趕往峰頂赴會,貧道晚去了一步,趕到之時,四君子已然氣絕,全身不見傷痕,只有在右手掌心之中,微觀一片紅紋,因紅紋太過細小,目力難以鑒識,多蒙尚大俠提起府中收藏三寶,因此貧道千里趕來,想借貴府中水晶鏡和玉蜈蚣一用,也許可從那紅紋之中,找出殺害四人的兇手?」

白髮老嫗嘆息一聲,道:「中原四君子陰靈有知,定要感謝你們這些信義的朋友,唉!

我們南宮一門,五代父子俱遭凶死,武林中竟然無一人追查!」

玄月道:「這個,這個……」

他這個了半天,想不起如何措詞。

尚三堂突然介面說道:「昔年九大門派,各方豪雄.聯名送贈『武林第一家』的牌匾,並立下四大戒法,約束武林中人人遵守,替南宮世家招來了無端橫禍,五代祖孫盡罹慘死。

夫人如前具名柬邀九大門派中掌門人,請他們追查兇手,想來他們決然不會推辭。」

白髮老嫗雙目中神光突然暴射而出,但只一閃間。又恢復平和之容,說道:「只怕老身難有此等面子……」

輕輕一嘆,回頭對那最右的素衣婦人說道:「你去后宅取出水晶鏡。」

那素衣婦人應了一聲,道:「兒媳遵命。」

轉身而去。

白髮老嫗目光轉移常素玉身上道:「你去取出玉蜈蚣。」

常素玉欠身說道:「孫媳領命。」

緩步走入素幔之中。

白髮老嫗輕輕一頓竹枝,站起身來,說道:「中原四君子的靈體,現停何處?」

尚三堂抱拳說道:「夫人情恕我等冒昧之罪,四人靈體,現停府外。」

白髮老嫗哦了一聲,道:「南宮世家,只余幾個寡婦,自然不放在你們的眼中了……」

她微微一頓,接道:「老身小疾未愈,不能久陪諸位.我先告退了。」

也不容尚三堂答辯,轉過身子,緩步頓杖而去。

兩個素衣少婦緊隨那老嫗身後,隱失於素幔之中。

廣敞的大廳中,走完了南宮世家中所有的人,連那守在門口的青衣小婢,也走的不知去向。

一陣微風吹動素幔,波紋蕩漾,滿廳的素幃裝飾,增加了不少的哀傷和恐怖氣氛。

尚三堂輕輕嘆一口氣,低聲對玄月道長道:「道長,看來馳車而人,只怕要激怒南宮世家的主人了?」

玄月道長冷靜地答道:「事已至此,只有坐以待變,南宮世家的主人既然傳渝取出二寶,想來決然不致變卦。」

尚玉堂憂慮地說道:」老朽擔心激怒了南宮世家的主人,事情就棘手了。」

言鳳剛冷笑一聲,道:「兄弟在這幾日之中,已盡了最大的耐心,南宮一家雖被武林中尊稱『武林第一家』,立下四大戒法,但兄弟好壞也是一派掌門之尊,生平之中,還從未受到過這等的輕藐……」

尚三堂急急搖手,說道:「言兄請看在兄弟的份上,再忍耐一下……」

素慢突啟,那四旬左右的中年婦人,手捧著一個雕刻精緻的小木箱,緩步行近案前,放下木箱說道:「這木箱中,就是諸位要借用的『水晶鏡』了……」

她目光緩緩由玄月和尚三堂臉上掃過,接道:「此物交給哪位?」

尚玉堂目光一瞥玄月道長,道:「交給這位道長吧!」

中年婦人冷峻的望了玄月一眼,道:「道長的出身可否請先告訴我?」

玄月道:「貧道武當派中玄月。」

白衣中年婦人伸手一指案上小木箱道:「這箱中的水晶鏡交給你啦,日落西山之前,請送回此處。」

也不待玄月道長答話,轉身急步而去,走入那素幔之中。

譚嘯天低聲說道:「道長請打開木箱瞧瞧。」

玄月微微一笑,道:「以貧道的推想,決不會錯。」

他口中雖然說得大方,但心中卻是不無懷疑,隨手打開木箱。

這班人雖然久聞三寶之名,但卻都未見過,玄月打開木箱,立時一齊探頭望去。只見那木箱之中鋪著厚厚的紫絨,端放著一塊二寸見方,半寸厚薄水晶石片。

這名列三寶之一的水晶鏡,不過如此而已,群豪都不禁大為失望。

言鳳剛冷笑一聲,道:「不過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水晶石片罷了,竟然能列名三寶,當真是一經品題,身價百倍,上一代的前輩們也未免小題大作了。」

玄月仔細瞧了那水晶石片一陣,實不見有何出奇之處,不禁心中也動了疑,暗暗忖道:

一塊水晶石片,有何珍貴之處,竟然能列名三寶之一,當真是叫人費解了。

緩緩伸出手去,拿起箱中水晶石片,迎目一看,目光所及,盡現室中景物,而且纖毫畢露,四面八方,盡收鏡中。

言鳳剛目睹玄月神往之色,心中甚是奇怪,忍不住問道:「道長,可瞧出這名列三寶之鏡的用處了嗎?」

玄月嘆息一聲,贊道:「日月精華孕育,絕代名匠琢磨,名列三寶,果非虛傳。」

言鳳剛奇道:「當真有點邪門嗎?可否借與在下瞧瞧?」

玄月道:「咱們先去檢看中原四君子手中紅紋之後,言掌門再看不遲。」

當先舉步向廳外行去。

群豪正待舉步相隨、忽聽一個嬌脆但卻十分冷漠的聲音說道:「諸位慢行一步,玉蜈蚣交給哪個?」

群豪回頭望去。只見常素玉雙手捧著一個鐵盒,緩步走了過來。

尚玉堂正待舉步去接,言風剛卻槍先走了過去,道:「交給在下吧!」

常素玉道:「請教尊姓?」

言鳳剛道:「辰州言家門第十代掌門人言鳳剛。」

常素玉道:「日落之前,萬望原物送回此地。」

言風剛道:「夫人放心。」

常素玉緩緩俯下身去,把鐵盒放在地上,道:「男女授受不親,言掌門請恕我失禮之罪。」

言鳳剛乾咳了兩聲,道:「此乃禮所為然,自是怪不得夫人了!」

常素玉冷漠一笑,道:「有勞了。」

突然轉過身子急步而去。

言鳳剛伸手撿起鐵盒,打開鐵蓋,登時覺得一股森冷之氣,由盒中直衝上來,不禁暗自稱讚道:「無怪名列三寶,單是這一股森冷之氣,就使人愛難釋手了。」

凝目望去,只見盒中端放著一個三寸長短的白玉蜈蚣,口鼻觸鬚,清晰可見,通體雪白,只有脊背之處,隱隱泛起一條紅線,名匠巧工,雕琢的栩栩如生.一眼看去,幾可亂真。

他緩緩合上盒蓋,大步向前走去。

玄月道長當先而行,繞過盆花庭院,出了大門。

只見白鐵笙端坐在馬車之上,滿臉期待之色,一見玄月,立時迎了上來,說道:「老前往可曾借到二寶?」

玄月一揚手中木箱,說道:「二寶已然借到,快些打開車簾。」

白鐵笙依言打開車簾,玄月一躍登車。

自從中原四君子裝上馬車之後,除了玄月道長之外,群豪大都來見過車中之情,此刻車簾大開,都不自禁的凝目向車中望去。

只見中原四君子仍然是百丈峰頂的端坐姿勢,相對坐在車中。

玄月右手執鏡,左手打開藍兆棠的右掌,借車門透入的日光仔細瞧了一陣,臉色忽然大變。

但見他緩緩放下藍兆棠的右手,取過朱天上的右掌,又仔細瞧了一陣,已甚難看的臉色,變成一片鐵青,雙眉緊皺,顯然心情沉重異常。

不大工夫,已看完了四人右掌,長長吁了一口氣,緩緩走下馬車。

白鐵笙急急問道:「老前輩可查出了家師的死因嗎?」

玄月神色凝重,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道:「諸位之中,可有人知道仇武林這個人嗎?」

尚三堂低聲誦吟道:「仇武林,仇武林……」

吟哦了良久,才道:「老朽搜遍枯腸,想不出江湖上有這個人物。」

言風剛道:「仇武林,好怪的名字,分明是仇恨武林所有之人,故取此號,只怕世間並無此人。」

尚三堂一拍雙掌道:「不錯,言兄一語,使老朽茅塞頓開!」

白鐵笙黯然說道:「難道除了仇武林三字之外,就無發現嗎?」

玄月道長道:「賢侄自去看過,就會明白了。」

白鐵笙接過水晶鏡,躍上馬車,逐一查看了四人右掌,神情也變得十分凝重起來。

緩緩下了馬車,長嘆一聲,恭恭敬敬地把水晶鏡送到玄月道長手中。

尚三堂暗暗奇道:「怎麼誰看了誰就愁眉苦臉,神情凝重。」

心中動疑,忍耐不下,低聲對玄月說道:「道長,請把水晶鏡借給老朽瞧瞧。」

玄月道長緩緩把水晶鏡遞了過去,欲言又止。

尚三堂接過水晶鏡,登上馬車,打開藍兆棠的右掌。那細如蛛絲的紅紋,在水晶鏡反映之下,呈現出一片清晰的圖案,三行肉眼難以辨識的小字,也清晰的映現出來。

譚嘯天突然放步行近馬車,低聲說道:「老前輩可否把看到的情形宣告出來,也免得我們逐一查看?」

尚三堂抬頭望了玄月一眼,看他並無反對之意,當下點頭說道:「好吧!」

低下頭去,一面仔細凝視,一面沉聲說道:「記死錄……」

言鳳剛道:「好狂的口氣。」只聽尚三堂繼續說道:「人無長生,死有先後,中原四君子,只不過首應死選……」

言鳳剛一皺眉頭,不屑地道:「我看這留字之人,定然是個瘋子……」

忽然想到中原四君子的武功、聲望,都不在自己之下,四人之死,當是極好一個證明,這人決不是信口開河。

但聞尚三堂低沉地接道:「死亡蔓延,前因早播,名登此錄,在劫難逃……」

話至此處,忽然住口不言。

言鳳剛回顧了屠南江等一眼,說道:「不知咱們是否有榮一登這記死錄?」

尚三堂輕輕嘆息一聲,接道:「言兄不用擔心,十名之內,已有言兄的大名。」

言鳳剛突然覺著心頭一震,輕輕的咳了一聲,笑道:「那當真是榮幸的很?」

他口中雖然說的輕鬆,但心中卻是有些驚恐。

想到中原四君子的死亡,此事並非空穴來風,乃是大有可能之事。

尚三堂看了一陣忽然一變臉色,躍下馬車,把水晶鏡交到玄月道長手中。

他看了看群豪,微一猶豫,對言鳳剛等說道:「那下面儘是人名,不用再瞧下去了。」

神拳魯炳突然向前跨了兩步,說道:「尚兄,那在劫人名之中,可有兄弟嗎?」

尚三堂道:「如若在下的推想不錯,大概魯兄也在那在劫名單之內。」

玄月道長突然介面道:「貧道有一點不解之處,就是那掌心一點地方,何以能寫下這麼多的字來?」

尚三堂道:「唉!老朽也覺著此事大不容易……」

言風剛道:「久聞三寶之中,最為珍貴的要算這玉蜈蚣了,只不知傳言如何?」

一面說話,一面已舉步向車上走去。

玄月道:「中原四君子全身沒有傷破之處,唯一的死亡標識就是右手掌心中那片紅色的痕紋,言掌門就用這玉蜈蚣放在那紅紋之上,就可知他們是否是中毒而死了。」

言鳳剛微微一笑,拉過朱天上的右掌,一手打開盒蓋,取出玉蜈蚣。

群雄的眼光全都凝注在那玉蜈蚣上,想一睹這列名武林的三寶之最,奇效如何?

但見言鳳剛打開了朱天上右掌之後,緩緩把王蜈蚣放在掌心紅紋之處。

雪白的玉蜈蚣一和掌心紅紋相觸,立時變色,尤以那後背上隱隱可見的紅線反應最是靈奇,倏忽之間,已然變成了紫黑色。

言鳳剛目睹玉蜈蚣逐漸變化的顏色,心中大為讚歎,暗忖道:「三寶之最,名不虛傳,如若身懷此物,世間百毒、均難侵害。」

尚玉堂突然回顧了玄月道長一眼,神情驚異地道:「果然蘊有劇毒!」

玄月道長緩緩點頭,面容嚴肅地說道:「不錯,確有絕毒!」

言鳳剛眼看那玉蜈蚣已逐漸變成墨黑之色,趕忙取開,躍下馬車,望著玉蜈蚣愕然不知所措。

原來他不知如何使玉蜈蚣,重新回復那等潔白之色,心中大為憂慮。

譚嘯天望著言鳳剛手中的玉蜈蚣,贊道:「果然是一件罕見的奇物……」

神拳魯炳突然冷冷道:「譚兄可是看得眼熱嗎?」

言鳳剛看那玉蜈蚣的顏色愈來愈黑了,不住搖頭嘆氣,道:「可惜這等罕世奇物,只能用上一次,未免大可惜了。」

言下之意對這列名三寶的玉蜈蚣大為愛惜。

玄月道長臉色凝重的低聲向白鐵笙道:「白賢侄如若發覺了身體感覺異常之時,儘快的告訴貧道。」

一則他說話的聲音極低,二則群豪都被那玉蜈蚣吸引了心神,除了尚三堂之外,大都未聽到玄月道長之言。

言鳳剛緩緩把玉蜈蚣放入鐵盒之中。

只見他滿臉茫然之色,說道:「這等神異之物,只能施用一次,未免大可惜了!」

一直冷冷地站在一側用黑紗半掩玉容的葉湘綺,突然舉步而行,走近玄月道長身畔,問道:「老前輩可查出了家父的死亡之因嗎?」

玄月道:「令尊等可能完中奇毒,未及和人動手,已然毒發而亡……」

他仰臉吁一口氣,接道:「死亡的原因雖已查出,但元兇是誰?尚難斷定……」

他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我已仔細的查過了令尊的全身,除了那手心中紅紋圖案之外,別無痕迹可尋。」

葉湘綺幽幽說道:「那麼,咱們這一次南陽之行,看來是白費一番心血了?」

玄月道:「那倒不是,中原四君子在江湖結仇不多,偶有小怨,亦似微不足道,貧道對他們四人死因,一直未作江湖上一般仇殺推想,南陽之行證實了貧道的想法不錯。」

葉湘綺默然不語,緩步向後退去,孤獨的依靠在一株白楊樹下,望著天際出神。

唐通大步走了過去,勸道:「人死不能復生;憂苦何益。家母對分尊之死,決然不會坐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急於一時.只要家母出面,元兇決難逃脫。」

葉湘綺緩緩把投注在天際的目光收了回來。

她理了下鬢邊秀髮,望著唐通說道:「不論是令堂是你,只要能找出殺害我父親的元的,我就立刻以身委你,我說過的話決然算數,你不用想勸我收回諾言。」

唐通臉色立時大變,但他仍然強自按下憤怒之氣,說道:「家母威鎮一方,望重武林,如若被她老人家知得此事,只怕不大方便!」

葉湘綺道:「哪裡不方便了?」

唐通面現難色,神情激動地道:「令尊生前乃中原武林道的一代大俠,我們四川唐門,更是武林中代代相傳,盛名不衰,家母雖然對我甚為愛惜,但悔婚棄約,非同小可,家母得知此事,只怕……」

葉湘綺道:「只怕她袖手不問,可是嗎?」

唐通輕輕嘆息一聲,道:「如只是袖手不問,那也罷了,但怕她激憤之下,做出……」

葉湘綺柳眉兒揚了一揚,道:「難道她還要殺死我不成?」

唐通急急接道:「家母氣度寬宏,此等之事,決不會向你報復,我憂慮的是令尊和家母論婚之事,早已傳遍川中黑白兩道,此事一旦張揚開去,家母在顏面大損之下,只怕不會出手相助你追查傷害令尊的兇手!」

葉湘綺沉吟了良久,緩緩道:「令堂誠然名滿天下,武林中人,一提到四川唐門,都有些敬畏三分,如你能說動令堂挺身而出,追查元兇,並非難事,那時我委身下嫁於你,豈下是兩全其美嗎?」

她自雙目以下,用黑紗包了起來,唐通雖和她對面而立,也無法查看出她臉上的神情,但見那鬢邊紅暈如霞,想是這幾句話,說得甚是吃力。

唐通面色一變,冷冷說道:「我唐通有生以來從來這般相求過人,對我算是好話講盡,想不到你竟這般無情。」

葉湘綺星目眨了兩眨,滾下來兩行淚水,幽幽說道:「你不要這般逼我好嗎?」

唐通本待發作,但聽她嬌柔的聲音之中,充滿著無比的凄苦,一時之間,倒是不忍發作,強自按下胸中氣憤,嘆道:「此事還望你三思而行,明日午時,再答覆我。」

說罷,霍然轉過身去,大步走到停車處。

屠南江冷笑一聲,說道:「唐世兄,可動得葉姑娘回心轉意了嗎?」

唐通雙目閃動,充滿著激動憤怒,凝注在屠南江臉上,厲聲說道:「禍從口出,當心失言招罪,落得殺身大禍,那時候就悔之晚矣!」

當著群豪之面,屠南江哪裡忍得下唐通這等譏諷之言,臉色一變道:「在下只聽到四川唐家以見不得天日的淬毒暗器揚名江湖,還未聞得唐家的武功,有什麼過人的特異之處……」

唐通怒聲喝道:「你可要試試嗎?」

話出人動,揚手一拳,當胸直擊過去。

屠南江冷冷喝道:「來得好!」

右臂橫里掃出,斜向唐通襲來右腿之上擊去。

忽覺一股急勁的拳風,疾涌而至,由兩人之間衝擊而過。

拳風的凌厲,逼得兩人各自向後退了一步。

耳際間響起了言風剛冷冷的聲音,道:「此地何地?此時何時?豈是兩位動手的時候,兩位縱然當真有什麼勢不兩立之恨,不妨待離開了南宮世家之後,再拼個你死我活不遲,郊野遼闊,到處青山重重,難道還怕沒有埋骨的地方嗎?」

辰州言家門的拳法,馳譽天下,言鳳剛既能接掌門戶,武功自非凡庸,只是那一擊而出的凌厲的拳風,就足震駭人心。

唐通和屠南江同時望了言鳳剛一眼,默然收勢而退。

兩人心中都明白如若再不停手,激犯眾怒,誰也討不了好去。

言鳳剛看兩人停下了手,冷然一等,道:「南宮世家的主人對咱們早已不滿,兩位如若再在此地打了起來,那可丟盡顏面了!」

玄月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一兩句意氣之言便動手相搏,未免大不值得了。」

言鳳剛低頭望望手中的鐵盒,說道:「咱們千里迢迢趕來南陽,只為證實中原四君子是否中毒而死,眼下事已辦完,這玉蜈蚣也該奉還南宮世家。」

一面說話,一面打開盒蓋,只見那雪白的玉蜈蚣,已變得通體烏黑。

玄月道長肅然說道:「自然要原壁歸趙。」

舉步向前行去。

言鳳剛合上蓋子,冷冷接道:「玉蜈蚣已變成黑蜈蚣了,言某人雖然愛難釋手,也不致謀取這無用之物。」

緊緊相隨在玄月道長身後。

群豪魚貫相隨而入,只有白鐵笙和唐通留在原地未動。

葉湘綺仍然靠在那株高大的白楊樹上,仰臉望著天,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唐通輕輕嘆息一聲,道:「白兄!」

白鐵笙回頭一笑道:「不敢,不敢,唐兄有什麼吩咐?」

唐通微微一笑,道:「兄弟想請教白兄一件事,但不知肯否直言相告?」

白鐵笙道:「只要在下確然知道,自是言無不盡。」

唐通突然壓低了聲音,道:「白兄看過了令師掌心紅紋標識,想必已發現了什麼驚人之事?」

白鐵笙臉色微微一變,但瞬息之間,又恢復正常神色道:「此事已有玄月老前輩和尚老前輩宣告,兄弟所見和兩位老前輩所見相同。」

唐通輕輕嘆一口氣,道:「白兄不用再欺瞞在下,兄弟決不信白兄未發現什麼驚人之事……」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此事不但白兄已經發現,就是玄月道長和尚三堂都已發覺,使人費解的是諸位既然發覺了事非尋常,但卻秘而不宣,不知何故?」

白鐵笙道:「這個,這個……」

唐通瞼色一整,肅然說道:「我們四川唐家,以淬毒暗器馳譽武林,對用毒一道,自非外行,不是兄弟誇口,只要一袋暗器在身,當今武林中人,都要對兄弟畏避三分,唐門淬毒暗器傳到家母第九代,代代精進,家母的暗器早已進入了神化之境,舉手彈指都足以取人性命,兄弟雖然愚笨,但也得到了家母幾分真傳,白兄如肯據實相告所見之秘,兄弟自當全力……」

忽聽步履之聲傳了過來,趕忙住口不言。

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青衣小婢,緩步行了過來。

唐通輕輕咳了一聲,慢慢的轉過身子。

那青衣小婢一雙回大的眼睛轉了兩轉,柔聲問道:「兩位之中,不知哪一個管事?」

白鐵笙望了唐通一眼,答道:「什麼事?」

青衣小婢兩道清澈的目光移注在馬車之上,道:「那馬車中可是裝的戶體嗎?」

白鐵笙一頭說道:「不錯。」

青衣小婢臉色忽然一變,冷冷說道:「我家主人之命,請把車中屍體移出楊柳林外。」

白鐵笙一皺眉頭,道:「這個容在下請命過幾位長輩,才能決定。」

那青衣小婢大眼睛眨了兩眨,暴射出一片冷芒,緩步向馬車走去,一面行進,一面說道:「你既不肯動手我只好替兩位代勞了!」

餘音未絕,人已到了那馬車前面,伸手向馬韁上抓去。

白鐵笙吃了一驚,疾快的橫跨一步,到了那青衣小婢身前,厲聲喝道:「住手!」

那青衣小婢神色從客,恍如未曾聽得白鐵笙喝叫之言,雪白皓腕,纖纖十指,仍向那馬韁上面抓去。

白鐵笙目睹喝叫難以阻止那青衣小婢的行動,心中大急,揮手一把,向那青衣小婢右腕之上抓去。但覺手中一滑,那青衣小婢的滑嫩右掌,已入掌握之中。

白鐵笙似是想不到這隨手一揮,竟然會把青衣小婢的素手攫握掌中,不禁微微一怔。

那青衣小婢亦似是來料到白鐵笙當真敢把她的右手抓住,也不禁為之一怔。四目交投,彼此神色間,都流現出一片錯愕、茫然。

白鐵笙一怔之後,趕忙鬆開了手,向後退了兩步,說道:「姑娘恕在下的莽撞。」

抱拳一個長揖。

那青衣小婢冷哼一聲,突然一伸右臂,抓住馬韁,用力一帶,馬車突然向前衝去。

唐通雙腿一頓,凌空飛起,攔在車前,一手抓韁,一手推轅,硬生生的把那奔行的馬車擋住。

那青衣小婢柳眉一聳,冷冷說道:「兩位再要這般攔阻行車,可不要怪我失禮了!」

舉步向馬車行去。

白鐵笙急急橫跨兩步,攔住了去路,說道:「姑娘請寬限片刻,在下即刻趕去請命,一頓飯工夫之內,定然馳出楊柳林外。」

那青衣小婢略一沉吟,道:「好吧!一頓飯工夫之內,仍然未馳出楊柳林外,我就燒了你的馬車。」

也不待白鐵笙回答,轉身急步而去。

白鐵笙望著那青衣小婢的背影消失在林木深處,低聲對唐通說道:「唐兄請幫兄弟看顧一下馬車,兄弟進入庄中瞧瞧。」

唐通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怕那丫頭,當真的燒了馬車嗎?」

白鐵笙道:「兄弟不願和南宮世家中人鬧出不歡之局,唉!還是咱們不對,違犯了四大戒法,五里下馬,三里解劍,咱們卻把一輛馬車直馳庄外。」

唐通雙眉微揚,長嘆一聲說道:「兄弟深覺這南宮世家之中,瀰漫著一種神秘的恐怖,使人有著一種心中不安的感覺。」

白鐵笙茫然一笑,拱手說道:「有勞唐見了。」大步向那莊院之中走去。

走不及丈,瞥見玄月道長和尚三堂等,正向門外走來,立時停下腳步。

幾人來勢甚快,眨眼之間,已到馬車前面。

玄月道長一臉肅然,低聲對白鐵笙道:「走啦!」

白鐵笙暗忖道:「這倒好,不用我再費唇舌了。」

縱身躍上馬車,帶韁穿林而出。

馬車行馳在廣闊幽靜的柳林中,輪聲轔轔,劃破了幽林的死寂。

群豪魚貫相隨那馬車後面,一個個默不作聲,好像每個人都有著極沉重的心事。

不大工夫,到了那掛劍的所在,群豪紛紛取過兵刃佩好,言鳳剛才長吁一口氣道:「這一片廣大林國,單是打掃,就非百人以上莫辦,在下實難相信南宮世家中,就只有幾個寡婦。」

譚嘯天道:「兄弟半生以來,走過的地方不下七省,經過的兇險和風浪,已難計算,耳聞目睹,確有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陰森險惡的地方,但卻從未見過像南宮世家這樣一個所在,林木茂盛,雅潔幽靜中瀰漫著陰森、恐怖……」

尚三堂長長嘆一口氣,打斷了譚嘯天未完之言,接道:「不論南宮世家景象如何,但對咱們總算不錯,老朽想反問諸位一言,如若那水晶鏡、玉蜈蚣,是諸位之中一人所有,只怕不會那般輕易的借給別人了!」

群豪相顧默然,各自忖思道:「不錯,如若那二物為己所有,雖至親好友,也不會借。」

言鳳剛乾笑兩聲,打破了沉默之局,說道:「可惜那玉蜈蚣了。」

他心底之中,仍然念念不忘玉蜈蚣。

玄月道長一直愁鎖雙眉,默不作聲,此刻卻突然插口說道:「哪裡可惜了,可……」

他對言風剛的貪心大不為滿,一想說可是那南宮世家主人,未把那玉蜈蚣送給你嗎?

話將出口之時,突然覺著此言可能激使言鳳剛翻臉動手,話說一半住口不言。

言鳳剛微微一笑,道:「可惜那玉蜈蚣只能施用一次,就變成了墨黑之色。」

玄月道長道:「唁兄尚未聽過那玉蜈蚣的效用嗎?」

言鳳剛道:「兄弟確然不知。」

玄月道長道:「貧道倒是略知一二。」

言風剛道:「願聆高論。」

玄月道:「那玉蜈蚣如若是只能使用一次,早已輪不到言掌門了。」

言鳳剛沉吟了一陣,道:「這話不錯。」

玄月道:「那玉蜈蚣早已不知經過了多少人施用過,如果無法使它復元,只怕早已被人棄置,哪還能如收珍寶一般,存在南宮世家。」

言鳳剛道:「唉!可惜咱們這班人中,沒有人知得那玉蜈蚣如何才能復元。」

玄月道長道:「如若能知其訣竅,容易得很。」

言鳳剛目光一轉,笑道:「這麼說來,道長是早已知曉的了?」

玄月道:「知此訣竅者,何止貧道一人!」

言鳳剛聽他說來說去,總是不肯說出使那玉蜈蚣復元之法,心中暗暗罵道:「這牛鼻子老道,看去老實,其實滑頭得很,看樣子非得我正面請教他了。」

當下於咳了一聲,笑道:「道長既然知其訣竅,可否說將出來,以開我等茅塞。」

玄月目光一瞥尚三堂道:「尚大俠可知道消除那玉蜈蚣有毒之法嗎?」

尚三堂常以老江湖自負,舉凡江湖上的掌故,無所不通,玄月道長這一問,不禁臉上一紅,尷尬一笑道:「這個,老朽倒是未聽說過。」

玄月道長微微一笑,道:「說起來簡單的很,只要把那玉蜈蚣放在新鮮的羊乳之中,不要一盞熱茶工夫,那玉蜈蚣吸收之毒,就被那新鮮的羊乳吸去,仍恢復了雪白之色。」

言鳳剛笑道:「原來如此。」

說話之間,已然走出了那楊柳林。

葉湘綺突然加快腳步,走到玄月身前,叫道:「老前輩!」

玄月回頭道:「什麼事?」

葉湘綺道:「老前輩對家父遇害一事,諸多照顧,使晚輩感激不盡。」

玄月道長臉色沉重,仰臉望著天上一片飄浮的白雲,低聲說道:「賢侄女有什麼話說,儘管請說吧,不用顧及到長幼之序。」

葉湘綺凄涼一笑,道:「晚輩心中憂慮之事,是家父的屍體,如若延誤時日過久,只怕難以保得不壞……」

玄月道:「這個貧道也想到了,令尊的死亡,雖已確定身中劇毒,但元兇從凶,卻是一無頭緒,為今之計,只有先行把令尊等的屍體埋葬起來,然後再設法查緝元兇。」

葉湘綺道:「不知老前輩準備把家父的屍體埋葬何處?」

玄月道:「這個……,這個要得聽聽賢侄女的意見了。」

葉湘綺道:「晚輩之意,想把家父的遺體運回原籍,但遲遲難決的是害怕……」

忽然滾下來兩行熱淚,住口不言。

尚三堂道:「葉姑娘可是害怕令尊的屍體,無法保持到回歸原籍安葬嗎?」

葉湘綺黯然一嘆道:「不錯,晚輩正是憂慮此事。」

玄月道長嘆息一聲,道:「這個賢侄女儘管放心,令尊的遺體,再放上三五個月,也不會壞去。」

葉湘綺奇道:「為什麼呢?」

玄月道:「如若令尊的遺體會壞,也等不到今日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賢侄女已知道貧道近月的行程之中,一直在車中和令尊等四具屍體作伴之事。」

葉湘綺點與頭,道:「晚輩已知老前輩盡了心力,緝兇之事,只能慢慢設法,晚輩並無稍存抱怨老前輩的用心。」

玄月道:「你就抱怨我幾句,也不大緊……」

他臉上忽然間變的十分激動,兩目中淚水濡濡欲滴,似是突然間想到了生平中最為傷心的事。

對玄月這等激動的神情,群豪都有些愕然不解,所有的眼光,全都投注在玄月道長身上。

尚三堂低聲說道:「老朽之見,不如對他們說清楚吧,既可消除他們心中的疑慮,亦可減去咱們心中幾分悶氣。」

玄月道長沉吟良久,突然一聲長嘆,道:「好吧!但此地不是談話之處,咱們找一處僻靜所在去談吧!」

放步向前走去。

群豪魚貫相隨,加速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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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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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武林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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