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無頭將軍
再次醒來,我已經被送回學校了,扶著暈乎乎的腦袋面對著寢室里一群兄弟轟炸式的表功,我心裡就一個疑問:「我的衣服誰給我穿上的?」大傢伙在吃完飯以後就一鬨而散該幹嗎幹嗎去了,我開始四處尋找一些東西,那些幾乎不可能和我一起送回來的東西。
「什麼都沒有了?」我問過了身邊所有的同學,他們都說送我回來的時候,我身上穿了一身嶄新的運動裝,沒有見我描述的什麼裝著油性液體的小壺,和像玻璃彈球一樣的明珠。
我無比鬱悶地嘆了口氣,回過神來躺在上鋪和下面正玩魔獸世界的唯一留守哥們兒聊了會兒天,這才知道,下個星期是學校一年一度為期一周的國際文化交流節,就是掛萬國旗,把學校里百十號外教組織起來做一些奇怪的、我永遠也不愛吃的食物,搞一些風情各異、有可能我永遠不會去參加的活動。也就是說,下周我不用怎麼去上課了。怪不得寢室這幫孫子都像兔子一樣撒歡蹶子去了。
就在我一直擔心老鍾是否康復的第二天下午,我又被守候在校門口的老苗給請上了車,還好用的不是警車,要不周末歐洲街(學校的一個道路名稱)門口川流不息的人群用目光就能把我點著。
等上了車,我才發現那個豫南大學的范教授也在車上,而老鍾卻沒了蹤影。在車上,我心裡有關那個汗血盜墓賊的疑問和老鐘的健康連珠炮似的發了出來。范教授詳細地解答我所有的疑問,並對於他不能確定的地方做了大膽的推測。
范教授其實也一直從事著與民間傳奇技藝有關的研究,而且對於一些存在於傳說里的傳奇家族一直比較感興趣,在聽說了這次竟然發現了傳說里千年前隴西馴獸趙家的獸哨以後就匆匆趕來,沒想到竟然又從這個盜墓賊身上發現了隴西趙家的馴獸牌,死在韓王陵的那個盜墓賊和後來奄奄一息的傢伙似乎都出自這個家族。存在於民間傳奇故事裡的家族竟然還有後人存在?這更勾起了范教授極大的興趣,在救起了那個中了「汗血蛹」的盜墓賊之後,又從他嘴裡挖出來了更多的世家消息,而且順藤摸瓜查出來一個更大的盜墓集團,瞄準了兩件驚世國寶。
「祝融杯?七寶龍璽盒?」隨著老苗報出來這兩個國寶的名字以後,一個比一個讓人震驚的事實蹦了出來。原來,我們下墓是有人策劃好的,是盜墓賊報的案,故意引老苗和我們下墓,而且鄭王陵的那個盜洞也是盜墓賊自己舉報的,對於這種賊喊抓賊的伎倆我頗為不解。
老苗解釋說,這伙盜墓賊幾乎可以肯定是一個團伙,鄭王陵和韓王陵的盜墓都是事先計劃好的,還可以確認一點的是,這些人就是傳說中的隴西墓獾趙家,他們熟知歷史,熟悉盜墓技藝,更熟悉巡山將軍的職責,所以他們在墓里遇險不能自救以後,餘下的人為了自保退出了墓室,並第一時間報了案。但是他們很有技巧地向老鍾所在的部門報案而不是向警方報案,因為他們知道,老鍾這些巡山將軍一定會順著他們的盜洞下去,在遇到那些遇險的盜墓賊之後肯定會想辦法也一定有辦法把他們救活。但是誰知道在韓王陵的老苗被毒蟲咬傷了,我這個新手又拖累著老鍾鑽進了上層的漢墓,導致我們見到韓王陵那個掉進陷阱的盜墓賊時,他已經渾身開滿了燦爛的屍死覃,而另外一個鄭王陵的盜墓賊則順利地被救了回來,保住了一條小命,雖然幾年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但是相對於死亡,這個結局已經是太好太好了。
我咂摸著嘴想了半天,慨嘆了一番。老苗接著解釋:這伙盜墓賊是相當有文化的,他們竟然知道鄭國武公是周天子的叔叔,周天子為了表彰他叔叔的輔助功勛,在武公建都新鄭以後,曾經把絕世神物、原屬新鄭的火神祭器祝融杯又賜回了新鄭。可是,三姓分晉以後,韓國又滅了鄭,所以他們只有從鄭國和韓國最後一任的國君下手,兵分兩路分別下墓,其中一路剛進墓,探路人就中了「汗血蛹」,負責指揮的人經驗老到,不讓其他人碰他,迅速退出並報巡山將軍得知。第二路,一直來到了韓王安的暗室外,一行人正準備進一步探究之際,其中一個人發現了陷阱里的一盒古獸哨,執意要取出來。結果一個不小心中了陷阱里的機關,九笑菇的孢子和嗜金蟻迅速把他變成了戰國金屍,這個倒霉的傢伙很快就被一個四處不稱手的新手給誤掉了性命。那個新手,就是我。
而被救回來的這個傢伙,中了汗血蛹之後,就像大宛良駒一樣開始不停地出紅寶石粒一樣的血汗,也幸虧我們帶回來的一條銜蛇,而這條銜蛇的身上剛好有可以剋制這種毒蟲的方法。「誰知道那些用來封閉墓室、隔絕空氣的石灰里竟然夾雜著這麼惡毒的東西?」范教授似乎想把用銜蛇救人的原理給一筆帶過,被我義正詞嚴地指出來並表示抗議,范教授才無奈地讓老苗同志給我解釋。
原來,這銜蛇的血居然是大補之葯,古代一些無良的醫生拿它來合媚藥效果奇佳,但也就是這種藥性,能使寄生在人身體里的汗血蛹好似被油炸一般,急著脫身而出。而那燃著的銜蛇角產生的輕煙,則是毒蟲的剋星,只要人稍微吸入一點,寄生在體內的各種蟲子就會被斃殺。
「那為什麼我和老鍾都被熏暈了?我們是毒蟲嗎?」我不無鬱悶。
「這就是今天我們找你的重點,」范教授接腔,「老鐘的後腦上有三個封有霉血的小孔,而你又跟槐瘤蟲的霉血接觸過,所以,剛開始我也以為你們被槐瘤蟲的毒素感染了,但是經過檢查發現,老鐘的確是被槐瘤蟲給感染了,而你,純粹是撐的!」
「撐的?」我靠,這個玩笑未免大了點。「對!」范教授點頭,「你暈倒之後,我才聽他們倆說,你把他們背包里的一半多的黑巧克力都給吃了,你知道那些黑巧克力是什麼做的嗎?」
我搖頭。他繼續說:「那些黑巧克力是特製的,不僅含有大量的熱量以供人體攝入,同時含有大量的高濃度興奮性中成藥,可以有效地提高人的興奮度,把整個人都拉緊呈現一種精神亢奮狀態,這種食物是為了求生保命的時候才緊急動用的,一塊就能頂十二個小時,但你卻把這些東西當飯吃了,加上銜蛇角燃著的煙有一定的安神作用,相對能夠解除巧克力里的這些藥性,所以你就暈倒了!」聽完了范教授的解釋,我真是無語啊,娘的,吃個巧克力豆能吃出這麼大的學問,而且還因為貪嘴而暈過去,我真是不要繼續活下去了,還沒等我輕生的念頭結束,我們的車就拐進了醫院裡,直奔那座獨立的小樓。
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老鐘沒有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接受治療,而是依然精神抖擻地坐在辦公桌後面撰寫這次下墓的報告。范教授已經取了我的太平陽寶錢抽了一管血送去了化驗室,希望能找到化解老鍾腦後霉血的辦法,而我則百無聊賴,又晃悠到老鐘的辦公室里。看著老鍾腦袋後面貼著一塊白膠布,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笑,忽地起了一個念頭,問老鍾:「這個槐瘤蟲跟血頭虱比起來哪個厲害?還有,上次有關血頭虱的那個故事還沒有講完呢!」老鍾本來不想理我,可是好像似乎想起了點兒什麼就停下筆,笑著問我:「咱們上次講到哪裡了?」「講到大家都被洛陽古墓里的無頭將軍搞得人心惶惶,張斌和吳軍都被拍了一個黑色的五指手印,你去請了我爺爺來!」對於聽故事,我似乎比記英語單詞有更驚人的記憶力。
在那個風雨飄搖的秋天下午,傳說里的機關老婁晃悠著八字方步走進了洛陽考古隊人員的視野。我爺爺似乎並沒有急著去看那副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盔甲,而是先去醫院看望了兩個帶傷休養的工作人員,並仔細地觀察了兩個人身上所帶的乾枯爪印,並用尺子很小心地丈量了一下那個手印的長度和五指間的距離。在做完這一切以後才不慌不忙地又命人取出了那副盔甲,並再三交代,一定要戴著手套取過來。拿來這副盔甲的是第一次因為無意中觸碰了盔甲而和張斌發生矛盾的王晨,我爺爺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那副鋥亮的盔甲,便忙不迭地吩咐王晨把盔甲拿開。面對這種膽小的行為,年輕氣盛的王晨表現出了一絲鄙夷,而爺爺則面對他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連好幾天,我爺爺只是圍著考古隊所在的駐地來迴轉悠,還好整以暇地幫著一些男同胞收拾晾在外面的衣服。老鍾是又氣又急,要不是老族叔跟他保證這個老頭兒有真料,照他的脾氣早就讓他開路走人了。就這樣一個多星期過去了,爺爺還是毫無動靜,也就是每天拿個放大鏡照那副盔甲,但還是一下也不碰。老鍾實在忍不住了,等我爺爺又一次仔細地看過了那盔甲半個時辰以後,突然聽我爺爺開腔了:「你晚上有空沒啊?」老鍾趕忙點頭說有,我爺爺說那好,今天晚上你等著跟我一起看戲,但是你要牢記,一定不要出聲,老鍾趕緊答應。只見爺爺拿來兩塊獸皮,使勁兒地在盔甲上摩擦了兩下,然後把摩擦過盔甲的一面朝上放置在桌子上告訴老鍾三更天以後過來抓鬼,然後就揚長而去。老鍾很納悶兒地看看放在桌子上的獸皮,用手指輕輕觸了一下,沾染了一些粉末,趕緊飛快地擦掉,然後疑惑地走開了。
入夜,星稀月朗,考古隊的帳篷三三兩兩地挺立在如銀的月光下,老鍾和我爺爺鬼鬼祟祟地躲在帳篷外面,靜靜地注視著帳篷中間的那兩塊獸皮。老鍾對爺爺這個舉動充滿了不解:為什麼放著好好的盔甲不去監視,反而來觀察這兩塊擦拭了盔甲塵土的獸皮?面對這個疑問爺爺只笑而不答。雖然我家的老頭兒表現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是後來的發展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因為他們在帳篷外一直守到三更天也沒有等到那個無頭將軍的出現。一過四更天,我爺爺便果斷地決定撤掉監視,他當時也很疑惑,一定是有哪點他沒有計算到而出現了紕漏。
老鍾對我爺爺簡直是失望透頂,心裡一邊埋怨老族叔給他推薦的這是什麼人啊,就會裝神弄鬼放空炮,看著好像挺像回事兒,可是卻什麼收穫也沒有。他一邊腹誹,一邊往帳篷里趕。當晚的月色真好,一輪銀盤當空懸照,所有的影子都拉得又低又短,就在他準備低頭拉開帳篷門進自己的休息室時,他無意識地朝腳下看了一下,只一下,那冷汗便刷地一下從脊樑一直冒到了後腦勺。
就在他腳下不遠處,有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緊緊依隨在他身後,等他看仔細,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高大的影子上身里只有一個寬闊的肩膀,肩膀上竟然空無一物。
「無頭將軍」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老鐘的腦子就嗡地一下響了起來,好似被重鎚一下砸到腦袋上一般,手腳也突然不聽使喚。從地上的背影來看,他似乎也在等老鍾穩住身形,就在老鐘不動的這片刻工夫,他已經舉起了兩隻如枯枝一般的手掌朝老鐘的後背襲來。
「千萬別動!」關鍵時刻,我爺爺突然發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爺爺也一直尾隨而至,就在老鍾剛想動手反抗的緊要關頭出言制止。
那個滿身束著盔甲,看著詭異無比的無頭將軍聽見了這聲喊也是一愣,雙手竟然空在那裡一動不動,老鍾趕緊一矮身狼狽地滾了出去。哪知道那個無頭將軍竟然捨棄老鍾,直奔說話的爺爺。他顯然沒有料到這個傢伙變化這麼快,還沒來得及躲避,胸口就挨了重重的一下,這一下太重了,到底是上了點歲數,當時就伏倒在了地上。不過,這麼鬧騰的聲音已經驚動了其他人,大家紛紛出來查看,就見那個無頭怪人突然像鳥一樣跳躍飛離而去。
老鍾劫後餘生,還讓老頭兒替他擋了一下,心裡汗顏不止,趕緊去扶爺爺。誰知道老頭兒只是粗喘了幾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便說沒事了,老鍾哪裡肯依,非要連夜帶爺爺去醫院。老頭子呵呵一笑,從懷裡掏出一物件來,那是一個類似於枕頭一樣的東西,兩層鋼板中間和四周軟囊囊地填充了一些動物的毛髮,軟中有硬,所以才保護住了老頭子沒有受傷,那一擊所帶來的不適也僅僅是胸口裡面一悶而已。老鍾看了一愣,隨即佩服起來,到底還是老薑辣啊,看人家的準備,多充分。不過仔細看了那兩塊鋼板大家再也笑不出來了,其中一塊鋼板上,赫然一個五指的凹印。
「趕緊把所有的人全部叫起來在空地集中,四處查看一下有沒有失蹤的人,然後點驗那副盔甲,看還在不在倉庫。」回過神來的老婁立刻越俎代庖替老鍾發號施令。本來對老頭兒一肚子意見的老鍾現在是恨不得把老頭兒當親叔叔來供著,趕緊吩咐手下人照辦,很快所有的人都在空地上集合了起來。老鍾再三點數,人是一個也不少,聽了這個回答,爺爺非常不滿意,他認為一定是遺漏了一個人,去點驗盔甲的人也跑回來了,氣喘吁吁地告訴大家:盔甲還在原來的架子上掛著,貌似一動未動。
老頭兒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圍著空場里紮成一堆的考古隊員開始不停地轉圈,直到把大家都轉暈為止。他突然停住腳步下令把營地所有的燈光全都滅掉,老鍾趕緊照辦。
滅掉了燈光以後的現場一片寂靜,老鍾在爺爺的帶領下站到了隊前,就在一群人當中,有一雙藍熒熒的眼珠分外顯眼,格外招人注意。
老鍾一下就把手電筒對準了這張臉色蒼白的面龐,四周的人一下就炸散開了,就在這一慌之間,那雙藍眼珠的主人竟然一個騰躍朝手持電筒的老鍾撲了過去,只不過躍在空中就被手持木棍的老婁頭一棒就揍了下來。
重新開燈,四周一片光明,大家合攏過來看清楚被打暈的人後一陣嘩然,原來是和張斌因為盔甲而鬧過矛盾的王晨。此刻王晨雙目緊閉,臉色呈銀白,身體僵硬發直,他左手在外面露著,但是右手始終都插在懷裡。爺爺戴上手套,拉出來他那隻藏在懷裡的右手,大家都嚇了一跳,因為那隻右手的皮肉已經乾枯萎縮,變成好似黑鐵一樣肉皮緊貼手骨的黑色骷髏手。
「怪不得他這些天老把手藏在懷裡!」人群里不知道誰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前幾天他還老說頭癢,還用手撓來著,沒想到這幾天的工夫就變成了這樣!」
爺爺聽到人群里的這個話以後,就仔細詢問了王晨的有關情況,包括他的飲食習慣,不良嗜好,以及挖掘古墓所處的考古位都問到了,當他得知王晨曾經很好奇地穿戴過這身盔甲並和張斌發生過爭執以後,老頭兒心裡立刻有了成算。當下就吩咐給王晨推一支安定,放置在一個空帳篷里,準備等到天亮以後再處理。
天亮以後,從城裡的醫院來了幾個醫生,是老鐘的好朋友,說前幾天送過去的兩個病號突然病情開始惡化,希望老鍾他們能確認簽字。老鍾沉默了一會兒,便帶他們去看了昏迷中的王晨。那隻黑色鐵爪一般的枯手顯現在他們面前時,兩個外科大夫強忍住了嘔吐的衝動。
當爺爺聞訊趕來的時候,那兩個醫生正在商量著是不是要給王晨截肢,爺爺當時就否決了他們的治療方案,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墨玉琢成的盒子,那渾然一體的墨玉散發出一股懾人心魄的光澤,老鍾剛一搭眼就認出來是南陽仲景堂的墨玉針盒,但是當爺爺打開盒子的時候裡面卻不是仲景堂特有的纖發銀針,而是一排暗紫色的金針和五根亮閃閃的銀錐。
「那是河間王家的紫金針,金針十三枚,銀錐五枚,暗合人體十八個經絡大穴,傳說王家除了能布置幻局,致人幻象以外,這用針的功夫也是世間罕有的!」旁邊有人接腔。我扭頭,原來范教授不知什麼時候也進來了,坐在旁邊聽老鍾講故事。老鍾沖他笑了笑,范教授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示意他接著往下講。
當時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王晨那一隻罕見的萎縮手臂上,似乎已經忘了這個人冒充無頭將軍襲擊了兩個同事的事實。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一向開朗的王晨突然性情大變,似乎像超人一樣可以高來高去,而且一擊不中即翩然遠去?
兩個醫生都期待著爺爺展示一下針灸功夫,都期待地看著我家老頭兒,誰知道老頭子一句話就讓大家跌破了眼鏡:「這個孩子的手算是廢掉了,能不能救回命來還得看造化!」
「不至於吧,就是手臂萎縮了而已,頂多是截肢罷了,沒你說得那麼誇張吧?」一個醫生看著老頭兒其貌不揚,穿一身老舊的草綠色中山裝,怎麼看怎麼像個跑江湖賣假藥的。
老頭兒笑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來一卷黃油布,很小心地把自己的十個手指頭密密實實地纏緊,不留一絲縫隙,然後又戴上了老鍾考古專用的手套,這才吩咐拿手電筒過來。大白天的四束燈光牢牢地罩住了昏迷中王晨的頭部。
就在大家的注視下,老頭兒小心翼翼地撥開了王晨的頭髮。他撥頭髮的動作異常的小心,彷彿手下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地雷。
待大家看清楚了爺爺手下的東西后,渾身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頭皮一陣陣發麻,幾個膽小的女同志甚至尖叫了出來。
撥開的頭髮中間,王晨的頭皮上,密密麻麻叮滿葵花子仁大小的多足蟲子,渾身赤紅,雙側各有四條針形足,頭部一條尖喙,深深地扎在王晨的頭皮里,赤紅色的身體表面非常柔軟,竟然隨著王晨的脈搏起伏跳動,髮根下面密密麻麻的這些蟲子看起來就像是起了一層紅亮的痦子。講到這裡,老鍾捧起茶杯深深地啜了一口,好像壓制一下心裡那種不安和噁心。
「是血頭虱嗎?」我好奇地插了一句嘴。老鍾看了范教授一眼,點頭說:「是血頭虱,但是當時我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包括你爺爺!」
「連我爺爺也不知道?」我驚奇地問。
「是的,當時你爺爺只發現了盔甲上有卵痕,推測是一種奇怪的蟲咒寄生,但是當他真正看到王晨頭皮上的血頭虱的時候也嚇了一跳!」老鐘的語氣帶了少許悲涼。
當時的確很令人吃驚,那兩個大夫都被嚇著了,不是被王晨頭皮上的蟲子嚇著了,而是被我爺爺的一番理論給嚇著了。因為當時是一個很「嚴肅」的年代,所有的鬼神學說都會被無情地打翻在地,而且可能連累到同事。但是我爺爺卻言之確鑿地告訴大家這是一個由古代巫士所下的活生生的蟲咒,這些紅色的小蟲子會控制到這個人的思想和部分意識行為。那副盔甲是這些蟲子的家,而這些蟲子的卵寄生在王晨的頭髮里以後,迅速地孵化,紮根,並控制了他的部分意識,而那隻經常騷撓頭皮的手,被這種葵花子仁蟲子用分泌物變成了一隻炭燒手,雖然模樣難看,但是卻擁有了驚人的力量。
而只要是觸碰到那套盔甲的人或者動物,都會在身上蹭上一層肉眼看不到的蟲粉,而這些蟲粉就是這些小蟲子對食物的標記,所以,在晝伏夜出的這些蟲子的指揮下,被控制的這個人會襲擊身上攜帶了這些蟲粉的人或動物,把這些活物作為自己的食物也就是下一個寄主。盔甲上那一句「觸者恆死」的警告,顯然不是在嚇唬人。
爺爺的話讓大家不寒而慄,可是老鍾提出了一個疑問:「為什麼最早接觸到這副盔甲的張斌沒有任何的事,而王晨卻中了蟲咒?」爺爺一笑,很小心地拿過來那副盔甲。盔甲依然鋥亮,外表光鮮依舊,他把頭盔翻過來沖著燈光一照,只見頭盔里一層蜂窩似的軟組織淺淺地附著在頭盔表面,蜂窩裡似乎有小米粒大小的暗紅色小顆粒,靠外層的已經破殼而出,而一些靠裡層的依然藏在白色的薄膜里。「王晨戴過這個頭盔,張斌好像因為這還跟王晨打了一架!」有個圍觀的隊員輕輕地咕噥了一句。
謎底全部都揭開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呢?爺爺用紫金針封住了王晨頭下的九個穴位,同時用五根銀錐牢牢地釘進了他的五大經絡。
「能救過來王晨嗎?」老鐘有點兒不放心地問。
「聽天由命吧,挖墳掘墓本來乾的就是傷陰德的活,能救回來是運氣,救不回來也沒辦法!」爺爺這句話簡直太損了,把考古隊人的臉面都給掃完了,老鍾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不過看在爺爺是現在救人唯一希望的分兒上,讓大家都忍了。
其實也不能怪我家老頭兒,由於爺爺上的是私塾,受的傳統儒家教育,對於以各種名義刨墳掘墓的事雖然能夠接受,在內心裡其實還是非常抵觸的。所以說話難免不客氣了一點兒,但是這種抵觸絲毫沒有影響他救人。
他先讓大家去向老鄉借了一間房子,用石灰水好好地粉刷了一遍,然後在地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熟石灰,再把王晨抬進了這個房間。緊接著找來大量的艾蒿,把這些艾蒿點燃熏得滿屋都是煙,讓大家退出這個房間,只留下了老鐘點燃一盞硫磺燈在一旁協助他。
只見他拿出了墨玉針盒裡面唯一的一根實心金針,細細地在火上熏烤,直到烤到金針幾欲發紅,才小心翼翼地擎著金針靠近王晨的頭部。撥開頭髮以後,發現那些葵花子仁大小的蟲子原來渾身通盈的紅色現在都暗淡了下來,身體開始萎縮,不似原來那樣飽滿豐盈了。爺爺穩穩地握住那根金針按照由外到內的順序,去扎那些蟲子的身體。
金針剛扎進一隻蟲子的身體,就聽見「啪」的一聲,那隻蟲子立刻張開了整個身體,抽出來了醜陋的八隻針腳和一隻尖喙,那隻尖喙依稀還有絲絲血跡掛在上面,八隻針腳上也是欣然帶血。爺爺用金針帶出了那隻小蟲子在艾蒿的濃煙中一熏,小蟲立刻萎縮一團,變成了醜陋的一塊黑炭。爺爺飛快地用另一隻金針把這個東西撥掉,那團小黑炭落在石灰地上之後就像滴進紅炭里的水珠,一下就煙消雲散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爺爺的金針飛起飛落,王晨的頭皮上除了遺留下密密麻麻的小針孔以外還有正中央一個銅錢大小的圓形蟲痦,爺爺接過來老鍾遞來的毛巾擦了把汗,然後仔細地看了一下這個蟲痦,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很小心地把金針燙熱。剛剛挨著這隻蟲痦,就見那隻蟲痦「啪」的一下四下綻開,從痦里濺射出很多紅色的顆粒,老鍾嚇了一跳,趕緊往後撤,那些小米粒不少都飛到了地上,不過也有些沾染到了衣服上。爺爺倒是不慌不忙,把這個蟲痦處理完之後,拿過來一束艾蒿濃濃地熏了煙在兩個人身上,就聽見「噼里啪啦」的聲音陣陣爆響,那些小米粒掉落在了石灰土裡,不消多大的工夫就化為了膿水。爺爺還不放心又燒了一大鍋的草藥水,細細地塗抹了一層到王晨的腦袋上,不大會兒的工夫那些被蟲子叮空的蟲眼,就流出來一些白色的漿體,看到這些白色漿體流出來,本來要老鍾脫衣用藥草水沐浴的爺爺突然不動了,木木獃獃地看著王晨的腦袋。
「怎麼了婁老師?」老鍾也學了隊里年輕人的叫法開始叫爺爺「老師」了。
「形似葵子仁,周身赤紅,紫金針灼后盡僂,叮咬處白漿溢出。」爺爺自言自語了一下,急忙看腳下的石灰土層,只見所有的蟲子和蟲卵都在石灰的灼燒下變成了乾癟的一層皮,身體裡面則化成了膿水。
「壞了,是血頭蛹,應該留下這些蛹屍的!」爺爺急忙在地上翻找。
「王晨有危險嗎?」老鍾也跟著著急起來。
爺爺失望地直起身子,喃喃地說:「我太大意了,想著紫金針能克萬蟲,卻沒想到是子母蓮心的血頭蛹,」回過神來安慰老鍾,「這個小子的命是保住了,手臂如果復原不好,也就只能這樣了,但是被他種下蓮心蛹的那兩個人……」
「什麼?蓮心蛹?種下?」這幾個詞聽起來都讓人頭皮發麻。
「是的,就是他們身上的那個五指形黑印!是被這個小子種下的蓮心蛹,目的是把他們培養成下一個蟲皿,救治他們,應該用血頭蛹的屍體作引子引出來,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我也沒有把握很穩妥地完全救活那兩人!」這一番話把剛剛因為救治王晨成功而帶來的喜悅沖刷得一乾二淨。
這麼說,我爺爺的救治行動失敗了?本來抱著聽一個上輩傳奇的心思坐在這裡,心裡充盈了自豪,可是現在怎麼聽怎麼彆扭,感覺好像是老婁頭變成了一個冒失的無能神棍,而作為令他自豪的、嫡系的、唯一的孫子,心裡充滿了難受。
「可是,你爺爺卻請來了一個傳奇人物,他不僅救活了醫院裡躺著的兩個人,而且還醫好了王晨那隻乾枯的手臂。」老鍾故意賣了個關子,一臉壞笑地看著我。
「哦,什麼人?」我真的是越來越好奇了,為什麼他們給我講的東西我幾乎從來都沒聽爺爺講過,而且他們這些人好像都是從線裝古書裡面走出來的人,本身就充滿了神秘和傳奇。
「蟲王!」老鍾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出來一個好似武俠小說里封號一樣的名字。
「蟲王?」我聽了有些好笑,「有獸王嗎?哦,對了,是老虎,蟲王是啥?是不是一條大蟲子?」我自顧自地講笑話,半晌才發現兩個人都冷著臉不理我。我這才收起來戲謔的心思認真聽他們介紹。